纯美的刑具

#恒刃

SM

刃来晚了。预约的似乎是店里业务最红火的一位,等待半小时后,他们便直接打电话联系排在后一位的客人,现在房间里。因此刃把邀请函递过去时,前台让他坐在外面先等一会儿,里面很快就会结束。

邀请函是卡芙卡给他的,死人的礼物。男人倒在地上时,卡片刚好掉出来。邀请函做得十分精美,图案是用她喜欢的紫色勾勒出来的花,卡芙卡便愉快地收下了。她身上的兜都装了东西,随手将邀请函卡进刃大衣的口袋里。

卡芙卡:“我等下还有事,阿刃,不如你去看看?”

刃:“什么地方?”

卡芙卡:“看起来是一家高级会所。你代目标去赴约吧,说不定可以发现一些新的东西。”

和任务有关的事情,刃向来不会拒绝,尽管卡芙卡大概是觉得有趣才编出这个理由、此行并无必要。他把染血的白色手套脱下来,扔进垃圾桶里,离开会场,往顶楼走。他向来不喜欢使用交通工具,像蝙蝠一样挂在屋顶上,飞一样地掠过去。高处比起陆地来说,更加冰凉些。会场离目的地有点远,所以他来迟了。

在门口前的沙发坐下,刃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把西装外套脱了之后,白衬衫衣摆上有显眼的血迹。他就这么放在那里,继续沉默地坐着。卡芙卡的言灵术还在生效,他什么都不想干。半个小时过去了,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刃扫了一眼过去。那是一个年轻男生,红色头发,打着唇钉,穿着一件低胸透肉衫,脖子上有一圈红痕。他和前台说了些什么,好像正在预约下一次的行程,刃听见他提到数字。前台轻声地道歉,不好意思客人,1号的行程下周也排满了,可以考虑一下换成……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男生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你打电话给我。又办了一张会员卡,支付的时候,从袖子里伸出的手腕有被绳子绑过的痕迹。

另一个接待员走过来,请刃进去。刃收回目光,把西装外套穿上。那件外套有很浓的血腥味,因为是黑色的,所以看不见血。之前被他揉成一团,展开之后,看起来皱巴巴的,看上去像一个刚被炒鱿鱼的上班族,破罐破摔地拿着补偿金到此巨额消费。

房间里有点暗,有一股燃烧的香味。刃径直走进去,四处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桌子和椅子放在正中间,投下来一束光。一个男人背对着他,正在卷自己的袖子。他看起来骨架细细的,有点瘦,长得不高。短发,黑色的,转过头来,脸被口罩遮住,眉眼看起来冷淡,像雪地里被烧尽的柴。

青年盯着他看,刃与他对视。

好一会儿过去了,沉默已经显得不合时宜,青年才说:“请把门关上。”

刃停下脚步,把门关上了。他没有再往前走,站在原地,似乎在判断当前是什么情况。从那个红发男生的样子来看,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让别人折磨自己的肉体。走出房间的时候,男生的表情很放松,走路都是软的。这种事让他们感到快乐。

“坐下吧。”青年站在椅子前邀请他,声音轻轻的,有礼貌。

刃走过去,才看见桌子上摆着什么。口球,鞭子,蜡烛,胶质面罩,绳子,紧缚衣,手铐。这些是即将用在他身上的东西。刃看了看青年,后者戴着白色口罩,看不出表情。他卷袖子的动作不带一丝暴力,侵犯的意味,好像只是在洗手之前,为了不弄湿衣服,才把袖子卷起来而已。

青年低着头说话,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外套不方便的话,可以先放到我这里。”他也闻到了那股血腥味,但什么都没说。卷完袖子后,他走到厕所里,拿出一个湿毛巾,递给刃。

刃看着他。

青年补充道:“脖子脏了。”

刃接过毛巾,发现那是用温水润湿的,捂在脖子上很暖。他擦掉血迹,又放回青年手里。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他顺从了青年的每一句提议,脱掉外套,递给青年,自己则坐到椅子上。

“您是否在一张纸上签过名?”青年问。

刃想起什么来,开口说:“外套口袋。”

青年便去掏他外套的口袋,拿出来一张纸,看了一会,什么都没说,把纸仔细叠起来,放回去。进来之前,前台让刃在这张纸上签名,上面列出来的一条条说明他都没看,前台说这是为了避免法律纠纷而设立的条例,并让他在空白框上填一个词。安全词,前台说,您想终止服务时,可以喊出这个词。刃什么都没有填,并签了名,虽然是伪造的身份证件上的名字。

青年说:“您没有写安全词。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暂停了。”

刃没有说话。对于他这具肉体来说,怎样都无所谓吧。

青年又说:“衣服脱了。”这次他没有用请。

刃顿了一下,开始解自己的扣子。衬衫的扣子很多,他们谁都没有不耐烦。青年静静地等待着,视线固定在他的手上,随着扣子一层一层往下跌。衬衫脱了下来,露出刃赤裸,健壮,伤痕累累的肉体。长发搭落,蹭得上身有点痒。刃用手抓起那一大撮头发,想要拨到身后。一条冰凉的戒尺挡住他的手,打了一下手背。

刃停下动作,抬起头来,青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似乎觉得他不听话,青年挑了一具手铐,把刃的手锁起来。刃挣了一下,只要用一点力气,手铐就会破开,但他没有这么做。其实事情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介意,放任青年后续一系列动作。双手被铐住后,青年用火柴点燃了一根蜡烛,然后把火柴戳到他身上,就这样揉灭。

灼烧的疼痛传来,刃的身子抖了一下,没有躲开。作为开始的信号,此后蜡烛沿着他的锁骨往下,到了乳头。青年不喜欢说话,刃也是,房间里一阵沉默,只能听见他喘气的声音越来越大。滚烫如刺伤的疼痛滴下来,乳晕结起蜡块,闷闷地疼着。上方的视线从头到尾都集中在他身上,平静,又苛刻,只要刃放松一下,弓着腰,那把戒尺就会出现,抽到肉上。不疼,甚至有些痒,故意放轻力度,没有彻底地给出来,让人更加在意。

胶质面罩戴了上去。青年捏着他的脸,强行拉紧了面罩上的套环,用力得手背泛起青筋。刃仰着头,艰难地呼吸着一小片氧气。沉重的喘气声回荡着,蜡烛还在燃烧,离开被蜡封住的乳尖,然后是小腹。肚脐眼被未干的蜡烧了一下,疼起来的时候,刃哼了一声。他想起过去受过的痛,女人的剑在他伤口里带着恶意的戳弄,还有那把长枪,穿过心口的滋味,像块轰隆滚落的巨石,完完全全把他压倒,无法翻身。刃抬起头,恍惚之中,青年的脸投下阴影,像梦魇一样,冰冷地看着他。一阵凉气从尾椎往上冒,刃的下颚收紧了。蜡烛的火光晃动着,滴落身体表面的是比平日里要轻得多的疼痛,但就在这空白的空间里,占据了他的全部。

青年捏在他肉上的手指尖有点凉,把他的头拉下来。刃的身子不得不跟着他的动作,从椅子滑下去,双腿跪到地上。青年的力气很大,身子折叠着,背部的骨头钝钝地凸出来,形成较为平整的表面。好像他只是一件家具,需要给人盛放什么。青年的脚踏上去,把他的腰踩塌下去,形成一个浅浅的下凹的弧线。

刃喘了一声粗气,撑着青年施下的力度,他的腰连着大腿都在颤抖。他低着头,看见自己的长发垂在地上。鞭子在空中划出去,往下重重地甩,打在背部时,发出响亮的声音。刃猛地抖了一下,背部迅速泛起红痕,肉往外翻,渗出血丝。喘息如同困兽,像是把喉咙攥住的声音,在封闭的面罩里挣扎。窒息感逐渐强烈,刃的脸在地面磨蹭,下意识想要除掉面罩。鞭子再一次抡下来,刃的腰往上弹,闷哼着颤抖。

鞭子的表面很粗糙,带有尖锐的毛刺,可以刮下一层皮。鞭子是经过特殊处理过的,不但让人疼,勾进肉里,还觉得痒,泛起一阵长久的酥麻感。刃忍不住动,让那鞭子的疼痛渗入得更加透彻了。在持久扩散的痛感中,刃用光了所有力气给出反馈。身体变得敏感,肉也变得软,青年穿着靴子,轻易在上面刻下脚印,陷出泛红的肉痕。他想到上一个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红发男生,此时自己身上的痕迹也同他一样了,而且要更疼,更残忍。自始至终,刃都能感觉到青年的视线没有离开,不带感情地注视着他。待他是随意处置的物件,和所有人一样。

意识变得模糊,不知道去了哪里。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像是这个房间的空气,凉气如丝地游荡。突然,他感到自己的头发被一只手强硬扯了起来。青年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的脸,温柔得像一潭死水。刃醒了过来,才意识到面罩里口球的存在,他含着口球,流了很多口水,下巴湿湿的,白光下的瞳孔一点一点往里回缩。发软,有点甜的疼痛笼罩全身,变成快感。刃迟缓地闭上嘴巴,汗从额头滴落,他把口球咬得深深的,瘫软在地。

结束的时候,青年用双手把他扶起来,礼貌又冷清。无论是谁,对他来说,都只是提供服务的客人。然而又是这双手,在他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灼伤的圆点,鞭痕,把他的下巴粗暴地掰到一边去。面罩被取下来,青年递过来一张纸巾,像刚开始一样,让他擦一擦,额头上有汗,下巴都是湿的。

走出店门,皮肤暴露在阳光下,泛起刺痛。刃眯起眼睛,像做了一场梦,感官渐渐恢复过来,全身的伤痕正在痊愈。他抬起手,束缚的红印已经消失。最后,那长久,细微的疼痛也随着他的步伐消散了。

回到住的地方,卡芙卡问:“如何?”

刃告诉她:“我要睡觉。”

说完,他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试图再次沉进梦里,但过了很久,都没能睡着。

匹诺康尼和他们想象得相差无几。盛大的宴会开场,众人穿着正装,端起酒来谈话。音乐响起,在这样热闹的舞会上,丹恒躲开一张张陌生的脸,径直走进一个房间。这里的房间不计其数,都是作待宾室用。关上门,他松动领带,缓缓呼出一口气。

刃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丹恒身上冒起鸡皮疙瘩,像炸毛一样。他转过身,想要扭开门。一把剑从后面飞过来,丹恒闪到旁边,剑钉在墙上。

刃说:“正好,来打一场。”

丹恒无奈地想,怎么成天想着打打杀杀的?他说:“现在不是合适的场合。”

刃没有在听他说话。这场宴会同样让他的心情很不好,加上卡芙卡不知去了哪里,他觉得浑身有火在烧,想要砸东西,踩裂会场这片精致的地砖。剑发出嗡鸣,从墙上脱落,随后回到他手里。丹恒瞪了他一眼,沉默地显出长枪。

大概三十秒后,沙发和桌子就破成一团,翻倒在房间角落。丹恒的头上冒出龙角,尾巴卷住他的腰,将整个人砸往墙壁。刃吐出血,躺在地上,安分了一会儿,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剑尖仍然指向丹恒。身心感到畅快了些,但远远不够。暴虐的欲望使刃的双眼变得猩红,血液充盈,滴落在剑上,攻势更加锋利。

轰隆一声,墙壁破开,通向隔壁房间。他们的身体扭打在一起,滚动过去。刃的膝盖按在丹恒的脸上,他的身体沉甸甸的,压得丹恒的脸有些扭曲,喘不过气。他踹了几下腿,挣扎着,把刃踢下来,翻身过去。现在他处于上面的位置,双手摁着刃的脖子,指甲变尖,只消一划,便可以划破他的大动脉。

刃剧烈地喘着气。他感到晕眩,天花板的白炽灯照下来,把丹恒的脸也蒙在令人恍惚的白光里,只剩下一双冷酷的眼。那只手攥着他的脖子,轻轻地收紧。腰部被那条幻化出来的尾巴卷着,尖端晃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他的肉体,好像一根鞭子。

他就是在那一刻察觉的。久远的记忆突然被捞出来,丹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很冷淡。手指上有点凉的温度,按在他的血管上,逼他不能呼吸。刃感到自己勃起了,和当初一样。

他喃喃道:“1号……”

丹恒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刃抓住他的手,不让收回去。

刃:“再用力点。”

在那之后,刃回去过一次,但前台告诉他,1号已经辞职了。好巧不巧,就在他光临的第二天。现在想来,可能是他的原因。

房间变得安静了。道具只能从现有的找,丹恒用了驭水术。这次他不用担心暴露身份,视线反而变得不自然。刃选择低头,没有和他对视,这让他感觉好很多,找回了状态。

水环铐住了刃的双手,他试着挣扎,铐得很紧,根本破不开。丹恒找了一个飘在地上的塑料袋,粗暴地套在他脑袋上,两条带子绑成一个结,大力收紧。刃的喘息把塑料袋呼得起伏,贴着他的五官,一张模糊的窒息的脸。

刃眼前的一切变得很难看清。他只能透过塑料袋,描绘出丹恒的轮廓。那个轮廓站起来,走出了他的视野。整个房间很安静,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等待中,刃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第一次的画面,那双踩在他身上的脚有了主人,换上丹恒的脸。尖下巴,抿起的嘴唇,冷淡的专注的脸。在他走进房间时,丹恒回过头,看见他的时候在想什么?那虐待中不带一丝怨恨,好像他此前的追杀,汹涌的恨意,对于丹恒来说只是旧日纠缠的幻影,在心里找不到被归类的地方,只好晾在一边。他正是带着这种冷漠的态度挥下鞭子的。在那个把握得当的力度上,看不出任何被仇恨消解的迹象。丹恒的眼神像黑洞一样。

氧气越来越少,刃的意识离开了一会儿,便听见丹恒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东西,在桌子上摊开。

丹恒说:“衣服脱了吧。”

刃再次解开自己的扣子。他的手有点抖,加上看不清楚,解得很慢。丹恒耐心地等着,没有催他,也没有上前帮忙。衣服剥落下来,就像一层皮。缠胸的绷带落下,刃的乳头已经挺立起来,充血的,有点肿。脖子因为呼吸不畅而涨红,胸膛跟着起伏。

绳子绑到他身上。毛糙的表面刺入他的皮肤,刮出细致的痛楚。他的双手背到身后,小腹围了两圈,穿过腋下。标准的捆绑手法。绑好之后,绳子的末尾在丹恒手里,慢慢地收紧,卷着皮肉,扎得越来越深,擦出火辣的刺痛。刃不得不把腰挺直,好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丹恒拎在手里,拔高,扭紧。他快要呼吸不过来,张开嘴,舌尖忍不住吐出,把袋子舔得有些湿。他在疼痛和快感中迷失,心跳得好快。

丹恒的脚突然踩在他的下体上。刃含糊地发出吃痛的哼声,抽着气,胸口红了一片。他感到自己只是一团橡皮泥,被践踏成了软趴趴的,凹下去的形状。

丹恒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每次做这种事,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会感到快乐。但报酬很丰厚,不明白也没关系。”

“那么,这次你能给我什么?”

绳子开始围着刃的脖子缠绕,疼痛像火舌一样舔着,带来缓慢的灼烧感。刃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要去找,就会发现,如今的丹恒什么都不缺,他给不出去任何事物。跪在这里的,只是一具残破不堪的肉体而已。刃抬起头,脸依偎在丹恒的大腿上,磨蹭着,温顺的呼吸喷出来,把丹恒的身体也烘热了。他是不是他最难搞的客人呢?他不断想起那个红发男生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手腕,那圈像荆棘刺一样野蛮生长的红痕。如今,在他身上也遍布这种伤痕了。虐待他的时候,丹恒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吗?刃开始觉得身体变轻了,睡意摇曳,搔弄他软绵绵的手掌心。

丹恒好像被他轻浮的态度激怒了。尾巴甩过来,圈住手臂,大腿内侧,鳞片蹭过肌肤,小片小片的肉往外翻着,疼痛像锁链,一环一环地扣上来。他全身都被丹恒束缚着,不住地颤抖。下体湿了一块,看起来低贱。刃隐隐感到自己快要到了,那发着凉气,温柔地舔舐着他的死亡环绕四周,像一层光环。

“这就是你不断找到我的目的?”丹恒咬着牙问。就算透过如此朦胧的视野看去,他带着怒气的双眼仍然很亮。

“想要被一次又一次地杀死,这样你就开心了?”丹恒捏住他的脖子,指甲尖陷入肉里,渗出血来。他又问:“找其他人也一样,为什么非要来烦我?”

刃急促地呼吸着,喉咙吞咽了一下,低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模糊的五官中传出来:“不一样。”

不一样,当然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也想杀了丹恒。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中,至今还没能成功。不成功也没关系,只需要再试一次,除去吃饭,睡觉,有时候连睡觉都甘拜下风,那已经成为他死过之后仅有的几个习惯之一了。死在丹恒手里,好像最为应该。

昏红的塑料被他吐出的热气氲成漩涡,那看起来有梦的模样。他感到自己很快就要睡着,死亡像荆棘一样,缠绕着他的全身,内心又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今天所有积攒下来的狂躁都在这一刻化开了,涌出甘泉一样的喜悦。他抬起头,窒息着,身子剧烈颤动,舌头吐出来,尝到甜丝丝的味道。

突然,一切都停止了。丹恒扯掉塑料袋,白光照着刃脸上的眼泪。他看见丹恒不悦地说:“什么时候我想杀了你,你再死吧。”

这句话轻轻地落下来,好像一副最残酷的刑具,钳住他的心,真正的痛苦便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