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课

#风花雪月 #金光布袋戏

花为了这个家去做鸭子之后

他不喜欢睡得太少的感觉,因为这不健康。昨天晚上熬夜了,清晨睡下,过四个小时,眼睛再次睁开。已经是中午,不开灯的话,家里很暗。房子里没有一个人,荻花题叶像幽灵一样流荡。不开灯的地面上,窗帘透进来的像是月光,顺着指引,雪的房门开着,走进去。

房间里的摆设很少有变化,雪回来了,又离开,这里始终没有属于少女的生机。书架上摆着照片。玲珑雪霏一个人站在前面,只留给镜头背影,头发还不像现在那么长。那是雪初三的暑假,就在暑假开始的前一周,无情葬月从家里消失了。暑假的时候,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荻花题叶以为她在哭,切了水果拿进去,才发现她没完没了地写着作业。没作业可写了,就开始看书,剪纸,画画。

荻花题叶看过那些作品之后,上网求助,妹妹好像抑郁了怎么办。底下有个网友回复,送去电一下就好了。荻花题叶又开始搜怎么举报一个人。他在雪心里的位置还不够高,不足以影响她的心情。他们可以一天都不说话。暑假的最后几天,荻花题叶说出去走走,拉着雪出门。他们去了水库,这里没人收门票。

花让玲珑雪霏站到前面去,拍一张照。太难为情,她第一反应是拒绝,扭头去看周围有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只是洪水般的声响在耳边滚动着。荻花题叶说,就拍一张。她摘了发圈,递给荻花题叶,示意放在他的口袋里,再远离镜头,背过身去,后面传来喀嚓一声。见她许久都没有动,荻花题叶走上前去。

玲珑雪霏看着汹涌的水许久。眼前的景象似乎永无止尽,为什么它永无止尽?

荻花题叶:“雪?”

在沉默里,玲珑雪霏没有回应他。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能是在想消失的月,可能在想他们死去的大哥。每天每天,雪的心里都有太多人可以想,那什么时候可以轮到他?荻花题叶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这不是一次策划得很好的出行,水库没什么好看的。他只是呆在家里呆得厌烦了,迫切找到一个喘息的空间。

荻花题叶说:“雪,我们回去吧。”

一个低低的声音说:“花,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可以。”

“我还没说……”

荻花题叶说:“你也知道,对我来说无所谓。”

“如果有一天,”玲珑雪霏的脸从长发里抬起来,“我们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就一起跳下去,好吗?”

这句话可以联想很多东西。荻花题叶想起网友告诉他的话。这种悲伤叫做青春期,只是暂时的。他点了一下头,伸出手去。这一刻,雪前所未有的乖顺,握住了他的手,让花就这样牵着自己回家。一路上,荻花题叶恍恍惚惚,手里攥着什么,但又那么轻,让他感受不到重量,不敢动,捏一下就会碎。如果从来没有感受过沉甸甸的重量,那要怎么回忆这种拥有的感觉?荻花题叶只能选择不把发圈还她。

蓝色碎花图案。荻花题叶抓起一把头发,用发圈束起来,马尾放到后背。下午一点,他开始给家里打扫卫生。太安静了,把电视开着,一边听夜间购物频道,一边将客厅来回拖了两次。毛巾擦了架子,电视机,餐桌,他再把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全部整理一遍,再放回去。太阳快落下的时候,他推开窗,整个屋子闪闪发光,影子被拉长,晚上还是要来了。

穿上外套,把发圈摘下来,放到桌子上。他发现,别人好像都更喜欢他散发的样子,眼神会不同。好像他头发乱一点,遮住自己半张脸,那样更像是一种隐晦的美。荻花题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平静。早上他给雪发了一条短信,她没有回复。可能在认真学习,可能怕手机被宿管没收,最有可能的他明知道,雪不想回复。他还可以让事情变回以前那样吗?又或者,月回来之后,他的处境会更糟糕。荻花题叶打开手机,给风逍遥发了一条信息,让他别迟到了。

到了一家化妆室,助理给他推荐的,说是拿工作证可以打折。坐到镜子前面,有刷子在他脸上刷,有人推荐套餐,他分心回答几句,终于睡着了。

再醒来,荻花题叶的脸蒙着一层闪亮的粉。他张了张嘴唇,看到镜子里面的那个人也张开了嘴,露出粉红色的舌头,白色的牙齿。桃花一样的脸,一定有人很乐意将自己的手按上去,涂抹成欲望的丝状。

化妆小姐姐说:“你这张脸绝了。怎么不早点学化妆?收拾一下,你当网红绝对火。”

荻花题叶对她一笑:“第一次要用在最有用的时候啊。”

他打车去了目的地,还是专车,工作场所,可以报销的。走进去之后,有人领他进房间,没有前天那么隐秘,像KTV包间一样,服务员推着水果餐车到处走。推开门,风逍遥穿着西装,大咧咧坐在那里。帷幕还没拉开,他已经演上了。那么好指使,荻花题叶心想,有人说过他很好利用吗,莫非这人真的喜欢自己?假装喜欢,别有所图很正常,但单纯的喜欢就是完全的恐怖了。他是直男。

荻花题叶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他矜持地和每个人对视过一次,然后坐在风逍遥旁边。风逍遥不动,荻花题叶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腰上。

他低声问:“我要怎么叫你?”

风逍遥丢给他一张名片。荻花题叶正准备看,就听见旁边的人叫他赵总,抿着嘴才不至于笑。

“赵总,介绍一下?”

风逍遥搂过荻花题叶,笑说:“叫他花就行。人家刚满二十岁,别吓着了。”

在场众人便小帅哥,小弟弟的叫起来了。荻花题叶环视一圈,没看见要找的人。

“迟到几分钟,总得喝一杯吧?”

周围人都在起哄,风逍遥劝了一下,没再劝了,看着荻花题叶把酒喝下去。喉咙烧起来一样,比前天晚上喝到的辣得多,有一瞬间他在想风逍遥是不是故意的。忍着咳嗽,荻花题叶状似柔弱,倒在风逍遥身上。

他长得好看,就只有被灌酒的份。灯光昏暗,脑子越来越晕,看不清其他人的脸。风逍遥好像在笑,说着什么,似乎对这种角色扮演早就得心应手了。荻花题叶想知道他练习了多久,或者面对自己的样子也是扮演的一部分,其实他早就看穿,心里觉得可笑,只是面上不戳穿。荻花题叶咳嗽一声,坐起来,接过别人递来的话筒。

喧闹声越来越大了,有谁趁他起身的时候摸过大腿,荻花题叶回头瞪了一眼,但不严肃,反而像是在勾引人。一边走着,一边想风逍遥会给刚才一幕打多少分。

“要唱什么?”

荻花题叶说随便,坐在高椅上,腿往下摆。他唱歌其实不大好,哪个死人又给他点了首爱情买卖,算是豁出去了,乱唱。

唱到一半,房间门被推开。有人托着盘子来送酒,一杯一杯放到桌子上。荻花题叶盯着他,唱着唱着,唱到出卖两个字,停在那里不唱了。

荻花题叶突然捂着嘴,作势要吐。风逍遥站起身,见到他不停摆手,示意不要紧,径直推开门,往外走。走廊里,可以听见其他包间传来的嘶吼声,荻花题叶往前跑,看见那人的声影消失在拐角里,他追上去。

走廊外面是一个舞池,人和人簇拥在一起。荻花题叶剥开相拥的情侣,穿过去,不住来回望。他有几次直接叫出了那个名字。

有人回过头看他。迷醉的灯光里,每个人的脸都带着瘀青的颜色,他们在音乐里束缚对方,或者用双臂抱紧自己,好像他才是那个异端的人。荻花题叶突然有些想吐,踉跄着,从人群退出来。他的领带被人扯掉了,西装裤有些湿,谁的酒倒在他身上。

他一定是醉了,才会看到月坐在不远处,托着下巴看着自己,好像在看一个傻子。荻花题叶正要冲上去,他又突然不见了。小时候也是这样,月比他高,但一玩起捉迷藏,大家都抓他不到。月好像天生就有隐匿在人群里的能力,因为他意识自我的存在和他人一样,像透明的水渗进去了。

荻花题叶继续追上去,中途脱掉外套,丢在不知道哪个卡座里,跑得气喘吁吁。他来之前事先查过,这个夜店没有后门,月想走的话,除了大门,就只有厕所。那里有一扇窗,窗外是一个公园。他转弯,往厕所找去。

门口摆着清洁中的牌子,荻花题叶无视掉,直接走进去。一个长发的青年正攀着窗,准备往下跳。

“月!”

荻花题叶喊,“你闹够没有!”

无情葬月侧过头,那一瞬间,灯光是橙色的,花看不清他的表情。好像没有表情,月就这样,又好像笑了一下,更加气人了。接着,他跳出窗外。

荻花题叶只来得及阻挡住往里关的窗,推开,头探出去,月已经跑出几十米外,很快不见踪影了。他盯着那处黑暗,盯了很久。再退回来,靠在厕所门前,荻花题叶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混蛋,他低低地说。荻花题叶缓缓往下滑倒,坐到了地上。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受,他们已经很久没见。月长得更高了,穿着一件长长的黑袍,像裙子一样。是谁给他穿上的,还是他沾染上什么古怪的品位,这些不得而知。谜团终于出现了,但带来更多的谜团,他要怎么跟雪解释自己没把握这次机会,让月逃掉了?如果他真的不想回来,就不会再出现了。

这样倒好,荻花题叶的内心里有一个声音那么说。就让他死在外面,反正无情葬月不需要所谓的家人,这话带着一股没来由的恨意。他站起来,洗干净自己的双手,脸。抽出几张纸巾,擦干身上的酒。

荻花题叶感到全身都在发热。一开始他以为是酒和激烈运动害的,但平息之后,反倒升起了一股异样的躁热。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通红,眼神也有些失焦了。他晃了一下,往旁边倒。

风逍遥抓住他的胳膊。

“发生什么了?”他问,撑住荻花题叶的身子,“你怎么在发热?”

荻花题叶摇摇头,动了嘴唇,但说不出话。风逍遥的手抚过脖子,而他简单地,为此勃起了。他很快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本心。

“酒里面有问题。”他沙哑着说,喘着,拉扯风逍遥的袖子,像是求救,但力度不大,随时可以将其甩开。

风逍遥骂了一句什么,可能是脏话。他走,荻花题叶就跟着走,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能去哪里。好像有一段时间,冷风吹到自己脸上。荻花题叶睁开眼睛,看见车窗外的画面飞驰而过。他们正坐在出租车里。他的手放在风逍遥的掌心里,被紧紧地捏着,但印象中,似乎是自己强行把手塞进去的。风逍遥一直在好声好气跟他说话,让他别乱动,很快到了,等等,操,你别吐在人家车上啊——

荻花题叶忍住没吐。他把身子蜷缩在风逍遥怀里,来回蹭。再回过神来,眼前是天花板,世界在旋转,自己已经躺在一张床上。

他的眼球往下移,风逍遥正跪在前面,脱下他的裤子,把什么含了进去。他猛地弹起腰。理智断线之前,荻花题叶只记得自己被吞吃进湿热的口腔里。

#风花雪月 #金光布袋戏

花为了这个家去做鸭子之后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联系我。”

见他没说话,助理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是做好心理准备了?”

荻花题叶回答:“我不介意尝试。”

“尝试?”助理重复了一遍,“你真乐观。走快点吧,你比约定时间晚到了十分钟。”

荻花题叶没有说话,跟在后面进去。这次的安保要严格得多,他被要求脱掉外套,过一轮机器,再搜身。墙壁雕刻着花纹,精致柔美,紫色的灯光朦胧,一切看起来都是无害的。路过一扇扇门,荻花题叶透过窗口往里面瞧。似乎有人坐在里面,但没有声音传出来,这里的隔音也做得很好。

助理停下来,递给他一张卡:“左转,往里面一直走,你会看到一扇刻着蝴蝶的门。进去就是了。”

荻花题叶接过卡,攥在手心里。他捏得死死的,卡的硬角硌着肉,泛起尖锐的痛觉。他问:“我……要做到哪一步?”

“你能做到哪一步?”助理问,顿了一下,快速地将什么东西塞到他手里。小巧的一片药。荻花题叶听见她低声说:“如果不想再继续,就把它放酒里。”

荻花题叶进去了。一打开门,几个男人坐在沙发上,齐刷刷将视线投过来,看着他。来之前,荻花题叶被叮嘱穿白衬衫,客人喜欢。空调开得太低,身体只有一层薄薄的布料,他已经觉得有些冷了。荻花题叶在门口站定,扫了一眼房间,没有犹豫,径直向中间的男人走去,坐到他旁边的空位里。就是他了。男人的视线始终集中在荻花题叶的腰上,被衬衫勒得纤细的线条。

一阵沉默之后,男人发出嗤笑声。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他俯身拿了一个空杯子过来,叼着雪茄,眯着眼往里倒酒,倒得满满的。灯光太暗了,荻花题叶看不清颜色,也不知道是什么酒。酒杯推到眼前,他拿起来,一口饮尽。

放下杯子,荻花题叶抿着嘴,好像缓了一会儿。很快,他的脸变红,对他们笑了一下:“我是不是迟到了?”

中间的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名字?”

他的事情,早前已经通过两张A4纸概括完全,但男人还是要问。荻花题叶:“可以叫我花。”

“嗯,很适合的名字。”说完,男人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又给他倒了一杯。没有更多表示,他转而投入旁人的交谈里。三人似乎在聊一单交易,对象不明,用着暗语。他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好像荻花题叶介绍自己是理所当然的,而他不是。

坐在那里,荻花题叶低着头充当花瓶的角色。男人突然抬起手臂,往旁边放,差一点可以将他整个人揽过去。面无表情瞥了一眼,荻花题叶放软身子,将自己靠了进去。那只手顺势往下,搂着他的腰。隔着一层布料,热度像虫子一样在皮肤上爬。

荻花题叶将这一杯新倒的酒喝了。没等他喝完多久,杯子又会被倒满。一次又一次。现在他能明白这是一种捉弄,为了满足客人的心理,他需要显得很可怜。酒灌进去,灼烧感蔓延开,侵蚀着内壁,胃部痉挛起来。荻花题叶低着头,舔了舔唇,牙齿咬下去,几乎出血。他今天没有把头发扎起来,长发垂落,刚好可以将脸遮住,没有人看得见他用力眨着眼来让自己变清醒。

陆续有新的人进来,和他一样,乖乖坐到客人身边。荻花题叶莫名想到初中食堂,刚将盘子放下来,就有一勺饭菜从窗口伸出来,重重砸到盘子上,再挪位置,下一个,又是一勺。米饭砸落之后,餐盘上的不像吃的,而是呕吐物。正事说完了,旁边响起玩骰子的声音,有人在石头剪刀布,就算输了也笑得很开心。他们哄顾客的话听起来千篇一律,但语调太甜,没有人会拒绝的。

“你醉了?”耳边响起男人笑着的声音。

荻花题叶抬起头,吓了一跳,忍住没有往后退,男人凑他很近,笑眯眯的。莫名其妙的,脑子里出现风逍遥的脸,他笑的时候,眼角会有细小的皱痕。

荻花题叶回答:“有一点。你呢?”

“这点酒还不算什么。”男人说,“你是第一次?”

荻花题叶嗯了一声。他眼角有泪痣,长得白,不说话的时候,显得冷清。喝了酒,脸蛋已经红成一片,偏要强撑着,人来到了这里,但他好像还没准备好堕落。放在他腰肢上的手缓缓往下,正要捏到屁股,他猛地俯过身,用牙签叉了一块水果,塞到男人嘴里。咬住蜜瓜,以一种暧昧的方式进食,眼睛还盯着他看。那只手停住,转而抽开,男人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站起来,往旁边的吧台走去。

手表震起来,屏幕发亮,荻花题叶瞥了一眼。有人给他打了几十通电话,又是短信,两个简短的字,在哪。

趁其他人不注意,荻花题叶给自己灌了一杯白开水。杯子刚放下,推出去,就看见男人带着一瓶酒回来了。他坐下来,摇了摇,木塞拔开,液体喷出来。方向不太对,酒全部溅到荻花题叶身上。他低头,衬衫都湿了,酒顺着胸口的弧度流着,乳头可以看得很明显。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发出嬉笑的声音。不用抬头,就知道视线会集中在哪里。

男人惊讶地说:“哎,一不小心,要不要换身衣服?”

荻花题叶立刻坐直了身,将衬衫扯了一下。小腹凉凉的,液体止不住滴落,可能他的裤子也湿了一大团。他对男人笑:“不用了,我正觉得有点热。”

“来,”好像没听见似的,男人招了招手,“我带你去换衣服。”

全部人都盯着他看。如果要逃的话,还没跑到门口,就会被人抓住。荻花题叶抿紧嘴,被男人拉出去。来到走廊,温度更低了,他打了一个哆嗦。他们都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的脚步也不太稳。那只手从手臂开始,再是腰。

荻花题叶跌跌撞撞,被他一路半强硬地搂到房间里,丢到床上。他的长发散落,床单上绽开一朵紫色的花,只是花蕊已有些惨白了。如果残忍地将其折断,可能太早了,从中流出来的汁,虽然涩,但别有一番腥甜,尝起来像血的味道。男人俯身,低下头。

吻落空了。荻花题叶撑起身子问:“是不是太着急了?”

“怎么,还要再约几次会,培养点感情才能上你吗?”

这话说得太露骨,但荻花题叶没给反应,起身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对他笑:“我先去洗澡。”

男人啧了一声,在后面喊:“反正等下还不是要弄脏?”

啪的一声,浴室门关上了。

荻花题叶立刻将衬衫脱下来,仔细冲洗掉身上的酒。全身上下洗了足足半小时。没有换洗的衣服,荻花题叶只能披上一件浴袍,出门之前,他将裤子里的小刀藏在袖子里。

打开浴室门,男人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刚才的酒加了那颗药,效果好得出奇。荻花题叶蹲在旁边,开始扒人的衣服,掏出手机。没有预想中的密码,直接打开了。他点开相册,翻到在最开始,时间显示是三年前,一张一张看过去。终于,让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酒吧里面,灯光很昏暗,镜头有些模糊了,但可以看到画面右边站着一个男孩。十六岁左右,头发有点长,垂到肩膀,低着头。所有人都坐着,只有他没有自己的座位。荻花题叶再往下滑,男孩不是拍照对象,入镜只是偶然,剩下几张都没有他的身影。继续找,时间移到两年前,他找到了一张拍得最为清晰的照片。男孩的头发长了许多,他跪在地上,四肢着地,像狗一样吃碗里的饭。嘴巴旁边沾了米粒,刘海遮住眼睛。拍照的人抱着嘲笑的心理,对这一幕拍了好几张。确认后面没有更多照片,荻花题叶把照片删掉,再点到回收站,彻底删除。翻找了一通短信和聊天软件的记录,获取到想要的信息,他才把手机放下来,塞回男人兜里。他打了个电话退房,开始收拾东西。到一半,外面开始有人敲门。

荻花题叶只能换好衣服,出了房间,手表显示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他侧过身,让保洁人员进去。脚光着,他还提着鞋子,跌跌撞撞走在走廊里。喝了太多酒,头还是晕沉的,走路没走好,过了一个拐角,撞到人,他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一抬头,风逍遥站在面前。

荻花题叶:“真巧。”

风逍遥一把攥住他的手,将人往外拉。怎么都那么喜欢扯着人走路?荻花题叶嘶了一声,告诉他:“你捏疼我了。”

他好像很熟悉这里,带着人进了消防通道,一圈一圈走楼梯下去。荻花题叶身上的衬衫还是湿的,一股酒味,头发散开,来之前,助理让他穿紧身裤,他照做了。和风逍遥站在一起,可以很快分出正常人和风尘业的区别。荻花题叶怎么叫他,风逍遥都不说话,脸色黑得吓人。

推开后门,一条小巷,微弱的灯光。一个人蹲在旁边抽烟,闻声扭过头来看。

风逍遥:“滚蛋!”

他散发着可怕的气场。那人还真乖乖走了,被瞪着,下意识加快速度。风逍遥转过身,扫了他一眼,看着他好像被人糟蹋过的模样,问:“做到什么程度?”

荻花题叶:“什么?”

“接吻,还是口交,”风逍遥劈头盖脸地问,“你让那些人操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说,荻花题叶倒真想试试,再去看风逍遥会以什么表情面对。他说:“你了解过的,猜猜看。”

风逍遥捂着额头,喃喃道:“荻花题叶,你是不是疯了?”

他问:“你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记得。”荻花题叶说,“但我好像没说我要听。”

风逍遥深吸一口气:“衣服脱了。”

荻花题叶没动,他有点好奇下一步会发生什么。风逍遥上前几步,开始扒人衣服。他挣扎了,但没用。但凡他说,荻花题叶会采纳,但明显不在一个可以沟通的氛围里。衬衫丢进垃圾桶里,风逍遥脱了外套,给他穿好,快速拉上拉链。在这个过程里,他往下扫一眼,荻花题叶的上半身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蹂躏的痕迹。

风逍遥的脸色缓和了。荻花题叶故意问:“安心了?”

“别跟我说话,”风逍遥说,“怕忍不住揍你。”

他打了个车,让荻花题叶上去,再说了个地址。荻花题叶有一秒在考虑要不要搬家。他摇下车窗,“不一起吗?”但如果风逍遥答应了,他会拒绝。

风逍遥面无表情地说:“我是管不住你了。就这样吧,别再见面了。”

车已经开始往前行驶,荻花题叶把头伸到车窗外,回头喊:“我总得还你外套吧!”

风逍遥不理他,转过身,大步往反方向走。荻花题叶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气冲冲的,像是要找谁算帐,找不到人,只能在街上暴走。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嗒嗒打字。

你说喜欢我,我还当真了

其实没有说过,如果是在说那个晚上的事情,风逍遥的意思也只是说,他想试试。但荻花题叶觉得他会喜欢自己这么说,最起码,想象雪对他说,他就会喜欢。等待回复的时候,荻花题叶还在考虑对策,想让风逍遥再次上钩,要展现柔弱的一面,还是自己该主动一点。

过了一会儿,风逍遥回复了。

你知道我可以把你拉黑的吧?

荻花题叶发了个表情过去,好像在测试这一点。他成功发过去了。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等了几分钟,没有消息冒出来。荻花题叶能想象到这个画面,风逍遥气个半死,奈何打字很慢,只能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去点,同时搜刮着脑子里的狠话。他急着走,似乎要去处理一些事,关于自己的事。荻花题叶知道他现在可能已经得知自己今晚服务的对象是谁,也会很快搞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他传了一个地址过去。风逍遥发来问号。

荻花题叶告诉他:时间是后天晚上七点半,我在那里等你。

风逍遥回复:我不会来

荻花题叶没有再回复,关上手机,知道后天风逍遥会准时出现。他让窗外的风吹凉自己的脸,在这一天的最后,心情变得好起来。

#俏玄 #金光布袋戏

我觉得我的心在受伤。所以这段时间……我不想考虑关于感情的事。

俏如来下车之前,特地绕到后面去,闻一闻有没有味道。他喷过很多栀子花的香水,香得有些发臭了。只有栀子花香精,没别的。

开了两天车,他终于快要到达第一个目的地。天已经黑了,俏如来决定在收费站附近的旅馆住一个夜晚,明天早上再出发。他去超市里买了盐,能量棒,保鲜膜,最大号的垃圾袋还有更多的廉价香水。结账的时候,俏如来才发现自己没带口罩,下意识抬头,但忍住没往监控看。收银员面无表情,正在把他的东西折起来,费力地塞进同一个袋子里。她的脸看起来连着一周都在熬夜。

俏如来轻声说:“我来吧。”

他拿了袋子,退到一边,将物品在袋子里叠整齐。现在天气太热了,俏如来宁愿在超市里呆得久一点,但捡到一半,他开始加快速度。好像刚刚才想起来,天气越热,肉就会臭得越快。把车驶进停车场,停好,他把空调开到最大,又喷了好多香水,确保窗户都关紧,然后锁上车门。犹豫了一下,俏如来径直走进旅店里。

对这种偏僻的地方来说,旅店的环境好得不太必要。等待的时候,俏如来问他的车是否可以在外面停一整晚。

“不收费,”男人捏着切到中途的苹果,空出一只手,把他的信息录入系统里,“这附近人不多,你停多久都行。公用洗衣机在三楼,阳台想晾衣服可以用。你房间在二楼。”

服务也好到好像要把人骗进来杀。俏如来接过房卡,上了楼梯,走到二层,他的房间就在最尽头。不祥的征兆。俏如来小时候看过一部恐怖电影,高潮瞬间就在走廊的尽头发生。好像已经有什么在等着他了。他没有迟疑地踏进阴影的领域里,用钥匙开门。

屋里的家居摆设很有生活气息,柜子摆着一些书,冰柜表面是发黄的颜色,像上一秒有人搬出来,他就住进去了。俏如来把每个角落都巡逻一遍,没什么稀奇的,除了床。他专门跪下来,俯身确认,床底空荡荡的,一眼望穿过去,能看到对面柜子的花纹。自从杀了人,他突然变成一个超自然主义者。

洗澡之前他接了一个电话。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里已经有人在嚷嚷他的名字。俏如来把手机拿远一点,应了一声。

剑无极:“操,你在哪?你弟说你突然消失了,打电话也打不通。他现在蹲在麦当劳门口哭。”

俏如来:“手机没电了,我没事。你把电话给他。”

对面的声音乱了一会,有人说话了,还是剑无极:“他说他不想跟你说话!”

俏如来:“那就算了。我有点事,要出一趟远门。这里信号不太好,之后可能联系不上我。到了地方,我会再打电话来。你让他不用担心。”

“行吧,”剑无极说,“又不是我说什么他就听。你出去旅游?”

“不是旅游。”俏如来说,“需要处理一件私事。”

剑无极问:“和其他人在一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好像发生了一些事,不然没法解释这种感觉,你懂吗?天气太多变了,上一秒还在打雷,过一会就出太阳,风平浪静。应该发生过什么,但你太擅长闭着嘴。你知道玄之玄也不见了吗?”

俏如来:“这不是好事?”

“天大的好事,来得太突然,我还没到狂喜的那一步。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等我回来,给你们带一些地方特产。”

“少来,给点实际的。”

俏如来:“我给你转钱,你给银燕买个全家桶吧。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剑无极:“大哥,麦当劳没有全家桶。”说完,挂了电话。

俏如来给他转了可以打车去肯德基买一百个全家桶的钱。过了十分钟,剑无极发来一张银燕正在低头吃薯条的照片,手指上有番茄酱,他穿着一件狗穿过的毛衣。

这么一来,他的银行余额就陷入危机了,但他又觉得,在这个时候,钱一点都不重要。钱曾经很重要,他挣钱为了维系生活,帮助自己想帮的人,对付自己要对付的人。这个过程里,他的生活已然破碎了,帮过的人都很短命,要对付的人躺在他的后备箱里。好像只有最后一项成功了,而复仇之后,他竟然还要烦恼抛尸的问题。他不是应该就此过上快乐的生活吗?俏如来放下手机,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思索着,他开始羡慕银燕,对自己来说,有些问题没办法用一百个全家桶来解决。

洗澡的时候,头发被水冲洗,流到下巴,肋骨上。俏如来闭着眼睛,感觉外界被隔绝开来,只有耳膜在颤动的声音。等待着,慢慢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为了能看见,他又强行睁开眼,只看到墙壁,反光的水龙头,发素流进去,感到一阵刺痛。他时常注意门外的异响,或者有没有影子穿过去,浴室门是半透明的,他可以很快发现任何动静。

擦身子的时候,俏如来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侧过身,隐约可以看见肋骨的弧度。成年的体型,嘴角有点向下,是常年不笑的痕迹。他的生理器官垂在两腿间,全身上下唯一直白的部分,只是关于性而已。他抚摸几下,有轻微的快感泛起,但很快觉得无趣了。头发像某种藻类,缠在身躯上,黏着皮肤,再被他拂开。俏如来把包装拆掉,拿出梳子,再开吹风机,一边吹,一边梳头。他的头发多且长,最后梳子先断了。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这么热的天气里,他想到明天下去,会看到车窗结一层水雾。那后备箱里会不会全部湿了?当时太仓促,把尸体拖到车之前,他只拿一层垃圾袋裹住,然后将保温毯覆在上面,再用双面胶缠起来。毯子似乎是有一次计划全家去野外露营买的,当然最后没去成。如果不是从柜子里翻出来,他都想不起来有这一次,无数次中的一次。到现在俏如来早就明白了,钱拿来筹划这些,不如直接转账,只有他不开心,但其他人都开心。

万一有人砸开了车窗怎么办?砸开车窗,搜寻无果,却在后备箱里发现一具尸体。凌晨,他还在睡梦中,门外突然传来砰砰几声响。打开门,警察对他亮出证件,让他跟他们走一趟。不对,买这辆车的时候,那个销售的男人说车窗是防盗的,就算真的被砸开了,车会立刻发出声音,绝对不会这样安静。车就在旅店门口几步的距离,现在是深夜,他的睡眠很浅,有什么动静他都可以听见。俏如来仔细去听,听见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

他猛地坐起身来。打开门,走廊右边有一个人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他,手上提着外卖。俏如来把门关上,换了一身衣服,下楼。旅店门口静悄悄的,天边只有路灯的橙色光圈在亮。他东张西望,没有一个人。前台削苹果的男人也不见了,只有电视还在播动画片。

打开后备箱,俏如来闻到了一股稳定的臭,和香水味混在一起,好像肉在发酵。玄之玄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银色的保温毯兜住了他的脚,像只即将被烤的大番薯。俏如来把那团蜷缩在一起的东西抱起来,搂在怀里,然后又从后座顺了一只玩偶。在监控里面,他看起来像是晚上不搂着自己的大抱枕就睡不着觉的人。一路上很顺利,上到二楼,关上门,俏如来喘了一会儿,把尸体放到地上。

他把冰柜里的架子抽出来。玄之玄好像是为这个冰柜而生的,塞进去刚刚好。剥开保温毯,露出了一个小孩的脸。皮肤青白,刘海遮住了左眼,嘴角有血迹。他的脸颊肉是饱满的,五官小,只有睁开眼睛,露出笑,那颗残忍的心才会像龙眼核一样,从果肉里滚落出来。

俏如来进了厕所,将地面的水拖掉,用纸巾仔细擦干,再把玄之玄抱进去,平放在地上,开始脱他的衣服。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淡淡的金属味,甜得发臭。小孩的躯体,骨骼还没成长起来,表面覆有一层脂肉,因为薄,味道并不那么明显,但过几天就无法再掩盖了。俏如来擦他的身体,沥干水分,然后涂满盐。最后再给人穿好衣服,捏着下巴,让嘴巴张开,俏如来把一袋香包放进去。手指擦过口腔,再是软软的舌头。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寒,胃部痉挛几下。今天他只喝了一点水,所以什么都吐不出来。

重新将玄之玄用保鲜膜封住,包裹好,塞回冰柜里,俏如来已经大汗淋漓,只能再洗一个澡。躺回床上,他终于什么都没有想,睡着了。

醒过来之后,他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在三十秒里,一直让自己处于窒息的状态,好像这样头就可以不疼了。不管用。俏如来把空调关了,打开窗户。长时间没有进食,他的胃部开始痛。对着窗外飞过的鸟,他机械地拿着一个面包咀嚼。从旅店出发,过了收费站,再开两小时,就可以进山了。

玄之玄死在他的家里。如果俏如来能选,也会选这个地点。他的家是史艳文留下来的老宅,有三层楼高,除了他,所有人都已经搬出去了。俏如来坐在沙发上,思考杀人的计划,得出几个方案,又一一驳回。门突然被敲响了。透过猫眼,甚至看不见玄之玄的脸,只有一颗黑色头发的脑袋。俏如来打开门,没有请他进去。两人站了一会,玄之玄成功用师叔的身份进到屋里,上了二楼,在客厅坐下。俏如来去给他泡茶,花了几秒阻止自己投毒。现在不到时候,玄之玄还不能死。

从厨房出来,玄之玄正在乱动他放在电视架的全家福。见俏如来回来了,他说:“师侄小时候爱穿裙子?”

俏如来几步上前,夺过玄之玄手里的照片,塞进抽屉里。他忘了,忘记昨天梦虬孙来他家吃饭,从抽屉里翻出这张照片,并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那件粉色的蕾丝短裙是刘萱姑买的,已经在十年前扔掉了。

俏如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废话不必多说。你过来做什么?”

玄之玄坐回沙发上,把热茶喝了。那副坚信自己不会死在这里的模样让人看了烦躁。俏如来醒悟,不毒死,放点泻药也好,他怎么就没想到?

茶放下,玄之玄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好像靠近一点就会有病毒,俏如来等他把文件放在桌子上,才拿起来看。里面是这段时间玄之玄收集的资料,也是把柄。凭这个文件,他可以置俏如来的棋子于死地。同样性质的东西,俏如来在几天前刚刚得到,他不知道玄之玄是怎么知道的。

俏如来:“你想谈条件?”

玄之玄:“你也可以当作我是来示威的。”

“要是能做,你早就做了,”俏如来陈述,“也不会跑来找我。”

玄之玄:“不,我说的是实话。要是想,我可以让两个人都死,只是成本比现在要来得高,不划算。”

俏如来抬起头看着他。玄之玄确实可以这么做,他已经杀了很多人,不介意再多几个。把柄没了,他又可以抽身开来,笑嘻嘻地看着俏如来挣扎,看着他重新寻找用来对付自己的手段,像被主人虐待的仓鼠,一辈子都在滚轮里跑。

“俏如来,你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太在乎所有人的性命。你这样,要怎么赢过我?”

俏如来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玄之玄转而看向他的脸,伸出手去,故意问:“你的脸好点没有?”

只是被手指碰了一下,俏如来似乎过于敏感,猛地将其拍开,脸侧过去。前几天他落了圈套,成为勾结公敌的罪人,玄之玄称其为墨家之耻,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他,说到激动处,反手甩他一耳光。俏如来的脸肿了一天,用冰块消去些许,只是有点红。但那一下力气太重,舔过牙齿,似有松落的迹象。玄之玄的表情看起来像已经开始寻找着下一次扇他的机会。

俏如来说:“你该走了。”

玄之玄本想起身,但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有一只猫从沙发底下钻出来,跳到他的大腿上,然后赖着不走。看起来像刚从外面抱回来的,还没有洗澡,毛脏污污缠成一团。猫判断他的大腿舒适,便展开四肢,开始舔毛。玄之玄皱了皱眉,一把将猫推开。猫还很小,跌落在地上,撞到桌脚,发出一声细细的痛叫。

俏如来把猫揣在怀里,看着玄之玄的背影,心里希望他立刻就死。下一秒,玄之玄摔下楼梯。等俏如来跑到一楼,他已经没有呼吸了。几个小时后,玄之玄的脖子后方会出现局部瘀斑,再用手捏过去,颈椎是断裂的。俏如来回到二楼,查看台阶,这才想起来,昨晚他为了让猫下楼,在楼梯上挤满了猫条。猫吃了一些,用爪子弄乱了一些,剩下的都在玄之玄的鞋底。俏如来很快得出结论,客观上讲,猫是无辜的,他间接害死了人。

他第一时间找到师叔的小灵通,查看所有短信。电话记录里显示他上一通电话是昨晚,没有备注姓名。他记起似乎还有一台智能机,但玄之玄不太会用,只有正式场合才带在身上。俏如来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告诉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动。最后,俏如来推断,玄之玄来之前,没跟任何人说。

他开始把尸体搬到后院里,挖了一个土坑,埋了进去。坑有点浅,他决定晚上再来处理,戴上手套,回到屋子里,开始清理指纹,以及一切可疑的痕迹,甚至扒开了猫的嘴巴,仔细查看猫舌上是否有人的毛发。整个下午,他在屋子里神经质地来回走动。玄之玄死了,他诅咒过那么多次,为什么偏偏这一次会灵验?动画片里,终极BOSS死掉,主角从此迎来平静的生活,但到了俏如来身上,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一天比现在更糟。玄之玄本不应该这样死去,他没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酣畅淋漓的复仇。

还有很多问题等着他善后,第一个是玄之玄的尸体。俏如来坐在客厅里,冷静了一下,来到后院,将人重新挖了出来。他列了一些清单,有些家里有,有些需要到超市里买。他不能去附近买,他不能把尸体放在家里。上了车,俏如来没有忘记把猫带走,然后捎到梦虬孙家门口。人不在,他留了一张便签。像梦虬孙这种人,他声称不会养任何,但从来没有让一只动物死在自己面前。

他的车上山,过了一小时,卡在半山腰不动了。一个男人从旁边的小卖部里走出来,说他会修,问俏如来可以给多少钱。俏如来把身上的现金给出去一大半,留一点买瓶水喝。站在这个地方,已经可以看到目的地。上方被称作月亮崖,他在网上刷到,现在看实景,觉得不算照骗。

有一对情侣占着位置,拍婚纱照。风太大了,吹得新娘的裙子到处跑。俏如来拿了一个凳子,坐下面看。有一个老人在旁边摇头。

注意到俏如来看着自己,老人对他说:“这个地方不是给他们这样用的。”

俏如来:“我听说,这里有秃鹫。”

“秃鹫吃人,”老人告诉他,“上面总是有一股味道,如果你上去,可以闻到。家里有烂掉的鸡,鸭,我们就放上去,让秃鹫吃了。它们什么都吃,包括人。我们一直都是这样,没有人会跑上去,占用秃鹫的地盘。它们会发怒。”

俏如来:“我好像没看见有秃鹫。”

“现在还太早。等到下午,人都走了,做饭的时候,不要的就丢上去,它们会跑出来,叼了肉吃。只有这样,小孩跑进山里,摔倒了,它才不会去吃。”

不处于事件的漩涡里,俏如来发现时间比自己一直以来的要慢得多。他坐在小卖部里,喝完了一瓶汽水。打开手机,忽略掉上百条短信和来电,精准看到了小空发来的一个问号。

俏如来直接打电话过去。过几秒,电话接通了。好像听见了扭蛋机的声音,他问:“你在外面?”

小空嗯了一声:“在哪?”

“山上。”

电话对面顿了一下,骂了句粗口,可能扭出来不是想要的手办。俏如来主动交代:“我有事出门,这几天不在家。你找我做什么?”

小空问:“没事就不能找你?”

“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很久没说话了,小空,我只能想到这么问。”

小空嗤笑一声。这次他的态度出奇的好,没有质问,没有指责。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间隙,就好像俏如来无法接受他在嘴唇上打了三个唇钉,又在耳朵上打了四个,更无法接受小空做过的一些事,但这都可以用血缘关系来化解。自此之后,他可以把反对和恨的感情区分得很清楚。

小空:“我以为你死了,特来道贺,没想到还活着。就这样吧,我忙得很。”

俏如来问:“要不要视频?”

小空好像吓了一跳:“你特么要干啥?”

“这样我们就可以看见彼此的脸。”俏如来说,“我可以给你看看我在哪里,如果你想的话。你的唇钉还在吗?”

话说到一半,小空已经把电话挂了。他放下手机,看见旁边老伯的神情,解释道:“我弟弟。”

等到半夜,小卖部关门,人都回家了。俏如来在车上睡着了,醒来之后,看见月光照亮小路,好像在引导他上去。他再次想起来,有一具尸体正躺在自己后备箱里。他把车开上去,没看见秃鹫,月亮崖上有一地雪白的霜。

俏如来把玄之玄从后备箱里搬出来,再往上走一段路,然后放置到空地上。四周寂静,风声吹动自己的衣衫。他屏着呼吸等待。说不清楚为什么,俏如来没办法直接将尸体埋进土坑里,藏起来。不是出于尊重,也不是为了泄恨,他在寻找一种可以了结的方式。如果被秃鹫吃掉,起码对秃鹫来说是好事。玄之玄的脸笼罩在月光里,被撑得饱满,好像重新活了过来。有那么一秒,俏如来几乎要往后退。再仔细听,是人的脚步声。他跑过去,飞快捞起地上的尸体,藏进草丛里。

早上拍婚纱照的情侣牵着手,对着月亮说一番话之后,脑袋就挨到了一起。细碎的亲吻声。俏如来转过头,正好看见玄之玄半睁着的双眼。草丛之外,情侣在亲热。草丛里面,他们面面相觑许久,一种特别的媾和。距离太近,俏如来可以在嘴唇上尝到盐的咸味。玄之玄的眼珠很黑,嘴唇微张,脱离原本扮演的角色,露出几乎纯真的面目。俏如来伸出手,拂过他的双眼,将眼皮闭起来。

俏如来在草丛里蹲了将近一个小时。坐回车的时候,他只感到精疲力尽,就这样将就睡了一夜。除了亲热的情侣,半只鸟的影子都没有看见。醒过来之后,他继续开车,往深山里去。无论如何,他都要在尸体彻底腐烂之前找到安顿的地方。他想过很久,好像一生的聪明都栽倒在这里了。一个人活着的时候让他为难,死之后还闹得他不得安生。

越上山,海拔越高,气温就越冷了。没什么人来,他怀疑自己已经跨过了无人区。车上有他需要的物资,也不会因为有人发现他随身携带尸体而报警,情况没有比其他时候更糟。他不在车上睡,转而在河边搭了一个帐篷。听着水声,玄之玄就躺在旁边,俏如来思索着其他办法。把人放进河里,顺着水流下去。不好,他不想其他人看见一个人死后的模样,本质上,这是对人心的伤害。他也不可能将人切碎了,丢出去。他想到玄之玄常用软弱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尽管事实不是如此,但他虚心接受。如果他死了,玄之玄会毫不犹豫切掉他的肉,冲进下水道。在这方面他愿意认输。

第三天,玄之玄的尸体不可避免地出现腐坏的迹象。他尽了最大努力,但肉只是肉,这个世界是没有超自然的。俏如来的手机信号时有时无,大部分时间没有。他白天在山里走,变得只相信直觉。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路的腐肉味,好像山里唯一的野兽。不像两个弟弟,俏如来从来没有离家出走过,在这里体验到了相同的感觉。沉默的时候,山好像正在吞吐着他的记忆。

他第一次见玄之玄的时候默苍离就坐在旁边,他的老师。默苍离介绍道,这是你的师叔。这是你的师侄。好像报字幕一样。玄之玄说师侄,你好,之前就听说过你,然后伸出了手。俏如来算是九零后,已经对这种招呼方式感到陌生了,反应几秒,才跟他握了握。玄之玄碰起来有点冷,如果将手握成拳头,可以将他的包住。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叫一个手小小的,步伐永远迈不快的人师叔。俏如来就这样叫了三年,最恨的时候也是一样。他感到自己不得不呆在玄之玄身边的时候像一种病急乱投医,将自己典当出去,有时候可以换取来线索,经验,有时候只是更深的茫然。早年,他和师叔从饭局回来,打车一路,玄之玄总共训了他四十分钟。司机是软件上匹配的,没敢说话。俏如来听着,时不时嗯了一声,心里在考虑打开车门跳下去。因为有一刻,他竟跟着在心里重复那些话。玄之玄最擅长的不是面对事实,而是扭曲事实的能力。人为了达成自己想要的,可以无耻到这样的地步,以至于无耻变成一个陈述的中性词。

像是被静音的电影,有几次,俏如来赶到,玄之玄已经得逞,事态发展至无法挽回,而悔恨,心痛就像是永远。躺在床上,思及自己的无能,俏如来将手嵌进床的边缘,指甲缝里都是刮下来的木屑。却又切回一个画面,他和玄之玄,还有其他人,坐在一家茶餐厅里。玄之玄给他泡了一杯咖啡,往里面不断加糖,牛奶,用木棒搅拌。心平气和的一次交谈,俏如来说起自己弟弟的事情。没有话题,还要装作闲聊,家人好像是最好的选择了。玄之玄告诉他,自己的家人跟没有一样,没死,但和死差不多。俏如来把甜得发腻的咖啡喝下去,差点脱口而出,师叔,这不是你应得的吗?但转念一想,自己竟也是一样。那时候,他已经五年没有见过史艳文了。

彻底决裂之后,那种恶毒一下子摊得太开,让人不禁对人性产生过度的悲观。如果一个人可以这样活着,并且不遭受天谴,那显得俏如来的坚持都像一种不得不如此的迁就。但他偏要跟玄之玄作对,也是在那个时候,俏如来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起码,至少,不要和他的师叔一样。师叔亲手将他变成了自己一生的敌人。

走在黄昏底下,玄之玄的影子蔓延出短短的一截,和自己的对比,像是刚从小学放学回来。那天的事不顺心,他黑着脸,用手来回薅着自己的辫子。他往前走一步,俏如来就走一步,在后面问:“你当真想不到这么做的后果吗?”

玄之玄回答:“又能如何?大不了一死。”

俏如来:“但你不知道。”

他手指前方,带着扭曲的快意笑道:“如果我该死,这太阳早就把我烧死了!”

没有太阳,月亮,他醒过来,不知道是否彻底醒来,而自己处于幽秘的空间里。玄之玄已呈死态,可以碰触到他冰冷的嘴唇。还没来得及被烧死,已经死于他的诅咒。他陷入困意,像被蛛丝缠住,动弹不得,也就不动了。空乏,没有内容,肉体贴在一起,触感有些涩,被什么阻碍了,但很快润滑开。温热的液体漫流着,穿过指缝,有一种黏腻的不适。

俏如来想起那颗被慢慢剥去的苹果,表皮脱落,露出清甜的脆肉。热意顺着他的骨线游走,一节漫过一节,每到一节,这块的皮肤就整个开始发热。指甲嵌进去,就会留下一道纤细的月牙,他几乎感受不到疼痛,而是被束缚住的快感。喉咙灌满了自己的喘息,像猫舔了太多毛的线团。

几个表情切入,切割开来,在他面前闪回,是同一张脸。冷笑,鄙夷,一时离得那么远,一抬高下巴,他便知道这副眼神的含义,瞧不起他。逐渐变淡了,像被一滴水稀释,五官散开,趋于漠然,然后贴着脸颊,做出动物互相的舔舐动作。

那么一瞬间,玄之玄立于上方,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两人,使他更为难堪。好像是他渴望这样去折磨他的尸体。他唤了一句,师叔。张开嘴,便含进那截他用手指碰触过的舌头,它有樱桃一样的颜色,俏如来尝到了盐的咸味,不确定里面有没有自己的汗。他的阴茎被抚慰,吞进一点,微妙,生机勃勃的,也很满,让他喘息。他该睁开眼睛了,又有一种挣脱不掉的窒息感,被卷入处于原始的交缠阶段,即将孵化出什么。欲望,欲望像虫子一样,钻遍了缝隙。如果不拿火烧,是清不干净的。这个念头就像一道神谕,划过他的脑海。

俏如来挣扎着醒来,大口喘气。山里的雾气让他的脸湿透了。打开帐篷,他带上打火机,纸巾,那具尸体,往高处走,找一个风正猛烈的地方。慢慢的,他脑子清醒了。他是怎么了?他早该想到,而不是像疯了一样,在山里和他亲手造就的尸体同住,好像被什么追捕,躲藏起来。他怒气冲冲地往上走。

一点火柴划开猩红。俏如来没有犹豫,将火丢进尸体里燃烧。被风吹着,火势变大了。他把手揣在兜里,看着玄之玄的脸变成焦黑的颜色。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俏如来接了电话。刘萱姑在电话那头问:“儿子,你在哪呢?打了你几个电话,都没有接。”

“我在山里,”他说,“信号不是很好。”

“怎么突然跑山里去了?”

“朋友邀请,我们几个人结伴,到山里玩一玩。”

“你说什么?”

风太大了,俏如来不得不提高音量,喊出话来。刘萱姑问:“朋友是男是女呀?”

“妈,别想了,不是女朋友。”

玄之玄已经淹没在火里,看不见轮廓。滚滚黑烟升起来,一股咸腥的味道弥漫开来,风吹不散。

刘萱姑在电话里说:“上次跟你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俏如来咳了几声,“我和那个女孩,我们不太适合。而且,我不太喜欢通过相亲去开展一段关系。”

刘萱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妈妈只是担心你,从小到大,你都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她说:“精忠,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俏如来:“我爱你,也爱我的弟弟。”

刘萱姑提醒道:“你还没说自己的父亲。”

俏如来的眼睛被烟熏着,流出眼泪,他忙说:“我也爱父亲。”

“但我说的不是亲情的爱,”刘萱姑说,“我指的是……就像我和你父亲之间的爱。”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

“就算如此,我还是爱过你的父亲。”

火烧完了,俏如来走上前,查看地面的残渣。他问:“为什么不爱了呢?”

刘萱姑把话题说回来:“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

俏如来叹了一口气。他刚想说什么,脸颊忽有湿意,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下雨了。看着地面的余烬,他匆匆道:“其实……之前我有一个女朋友。”

刘萱姑大喜:“发照片给我看看。”

俏如来继续说:“但是我们分手了。我被甩了。”

刘萱姑在电话那头迟疑地啊了一声。雨下大了,俏如来鬼使神差地蹲下去,扒拉几下,拣了一根完整的骨头,放进兜里。他还没想好如何处置它,但总会想到的。

“我觉得我的心在受伤。所以这段时间……”俏如来转身下山,“我不想考虑关于感情的事。”

刘萱姑说了什么,他打断道:“妈,下雨了。我们之后再聊。”

电话挂了。雨点砸到他身上,俏如来加快速度跑起来,他气喘吁吁的,掌心里的骨头还在发烫。不经意间,脚下打滑,他摔倒了,从坡上滚下来。他的长发湿得往下垂,狼狈的模样。摇了摇头,俏如来重新站起。他得回去,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等雨停了,会有秃鹫和野兽从灰烬里挑拣出剩余的肉,然后吃掉。玄之玄死后的第六天,他终于开始把这事实当真。

突然,俏如来感到嘴有些异样,血腥味蔓延开,手伸进去,摸索一会儿,他从里面拿出了一颗松落的牙齿。

#素all #霹雳布袋戏

素all,含素钗,素屈,素书,日月 男女女女女的恶俗文 较多魔改

一大早,叶小钗就有些奇怪。素还真快步走上去,低头问:“叶小钗,你怎么了?”

叶小钗并不理会他,往前走,脚一定要踩进格子里面,装作正在玩某种游戏。素还真想了想,拉了一下她的手,想引起注意,没想到叶小钗一挥,将他的手拍掉了。

明显是生气了。素还真回想起来,今天早上他从屈世途家里出来,往学校走,正好碰到叶小钗在便利店买早餐。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也只有一个原因了,这家便利店就在他的宿舍楼对面。一大早翻窗进房间,没找到人,叶小钗不知道自己在那里找了他多久。素还真开始思考对策。

A 跟叶小钗说明

B 承诺每天都和她一起睡

他怎么觉得这些选项越来越离谱了?素还真两三步就追上了叶小钗,和她肩并着肩走路,解释道:“叶小钗,对不住。昨晚我在屈老师家留宿了,所以今天早上不在宿舍。”

叶小钗一只手攥紧,瞬间把牛奶盒抓得扁扁的,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笔。明明可以写手心里,但不高兴的时候就拒绝一切肢体接触。写完之后,她将片状的牛奶盒递过来。素还真拿来一看,上面的字小小的,像蚂蚁:解释,就是心虚。

素还真哑然失笑。他们两人认识那么久,叶小钗第一次因为这种小事跟他生气,倒是稀奇。他说:“我和屈世途也是多年的老熟人,她的邀请,我没有回绝的必要。再是先前我问你是否要一起,你不应,我便以为你不愿意去,也不强迫。下次我们一起去,如何?”

这一番话,素还真自以为说得很妥帖,耐心,有道理,想必叶小钗能理解。谁知她听了之后,加快步伐往前走,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一样。越说越糟糕,素还真不敢再作声。他告诉自己,这个世界的叶小钗,和真的叶小钗还是不一样的。但看她的神态动作又和叶小钗有九十分像,加上完全一样的脸,总是让人恍惚。见好友不理自己,素还真便心烦意乱起来。

走到校门,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素还真忙道:“会长,早上好。”

一页书板着脸,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素还真知道她因着在众人面前要保持不苟言笑的模样,也不多说,往里面走。没想到一页书瞥他一眼,缓缓说:“站定。”

素还真愣了一下,往后退几步,站在她面前。一页书上前,一边往本子上写字,一边说:“扣两分。”

“我没迟到吧?”素还真疑惑地问,顺便看了一眼手表,离上课还有半小时,绰绰有余。

“没穿外套,扣一分,”一页书说,“领带没系,再扣一分。”

素还真这才想起来,他对校服的穿法还很陌生,昨天出宿舍,宿管将他叫住给系了领带。而今天早上一起来,屈世途早就出门了,压根没人提醒。他回忆着系领带的方法,费劲地将带子穿进去,手法笨拙。

一页书叹了口气,走上前,将他的手挪开,亲自来给他系。素还真忙道谢,听见她低声说看好了,便认真去看她系领带的手法。

压根看不清。不知为何,对方贴得特别近,从素还真的角度,不管怎么低头,视野里都是她的脸。一页书低垂着眼,睫毛浓密,柔美的脸。她没有看人,只顾盯着领带,嘴唇抿起来,这个距离,刚好可以看见润唇膏的光泽。素还真心生怪异,将视线挪到一边去。

这领带系得太久,久得他心里开始有些煎熬了。一页书终于退开,问:“学会了吗?”

素还真:“学会了。”其实没有。

他进去了,轮到叶小钗接受审核。今天她没睡成回笼觉,头发整齐了一点,衬衫好好塞进裙子里,领扣照样没系。但一页书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让她进去了。

这下素还真可以百分百确定她是故意的了。前辈爱捉弄人的喜好还是没变,他无可奈何地想,像昨天的中庭试吃,看得出来一页书在装傻,但就是拿她没办法。不过,如果一定要有人当这个被娱乐的对象,那素还真也不介意是自己。

回到教室,谈无欲站在讲台上,往黑板写着什么。素还真坐到自己位置上,看到大家从书包里掏出纸币,放进信封里,一个一个往上传。传到素还真了,他还在思考修学旅行是什么意思。选项及时浮现。

A 向叶小钗借钱

B 求助谈无欲

他回过头,叶小钗趴在桌子上睡觉,便抬起头,对着谈无欲眨眼。

谈无欲正在回答其他同学的问题,看了他一眼,将视线挪开,装作没看见。奈何素还真的眼神太闪烁,对着她放电许久,终于是将人召唤过来了。

谈无欲:“干嘛?”

素还真:“我今天没带钱,能不能明天再交?”

“今天中午就截止了,”谈无欲说,“你前几天干什么去了?修学旅行要交费这件事我早就写黑板上,你没有看?”

A 卖萌

B 不去修学旅行

素还真向来很有挑战精神,虽然不知道卖萌是什么意思,但果断选了A。他双手合十,用上目线看着谈无欲,拉长声音说:“班长,求求你了——”

谈无欲好像受到了惊吓,“先,先声明,我可以帮你垫付,但要收利息。”

“班长,这就见外了。”素还真说,“我俩这个关系,借钱还要利息吗?”

谈无欲忙道:“素还真,你别乱说。什么叫我俩这个关系?爱借不借!”

素还真从善如流:“好好,利息随你算。还不上我整个人抵给你。”

这话一说出口,又自觉不对,但没法收回。谈无欲看了他一眼,有些幽怨,又好像是烦他了,怪他随便说话。在纸上勾好素还真的名字,她转身就走。

看着她迅速变色的心,素还真开始沉思。如果好感度影响剧情进度,那按照这个走向,好像太快了。距离结局,他回去的那一天根本用不着多久。若是想要快些回去,就得努力提高好感,但让他全然把眼前人当成一个纯粹的游戏角色,假装与其发展恋情,那怎么可能呢。素还真自问做不到,踌躇着,一时之间没有合适的对策。

他坐在位置上想着,无意间看到什么,蹭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走过去。

叶小钗有东西掉了,要从柜子底下捞出来。整个人双膝跪在地上,身子俯得极低,臀部翘高。察觉素还真的动静,她抬起身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素还真汗颜:“我来,我帮你拿。”

少女应了一声,站到旁边去。素还真赶紧将她的短裙往下扯一点。叶小钗不语,只是一味地加好感。

很快到了修学旅行。全班同学排着队上车,素还真被叫去做苦力,又是搬水上车,又是给同学拿行李,来来回回好几趟,还没出发,就忙得满头大汗。

看他累成这样,谈无欲满面春风:“素同学,平时还是要多健身。”

嘴上嘲笑,但她自己背着一个背包,又提了几袋东西,看起来并不轻松多少。素还真并不回呛,手去拉她手里的袋子,温声道:“我帮你拿到位置上。”

谈无欲气焰立马消了,嘟囔着我自己拿,不用你管,径直上车了。素还真跟在后面,一走上去,就感到有几道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

谈无欲坐在第一排,把袋子放自己脚下,盯着他看。再往后,叶小钗探出头来。她的对面就是一页书。察觉到视线之后,她好像咳了一声,什么意思,不言而喻。素还真默默地想,前辈不是他们班的,哪会在这啊……

A 跟谈无欲坐

B 跟叶小钗坐

C 跟一页书坐

终究还是来了。大巴最后一排的四个座位已经被人占满,他一视同仁的梦想注定被现实打败。想着不如一个人,或者坐到不认识的同学旁边,又找不到其他空位。没办法,素还真开始在心里念点兵点将口诀。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素还真,愣着干什么,车要开了,快过来坐下!”

众人往末尾看去,屈世途在后面招手。与此同时,眼前不情不愿地浮现出选项D,跟屈世途坐。素还真诧异的同时,也不再多想,往后面走去。

一坐下,屈世途就抽了几张纸巾出来,又是给他擦汗,又是递水。

素还真:“老师,你别这样。”

屈世途嗔道:“看你流那么多汗,我给你擦擦嘛。”

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转移话题:“一页书怎么会在这里?”

“哦,”屈世途想起来,“她们班好像人太多了,坐不下,所以过来坐我们的车。”

素还真说:“我刚才路过她们那车,好像还有几个空位。”

这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要是真想知道原因,就去问问她。”

素还真是断然不会去问的。

车驶入山里,很快停在一座神社前。同学们下了车,吱吱喳喳往外冲,叫也叫不住。等了一会儿,神社的向导过来,领着大家从外往里走,队伍渐渐分散开来,素还真也不和其他人搭讪,远离队伍,一个人在这山野之间走。说起来奇怪,一下没注意,他相识的人竟都找不着了。往山的深处走,阳光变得稀疏,清凉的风吹过衣袖,素还真站定下来,只是听见鸟在叫。

A 继续往里走

B 回到神社门口

C 去纪念品店逛逛

这些选项的背后都有什么含义?素还真思考起来,当下去想,也想不出具体走向,只能随本心选。再往里走,恐怕迷失山林,他换了个方向,很快,就看到很多同学聚集在纪念品店里,挑选着自己喜欢的吉祥物。这些毛绒玩偶憨态可掬,手感也好,特别受欢迎。人群里,远远就看见少女高挑的身影。一页书正站在柜台前,低着头,双手捏着一支木签,表情严肃,口中念念有词。

素还真放慢步伐,特地绕了个圈。站在一页书后面,听到她念:“上上签上上签上上签……”一边念着,手指缓慢地往下挪,露出签文,下下等。愣愣看着结果,一页书半响没作声,稍微用力,木签被她两根手指轻松掰断。

他哎呀一声:“可惜了,没中。”

一页书抖了抖,转过头来:“谁?”

将刚才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打招呼方式学来,素还真笑眯眯地说了声嗨。

一页书数落他:“素还真,你吓我一跳。”

“方才看你那么专注,不好意思打扰你啊。”

他问:“会长求的是什么签?”

一页书给他介绍:“这家店有个活动,每人可以免费抽一支签,但签文里不是那些寻常的吉凶祸福,而是按照等级送不同奖品。”

她突然指着墙上的海报:“如果抽到上上签,就可以拿到这只在温泉里吃米饭的松鼠!”

素还真:“什,什么松鼠?”

一页书异常的积极:“素还真,每个人只能抽一支签,你要不要试试?”

试试倒也没什么。在怂恿之下,素还真上前抽了一支签。手指按着,往下挪,一个“上”冒出来。一页书激动之下,抱住他的手臂,往前凑,要看下一个字是什么。

素还真手按在第二字上,指肚蹭了蹭,心里已经有答案,他偏不揭露,故意问:“真不知道下一个字是什么呢?”

一页书心情焦灼,用力打了他一下:“快看!”

手指放开,一页书呆住了。素还真笑着说:“看来我运气不错,这签就送你了。”

上上签。跳动的心直接转成了桃红色。她拿着签去换了玩偶,这挂件配着钥匙扣,刚好可以别在裙子上。走出了店,一页书还低着头,用手来回把玩这只松鼠。

坐在庭院里,面前是百年的松树。幽静之景,空气透出清亮的色泽。难得放松,素还真心情转变得极好,船到桥头自然直,也不再想其他。靠在柱子上等着,过了一会儿,一页书从贩售机回来,塞给他一瓶饮料。

一页书:“请你。”

瓶身印着不认识的外文,素还真扭开喝了一口,差点没喷出来。他控诉:“前辈,你又整我。”

一页书理直气壮:“这是人参汁,对身体好。”

如果不是看到她忍着笑的嘴角,这话他就信了。“才刚给你抽到这只松鼠,”素还真说,“怎地恩将仇报?”

她伸手欲拿:“那就不喝了。”

素还真扬起手:“送给我的就不能再收回了。”

一页书哼一声。手里捧着玩偶,翻来覆去地玩。上面的绒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惨不忍睹的模样。她情不自禁地问:“觉不觉得,这只松鼠很像一个人?”

素还真:“嗯,很像。”

一页书回过头看他。

“像长得像松鼠的人。”

本来是很冷的话,但一页书笑点很低,这样也捧场笑了。她甜甜蜜蜜地说:“素还真,你长得就很像松鼠。”说着,她的手捏着松鼠不放,爱抚的手法极为凶残,差点要将松鼠的脖子拧下来。

素还真心里害怕,只能强颜欢笑道:“哈哈,是吗,你喜欢就好……”

两个人在这边坐着,旁边走来一个班里的同学。她问:“有看到班长吗?”

素还真想了想:“没看到,怎么了?”

“半小时之前,她说要去打水,但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同学挠着头,“屈老师也在找她,不知道到底去哪里了。”

A 回到神社门口寻找

B 去后山寻找

C 不管她

素还真边走边问:“打水是去哪里打?”

“神社前面和后山都有一个打水间。”同学把电话放下来,“她的手机也打不通。”

素还真:“你们去前面找找,我去一趟后山。”

他踏上刚才回来的小路,往里深入。慢慢地,人变少了,仔细查找一圈,没看到谈无欲的身影,素还真便出声呼唤起来。走着,心里泛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幼年与谈无欲在半斗坪同修,课程上完了,便常常跑到山上玩耍。师兄弟的关系时好时坏,不吵架的时候就是盟友,联合起来欺负别人,吵架的时候就是闹得天翻地覆,互相针对。是日素还真从山里回来,到晚饭了,仍不见师弟人影,一开始不以为意,到了深夜,终于是把书丢了,跑到山上去找。谈无欲有一个秘密基地,除了他鲜有人知。到了地方,就看到谈无欲窝在草堆上睡着了,旁边放着一篇日记,上面全是骂素还真的话。好哇,找你找那么久,竟然在这里诅咒我出门绊到石头,喝凉水塞牙。素还真将人背起来,一步一步走下山。等第二天谈无欲醒来,就发现自己早上准备要交的作业都被某人用红笔批注了个遍。

漫无目的地寻找不是办法。素还真想了想,看见眼前冒出两个选项。

A 回到神社

B 继续往里走

按照谈无欲的脾性,若是他到后山,多半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素还真想起来,刚下车的时候,听见旁边的同学提及后山有一堆残破的古迹,只不过距离太远,要往山里走上十五分钟。他看了看地图,往左边拐,踏上一条小路。走了五分钟,果然,满是灰尘的指示牌有被擦拭过的痕迹。

他一边喊,一边走,刚出了声,底下就有一道声音回应。踩过枯叶,往小山坡下面看,谈无欲捂着脚坐着,眼巴巴地说:“喂,我在这里。”

少女长发凌乱,脚踝红肿一块,明显是从坡上摔下来,身子滚落,脚也崴到了。素还真也不问她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下去之后,先用手机给同学发条短信说人找到了,再弯下身:“上来,我背你过去。”

没有逞强,谈无欲攀上他的后背,搂住脖子。素还真将人往上颠了一下,用一根树枝去固定,慢慢往上走。可能觉得不好意思,谈无欲一声不吭。

素还真:“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谈无欲小声说:“没电了。”

听到她这种语气,好像整个人都蔫了,素还真笑了起来。恼羞成怒,谈无欲质问:“笑什么笑?”

他问:“难得跑这一趟,不往里再走走,是不是挺可惜的?”

谈无欲:“……你要是想去的话,我无所谓。”

那就是想去的意思了。素还真转个方向,继续往里走,远处出现一片断壁残垣。

素还真:“到了。”

眼前,神秘无言的石像静静伫立在那里。飞禽走兽,各有神态。谈无欲收了声,着迷地看起来。她用脚后跟打了一下素还真:“往前走走。”

素还真无奈,只能背着她走进去,从前到后兜了一圈。再出来时,又耽搁好一阵,手机已经被打了几个未接来电。走回来路,山里面一片寂静,连鸟的鸣叫都不太有。彼此的存在感更显,走了十分钟,素还真的呼吸声变重了,谈无欲挨着他的后背,感觉那双手捏在自己大腿上,发烫起来,两个人体温热成融起来的一团。

她跟素还真商量:“要不把我放下来。”

“放下来你要怎么回去?”

谈无欲嘴硬:“我可以单脚跳啊。”

素还真笑出声:“挺好的,你在前面跳,扮演僵尸,我就走后面,做赶尸的。”说完,也没动作,继续往前走。看来是没得商量的。被背着,看不到前面人的表情。感觉只有自己在这里兵荒马乱,这个人却无动于衷,谈无欲气不过,收紧搂在他脖子上的手,将人死死勒着。

“呀,快要喘不过气了……”

回到神社,素还真莫名出了很多汗,把人放下,又拿来冰袋。谈无欲把冰压在脚踝敷着,就见到素还真又拿来药水,向她讨要着什么。

“手。”

谈无欲下意识看了一下旁边,没人围着,大家见她没事,都各自野炊去了。她把手放上去,摊开,掌心划出几道略深的血痕。消毒水往里倒,手指缩了一下,但没有动弹。

消毒完了,又上药。谈无欲这才发觉,两个人像牵手一样。她抬眼瞥一眼,才发现素还真抿着嘴,脸也有些发红。谈无欲不吭声,只在内心笑他。一颗心跳了跳,直接转成桃色。

班级聚在一块吃午饭,到了下午,所有人自由活动。能逛的地方都逛得差不多了,素还真转了一圈,没看到某个身影,便出了神社。门口前面,叶小钗坐在水池边上,坐台很高,她两条腿垂在空中晃,拿着一个冰棍慢慢舔着。

素还真坐在她旁边。双手往后撑,两个人无言,悠哉游哉看着天边出现夕阳的颜色。叶小钗把冰棍吃完了,把外面的包装纸递给他。素还真接过来,丢在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突然问:“叶小钗,假如,只是假如,之后我会离开,我必须要离开,你……”

话说到一半,他又顿住了,似乎在想怎么措辞。就在刚才,他突然想到,如果这个游戏迎来结局,他回到苦境,那剩下的人又当如何。随着这个游戏的结局而消失,还是继续按照某种神秘的秩序运行着?仔细一想,便生出了异样的感情,就算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心里像空了一块,总有些失落。可能这里什么都是假的,但对他来说,眼前的天空是真实的,吃冰棍沾到手会歪头舔掉的叶小钗是真实的,他和每个人的对话都是真实的。

叶小钗拿着吃剩的木棍,弯下腰,在沙地上写字:一起。

素还真沉默一会,问:“如果你没办法和我一起呢?”

叶小钗继续写:会的。

也不知道她拿来的信心,但叶小钗向来都是这样,语气笃定。素还真笑着说:“好像每次听你一说,我就能安心不少,总觉得事情不至于糟糕到哪里去。”

叶小钗接着上一句:但在走之前,要让我知晓。

素还真问:“我哪一次不曾让你知晓了呢?”

他站起来:“走,你在这里坐一天,都没有好好逛逛。”

叶小钗显然不太情愿,如果可以,她一般不太爱动弹,但已经被素还真拉了起来,只能跟着。他们沿着小河走,走进花丛里。

素还真说:“走到前面去,站在那里。”

不明白为什么,但叶小钗照做。她站在那里,背对夕阳,看到素还真掏出手机,对准自己。她往旁边走,想躲掉镜头。素还真一声别动,给你拍张照,她只能又回去。

可能不太习惯被拍照,叶小钗有些拘束。一片灿烂的喜林草前面,少女低着头,一不注意,长发被风吹拂起来,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垂下的双眼。定格瞬间,变成永恒。素还真很满意,对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照片存下来,他捧着手机来回看,心里琢磨着怎么把这张照片带走。

晚上的饭是长桌子,全部人围在一起吃。叶小钗喜静,拉着他到角落里坐。饭菜摆好了,素还真拿起筷子,正准备夹菜,看到一页书拉开门,走进来,正在找位置。

A 招呼一页书

B 不说话

素还真想了想,对一页书挥手。后者点了一下头,走过来,坐到他们对面。再过一会儿,谈无欲拿着筷子路过。眼前再次出现选项。

A 招呼谈无欲

B 不说话

……他怎么觉得怪怪的?素还真迟疑了一下,叫住谈无欲。见到几人都在这,谈无欲顺了把裙子,坐下来,一页书及时给她拿来坐垫。

屈世途姗姗来迟,一来,强行在素还真左边挤了一个空位,坐下去。环视一圈,这桌基本上就只剩下熟悉的这几个人了。素还真有些尴尬,对自己说,剧情需要,剧情需要。他不说话,其他几个女生倒聊得热闹。

谈无欲:“今天你们都去哪里逛了?”

一页书:“我没有走远,就呆在室内。你有没有去过那家纪念品的店?”

“还没有,”谈无欲说,“这种店的东西不都是骗游客的吗?”

一页书从裙子旁边把玩偶掏出来,给她看。谈无欲对毛绒生物无甚偏好,兴趣缺缺,叶小钗紧盯着看,伸出手,把玩偶拿到手之后,揉捏几下。好像想起什么,她指了指松鼠,又去指素还真。

一页书高兴到说话很大声:“我也觉得很像!”

素还真:“……”

屈世途:“哈哈,我要喝酒,有人要吗?”

谈无欲东张西望:“注意形象。”

屈世途:“天知地知我知你知,谁都不许告发我。”她不知从哪里掏出几罐啤酒,咔一声拉开拉环,往杯子里倒,伪装成是热带果汁,豪爽地喝起酒来。叶小钗无声地把自己杯子推过去,屈世途便给她倒了半杯。

谈无欲欲言又止,去看风纪委员长的脸色。

一页书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素还真也起了兴趣,想要尝尝滋味。几个人在一群高中生群体里瓜分几瓶啤酒,神色小心,场景一度像地下组织交易。谈无欲抚额,不再管了。一餐饭下来,屈世途摊在桌子上,看来酒量极差,只是爱喝。别的同学路过问起来,素还真忙解释,老师困了在睡觉。

叶小钗的脸红了。一页书看了,起来打了一杯热水给她。杯子还没递出去,不料叶小钗头一栽,直接往她怀里钻。一页书被她撞倒,跌坐在旁边,成了一个鸭子坐的姿势。刚想起来,少女双手搂着她的腰,脸往胸上蹭个不停。讶异之下,一页书只能将水凑到她嘴边。叶小钗茫然地看了她几秒,张开嘴,还是被哄着一点一点把水喝下去了。

此等画面,虽然温馨,可爱,却让人看了有些脸热。素还真将自己视线固定在上方,不往叶小钗乱蹭的地方看,结巴地说:“要,要不先把她回房里吧?”

谈无欲在旁帮着,将叶小钗制服住,再由一页书抱起来,遣送回房。素还真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子,又发愁起来。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这个麻烦了。

他蹲下来,拍了拍屈世途:“醒醒。”

“啊?”屈世途突然抬起头,“哦,哦。吃完了吗?”

“看你醉成什么样了。”素还真扶起她,“来,我带你回房间。怎么走?”

屈世途看起来还是有一点意识的。不用素还真扶,其实也能走,只是有点晃。老师的房间是单人的,拉开门,里面一片漆黑。素还真先开了灯,又推开窗通风。转过身,屈世途已经躺倒在地上,开始脱衣服。素还真连忙去找行李,给她拿了一身睡衣,让其换上,自己背过身去。

屈世途在后面缓缓地说:“真不想回去。”

素还真笑了一下:“我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喜欢做老师?”

屈世途嗯了一声,“就是不喜欢,没意思。换好了,你可以转过来。”

素还真转过身,问:“那当初怎么要做老师呢?”

屈世途不说话了。她从包里又拿出一瓶啤酒,并提前给了素还真一个少管我的眼神。素还真张了张嘴,没能把话说出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屈世途有事瞒着自己。这种直觉在过去的相处里,百灵百验。

从上倒下扫一眼,如果排除性别,以及一切外在的因素,屈世途的坐姿,表情,都和他所熟知的人一模一样。素还真坐下来,犹豫了一下,说:“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不过你应该不认识。”

屈世途问:“你还认识我不知道的人?”

素还真笑了:“那肯定还是有的。你话说得那么自信,倒让我开始质疑自己了。”

屈世途听了,觉得他语气太恼人,也不接茬,转而问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呢?”

素还真说:“我很久不曾有这种感觉了。”

“是真的没有,”屈世途说,“还是其实有了,但不想承认?”

素还真问:“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昏暗的灯光下,屈世途深深地看他一眼。素还真欲起身,他说:“时间不早,我得走了。”

屈世途问:“如果……让你选,你会选谁?”

“什么?”

“一页书,叶小钗,谈无欲,”屈世途低声说,“还有我,你要选谁?”

因着素还真沉默不答,她彻底发作了。一个俯身,将人压倒,坐到他大腿上。震惊之余,素还真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喂,你看着我。”屈世途拉着他的校服领带,“就现在,不要把我当成你的老师,你的家人,好友,只是我,不可以吗?”

往下看,屈世途的胸口,赫然出现一颗爱心,正怦怦跳动着。

#飞渊 #玄狐 #北冥觞 #锻神锋 #金光布袋戏

玄狐看着面前的少女:“飞渊,一个人怎么可以有三个男朋友呢?”

据玄狐观察,飞渊坐在树上已经长达三个小时了。难道她只会爬树,不会下树?

所以他走过去告诉她:“我可以帮你。”

“嘘。”飞渊比了个安静的手势,“麦吵。我正看到关键的时候呢。”

玄狐抬着头,只看见飞渊拿一本书,目不转睛地看着,脸上狂热的神态让他有点害怕。飞渊曾经也对他露出过这种表情,那天,他被迫换了五十套衣服,就因为飞渊给北冥觞买衣服当作生日礼物,她需要一个衣架子。

他后退几步,正想走,就听见飞渊头也不抬地说:“上来,我让你看看好东西。”

她用的是命令的口气,很少人会这样跟他说话。玄狐认为自己没有必要听,但他想,好东西,怎么样的好法?他轻轻往上一跃,树叶发出轻微的声响,他便已经在树干上了。身高一米八,体重估计八十公斤,树干有往下沉的趋势。飞渊啧了一声,被他挡住了阳光,只好让出一个位置,让玄狐坐过来。

她抽出一本书,玄狐接过,先端详封面,上面写着书名《我在仙界开鱼塘》,下面是一张华丽的图画,闪烁着亮晶晶的粉。他推测是从蝴蝶翅膀收集而来的,洒到这上面。图画里有三个男人,中间有一个女人,捧着自己的脸,惊慌失措的神情。左边的男人盯着她,嘴角微勾,一抹邪笑。右边的男人笑眯眯的,但手臂搂着女孩不放,将她压向自己的怀里。最后一个男人站在后面,低着头,发丝垂到女孩的脸上。

玄狐抬头问:“这是讲什么的?”

飞渊:“你不是想了解恋爱吗?看这本书,你就明白了。”

说完,她便不再搭理玄狐,埋头读书。看到激动之处,抱着书狂滚,笑得泛滥,用手拍打不幸坐在旁边的人。玄狐不胜其烦,带着书下去,找个清静的地方自己呆着了。

北冥觞正在学习做针线活。一双手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花的香气扑来。那是不属于飞渊身上的香气,他心想,今天又上山找锻神锋玩了。

“猜猜我是谁?”

北冥觞:“难道是中原人见人爱的传奇剑仙,飞渊女侠吗?”

“对啊对啊!”

飞渊笑嘻嘻地转身,坐在他前面。北冥觞问:“突然过来,怎么了?”

“来看看我的boyfriend,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北冥觞说,又不说话了,他的作品还差一点能完成,将针插进去,抽出线来,看起来很专注。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收起来之后,更显清俊。

飞渊凑近问:“这是给我绣的桃花扇?”

北冥觞嗯了一声,笑着将扇子收进去:“还不能看,那就没有惊喜了。”

“好吧好吧。”飞渊侧过头,指着头饰,“好看吗?”

北冥觞摸了摸她的头发,“之前没看过你戴过这簪子,新买的?”

“这个啊,”飞渊回想了一下,“锻神锋给的。我死乞白赖,求了他好久,又是帮他搬煤块,又是给他捶背的,累死我了。不过簪子够美,赚到了,哈哈!”

“所以你刚从他那里回来喽?”北冥觞没说什么,掏出一条丝巾,轻轻给她擦脸,“怪不得脸上有炉灰。”

飞渊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突然啊了一声,挣脱北冥觞的怀抱,站起身来:“忘记了一件事。”

北冥觞还拉着她的手:“什么事?”

“忘记去看看玄狐了。”飞渊欲走,“我让他在荷花池旁边的亭子等我来着,去去就回!”

北冥觞有些幽怨:“才来没多久你就要走?”

“约定嘛。”飞渊说,挥挥手,“走了,拜拜!”

北冥觞在后面喊:“我还是不是你的boyfriend了?”

玄狐坐在亭子里,双手拿着一本书。飞渊坐到他面前,顿时乐了。看了几天,玄狐的进度还停留在《我在仙界养鱼塘》第一部。

“今天我把第二部带来了。”飞渊从兜里掏出书,放到桌子上,“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玄狐眉头紧锁:“养鱼和恋爱有什么关系?”

“不是那个养鱼!唉,你这个乡巴佬。鱼塘是一种时尚用语,形容这个人发展了多条恋爱关系,就像书里的女主,她和很多男人有纠葛。你喜欢哪个男主?”

玄狐:“我为什么要喜欢男主?”

“呃,我换个问法吧,你推测,女主最后会和谁在一起?”

玄狐沉吟片刻,回答:“妖王。”

“为什么?”飞渊问,“他长得最帅?”

“因为他最强。”玄狐坚定地说,“这本书到现在为止,一共发生了20场战斗,妖王参与了14场,胜率是百分之百。并且在一次他和玄虚仙君的对战之中,他赢得了最终的胜利。想和女主在一起,他只需要把其他人都杀了。”

飞渊傻眼:“拜托你!不要那么血腥好不好,这是一本恋爱小说,重点是恋爱,不是战斗。”

玄狐摇摇头,表示不甚理解。看着他这副样子,飞渊问:“能不能摸摸你的头?”

玄狐:“你已经摸了,为什么还要问?”

飞渊哈哈一声,揉了几把他的脑袋,过足瘾了,才把手收回来。她原先以为玄狐的头发是粗硬的,摸起来一定很刺手,没想到手感极好,摸起来像婴儿毛发那样柔软。说起来,玄狐来到人间也不算很久,头发可能也是现长的,没有受过岁月的摧残。

“那你先看吧,不吵你了。”飞渊坐到旁边去,随手掏出一本小说看。养鱼塘她已经看完了,有点书荒,总觉得看哪一本都没有这本好看,看了一会,又去看池子里的莲花,书也没翻几页。其实最近她的心情一直不好,总觉得心浮气躁的,脑子一团乱麻。

心有所感,她回过头,玄狐坐在那儿,严肃地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

玄狐:“你和北冥觞是恋爱关系吗?”

“对啊。”

玄狐点点头:“不出所料。”

“什么,”飞渊笑了,“你现在才知道?”

“嗯,”玄狐说,“昨天我看见你们接吻,书上说,接吻是情侣才有的行为。”

飞渊哗地站起来,脸涨红了:“你偷看?!”

玄狐回答:“他们说天上要放烟花,让我上顶楼。我上了顶楼,看见你们站在走廊尽头,不能算我偷看,只是你们刚好在我的眼睛里接吻了。”

“好了好了,别再说这两个字。”飞渊头上冒汗,用手背给自己的脸降温,“玄狐,你记住,以后再碰到类似的事情,你回避一下好吗?”

“为什么?”

“这是人类的礼仪,你要学的地方多着呢。”飞渊说,“比如我,我就不喜欢别人看到我和男朋友亲热,这会让我害羞。”

玄狐哦了一声,也没问为什么害羞,直觉那还不是自己能理解的领域。他又问:“所以你喜欢北冥觞?”

“废话,不喜欢我干嘛和他谈恋爱。”

玄狐点头,没说什么,他继续看书。揭露了飞渊和北冥觞的关系,这给他带来了信心。他现在对爱的认知是对的,还可以继续靠着这本书学习下去。

飞渊走了。玄狐刚才这一提,她又想到那天晚上的事。两个人都喝了一些酒,烟花在天空绽开,那时候北冥觞突然叫她的名字。她转过头,嘴唇就被亲了一下。北冥觞看起来脸也是红的,或者是因为烟花,心跳的声音很大。从阿觞的眼睛里,她看见一个人的影子。陷入恋情的自己,看起来小小的,表情有些茫然。这样子真的好像小说里常说的永远。她会和阿觞永远在一起吗?她要和阿觞永远在一起吗?飞渊以为自己要掉下去了,原来只是心跳加速导致的头晕。北冥觞及时抓住她的手臂,轻声让她抬头。接着……

“走路看路。”

一个凉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来。飞渊啊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走路发呆,撞到了人,连忙说声对不住。

抬头一看,锻神锋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什么嘛,原来是你啊。”

锻神锋:“你这是什么态度?答应我的事呢?”

飞渊刚回过神来,“什么事?”

锻神锋抽出她头上的花簪,“不记得了,那簪子就收回吧。”

宛如痛失至亲,飞渊啊啊几声,伸手去抢。然而锻神锋高她许多,又把手抬得高高的,无论飞渊怎么踮高脚都拿不到。

“好好好我知道了!”飞渊挫败地说,“搬东西好累,那炉子又脏,能不能换别的?”

“你早上答应得好好的,搬一天,现在又想耍赖了?那算了吧,况且这簪子我也没说要送你,戴一个上午,足够了。”锻神锋慢条斯理地说,一转眼,他手上是空的。簪子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

这漂亮东西她才带了不够三小时!飞渊一激动,整个人蹦起来,抱着锻神锋不放手。后者正俯身去拿茶杯,被她这么大力撞,扑倒在地。

锻神锋大喊:“你这个疯女人!”

飞渊不理他,压在他身上,上下其手。锻神锋的衣服被她翻乱,领口大开,露出胸膛。上面没有,那就是在下面的口袋里了。飞渊按着他的大腿,男人尖叫起来。

“你!非礼啊!别碰那里…别…变态……啊!痒……”

拿着簪子,优雅地插回头上,飞渊带着胜利的微笑站起来,扬长而去,搬砖去也。锻神锋躺在地上,气喘吁吁,衣服凌乱,一副被人糟蹋过的样子。

搬了整个晚上,终于把煤都搬进炉子里。飞渊筋疲力尽,一进门就大声说:“搬完了,检查去吧!”

没人应声,她张望了一圈,拐过房间,在阳台找到了锻神锋。他躺在躺椅上,躺椅在摇,旁边立着一个架子,全自动的,夹着扇子给他扇风。月光倾洒而下,照得锻神锋的脸雪白一片,丰神俊朗。

哇。

飞渊轻手轻脚,坐到旁边,仔细端详。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让她真想,真想……

让她真想画点什么上去啊!

飞渊奸笑着,不知从哪掏出一支毛笔,凑上前去。

正想着要从哪里开始落笔,突然,锻神锋睁开眼睛。飞渊本来用脚踩着躺椅,让其固定,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没站稳,往他怀里跌。两个人睁大眼睛,同时感到嘴唇上有一片温热的触感。

“对不起!对不起!”

大难临头。飞渊嗖地站起来,结巴着道歉,同时两只脚往外挪。

锻神锋全身发抖:“郁,剑,须,臾……”

“我不是故意的嘛!”

“飞,渊!”

“呀啊啊啊——”

听见脚步声,北冥觞回过头:“舍得回来了?”

这一回头,他被吓了一跳,“你的脸怎么了?”

飞渊哇一声哭出来,扑到北冥觞怀里,来回打滚。少女一张玲珑俏皮的脸蛋,此时鼻青脸肿的,已经看不清原来的五官。

北冥觞一时没忍住,喷笑出来:“好像猪头……”

“呜呜,你还笑。”飞渊哭得更大声了,嗓门很大,但挤了半天,没有一滴眼泪能够流出来。

“玄狐干的?”

飞渊摇头,愤恨地说:“锻神锋这个狠毒的男人,打人光打脸,不知道怜香惜玉!”

北冥觞问:“他做什么打你?”

这一问,飞渊不吭声了。

北冥觞挑眉,“怎么不说话呢?”

“没有啊,就惹到他了呗。你也知道锻神锋这个人,脾气古怪,神经兮兮的。”

她坐直身子,去拿桌子上的茶喝。一口下去,她全都喷出来,大着舌头:“烫烫烫!”

北冥觞:“没来得及告诉你,这茶刚斟好。”

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件事绝对没那么简单,但北冥觞想不明白,飞渊会出于什么原因瞒着他。他们几乎无话不谈,没有秘密,难道一直以来这都是他以为吗?

他将扇子拿出来,“喏,看看,你的扇子完工了。”

飞渊惊喜地接过去,双手捧着来回看。桃花扇是淡淡的粉色,精致非常,在月光的照耀下几近透明,右侧歪歪扭扭地刻着两个字,飞渊。质朴的感情。

她轻轻地说:“谢谢你,阿觞。”

北冥觞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他将手藏到身后去,不料飞渊眼尖,注意到他的动作,将那只手拉过来。手指上都是刺出来的伤痕,看着不深,但密集。

“哎呀哎呀。”北冥觞说,“都是我手笨,一不小心就弄伤手了。不过都是很轻的伤,过几天就好了。”

飞渊不说话,看着他。她的眼睛湿润,看起来泪水快要滴出来了。

北冥觞伸出手,啪,正好接住她的泪,化在掌心里。他开玩笑着说:“怎么还哭了?不至于吧?”

飞渊眼泪汪汪:“太感动了,忍不住。我就是这样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她擦掉眼泪,突然笑出声:“说起来,你知道吗,锻神锋那个人太臭屁了,他家里竟然一堵墙都是扇子,还有孔雀毛的,镶着五颜六色的宝石。品味奇差!”

北冥觞的笑容淡了下去:“是吗?从他平时拿着的扇子也能看得出来。”

有人跟她一起说锻神锋坏话,最好不过了,想到刚才此人的恶行,飞渊更是战斗力飙升,不断输出。北冥觞耐心听着,时不时应几声。说累了,飞渊转移话题,说起最近看的小说,又避免不了提起玄狐。

北冥觞突然问:“飞渊,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吗?”

飞渊愣了一下,点头:“开心,很开心啊。”

“那为什么你总是在我们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提起其他男人的名字呢?”

飞渊第一反应是这句话好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了。她急忙说:“这是我的问题,阿觞,对不起。”

北冥觞苦笑:“其实我不希望你道歉,我不是想要得到你的道歉,我只是……”

他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飞渊,我喜欢你。”

飞渊不知道他怎么了。她说:“我也喜欢你,阿觞。”

北冥觞问:“你会永远喜欢我吗?”

飞渊迟疑了一下,问:“永远到底是什么呢?这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是永远的,不是吗?”

北冥觞沉默片刻,过了一会,他说:“我不知道。有些累,我先去睡了。”

飞渊无助地看着他。北冥觞没有停止离去的脚步,留下一句早点休息,把门关上了。

当玄狐再见到飞渊的时候,她一脸沮丧,有些无精打采。

他先发制人:“我看完了《我在仙界养鱼塘》。”

飞渊哦了一声,似乎对他的进度并不感到惊喜。

玄狐并不在意,继续说:“我没有想到,她最后会跟玄虚仙君在一起。这个人战力很低,废话太多,如果没有女主的阻止,他早就被妖王杀死了。他能活在最后,只是因为女主的爱。如果女主不爱他了,那他就是一块废铁。”

飞渊弱弱道:“你也不用说得那么过分吧。”

玄狐摇了摇头,从他的表情上,好像能看出一丝郁闷。这不是他满意的结果。

“重点不是这个,”飞渊说,“通过这本书,你知道什么是恋爱了吗?”

“一开始,我以为我明白了。”玄狐说,“但后来我发现我还是不明白。”

“怎么说?”

玄狐看了她一眼:“我看到你和锻神锋接吻了。”

不等飞渊发作,玄狐补充道:“锻神锋叫我过去的,我一直都呆在屋子里,只是你太弱了,发现不了我。你亲他的时候,太突然了,我没有反应过来,所以不算偷看。如果你不希望别人看到你和男人接吻,下次应该提前和我说。”

飞渊崩溃大叫:“没有下次了!话说回来,怎么哪都有你啊!”

飞渊摇晃他的脑子:“你给我把这段记忆删掉,忘记,全部都忘了!”

玄狐轻而易举地拍掉她的手,问:“你和锻神锋在谈恋爱吗?”

“我没有!”飞渊悲愤地反对,“玄狐,我警告你,你这是在抹黑我的清白!”

“当初你告诉我,看这本小说,我可以明白什么是恋爱。”玄狐说,“我看书,书里面男主告诉女主,他喜欢她,然后吻了她。由此可知,接吻是一种恋爱行为。”

“你不喜欢锻神锋,为什么要亲他?”

“他突然睁开眼睛,我被他吓了一跳,没站稳,我们才不小心亲到的……”

玄狐向她投来不信任的眼神。飞渊很无力,他不是一块铁吗,怎么突然通人性了?

玄狐又问:“飞渊,你喜欢我?”

飞渊彻底沉默,她似乎受到了冲击,张开嘴巴,说不出话。

“妖王对女主做的事,跟你对我做的事一样。”玄狐陈述道,“你几乎每天都来找我,喜欢命令我,虽然你没有资格。你还经常摸我的头,强迫我做一些与我无关的事。女主说这是一种控制欲,妖王则说,这是喜欢。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为什么一见到我就笑?”

“你对锻神锋也是差不多的。你和他的相处像女主和第三个男主,魔尊。你们总是拌嘴,为了捉弄对方,愿意花费大量时间在一些无聊的事情上面。小说提到,这叫欢喜冤家。你们是因为喜欢才互相捉弄的。”

玄狐看着面前的少女:“飞渊,一个人怎么可以有三个男朋友呢?”

飞渊有些结巴:“不,不是这样的,我就只有一个男朋友啊。”

“那谁是你的真爱?”玄狐问,“我,锻神锋,还是北冥觞?”

搞错了,完全搞错了,怎么会有这种问题?飞渊脑子一团乱,心里却隐隐感觉,自己好像被玄狐说服了。难道她喜欢的人,真的不止一个?

她的手往旁边摸索,掌心咯到一个硬物,顺手拿起来,那是一把扇子。桃花扇,阿觞亲手给她做的。摩挲着上面两个字,飞渊,那是笨拙而清晰的绣线,一点一点,将心串起来。想到这么好的阿觞可能会得不到她一个人的爱,飞渊就心痛起来。

飞渊说:“玄狐,是我一开始误导了你。这本小说没有告诉你,喜欢不是只有一种的。”

玄狐的眼里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喜欢你,喜欢锻神锋,喜欢北冥觞,”飞渊说,“但我只对北冥觞一个人抱有恋爱的喜欢,也只想和他接吻。锻神锋……那次真的是不小心,我对他的喜欢,是一种朋友的喜欢,跟恋爱不一样。”

玄狐:“那我呢?”

“你呀,”飞渊思考片刻,“对你,是宠物的喜欢吧。”

玄狐不太乐意:“我为什么是宠物?小说里面,女主的宠物地位很低,经常被男主欺负。”

“都说了不能只参考这本小说,它不是全部。”

“宠物也可以比男朋友的地位高吗?”

飞渊笑了:“你傻呀。宠物是要过一生一世的,男朋友不是,知影吗?”

玄狐:“嗯。”

飞渊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头。这个一万个为什么终于安静下来,她想,她该去找北冥觞了。

管它什么永远不永远,她明明就只有现在啊!

#素all #霹雳布袋戏

素all,含素钗,素屈,素书,日月 男女女女女的恶俗文 较多魔改

素还真一觉醒来,看到陌生的天花板。他只记得自己正在被追杀,再往前就是悬崖。身后的敌人不肯放过他,万般无奈,只能跳下悬崖。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睁开眼睛,竟然就到了这个小房间里。

身子沉沉的,好像被什么压着,他挣扎起来的同时,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潮水般涌了上来。他的名字叫素还真。因为父母工作原因,他不得不独自回到老家的小镇生活,转学到了苦境高等学校,成为二年级的插班生。原以为小镇的生活会和以前一样平凡度过,但今年的春天似乎有所不同。窗外的樱花盛开了,某些邂逅正悄然发生……

“唔?”

随着素还真的动作,窝在他胸膛上睡觉的一团东西也缓缓爬了起来,用手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素还真大吃一惊:“叶小钗!”

不,不对,这还是叶小钗吗。只见眼前的少女长着一张婴儿肥的脸,上面有一道伤疤。她的衣服领口正敞开,露出大片白嫩的肉。素还真急忙移开视线。好像被吵到了,她皱着眉头,攀上素还真的脖子,就这么搂着,将自己蜷缩在他怀里,埋头,再次睡了过去。两人身体贴着,小小的胸脯压过来,柔软的触感。

眼前突然冒出两个透明的框。

A 推开她

B 捏她的脸

这是什么?素还真心生疑惑,似乎是选项?他神念一动,上面的框发出亮光,消失在空中。

“姑娘,你先起来可好?”

素还真推了她一下。无论说什么,都没有回应。少女看着是睡了,力度却很大,不管怎么扒拉,都像章鱼一样,将人缠得死死的。被窝里热得很,不出一会,素还真的额头冒出一层汗。

门突然被推开。

“还不起床,就要迟到了哦。”

宿管走进来,看见眼前的画面,头疼道:“小钗,要跟你说多少次?”

她走过去,一手就将叶小钗从素还真的怀里提出来。突然失去抱枕,她茫然地在空中扒拉几下,被放置到一边去。窗外的阳光太刺眼,她皱起眉头,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又爬窗进来了,这里可是男生公寓。”宿管教训她,“而且,你们都还是十六岁,十七岁的年纪,还不可以做这么亲密的事!”

陌生的房间,奇特的装扮,素还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突然被宿管瞪了一眼:“还不出去,是要偷看女孩子换衣服吗?!”

素还真出去了。等一会儿,宿管就领着叶小钗走出来。和刚才那套不同,她换了一身裙装。裙摆很短,遮住大腿,露出粉白的膝盖。

“来,你快洗漱吧,时间不多了。”宿管朝素还真招招手,又对叶小钗说:“怎么了,不去学校吗?”

叶小钗看了素还真一眼,默不作声坐到椅子上。意思是要等他。

等素还真靠着记忆艰难地把校服穿上,宿管已经催第三次了。被赶出门外,他们走在上学的路上。素还真不太适应地拉了一下领口,又去看旁边的少女。按照记忆里所说,叶小钗是自己幼时的玩伴,可惜后面他跟随父母去了都市生活,两人就此断了联系。再回来的一天,他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路过曾经的公园。黄昏里,白发少女坐在小时候的秋千上,安静地看着素还真。那个瞬间,心剧烈跳动了一下,涌出说不上来的情绪。不是恋情,不是感伤,而是一种注定的感觉。第二天,他掀开被窝,叶小钗就在自己怀里甜睡。她不曾说过自己的事,也从来没有看过她回家,身世不明,就像小镇里的幽灵,神出鬼没。以一种无厘头的架势,两人就这样回到了小时候形影不离的关系,神秘,却又让人安心。

基本上自己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面无表情,沉默,这样的叶小钗让素还真感到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她的无言,陌生的是,似乎有点太黏人了。

素还真看着自己被拉扯的衣摆,无奈道:“叶小钗,再这么走下去,我们就要摔倒了。”

叶小钗不说话,只是放开手,转而去拉他书包上的带子。素还真走在前面,她就被带子系着,走在后面。总觉得好像能看到身后有尾巴在晃。

这不是他的叶小钗,也不是他的世界,但素还真擅长融入。他走在路上,脑子里,记忆正在过滤,浏览,再思索。过一会儿,他已经了解周边世界的大概。这是一个游戏,他作为男主,将会和各种各样的女孩邂逅,通过选项,提升好感度,体验令人心跳不已的剧情,衍生出不同的关系和发展。在一个明确的节点——三年后的学园祭,他将迎来最终的告白时刻。

按照时间,现在处于游戏的开头。素还真暗暗叫苦,难道自己要在这里呆三年才能回去?他往旁边看去,颇觉新奇。原先没注意,现在才看到,叶小钗胸前跳动着一颗心,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好感度了。

远处传来学校的钟声。素还真叫道:“不好!”

要迟到了,他管不了那么多,拉起叶小钗的手,往前跑。开满樱花的道路尽头,校门显现出来,旁边挂着苦境高等学校几个字。眼看着越来越近,有希望赶在校门关闭之前进去。突然,空中再次出现两个透明的框体。

A 加速冲刺

B 缓下脚步

不假思索,素还真选了A。下一秒,他只感到脚下一滑,松了手,没刹住车,自己往前摔出去。脸先着地,却不见疼痛,埋进了两团柔软之中。

这里怎么会有香蕉皮……晕头转向,素还真起来,捂着鼻子揉了揉,这才看清楚眼前两团是什么。未见其人,先埋其胸,如此冒犯,实在不应该。

“万分对不住,”素还真急忙起身,活了那么久,他第一次感到这样狼狈,抬起头,不由失声:“前辈!”

一页书高声道:“素还真!这是你本学期第六次迟到了。”

她好像对刚才的闹剧不太在意,拍了拍裙子,站起来,露出严肃的神色,只是那张脸白里透红的,难有震慑力。

这是他碰到过最离奇的事。一夜之间,他的好友,前辈竟全变了性别,素还真看了看一页书胸前的爱心……还都是以可攻略角色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也说不准,她们到底是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人,抑或这些角色都是取自他的记忆,再结合游戏本身而生成的设计。

素还真振作精神,再次道了歉。一页书穿着制服,胸前的衬衫看起来有些紧了,被撑得变形。裙摆随着动作展开,下面是浑圆的大腿。她一袭长发垂腰,身材高挑,手臂扣了一个风纪的袖标,气场强大。将素还真的名字记到本子上,她看见背后还冒出来一只叶小钗。

她声音宏亮:“小钗同学!你过来一下。”

虽然茫然,叶小钗还是乖乖地走到她面前。一页书说:“你的着装违规了!衬衫需要塞进裙子里,袖扣系好,领子不能敞开三颗扣子。”顿了一下,她声音和缓道:“……下不为例。”

说完,她伸出手去,把对方的领扣和袖扣系好,她说转身,叶小钗就转身,她再把后面的衣服下摆塞进裙子里。小钗潦草的穿着被整理个遍,摇身一变,加上没什么表情的脸,看起来文静许多。只是头发在素还真的被窝里睡乱了,看起来毛毛躁躁的,倒显得有些呆。

一页书放行:“好了。进去吧,加快速度,第一节课就要开始了!”

即使到了异世界,前辈还是这样霸气,素还真感叹道。他们快步上楼,教室已经开始上课。打了报告,素还真和叶小钗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几堂课过去,素还真还坐在位置上沉思。虽然有些别扭,但他总算接受了当前的状况。暂时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不妨顺着事态发展,看后续如何。冥冥之中,他感到自己是受规则约束的,不能做出正常范围之外的事,而是要按照记忆扮演一个普通的男高中生。这个不难,再说,若是抱着玩乐的心情看待,这个世界里的事物是他前所未见的,除了身边的挚友都变成异性,这确实是一次不错的游戏体验。

一声拍响将他拉回现实,手撑在桌面上,少女扎着高马尾,五官精致,语气很不好地说:“交作业。”

素还真沉默着,从上往下扫了她一眼。

谈无欲有些不自在,直起身,双手交叉在胸前:“盯着我干什么?交作业了!”

若是让师弟看到自己以一身这样的打扮出现,反应一定很有趣。素还真笑了一下说:“今天没带,明天交可以吗?”

“没带,”谈无欲重复了一遍,“昨天你说没带,前天你也说没带。素还真,我看你就是没做吧!”

搪塞不过去了,素还真正想着说辞。眼前出现两个选项。

A 能拖一时是一时

B 作业太难了,请她教自己做

素还真诚恳道:“师…班长,我觉得作业太难了。”

还以为会和平时一样抬杠,谈无欲有些措手不及:“你不会?”

素还真很坦然:“对,我不会做,你能不能教我?”

这家伙考试拿第一比她的次数还多,现在竟然说不会做作业,谈无欲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傻子好糊弄吗?没带,就重做,限你放学之前完成,不然我就跟老师说明情况。不想被罚做值日,就按时交作业吧。”

她拧了一下腰,快步走了。远远看着背影,一颗爱心在胸口处跳动,裙摆和马尾跟着摇晃,看起来风风火火的。这般性子让素还真有些怀念,早年谈无欲就是如此,而越到后面,行事就越成熟,情绪少有完全外露的时候了。

一只手伸过来,贴了贴,凉凉的触感。素还真抬起头,问:“叶小钗?怎么了?”

叶小钗看着他。素还真立刻明白了,将自己的掌心展开。叶小钗用手指在上面写:老师叫你。

“老师?哪个老师?”素还真问,“班主任?”

叶小钗点头。

班主任的办公室在哪里来着,素还真回忆起来,正要出去,被叶小钗拉住。她继续写:午饭。

素还真:“嗯,中庭见。”

叶小钗这才放他走了。素还真来到办公室,敲了几下门。坐在里面的老师埋头批改着什么,抬头看了一眼:“进来吧。”

老师一头齐肩的黑发,普通的教职装。她推了推眼镜,示意素还真坐下。

素还真已经麻木了:“屈老师。”

他扫了一眼,屈世途的胸前没有爱心,松了一口气。少了一个任务对象,总是好事。

“素还真,老师今天找你是想谈谈志愿的事项。”屈世途说,他把本子打开,“班里就剩下你还没有填这个表,是有什么烦恼吗?”

“老师,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思考。”

屈世途叹了口气:“可以理解。我高中的时候填志愿也想了很久。那我先这样问吧,你要选文科还是理科?”

A 文科

B 理科

C 逗她玩

非攻略对象也会有选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素还真欣然选了第三个,便听见自己说:“老师,说实话,我不打算上学了。”

屈世途吓一跳:“你要辍学?”

“你怎么会想要辍学?臭小子,我这就打电话给你爸妈……”

“冷静,冷静,”素还真按住屈世途,“我开玩笑的,你当真了?”

屈世途瞪了他一眼,“少对老师开这种玩笑。”

两人交谈起来,十分熟稔,看着不像师生,而像亲人。不是亲人,但也算半个亲人了。小时候,屈世途就住在他们家隔壁,那时候她还是孤零零一个女学生,无父无母,每天不是关在房间里读书,就是为了学费房租打工。看她可怜,素还真的父母天天把她叫到家里吃饭,最后甚至还认她做了干女儿,资助学费,让其寄宿。高中毕业之后,屈世途考上理想的学校,从家里搬了出去,但那么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联系。很久没见了,没想到在这里与她重逢。见素还真自己一个人住,屈世途便经常来关心他,一副大姐姐的模样。只不过,这关心有时候过了头,没把握好尺度,让青春期的男高中生心生困扰。

……游戏旁白是这么写的。素还真转移话题:“今天早餐又吃三明治?”

屈世途有些惊奇:“你怎么知道?”

素还真笑着指了指她的衬衫,下摆上有一圈黄色的污渍。她喜欢吃三明治加致死量的蛋黄酱,这个习惯也维持了很多年。屈世途忙用水沾湿纸巾去擦。

他摇了摇头:“老师,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喂,等等!”屈世途忙叫住他,“晚上过来吃饭。”

素还真有些无奈:“不是说在学校要和你装不认识吗?”

屈世途:“这里又没人在,有什么关系?记得过来,你柜子里那堆泡面桶是怎么回事?吃那么多泡面,对身体不好,我已经扔掉了。”

“你又偷偷来我家?”素还真皱眉。

“什么偷偷,我是光明正大用钥匙进去的。”屈世途说,“你那屋子乱成这样,我好心帮你收拾,你应该谢谢我呀。”

“那钥匙分明也是你自己拿去的。”素还真叹了一口气,“以后要来,先跟我说一声。”

不管屈世途在后面叫他,素还真走出去。根据剧情,似乎每个人的性格都有一定程度的扭曲。素还真心想,在琉璃仙境,屈世途也会给他收拾房间,但这是在他默许的前提之下,更不会乱动他的东西。想到这里,素还真觉得口有些渴,许久没喝上这个家伙泡的茶,肉体竟然比大脑先感到不习惯了。

刚走出教室,就看到一页书站在走廊里。素还真有点累了,这个学校那么大,碰到熟人的几率怎么会这样离奇的高。一页书双手捧着一沓高高的书,慢步走着,还没走几步,风吹过来,撩起她的裙摆。她急忙空出一只手去按住自己的裙子,避免春光乍泄。与此同时,书也往左倾斜,掉到地上。

A 帮她捡书

B 趁机偷看她的裙底

怎么会有如此下流的提议!素还真赶紧走上前去,帮一页书捡起地上的书,“会长,我来帮你拿一些吧。”

眼前的爱心似乎出现变化,从浅蓝色变成了掺着一点绿。一页书没有推辞,道了谢,把书分给他。素还真抱着书,跟着她往前走,问:“这是要去哪里?”

“最近社团从一楼搬上了二楼,大家都在帮忙整理。”

一页书不只是风纪委员会长,还加入了社团?素还真好奇地看了看书目,上面写着,《味觉的顿悟》,《昭和妈妈十八兵》,《让丈夫爱上带便当的50个秘诀》,《用砂糖统治家庭》。他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不知为何有点难为情,一页书提高音量告诉他:“我是家政部的!”

听到了听到了。如果没有抱着书,素还真可能会选择捂住耳朵。他笑着说:“会长对烹饪感兴趣?”

一页书:“也不能说感兴趣吧!只是…我不擅长烹饪,有机会深造一下,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擅长?素还真想了想,这倒是一个新奇的说法。一页书是得道高僧,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从未见过他吃过什么寻常食物,更不用说亲自下厨了。

素还真:“如果有机会试吃一下就好了。”

话音刚落,一页书猛地侧过头,眼神发亮:“你想吃我做的东西?”

看着她胸前的爱心变成了完全的绿色,素还真有些愕然,只能嗯了一声。

一页书走路的速度好像快了一些:“社团室里正好放了一些我做完的便当。素还真,要一起吃午饭吗?”

午饭!素还真这才想起来有人在等自己。走进社团室,他看了看时间,午休已经开始十多分钟了,叶小钗恐怕已经坐在中庭里。

正如他心里所想,眼前缓缓冒出两个透明的选项。

A 跟一页书吃饭

B 跟叶小钗吃饭

这……素还真头疼起来,他非要选一个吗?在他挣扎的时候,一页书已经取来了两个便当,表情认真,但语气略显欢快:“素还真,你想在哪里吃?”

素还真犹豫了一下,尝试道:“叶小钗在中庭等我吃午饭,要不我们一起吧?”

一页书愣了愣,说:“当然可以。原来你已经约了小钗同学,如果我打扰你们的话,或者下次再……”

此时,空中冒出了第三个框。

C 三个人一起吃饭

素还真连忙选了C。看来这个游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拘束,如果想,还是可以按照自由意志来选择的。叶小钗是他的好友,一页书是他的前辈,无论跟谁一起吃饭,素还真都觉得很好,三个人能一起吃饭,那便最好不过了。

他一高兴,就拉着对方的手臂往下走:“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大家都是朋友。”

朋友……

素还真低着头走楼梯,因此错过了身后人脸上的失落。

来到一楼,穿过走廊,中庭的大树下面,白色长头发的少女正安静地坐在围台上。大腿放着一个巧克力牛角包,还没开封。她手里则拿着一盒牛奶,正在用手指拨弄着摘掉吸管之后留下的塑料边,或者其实是在发呆。

素还真快步走过去,“不好意思,叶小钗,我来迟了。”

“啊。”

叶小钗应了一声,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看表情,应该是高兴的。一页书比素还真高,跟在后面,想藏也藏不住。她打了一声招呼:“小钗同学,你好。”

叶小钗对她点头。看来在这个世界里,她们的关系也很不错。素还真坐下来,看了看一页书,又看了看叶小钗,不知怎么,心情变得愉快起来。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已经有好几年都没见过叶小钗了,一页书则重伤闭关疗伤。记忆里,三人聚会的次数少之又少。这个世界没有阴谋,没有灾难,难得的和平。

阳光透过树叶筛下来,正好将地面的小芽圈起来照着,烘得绿油油的。素还真坐在两人之间,只觉得不用吃饭,他便已经从内而外的饱足了。

一页书打开饭盒,给他递过来。素还真微笑着道谢,从里面抽出一块曲奇,微笑着吃下去。

下一秒,他捂着嘴咳嗽起来。

一页书吃惊道:“素还真!你怎样了!”

“咳咳!没……没什呕…咳咳…没什么!呕……”

A 咽下去

B 吐出来

吐出来,前辈该有多伤心啊。素还真闭上眼睛,喉咙一滚,将嘴里这团神秘物质咽了下去。他面色平静,祥和,进入灵魂出窍的状态。

一页书用鼓舞的眼神看着她,叶小钗好奇地伸出了手。

素还真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话。这一刻,他心里只有一个阴暗的想法,叶小钗吃了,就可以减少曲奇的数量,对他来说是好事。对不住了,他心想,叶小钗,素某之后会弥补你的损失。

叶小钗咬下一半,面无表情地咀嚼着,过了一会儿,她将曲奇递了出去,同时极其刻意地举起自己的巧克力牛角包。

一页书好心转译:“小钗同学说她要吃牛角包,吃不下曲奇了,素还真,你便帮她吃了吧。”

素还真用背叛的眼神看着叶小钗。叶小钗默默侧过头,啃一下牛角包的尖端,又去舔末端溢出来的巧克力酱,很忙,忙得看不见他。如果素还真也有好感度,那这颗爱心在此时此刻将会是灰色的。

吃完剩下的,半条命去了。素还真顺手接过叶小钗递来的牛奶,喝了一口,莫名其妙地看着叶小钗的爱心开始变色。过了几秒,他才意识到什么,拿开牛奶,正是叶小钗自己喝的那盒。过去这些事做起来自然,现在怎么感觉那么别扭?

一页书旁观一切,不说话,默默啃曲奇,一个接着下一个。素还真心想,可能她就是靠这样吃法才成就了如今的百毒不侵之体。

素还真眼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穿过走廊。他唤道:“班长!”

谈无欲转过头,疑惑地扫了一眼,很快定位到是谁在叫她。素还真坐在两个女孩的中间,左边的娇小可爱,右边的丰满端庄。她的脸色顿时不好了。

见她看了过来,素还真诚心邀请道:“要不要一起吃午饭?”顺便帮忙解决前辈的点心。

谈无欲翻了个白眼,马尾甩开,转身欲走。

此时,素还真面前出现三个选项。

A 丢下两人,追上谈无欲

B 用交作业的借口让她过来

C 不管她

素还真心里摇头,这个游戏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师弟。走着走着,谈无欲耳朵尖,隔着老远,就能听见素还真对叶小钗轻声说着什么,好像在说别管,脾气奇怪之类的字眼。

她蹭地一下闪到素还真眼前:“你说谁脾气奇怪?!”

素还真对她微笑:“屈老师啊,刚才把我留下来,唠叨了好久。怎么,你以为我在说谁呢?”

谈无欲沉默了一下,凉凉道:“你整天不交作业,不被唠叨才怪,小心我去告诉屈老师。”

“来,这里有会长做的点心,”素还真热情地递上饭盒,“要试试吗?”

一页书咳了一声,素还真四处推销自己做的食物,她似乎有些难为情,但爱心的颜色默默变深了。

本人在这里,虽然不饿,谈无欲也不好拒绝。她拿起曲奇,咬了一口。素还真往后坐,想躲开接下来可能的殴打。

谈无欲嚼了嚼:“真好吃。”

素还真:“啊?”

叶小钗把牛奶放下,张了张嘴,看口型应该也在说:啊?

谈无欲有礼貌地问:“可以再吃几个吗?”

一页书的脸透出红润,声调拔高:“当然可以!”

她双手奉上饭盒,谈无欲倒是主动坐到她旁边,两个人挨到一块,就不用她抬着手那么麻烦了。她们边说话边吃着,很快热聊起来,讨论烹饪的技巧。一页书还给她推荐了一本书,叫《米饭战争:碳水封印七年之痒》。两人交谈甚欢,时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素还真和叶小钗面面相觑。

下午放学,素还真走出教室。赶了一天,他终于在关键节点交上作业。谈无欲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将作业收了起来。看着爱心变了颜色,素还真心想,怎么感觉好像无论他做什么,都能加上好感,这事做起来有那么容易的吗?

正要走出教室,叶小钗追上他,手里提着书包。素还真恍然道:“差点忘了,谢谢你。”

叶小钗看了他一眼,应该是在问他接下来是不是要回家。

素还真:“要去屈老师家吃晚饭,你来吗?”

叶小钗后退几步。她记得上次见到屈老师,这个女人捧着自己的脸,不停地说你这样太可爱了,揉了有上百下,第二天还是肿的,还抱着自己,勒得喘不过气来,可怕的力度。那种窒息的感觉,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没等素还真反应过来,她转身就跑。

素还真无奈地笑了笑。循着记忆摸索,他来到了学校附近的一栋公寓楼。按了按门铃,很快有人来开门。眼前的女人脱了职业装,头发扎起来,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吊带低胸背心,白得晃眼,下面是热裤,有一颗扣子还没扣上。

非礼勿视!素还真捂住双眼,你你你,你了好几声,说不出话来。虽然适应了现代化的装着,但这么暴露的打扮,对他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他催促道:“你速速穿上衣服罢!”

“衣服?我穿着啊。”屈世途笑道,“在家又不是没看过,你害羞什么?”说完,自己走进去,从厨房端出几碟菜。

素还真叹了一口气,只能尽量不去看她。这个是屈世途,这个是屈世途,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虽然变成了女人,性格也有些怪,但只要把她当成屈世途就好。此时他无比怀念起那副长须飘飘的模样,现在转变如此之大,催眠自己太难了。

两个人坐下来吃饭。屈世途一边吃,一边给他夹菜,同时还能分出空档来唠叨他。素还真埋头吃饭,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

A 用鸡翅堵住她的嘴

B 劝她别说话,好好吃饭

C 只是听着

“好了别说话了,吃鸡翅。”

屈世途正说得起劲,突然嘴被堵住,塞进去一只鸡翅。素还真暗道不好,他还以为是夹新的过去,怎么拿的是自己碗里咬过的,这选项每次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吃过的还拿给我……”屈世途嘴上抱怨,却快速夹起那块鸡翅,就这么吃了起来。看起来好像就喜欢吃人家的剩菜剩饭似的,看着怪可怜的。素还真心想算了,至少效果还不错,她确实安静把饭吃完了。

吃完饭,素还真本想帮忙洗碗,被屈世途毫不客气地赶了出去。好像厨房是她的绝对领域,其他人禁止入内。他只好坐到客厅看电视,过一会儿,屈世途披件睡衣,坐到旁边。穿着总算正常了点。

两个人看了会电视,素还真觉得新奇,问这问那的,和她聊了起来。不知不觉,再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站起身:“那么晚,我该走了。”

“嗯?”屈世途发出疑惑的声音,“我早就给你宿舍打电话,说你今晚不回去了。”

素还真顿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问:“那我住哪?”

屈世途理所当然地说:“住这儿啊。”说完,把他领到卧室,床旁边已经有了一层地铺。

“床都给你铺好了。”

素还真张了张嘴:“我没带换洗的衣服。”

屈世途拉开衣柜:“我这有,全新的。”

怎么回事?素还真后退一步,再次确认了屈世途的胸前,那里没有任何爱心。这诡异的氛围让他感到有些不对劲,却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屈世途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内裤,尺寸竟然都能对得上。她怎么知道我穿这个尺寸?素还真晕晕乎乎地被推进浴室,晕晕乎乎地洗完澡,躺到了床上,还在想这个问题。

素还真翻了个身,看着睡在地上的屈世途:“你是主人,我是客人,难道不是应该我睡地面吗?”

屈世途背对着他,似乎准备睡了,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别废话,睡哪里都一样。赶紧睡觉,我明天还要早起批试卷呢。”

有话想说,但一阵困意袭来。明明今天没做什么,也没怎么动筋骨,但素还真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缩进被窝里,很快失去意识。临睡前,他真心许了一个愿望:希望明天他的兄弟们都能变回男人。

#风花雪月 #金光布袋戏

花为了这个家去做鸭子之后

09

啪,前台将印章盖到纸上,递过来,示意可以进去了。荻花题叶推开门,往里面走,紫色的长廊深处,助理和第一次见面一样,怀里抱着报告,见到他的时候,推了推眼镜。

“好久不见。”助理边说边带着向里面走,“最近过得还好吗?”

荻花题叶:“两个月,也没有过去那么久吧?”

“忙起来晕头转向,”助理说,“你的评价很不错,第一次接触的客人就能成为常客,这种情况很罕见。”

荻花题叶:“是吗?大概是我讨人喜欢吧。”

“哈哈,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助理停在门口,让他先进去,介绍道:“难得你想过来总部看看,是有什么原因吗?”

“没,”荻花题叶漫不经心地说,“正好今天有空,过来坐坐。说实话,这里比我想象中还要神秘,像地下组织一样……我们有在做什么违法的勾当吗?”

助理愣了一下,好像没忍住笑了:“你看太多电视剧了。”

荻花题叶:“我会守口如瓶的。”

“都想哪儿去了?我们是有正规营业执照的。”

“我很好奇,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荻花题叶问,“从我进来开始,好像就没看到其他成员。”

“我们一直都在避免成员之间碰面。”助理说,“每个人和公司的接触都是一对一的,毕竟有些人并不想暴露自己,第二,我们也不希望你们产生太多交流。”

“为什么?”

助理想了想,“有很多因素,之前有的人在私底下交换客人的联系方式被发现,我们因此赔偿了不少钱,以及,竞争对手曾经潜进来挖角,给我们造成重大损失。说到底,每个人负责各自的业务,交流有必要吗?”

荻花题叶:“嗯,可以理解。”

助理泡了一杯热饮,推过去。荻花题叶道了谢,啜饮一口,甜得皱眉头,低头看去,才发现是热巧克力。他讨厌喝甜的饮料,又把杯子放下来。

他说:“我记得你之前说,内部有一套升级机制。”

“没错,”助理说,“你有兴趣了解?毕竟,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看起来有些抗拒。”

“了解一下,总没有坏处。”

助理:“看来你终于没那么排斥了。”

过了一小时,荻花题叶从房间里出来,有种缺氧的感觉。说到最后,助理看着他,“如果你真的有兴趣,可以来联系我。”

“我们会给你更多资源,报酬,可能你想要的,我们都能给。”

“但也意味着,我要付出更多,对吗?”

“对,一切都是等价交换的。”助理说,“我们不会强制员工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你想保持现状,没问题,我见过很多人,进来的时候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最终沦于平庸。你不觉得,少了一点挑战性吗?”

荻花题叶:“但在我看来,生活并不是一场游戏。”

他站起来,“不过还是多谢你,我会好好考虑的。”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助理笑了笑,“来,我带你出去。”

荻花题叶只是点头,跟着她走,有些问题被按捺下去,觉得还是不要现在去问。

走到一半,他停下来,说:“抱歉,我想先去一趟厕所。”

助理欣然道:“那得往回走一段,来,这边。”

荻花题叶对她微笑:“麻烦你,多不好意思。你指个位置,我自己走就好了。”

“没事,反正我有得是时间,这里路很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迷路。”助理说完,直接拐了一个方向走。无奈之下,荻花题叶只能跟着她。

他说:“对了,还没问过你,你当初是为什么选择这里?”

助理理所当然地说:“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

她扭头看了一眼荻花题叶:“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荻花题叶进了厕所,靠在墙上,在心里数秒。他顺便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雪给他发了短信,说中午的菜没吃过,但是她倒掉了,让他下午自己做。三点之后,她就要回学校。他回复了一个哭脸,问,这么早就回去吗?

玲珑雪霏:嗯。

玲珑雪霏:一大早就出门做什么?

荻花题叶回复打工两个字,加一个跪下的表情。他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收起手机。助理正站在门口等他,好像生怕他逃跑到哪里去。这样一来,显得更可疑了。

接近出口,他不动声色,脑子里琢磨要用什么办法留下。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来。助理接了电话,听着,她瞥了一眼荻花题叶,又对电话应了几声。

她关掉手机,荻花题叶不出声,等人主动说话。助理叹了口气,说:“不好意思,突然有些急事,我得过去了。你自己认得路吗?”

荻花题叶:“没事,你去吧。就那么一段路,我自己可以的。”

助理歉意地朝他招了招手,急急忙忙的,抱着怀里的报告跑远了。荻花题叶转过头,不经意间,视线扫过右上角的监控,慢慢往右靠。

在这个视角里,监控拍不到人。他沿着直线一直走,偶尔往左走动几步,让监控还能拍到自己,最后,在一个转角,他彻底消失在镜头里。

荻花题叶进到一个房间。刚才来的时候,助理路过这个地方,脚步加快了不少。仔细打量,房间内部没什么稀奇的。沙发,茶几,依然没有窗户,办公桌在深处,旁边陈列着一排铁柜。进来的一刻,他就注意到,角落没有设置摄像头。看这里的摆设,应该是某个负责人办公的地方。

他快步走进去,翻了一下桌子上的文件。很快,荻花题叶找到一份事件报告。结合时间,地点,他能确信,报告里的当事人正是风逍遥提到的那位员工,无缘无故在酒店里“自杀”。中间是一大段现场解析,加上医学用语,看到最后,死因分析得出的结论是:药物用量过多致死。

荻花题叶把报告放了下去。房间里静悄悄的,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他拉开铁柜,开始一个个文件地翻。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找些什么,但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乍看下来,资料都很正常,记录着数年的业绩报告。随手抽出一份,打开,里面变成了和封面标题完全不同的内容。他全部看完之后,把资料放回去,快步出了房间。

一路上,心不住地往下坠。很显然,报告里所记录的并不是合法的行径。重点并不是这个,而是十年前,阴阳会所确实如风逍遥所说,参与了道境的围剿事件。也就是在那个事件里,荻花题叶的家族一夜之间衰落,让他落得无家可归的境地。

出了会所,被太阳照着,荻花题叶才觉得身体没那么冷。他拿出手机,给风逍遥发消息。

你知道忘今焉是谁吗?

风逍遥很快回复了,不是以文字的形式,而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荻花题叶想了想,还是接了。

风逍遥急切地问:“你现在在哪?”

荻花题叶:“麦当劳。”

风逍遥:“你真是……哪里的麦当劳啊?”

“还能是哪里?”荻花题叶说,“酒店外面那家呀。”

“呆着别动,我去找你。”说完,风逍遥直接挂了电话。收回手机,荻花题叶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刚才所说的地点走,还坐的公车。到地方之后,风逍遥已经点了一个小杯的巧克力圣代,坐在那里吃,见他才到,露出怨念的眼神。

风逍遥:“骗子。”

荻花题叶毫无愧疚之心,坐到他旁边,问:“没有给我点吗?”

风逍遥懒得接茬,“为什么突然问我那个问题?”

荻花题叶:“偶然听说,这个人和我们老板有一点关系,好奇而已。”

“我看不只是好奇那么简单,”风逍遥说,“花,我跟你说过了,不要轻举妄动,怎么能把人的话当耳边风?”

看着他那么严肃的模样,荻花题叶突然觉得好笑,没有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风逍遥黑着脸:“笑什么笑?”

荻花题叶拿起巧克力圣代,勺了一口来吃。舌头上冰冷的触感,吞下去之后,甜意蔓延开来,但是一种幼稚的甜,好像小时候,他也曾经坐在这个地方,对面坐着一个人。他恍惚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风逍遥的脸再次变得清晰。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有些憔悴,但终于没穿着他那件风衣,而是换了一套比较居家的衣服,看起来像是刚起床。

他说:“我就问一问,你那么敏感做什么?”

风逍遥认真地看了看他:“这个人很危险,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但我劝你不要再深入。花,就听我这一次,可以吗?”

他低声说:“就算不是为了你,也要为了你身边的人着想。”

“那要怎么办呢?”荻花题叶说,“我已经知道,这件事跟我有关系,就不可能不管。”

他问:“你还没有尝过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滋味吧?”

冰淇淋咽下去,整个身体变得凉凉的。旁边有小孩在举办生日会,响炮发出破空的声音,然后是彩条洒落一地。荻花题叶垂着眼睛,声音也跟着低下去,看着有些寂寞。

这家伙是故意的,风逍遥心想,但好像一种不可抗力,他没有办法对荻花题叶动怒。这几个小孩好像生来就是克他的。

他叹了一口气说:“算了,说说你的发现,刚才跑去哪了?”

荻花题叶从善如流地掏出手机,给他发了几张照片。报告提及的事,他通通留了档。风逍遥翻看下去,感叹道:“没想到你还有做密探的才能。”

荻花题叶踢了一下他的脚:“信息共享,你的呢?”

“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信息共享了?”

没想到风逍遥能那么厚脸皮,荻花题叶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说:“你诓我?”

风逍遥站起来,“我也没想到你直接就说了。那么相信我?好了,我还有正事。记得啊,少淌这趟浑水。”说完,还抬手揉了一下他的头。

荻花题叶阴沉着脸拍开,“你说不淌就不淌?管好你自己吧。”心道,背地里我做什么,他又不知道。

风逍遥好像看出他内心所想,呵呵一笑:“你要再乱来,我就跟他们投诉你,拉低你的绩效。对了,我还可以找人监视你。你知道我做得出来的吧?”

“……你怎么能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无耻的话?风逍遥,这是犯法的!”

风逍遥挥了挥手,走了。看着这个人潇洒的背影,荻花题叶气得发抖,把没吃完的圣代狠狠扔进垃圾桶里。

10

荻花题叶回到家的时候,雪正在收拾背包。她已经穿好学校的制服裙,白色长袜,一双帆布鞋。刘海剪得齐齐的,头发落到腰后,看起来就是乖乖学生妹的样子。荻花题叶看了一会儿,等雪抬头的时候,才递了一个牛皮纸袋过去,打开来,一大杯淋草莓酱的圣代和派。她摇摇头,“我不饿。”

荻花题叶坐到她旁边:“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爱吃这些,怎么现在不喜欢了?怕胖?”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玲珑雪霏有些冷淡地说,“你怎么老是把小时候的事拿出来说?”

荻花题叶忽地站起来,俯身过去,手伸向她的脑袋。玲珑雪霏顿了一下,还是停在那里,看见他从自己头发上拿下一朵花。

他笑着说:“头上怎么有花?”

玲珑雪霏有些无奈:“这个魔术你不厌,我都厌了……”

“这花衬你,”荻花题叶把花放进她手心里,“要好好珍惜它。”

玲珑雪霏看了他一眼,还是将花收了起来。荻花题叶仍然坐在那里没走,好像有话要说。她把背包放下,坐到旁边。

荻花题叶开口:“前阵子,你的班主任打过电话给我。”

雪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侧过头问:“说了什么?”

“你在学校里很不开心,也不和同学相处,总是自己一个人。”荻花题叶轻声说,“她挺关心你的,问我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靠在沙发上。当荻花题叶全心全意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会露出一种凝眉的情态,痴迷,热切,好像自我都要被融掉,化成幻彩的酸水。被这样的眼睛看久了,玲珑雪霏有时候会想,这个人喜欢的是自己,还是一种对钟情的妄想?

“雪,”荻花题叶想要拉回她的注意力,“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无话不说,彼此之间没有秘密。现在好像变了。你明白吗?我比任何人都要关心你,想了解你。但你不说,我只能靠猜。”

玲珑雪霏说:“花,有时候我觉得,你才是我们之中那个没有长大的人。”

荻花题叶:“我——”

“那我也想问你,”玲珑雪霏抬起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呢?”

“我?”荻花题叶皱眉,“雪,我能有什么事瞒你?”

“你撒谎的时候很喜欢用反问代替回答。”

荻花题叶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玲珑雪霏继续说:“你有秘密,我也是,我们扯平了,对不对?”

她背起书包,正要离开房间。荻花题叶在后面说:“雪,最近我在打探月的消息。”

玲珑雪霏停下脚步,侧过头。这副关切的模样让他厌烦,但又没有办法。他继续说:“很快……我就会找到他。这样你可以开心一点了吗?”

“花,他是你的小弟。”玲珑雪霏说,“不要说这么无情的话。”

荻花题叶:“好像无论我做什么,在你这里都是错的。”

玲珑雪霏没说话,走出去。跟在后面,荻花题叶看着她打开门。雪还用着旧书包,但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损坏,挂着一个摇摇晃晃的青蛙挂件,有些幼稚,走路的时候会发出声音。随着门关上,那声响也消失在门后面。

一片寂静。荻花题叶转过身,回了自己房间,一下子倒在床上,泄恨似的,手握成拳头用力地捶了一下床。

无情葬月最近一直在思考。

他蹲在马路上,手指之间夹着一根烟,深沉地说:“欧巴桑,我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吓?”

他拿起烟,往嘴里吸了一口,呼出来没白气,这才看出来是糖。无情葬月深沉道:“肉夹馍,比之前少了20克香菜吧。”

阿嬷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往里放过香菜?”

“不对,不对!那我之前吃的香菜都是什么?”

““滚啦!谁知道你。”

无情葬月跳起来,“嗯,嗯!这不是重点。肉夹馍吃起来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要怎么赔我?”

把面皮翻转过来,往里填酱,夹子夹起,塞进纸袋里,递给对面。谢,谢谢,路人说,看了一眼黑着脸的阿嬷,又看了一眼无情葬月,快步走了。

“去去去。”阿嬷不耐烦地说,“你老呆在这里,把我的客人都赶走了。”她往收钱袋里翻找,掏了一张棕黄色的纸票,塞到无情葬月手里,又往他怀里放了一个肉夹馍。

无情葬月攥着钱,高高兴兴地走了。一路上,他踢着路边的汽水罐,吵吵闹闹的,嘴里咀嚼着肉,还要哼一首曲子,骚扰路过的猫狗。小巷子里,一连串激烈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身子藏在墙后,无情葬月探头去看。电玩店里聚着一群小孩,手在控制台上动得飞快,嘴巴没停过,朝着坐在旁边的对手说垃圾话。旁边围观的则大呼小叫起来,每一次重击落下,命中草薙京的瞬间,就会爆发出一阵叫声。

忽然有一道笼罩在小孩们的头顶上。抬头看,一个表情神秘的长发大哥哥站在身后,眯着眼睛看屏幕,十分专注。气势太可怕,没有人敢说话,就连草薙京被打飞出去,滚到角落,也没有人敢说话。

无情葬月:“差点火候。”

草薙京的皮下正打得激烈,突如其来一句点评让其心生不快,“你行你上啊!”

听了这话,无情葬月仰天大笑一声。小子,你将承受不起挑衅。他果断将一个十岁小孩推倒,真上了。一顿炫酷的操作,手快出残影。众小学生的下巴跌到地上,草薙京反败为胜,不知火舞再也无法站起来。这次轮到不知火舞的皮下怒了,拍掌而起,“不公平,你找外援!”

“哈哈哈!他是我的小弟,帮我热场子而已!”草薙京的前主人撩起袖子,准备再战八百回合。无情葬月一个手刀劈过来。

他问:“我的奖品呢?”

“什么奖品?”

一分钟之后,无情葬月叼着巨大的波板糖,心满意足地从店里走出来,兜里装着一大堆零食。一道气冲冲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无情葬月!”修儒叉着腰,“你又偷跑出来玩!”

无情葬月有些惶恐:“大哥,大哥!你怎么来了。”

修儒快哭了:“你真是要气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好久,还以为你丢了……”

“大哥,别哭。”无情葬月身高一米八,跟修儒面对面说话得弓着腰,用这么一个诡异的姿势,他把兜里的糖果全部送给修儒,犹豫了一下,把话梅糖拿了回来,“这个不好吃,你别吃。”

“你最喜欢吃的就是话梅糖,别装了!”修儒没好气地说,“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路上的影子多了一个,小小的,头毛还在炸开。无情葬月往上踩了几脚,又被生气的修儒打了几下,勒令他不许踩自己的影子。是,大哥,无情葬月答得很快,还是在踩。一个水坑,往里踏之后,泛起激烈的水花。无情葬月的脚都湿了。脑子里出现小时候的事情。有一天下雨,他在路上走,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把自己溅湿的。风吹来阵阵湿意,水雾像绒毛一样贴在他的脸颊上。雪牵着自己的手,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大声喊着什么。

月,快跑,别让他们追上!

无情葬月跑得气喘吁吁的,伸出手去够,对面的人很快变成了另一张脸。修儒眨了一下眼睛,雨滴在他脸上,像眼泪。

“月,”他说,“下雨了,快走。”

无情葬月嗯了一声,往前一撞,似乎不经意地,将修儒撞到里面。小卖部的雨棚遮住了一部分雨,不至于让修儒浑身湿透,只有他一边肩膀的衣服已经变成了深色。

修儒今年十四岁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每天吃不饱,所以还是那么一个豆丁状态。不高兴的时候会哭,高兴的时候就嘻嘻地笑,脸蛋像香瓜一样白。他小时候被遗弃在路边,没有父母,被人捡回去之后,跟师傅学习医术。学了几年,师傅也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可以挂念的人。直到现在,他捡到野生的无情葬月,当成自己的义务,像狗一样抚养了起来。

无情葬月今年不知道多少岁,看脸的状态,超过十四岁,但应该还停留在青春期,不比修儒大多少。从第一天见面开始,他就叫修儒为大哥。那时候他睡在马路上,用麻布将自己裹成一团,披头散发。狗睡在路边会有被投喂的机会,但人就无人问津了,所以修儒发现他的时候,他快饿死了。将人带回自己打工的餐馆,修儒做了一碗盖浇饭,推到他面前。无情葬月看了看饭,又看修儒,啪地一下,脸盘往饭里塞,就这么咀嚼起来。

修儒大吃一惊:“用筷子呀!”

无情葬月学会用筷子了。吃完之后,修儒抽了几张,给他擦嘴巴,又把人带回出租屋里,扒掉衣服,洗了一趟费劲的澡。无情葬月的头不停往下点,一沾到枕头,四肢就缩成团,在修儒一米五的小床上把自己盘睡了。

回过神来,自己站在艳光四射的大厅里。修儒站在前面,对他招手。无情葬月慢吞吞地跟了上去,穿过走廊,拐了两个角,最深处一个房间,门上写着极光厅,没有窗口,只能隐约听见里面的笑声,以及,浓厚的烟味。

推开门,走进去。修儒恭敬地说:“老大,我们回来了。”

一阵寂静。歌曲停下来了,酒杯放在桌子上。修儒保持着鞠躬的姿势,余光瞥见无情葬月挺直腰,忙将人往下按。无情葬月不明所以,直接双膝着地,跪了下去。

“回来了啊。”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说,他叼着一根雪茄,往自己杯子里倒红酒。烟从他的脸里飘出来,熏到无情葬月脸上。他的鼻子动了动,抿紧嘴巴。

“吩咐的任务,完成了吗?”

修儒把头低得更低了,“不好意思,老大!”他大声说,“月突然被车撞到,我去看他的伤势,不小心给人逃走了。都是我不小心,您责罚我吧。”

“被车撞了?”

吸着雪茄的男人斜眼看去,无情葬月的裤腿都是泥,看起来很狼狈。他把酒杯放下去,走到无情葬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长长的头发,灰扑扑的脸,那么大个人了,还不懂得捯饬自己,整体像疯子一样在外边乱跑。终于,在这个临界点,无情葬月再也忍不住了。鼻子抽了一下,哈秋!他打了一个喷嚏,声音大得隔壁房间的人都能听见。

男人面无表情,猛地踢了一下无情葬月的大腿。

无情葬月吃痛,再也支撑不住,往下倒,双手只顾着捂住自己的腿,发出疼痛的叫喊。修儒嗫嚅道:“老大,我们知错了,我——”

男人又用力踢了一下,这次不是腿,而是小腹。无情葬月猛地仰起头,在地上抽搐。他喘着气,头发将脸都遮住了,像野人一样。

“这不是还没死吗?”

他提起无情葬月的脸,说一个字,就扇一下,“这是第几次失败了?像你这种废人,还能做成什么事,啊?”

“老大,老大!”修儒跪下了,膝盖磨着地板凑过去,“不关他的事,都是我没有专心盯着,才让人逃掉了。现在,我现在就去把人找回来!”

“修儒啊,”男人转头过来,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不该你充大头的时候,就要学会闭嘴,知道吗?”

修儒噤声了。男人没有再理他,提起无情葬月的衣领,手扬起,一巴掌扇下去。啪,很响亮的一声,所有人沉默地看着。视野模糊之间,无情葬月看不清面前的物体,都变成了凌乱的色块。耳边嗡嗡地响,脸颊火辣,两边都泛着刺痛,肿起来。在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老大的头好像一颗洋葱,为了不笑出声,他死命咬着嘴唇。

似乎打累了,男人将他抛至一边,坐回位置上。很快,无情葬月感到自己被拖到角落里放着,再也没有人管他。房间开始进进出出,另一个男人走进来,两人寒暄起来,哈哈大笑,说着什么。就这样,一个人接着一个地来,又走。这里好像是犯罪的摇篮,在这个房间决定下来的一切,意味着外面就有人要遭殃。绑架,人口拐卖和交易,洗黑钱,毒品,应有尽有。走动之间,隐约可以听见,修儒正在端盘倒酒,用尽全力地侍奉着面前的两人。

一年前,修儒无意之间救了一个人,就此被迫进到这个帮派里。一个十四岁的小孩,每天干的就是给人取身体里的子弹,削除腐肉,包扎伤口这些事。因为他医术之高超,所以就算带了一个拖油瓶,组织也可以容忍。有一次,修儒路过房间,无意中听到他们叫无情葬月作“低能儿”,“傻子”,“神经病”,什么称呼都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是半夜三四点,人都散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四处扫射的灯光,缩在角落里的无情葬月和修儒。

他忙过去,将无情葬月扶起来。到现在,脸颊还是红肿的,嘴角有着隐约可见的血丝。前阵子气温骤降,无情葬月本来就感冒了,现在还没好,又遭这一记痛打,短时间怕是好不了。他靠到墙上,嘶了一声,修儒扯开衣服,才看见他后背上有一大片瘀青。再去检查小腹,皮肤上泛起恐怖的深紫色,好像脏器在拳打脚踢之下已经破损了。

无情葬月看着他,沙哑着声音,“大哥,你的脸为什么那么多水?”

修儒两三下抹掉眼泪,哽咽着说:“没,没什么啦,刚才在厨房切洋葱,辣得眼泪都出来。抓住衣服,我给你涂点药。”

无情葬月忽然抬起头,“快点快点!这首歌要开始了。”

“啊?”

他抓起麦克风,一边开始唱,一边把另一个麦克风塞到修儒怀里,“第一次见面看你不太顺眼,谁知道后来关系那么密切。”

修儒懵着,没能接下去,无情葬月只能继续唱下去。这首歌对于他来说有点太高了,吊着嗓子,抬起头,那副鼻青脸肿的样子,还要坚持唱歌,看起来有些好笑。捏着麦克风,修儒对着屏幕的歌词,呆呆地唱完了。这个KTV好像变成他们玩乐的空间,无忧无虑,银色的闪耀的灯光在修儒的脸上亮起来,将笑容都照得刺眼了,好像魔法,电光石火之间,脑子空空,只留下一个燃烧的意象。

小孩刚好坐得近,无情葬月凑过去,像宠物一样,亲昵地舔了一下修儒的脸,并告诉他这个发现:“修儒,你的眼泪是甜的。”

修儒翻了个白眼:“只是你刚才嘴里含着糖吧。”

无情葬月笑嘻嘻地嗯了一声,手不着痕迹地伸进兜里,关掉了运作几个小时的录音器。

#风花雪月 #金光布袋戏

花为了这个家去做鸭子之后

“说吧,”荻花题叶交叠双腿,“那么晚约我,有什么事?”

风逍遥上下看了他一眼:“怎么感觉你今天心情特别好?”

荻花题叶不回答,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眼里写着,不关你事。半个月没见,就不认人了,风逍遥心想。最近太忙,再说荻花题叶也消停了一段时间,没有让他再操心,见面也就变得没有必要。但是,加了联系方式,两个人这段时间没少给对方发消息。

一开始是风逍遥主动的。他发了一瓶酒的照片过来,荻花题叶不明所以,回复一个问号,至今想起来,他仍然感到很后悔。风逍遥继续发些照片来。课程的第一课,他就被传输过一个认知,不要和客户建立私底下的联系。但在上一次的夜晚之后,荻花题叶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的手机通讯录里多了一个号码,想必风逍遥的手机也是。他想要将生活和工作分开的努力在刚开始就失败了。

风逍遥的消息十分无厘头。有时候是路边的草,他都要拍一张照片过来,什么话都不说。再是一堆陈旧的笑话,图都包浆了,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捞出来的。

荻花题叶想了很久,自认为很委婉得体地回复了一句,你难道就没有其他可以聊天的人了吗?

接下来的发展就再也不受控了。有些事情在调查档案里是不会提到的,包括他喜欢吃什么,上学的时候有多少女孩子喜欢,最喜欢看的电视剧。理论贯彻到实践上,课程恶补的知识已经不够用了,荻花题叶为此专门上网,补充了一番敷衍学,日渐熟练,风逍遥很高兴,心想兄弟之间那点感情到底还是假不了。虽然上过床的兄弟真的很难再称之为兄弟了。

风逍遥:“今天有空,见见你不行?”

荻花题叶站起身,“如果是为了这点事,那我就回去了。”

“等等等等,”风逍遥忙说,“喂,还记得我是客人吗?你就不怕我投诉你?”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荻花题叶已经彻底了解这个人了。无论对他怎么过分都好,只要在这之后示弱,他就会——

荻花题叶叹了一口气:“今天我很累。”

果然,风逍遥软下语气:“好了,那我说正题。你知不知道最近阴阳会所有一个成员死了?”

荻花题叶愣了一下,他想了想,问:“我为什么要知道?”

“有没有搞错,你好歹也和他们签了卖身契,难道这件事就一点都没有让你害怕吗?”

“他的死因还不知道,我害怕什么?”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风逍遥清了清嗓子,“他死在酒店房间里,是被保洁发现的。阴阳会所尝试找到本应该呆在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联络上了,但她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说是当晚身体不适,提前走了,后来房间里发生过什么,跟她没有任何关系。酒店的监控刚好坏了,现场找不到指纹,或者其他可疑的痕迹,追查了数日,最后这单案子以自杀结案。”

风逍遥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荻花题叶点头:“现在开始,我要小心不要被你杀掉。”

“呃。”风逍遥觉得很离谱,“花,我怎么会想要杀你?”

“你不是在威胁我吗?”

风逍遥苦口婆心:“你就别开玩笑了,我在讲真的啊。”

嗯,不开玩笑了。荻花题叶收起笑意,有些漫不经心:“就一个死人而已,谁知道他是真的自杀,还是被人杀?这种事的内幕,只有相关的人才能了解,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我就认识这家酒店的经理。”风逍遥说,“你也太没有危机意识了,死人了还那么淡定?”

荻花题叶摆了一下手:“直接说你找我做什么。”

风逍遥叹了口气:“好吧,今天来找你,是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来了,荻花题叶心想,他就知道,风逍遥对自己那么好,成天献殷勤,果然是别有用心。他开口:“你说。”

“不要跟别人提起这件事,也不要去查。”风逍遥说,“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但要时刻保持谨慎,注意安全。”

“……就这样?”

风逍遥有些郁闷:“其实来之前,我还以为你已经听说了。这事已经发酵了好几天。只是我没想到你消息那么落后,在里面一个朋友都没有,倒是我多虑了。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来跟你说一句的,免得你后面不知从哪里听说,傻乎乎跑去追查,那就麻烦了。”

“你刚才也说了,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我就算去查了又怎么样?”

“花,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注意。”风逍遥说,“这家会所不简单,十年前道境发生的事件里也有他们的影子。”

荻花题叶的脸冷了下来:“你调查我?”

风逍遥很坦然:“对。拜托,我跟你又不是什么见得人的关系,万一你背景有问题,我就麻烦了,调查一下你,不过分吧?”

荻花题叶笑了:“你也知道见不得人啊,那还学人搞包养?”

“还不是……”风逍遥下意识说,到一半闭上了嘴。还不是因为你,好端端的跑出来做什么鸭子啊!为了自己弟弟的贞操着想,他只能牺牲一下自己了。想到荻花题叶始终不理解,还觉得自己对他有什么阴谋,风逍遥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荻花题叶也不追问。这个人身上太多秘密,问太多,自找麻烦。看到风逍遥一脸苦巴巴的模样,他心里一动,坐到人旁边去。风逍遥不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不相关的废话说完了,”荻花题叶问,“可以办正事了吗?”

他们一进来,就急着说话,只把床头一盏灯打开了。昏暗的光线里,荻花题叶的瞳仁像蜜糖一样,流着暗色的光泽,用舌头舔一下,好像可以尝到甜的味道。他今天穿着一件V字领,露出白白的胸膛。头发顺着往下垂,陷进凹陷里,留给他人一丝遐想的空间。

脑海里浮现出这段时间一直避免回想的一切。凌乱的声响,汗水交融,湿热的吻。

风逍遥有些结巴:“什,什么正事?”

荻花题叶逼近,无辜地问:“你说呢?”

大事不好。风逍遥的脑子里拉响警报,心在狂跳。他涨了张嘴,喉咙干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寂静的空气里,忽然听见一阵咕噜噜的响声。

荻花题叶顿了一下,没憋住,倒在沙发上笑得浑身颤抖。

风逍遥有些尴尬:“哈哈,晚餐没吃,太饿了。”

“嗯,时候不早了。”荻花题叶看了眼手机,“十二点多,你还没吃饭,很正常。”

这是给他台阶下了。风逍遥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吃饭去,你来不来?”

“我?”荻花题叶怔了怔,“我就不用了,我——”

“来。”风逍遥一把将人捞起来,箍住脖子,“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吃过了,不用……”

“好了好了,我请客,不要你出钱。”

“我不是说这个,我已经很饱了。”

“废话那么多,走啦走啦。”

走出酒店,凌晨的大街没有什么人。看见风逍遥的脸,荻花题叶才想起来口罩落在房间没拿,但看这家伙的兴致,也没可能折返回去拿了,只好作罢。风逍遥打了一辆车,直接跟司机说了一个地址,立刻出发了。

今晚真不应该出来的,荻花题叶心想,也不知道雪在家睡了没有,还是在等他回去。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谁让人家还付了钱,买他今晚的时间。他转过头,怨念地看着风逍遥。

风逍遥看着窗外。车辆行驶的速度很快,吹进来的风掀起他的头发,擦过脸颊。他哼着歌,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荻花题叶突然说:“你哼的是什么歌?”

风逍遥一愣,“啊?小青蛙历险记的主题曲。”

小青蛙历险记,他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突然,记忆如潮水般涌进来。荻花题叶想起来了。小时候,他们经常在电视前面守着,就为了等这个动画开播。小青蛙自幼生活在一个大家族里,有一天,它突然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好奇,于是偷偷跑出家。没想到这一出走,迷失了回去的路。伤心一番后,小青蛙振作精神,决定靠自己的力量回家。在这个过程中,它结交不少小伙伴,经历了刺激精彩的探险,在欢乐与挫折之中慢慢成长。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动画?”荻花题叶问,“我小时候经常看。”

当然知道了,我陪你们一起看的,风逍遥心想,他说:“这有什么稀奇的,这动画很经典,我这个年代几乎没有人没看过。”

荻花题叶:“好怀念。你不哼出来,我都想不起来了。”

他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一个动画,是讲蝴蝶的?一开始,它是一只毛毛虫,掉进人类的口袋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它被主人发现,扔了出去。”

风逍遥想了想,摇头说:“没听说过。不过这个情节,跟小青蛙历险记一集挺像的。小青蛙认识了一只蝴蝶,它对小青蛙说,自己曾经被一个人类收养过。但跟你说得不太一样,它不是被扔出去,而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车停了下来。风逍遥领着他,往小巷里走。现在已经很晚了,但夜市里还是人声鼎沸。不断有人在吆喝,音响放着刺耳吵闹的音乐。荻花题叶紧皱眉头,绕着人走。跟着风逍遥,他们进了一家大排档。坐下去之前,荻花题叶抽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把椅子擦了个遍。

十年了,这娇气的性子还是没变,风逍遥乐了,也没管他,往旁边叫了声美女,哗哗点好了菜。没过几分钟,菜就端上来了,还有两瓶啤酒,摆满整张桌子。

荻花题叶傻眼了:“你怎么点那么多?”

风逍遥:“咋了?”

“我,我吃不下啊……”

“你的份还没上呢,”风逍遥说,“这都我的。”

说完,风逍遥以迅雷不及之势席卷桌上的食物,这狼吞虎咽的吃相,让人惨不忍睹。荻花题叶无言,在旁边等着,过了一会儿,他的份终于上了。一碟袖珍的凉拌黄瓜。这份量正合他心意,便一边吃,一边小口小口地喝酒。

风逍遥埋头苦吃,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荻花题叶看了,都怕他给噎死了。另一方面,又觉得舒心不少。来之前,他没想到饭局是这样的,什么都不用做,不用讨好,他一切业务上的努力都被轻飘飘地略过,甚至让他感觉,不这么刻意也可以,只要做自己就好了。不如说是风逍遥这个人比较奇特,好像什么都不图,每次只是出现,给一些东西,然后就走了。荻花题叶看着他,心想,我应该相信这个人吗?

菜盘全空。风逍遥长舒一口气,往后瘫,“饿死我了。”

荻花题叶缓缓说:“你嘴角有粒米。”

“啊,”风逍遥下意识往旁边一摸,“没有啊?”

“笨蛋。”荻花题叶说,站起来弯腰,抽了一张纸巾,塞给他,“嘴巴右上角。”

风逍遥随手擦了一通,将脸擦干净了。他拿起旁边的酒瓶,刚想喝,手感却有些不对,掂量几下,他转头看了看,瓶子里只剩下一两酒。再去看荻花题叶的脸,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脸颊通红。

“……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啊。”荻花题叶轻快地说,“我现在觉得很精神。”

他说着,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这回没止住,酒从嘴角溢出来,流过脖子,漫湿了胸膛。风逍遥连忙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荻花题叶迷瞪瞪的,突然握住他的手。

“风,风逍遥,”他说,“你到底是谁?”

风逍遥:“你喝多了。来,我们回去吧。老板,买单!”

“哎!来了!”

荻花题叶摇摇欲坠,即将倒下,风逍遥连忙过去把人撑住。付钱之后,他一面搂着人,一面用手机打车。醉了,但没完全醉死的人是最可怕的。一个没注意,他被扯了一下,跟着往下坐。

天翻地覆之际,最先出现的是荻花题叶笑眯眯的脸。他坐在风逍遥的大腿上,双手热乎乎地捧着男人的脸。

“你长得,”荻花题叶思索了一下,“好像狗。”

风逍遥:“哈?”

“狗狗乖。”荻花题叶捏起他的脸,用力往外扯,“好狗狗,来,叫几声。”

“痛痛痛!喂,你别发酒疯——”

似乎是不高兴他的挣扎,荻花题叶张开手,五指并拢,再猛地合上,等同于是扇了风逍遥两巴掌。这一下给他扇得脑子冒金星,脸颊火辣辣的疼。

他疼得大叫:“我操!荻花题叶,你死定了!”

“咦,不对,要汪汪叫才对啊。”荻花题叶奇怪地说,“恩,算了,来,舔我的手。”他伸出手,凑到风逍遥的嘴边。

旁边站着一个路人,用诡异的视线目击这一现场。风逍遥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说:“我才不舔,神经病……”

荻花题叶不高兴了:“又不乖了啊,主人的话,你怎么不听呢?”

风逍遥软下语气:“我求你别闹了,祖宗啊,车快到了,来,快起来……”

“你不舔,我就不起来!”荻花题叶威胁着。

红灯转绿,路人低头过了马路,周围没人了。一辆车缓缓驶过来,看着车牌号,跟手机的对上了。荻花题叶还瘫在他身上,一副他没达到要求,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风逍遥咬了咬牙,将荻花题叶的手指拢在掌心里,飞快地舔了一下。

荻花题叶:“哈哈哈,好痒。”

我要杀了你,风逍遥心想。

上了车,他报了荻花题叶的家地址。转头一看,人已经昏睡过去了,总算没有再闹。风逍遥决定,以后都不能让他再喝酒了。

到了地方,下车,风逍遥将人拖进电梯里,按了楼层。手摸索着,在口袋里找到钥匙。打开家门的时候,里面一片漆黑,但扑面而来是一股熟悉的感觉。一时之间,风逍遥百感交集。

这里和十年前的摆设几乎没有变化。他把荻花题叶放上床,脱了鞋,再盖好被子。站在门前,风逍遥默默将每一处都看了一眼,才转过身。

正准备离去的时候,后面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她问:“你是谁?”

风逍遥咳了一声,沙哑地说:“我是他的同事。今晚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家。”

女孩沉默了一下,才说:“嗯,谢谢你。”

风逍遥没有说话,打开门,飞快地离开了。

#风花雪月 #金光布袋戏

花为了这个家去做鸭子之后

“小雪,一会我们要去后山,你来不来?”

玲珑雪霏抬起头,眼睛朦胧一片,再聚焦回来,看得出来刚才是在发呆。女孩弯下腰,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才小声说:“最近有个很帅的学长经常坐在后山的亭子里读书。”

玲珑雪霏明白过来,婉拒道:“我就不去了,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女孩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雪的长发柔顺,五指穿过去,会像水一样流下来。她觉得上瘾,就来回摸,用上了老师傅撸猫的手法。

玲珑雪霏:“可能是经期到了,肚子有点疼。”

“噢,喝点热水呀。真的不去?嗯,好,那我先走了。”她最后揉了一把玲珑雪霏的头,裙摆摇晃着,离开教室。

等她走了,玲珑雪霏从盒子里拿出一把梳子,将自己的头发梳整齐,再叠了几本书,捧在怀里。这节是体育课,老师平时管得宽松,总是请假,现在一到体育课,就等同于是自由活动。别人都坐在教室里上课,他们却可以到处游荡,比正常的放学还要来得快乐。

玲珑雪霏穿过走廊,先去图书馆,把书还了。坐在图书馆前台的女老师看她到来,先问书读得怎样,她回答都读完了,很好,又被推荐几本,她都应下来,但没有拿,走的时候手里只剩下自己的日记本。下楼之后,跨越整个广场,眼前立着一块古代人的石碑,再绕过去,就是一条小道。

两边都是高大的树,把她围起来,透过树叶筛进光,随着雪的走动,在那张白茫茫的脸上簇拥而行。走到最深处,没有一个人,只有风吹动的声音,偶尔有鸟叫,抬起头却看不见在哪里。玲珑雪霏坐到长椅上,把本子打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一个人的脸。从第一页翻到最新一页,每一张都画得不太一样,只能从脸部轮廓和发型看出来是同个人。

她把铅笔头削去尖端,开始用钝的一点画今天的脸。十年过去,风中捉刀的五官已经蒙上了一团雾,他那张脸是瘦削的,侧过头去,垂下来的长刘海就会把一边眼睛遮住,看起来有点冷漠。一个小时里,玲珑雪霏都在画他的五官。画完擦掉,重新画,再擦掉,画第三次,重复不知道多少次,纸张被擦破了,只剩下一个穿透的空洞。

雪把旁边树丛里的花一根根折断,从里面挑选长得最好,再用掌心压扁,遮住那个洞。男人的脸看不清了,只有扬起来的头发证明他还存在过。她把剩下的花丢到地上,用脚踩烂。关上本子,玲珑雪霏往回走,鞋底都是泥,手沾满了紫色的花浆。

再往后是两节连堂的数学课。老师进来,先敲了几下黑板,公布上次测试的成绩,然后她第一个被叫上去,领自己的试卷。老师对她笑,她也笑了一下,维持着这个笑容坐回位置,再低下头,揉了一下脸,将弧度扯回来。讲题目,解法,第一节课将试卷讲完了,第二节开始解析练习册上的高难题。玲珑雪霏埋头做着,做完一道题,就用刀在日记本画一条杠,直到将纸张划成碎开的细条。

铃响,终于解放了。大家提起书包往外冲,玲珑雪霏站起来,收拾东西,动作有点慢,但一点都没耽误。所有要带的东西都放进了书包,再把桌子上的书整理一下。有人约她去学校外面新开的小吃店吃东西。

玲珑雪霏对她笑了一下:“我今天值日,下次吧。”

等人都走光了,她用扫把扫了一下教室,一起值日的同学刚好打完水回来拖地,她就拿湿毛巾擦窗。将整个教室清理完,外面已经是黄昏。和同学告了别,她提起书包往外走。

学校门口站着一个人。越走进,越觉得眼熟。玲珑雪霏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下。荻花题叶转过头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脸上错愕的表情。

玲珑雪霏快步走近:“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放学。”荻花题叶回答,拎走她的书包,再把奶茶塞到人手里。玲珑雪霏有点懵,但奶茶在手,也就不问了,一边喝,一边跟着他走。走在后面,花的背影看起来瘦了一些,头发长长了,用黑色发圈扎起来,垂在肩膀上。

走着走着,两个人距离反而变远了。荻花题叶停下来,耐心地等她,直到并肩,才重新往前。

荻花题叶:“你怎么了?”

玲珑雪霏侧过头看他,“嗯?”

“你今天不是很开心。”花说,“不要骗我,我看得出来。”

“在我说话之前,先假设我会骗人,是不是不好?”玲珑雪霏问,“好像我经常骗人。”

“不经常骗人,但转移话题很拿手。”

玲珑雪霏点头:“可能是不开心吧。”

“为什么?”荻花题叶追问。

“不想说啊。”玲珑雪霏轻声说,“你不要问了。”

她捏住书包的两边,低着头,鞋踩在自己的影子上。长发遮住侧脸,从花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抿起来的嘴唇。他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拨开恼人的发,真正看见她的脸,但忍住了。上公车,玲珑雪霏坐到单人座上,往窗外看,荻花题叶站在她前面,完全挡住其他人,形成一道隔开的屏障。旁边明明有位置,他偏不要坐。

玲珑雪霏困扰地看他一眼,示意他赶紧找个位置坐下,荻花题叶笑眯眯地说:“我想站着。”

有时候他真够烦人的,雪心想,她说:“花,你知不知道自己像什么动物?”

“嗯,”荻花题叶自持地说,“天鹅?”

玲珑雪霏:“你像公鸡。”

荻花题叶不高兴了:“我是一只鸡?”

玲珑雪霏:“总是喜欢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这么说会不会过分了一点呢?”

玲珑雪霏:“你看起来很享受这样呀。”

荻花题叶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手机就响了一下。他拿起来,双手捧着,看了一会儿,开始打字。这一看,就拿着手机不放,一路都在看,时不时笑出来,好像在跟谁聊天。

玲珑雪霏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到站了。”

荻花题叶这才回过神,跟在后面下车。他们去吃饭,玲珑雪霏抬头看了看餐厅的装潢,往后退几步。她说:“要不换一家吧。”

“没事。”荻花题叶把她扯过来,顺势拉了手。雪被他这么拉着,一路坐到位置上。旁边的人都很安静,吃饭几乎没有声音,只有刀叉轻轻擦过餐盘的脆响。一落座,服务员就来到面前,递上菜单。

玲珑雪霏扫了一眼价格,就关上菜单,觉得还是不看为妙,只是抬头盯着荻花题叶,无声地说,现在走还来得及。

好像没看见似的,荻花题叶点了几个菜。玲珑雪霏叹了一口气,从书包里掏出练习册做。荻花题叶的膝盖靠过来,碰了一下她的,问:“请你吃好吃的,想要一点奖励。”

玲珑雪霏头也不抬,握着笔在本子上写着,问:“什么奖励?”

“笑一笑就很好啊。”荻花题叶托着腮看她,配合橙色的灯光,眼睛湿湿的,泪痣像哭了。玲珑雪霏终于抬起头,眼前就是他柔情似水的模样,真对他笑了笑。

荻花题叶立刻说:“不要假的笑。”

玲珑雪霏不想理他,又低头看本子。

荻花题叶有些挫败,他不明白,自己的脸到底哪里比不上一本练习册好看,问她:“你到底喜欢什么?”

玲珑雪霏想了想,突然说:“你有没有看过一个动画片,主角是一只毛毛虫。它每天爬啊爬,荷叶上,水潭边,不明白爬行的意义,只是以为每一天都是这样过下去的。有一天它从在树枝上爬,掉进了一个黑黑的洞里。这个洞里,毛茸茸的,空间很大,将冷风都挡在外面,任由它舒展身体,又可以窝起来睡觉。在摇摇晃晃的洞里,虫子就这样睡着了,睡得太久,当它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钻出洞外,前面就摆着食物。毛毛虫吃了喝了,又钻回洞里睡觉。一天天过去,它把这个洞当成了自己的家,在里面结成了茧。它想要出去,只能不断地挣扎。突然有一天,洞的外面有了不同的动静。这个声音咦了一声,好像是才刚刚发现它。虫子感到自己被拎起来,甩了一下,掉得远远的。茧壳摔到石头上,破开了,从里面飞出来一只蝴蝶。它不断地飞,四周张望。这时候,它才发现,这个世界大得走不完,原来的家只是一个小小的池塘,旁边住着一个人,他的衣服有一个足够容纳一只虫子的口袋,仅此而已。比起破开茧壳的痛,真正的痛苦是从这里开始的。”

荻花题叶问:“这和我的问题有关系吗?”

她说:“我喜欢的就藏在这里面。”

“这个动画叫什么,”荻花题叶说,“我也去看看。”

傻瓜,玲珑雪霏心想,从来没有什么动画,这都是我编的。她说:“早忘记了。”

手机亮了起来,荻花题叶抬手将屏幕灭了。菜上来了,一大杯巧克力圣代摆到雪面前。玲珑雪霏去看他,后者对她笑,示意快吃。

她吃了一口,荻花题叶才拿起手机来看。

玲珑雪霏忍不住问:“是谁一直找你?”‘

荻花题叶开始装可怜:“客户一直给我发信息,下班时间还这样,你说讨不讨厌?”

“开勿扰模式,别理他。”

“嗯,就这样听你的,明天开始我应该就不用去上班了。”

玲珑雪霏终于笑了一下。

这饭吃完,已经是晚上九点。两个人走出来,风吹得脸凉凉的。这里离家不远,就这样走回去。玲珑雪霏看起来终于心情好了一点,就算路有点黑,也能看到眼睛是亮亮的。好像很久都没有过了,两个人一起走回家,有点像小时候,夏天出去买冰棍,花总是要和她一起走,说是怕她被拐走。买完冰棍,路过电玩店,又总能抓到跑出来玩拳皇的月。她便留下来,苦苦劝说月回家。月说不,今天我就要拿到全区——后面没说完,机器电线给花拔掉了。

玲珑雪霏边想边笑,想着等等要问一下花记不记得这些事,手摸索兜里的钥匙开门,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荻花题叶还站在门口。

她问:“怎么不进来?”

荻花题叶有些抱歉:“有点事。你先睡吧,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是客户找你?”

他没说话,默认了,玲珑雪霏点点头:“去吧。我洗个澡就睡了。”

门关上了。玲珑雪霏没有开灯,就这么站着,心里数了十几秒,她踮起脚来,看猫眼。

外面走廊的灯已经黑下去了,她轻轻开了门,走出去。电梯显示正在往下移动,他们住得不高,玲珑雪霏从楼梯跑下去,然后躲在墙角里,她侧过头,看见荻花题叶正从电梯里出来,走得匆忙。等人快要从视野里消失,她才跟上去。

荻花题叶打了一个车。玲珑雪霏背下了车牌号,在后头另外打一辆,让司机跟上去。

大叔狐疑看了玲珑雪霏一眼。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男朋友和我吵架了,能不能帮帮忙,我想知道他要去哪里……”

“大晚上的怎么还搞这出,哎呀,我看你穿着校服还是个学生,早恋哦……”司机念叨起来,但还是跟上去了。

花要去的地方不远,过了十分钟,他就下车了。玲珑雪霏道了谢,赶紧开了车门跟上。她长得高,但头发长长的,和黑暗一个颜色,晚上走在外面,不容易惹人注意。荻花题叶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尾随,等红灯转绿,他径直穿过马路。

人群汇合的时刻,一个男人越走越近,直到走到他后面,才慢下脚步。长头发,穿着一件褐色风衣,军靴。他始终背着身子,无法看清楚他的脸。荻花题叶没有回过头,两个人保持一前一后的步伐走着,似乎只是刚好要去同一个地方。最后,花停下来,等酒店的自动门打开,和男人一起走进了酒店大堂。进去之后,他坐到接待的沙发上,玩手机。男人则来到前台,掏出身份证,似乎在开房。

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玲珑雪霏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就这样离开。

#风花雪月 #金光布袋戏

花为了这个家去做鸭子之后

宿醉后的清晨,风逍遥买了两个烧饼,一袋豆浆,蹲在马路上吃了起来。早上的风很凉,吹得头脑清醒。回想起来昨晚的种种,黑暗里是两个人的喘息,肉体拍打的声响,来回在脑海里播放,风逍遥咀嚼着的脸逐渐变得麻木。他认为,只有学会接受现状,才不会在此时此刻想要一头撞死。

“你今天来得很早。”

眼前出现一双靴子,斑驳的痕迹,穿了多年,有种粗犷的感觉。风逍遥头也不抬,含糊地打了声招呼:“老大早啊。”

铁骕求衣也蹲下来,摇头拒绝了风逍遥递来的烧饼,说:“说吧,怎么回事?”

风逍遥:“啊?”

“失恋了?”

“哪有啊,”风逍遥说,“八竿子打不着。”

“看起来就是一副失恋的样子。”铁骕求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风逍遥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把头扭过去,“还不敢对视,心里有鬼。”

他再靠近一些:“黑眼圈,面色苍白,你昨晚都干什么去了?”

风逍遥抗议:“老大,是你说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的吧!”

“懒得多说你。”铁骕求衣干脆站起来,“快吃,赶时间。”

风逍遥几下把烧饼塞到嘴里,跟着站起身,习惯性地理了理外套,却抓了个空。操,他心想,外套落那儿了。没办法,手变个方向,转而去扯衣服下摆。他再一拨头发,发圈也没了,估计和外套放在一起。走动的时候,胸口传来微妙的感觉。过了一会,风逍遥才反应是什么地方在痛。乳头被那个小子咬破皮了。顶着一双破皮的乳头上班,这种体验是第一次。

子弹飞过,风逍遥翻身滚过去,藏在柱子后面,当作掩体。他数了一下手里还剩下多少子弹,全部装上。先往左边探一下头,枪声比子弹来得更快,击穿旁边的铁桶,假动作。风逍遥忽然出现在右边,扣动扳机,打中对方的手臂,枪掉下来,他再踩了一下墙壁,往前扑。不料,腰闪了一下,差点摔到地上,幸好反应及时,手按住另一个人的脖子,压下去,他力气大,成功将人制服。

一旦有了感知,全身上下都变得不自在。腰有点酸,大腿使不上劲,容易麻。没那么夸张吧,风逍遥边想,边在原地做准备运动,顺便往前面甩了一刀,直接穿进人的大腿里,那一个逃跑的跪在地上惨叫。这些吸毒的很好对付,身体亏久了,体力上没有可比性。

行动结束。铁骕求衣走过来质问:“刚才怎么回事?”

风逍遥讪笑:“昨天搬东西,腰闪了一下。哎,人年纪大了,就是这点不好啊。”

铁骕求衣沉默了一下:……你节制点。”说完,转身就走。

风逍遥心里呐喊,老大,你听我解释!但,没什么好解释的。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没法再扭头。更何况,如果回到昨晚那一刻,他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风逍遥心情阴郁地跟了上去。

其实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堆积起来,让人心里说不上来的烦躁。就好像你做了某个选择,以为它对自己没那么重要,结果到最后连生活的节奏都被打乱了。他想起对荻花题叶说过的话,关于承受代价的大道理,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复刻这一切?是人就想不开,避不掉。

铁骕求衣擦干净刀上的血:“今天你先回去吧。”

“回去?”风逍遥愣了一下,“不是还要去码头吗?”

“你今天状态太差了。”他毫不留情地说,“会拖累我。”

老大说话永远都是那么直白,但没有反驳的机会。风逍遥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往回走。他一身血味,先找个公共厕所洗把脸。干他们这行的,随身带个小瓶的消毒水总没错,味冲,可以很快消去更可疑的气息。风逍遥叼着瓶盖,往衣服浇,再搓几下,扭开水龙头洗干净。最后把上翘的头发理了理,手法不对,反而理得更乱了,只能就这样走出去。

没有任务的下午,他在大街上游荡,看到娃娃机就上去抓两把,看起来像一个失业青年。他按了一下按钮,抓子往下挪,心不在焉地想,不知道荻花题叶在做什么,自己的话,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买了一盒芝士薯条和可乐,风逍遥坐在商场角落里,打开手机发短信。

风逍遥:喂

白日无迹: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一会再和您联系。

风逍遥:帮我查一个人

白日无迹: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一会再和您联系。

风逍遥:别装不在[刀]

白日无迹:没空。

风逍遥:哥哥,今天叫你一声好哥哥,求求你嘛

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风逍遥切出软件,打开通讯录,开始发短信:帮我这一次,下次请您吃饭!

没等白日无迹回复,他就将要查的信息发过去。等了一会,白日无迹冷冰冰地回复一条消息,点开看,果然是他要的情报。应对白日无迹永远都是这一套办法,撒娇一次没用,那就撒娇第二次。

锁上手机,风逍遥一边吃薯条,一边往目的地走。今天是星期五,下午三点,还不到人流量最高的时候,商场比较空。他在咖啡店找了个位置坐下,眼前的窗是透明的,透过去可以直接看到对面的奶茶店。一家连锁奶茶店,风逍遥买过两三次,每次没喝完就扔垃圾桶里了。站在柜台前的小哥扎了个马尾,转过身的时候,长长的头发垂到腰间,紫色的发尾翘了个卷。趁他转过身,有几个妹子举起手机疯狂拍照。等人拎着杯子回来,手机都没来及收回去。小哥笑了一下,张嘴说了什么,好像是让她们随意拍,他不介意的。

奶茶不好喝,生意依然火爆的原因找到了。风逍遥心里感叹,人好看则无敌。他放下咖啡,径直往店里走。

荻花题叶看见他,愣了一下,表情顿时变得不太自在,好像在不合适的场合,见到了一个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再见第二次的人。

风逍遥绕开他,走进后厨,东张西望:“老板在吗?”

一个男人蹲在洗碗机前,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迟疑问:“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风逍遥拉过荻花题叶,干脆说:“这我家孩子,不好意思啊,今天可能要跟您提一下辞职。之前他离家出走,我们一直在找,没想到有学不上,跑出来打工。这段时间,多亏您的照顾了。”

男人有点懵:“啊?但我看他已经成年了。”

“刚上大一,”风逍遥朝他一笑,“打工没什么问题,但影响到学习就不好了,您说是吧?”

老板点头:“哦哦,那确实。但他这一走,我店里也没人……”

“先加个联系方式吧。”风逍遥把冰箱上的便利贴撕了一张,写下一串数字,“这我号码。今天不好意思了,给您造成的损失,改日偿还。我先将这小子带走了啊。”

荻花题叶站在一旁,一直在挣扎,奈何被风逍遥强行拉住,动弹不得。他的力气在常年经历搏斗的人面前不堪一击,员工制服被扒拉下来,底下是来时穿的T恤和牛仔裤,再套上鸭舌帽,找不到丝毫反驳的机会,就这么被架走了。

走到半路,他恼火地甩开风逍遥的手。

“你以为你是我的谁?”荻花题叶质问道,“凤逍遥,你搞清楚,现在不属于委托时间,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风逍遥看着他被捏出红印的手,用一种好像哄小孩的语气说:“捏疼你了?”

荻花题叶看都不看他,自顾自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风逍遥保持得刚刚好,一步之遥,分毫不差。他问:“你到底要怎么样?再这样,我会去报告,将你拉进黑名单。再过分一点,我是可以报警的。”

风逍遥好像没听见一样问:“我外套是不是在你那儿?”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还有发圈,我就那一条,没别的了。”

荻花题叶冷冷地说:“丢了。”

风逍遥:“不信,你再找找。”

荻花题叶戴着帽子,压得很低,只看到半张小小的脸,一颗泪痣,抿着嘴,白皙的下巴,但风逍遥总觉得自己被他恨恨看了一眼。走进地下通道,旁边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不发一言。风逍遥想起来小时候的事,带几个小孩出来玩,雪牢牢跟在后头,她有个青蛙手表,上面只有风逍遥的定位,想丢都丢不了,而花和月都不见了,最后找到人,月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看蚂蚁爬进洞里,花已经在旁边哭出声了。那是风逍遥第一次抱他。被轻声哄着,花反而不哭了,好像觉得丢脸,叫着放他下来。风逍遥把人放下来,刚想摸一下他的头,花又跑得远远的。

荻花题叶:“突然笑什么笑?”

“人最重要就是开心,”风逍遥说,“你也笑一笑?”

荻花题叶哼了一声,没说话。

两个人出了地铁,一直往小巷里走。穿过狭小的公园,眼前有一栋公寓楼,看着不高,很多年了。荻花题叶让风逍遥在楼下等,自己上去,过了一会,他拿着一件外套下来,丢给风逍遥。

风逍遥问:“直接把我带到这里,就不怕我之后直接找上门?”

“连我在哪里打工都知道,想必这点小事也难为不了你吧。”荻花题叶阴阳怪气地说,“慢走不送。”

风逍遥发现了,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死缠烂打,厚着脸皮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荻花题叶:“搞砸我的兼职不够,你还想要做什么更过分的?”

“满足好奇心。”风逍遥真诚地说,“顺便交个朋友。”

荻花题叶露出虚假的笑容:“可以,麻烦走流程付费。”

“收款码给我一下。”风逍遥说,不像是在开玩笑,掏出手机,再拉过荻花题叶的,打开软件,点开二维码,扫了一下,嘀,输入金额,很快,荻花题叶的手机就冒出了成功收款的通知。

他捧着手机有点懵,看了看风逍遥,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数字。风逍遥给了一个怎样,哥帅吧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同时内心流泪,没关系,努力打工,终有一天会赚回来的……

荻花题叶:“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些被害妄想症?”风逍遥问,“对你好,就觉得是有人想害你?”

荻花题叶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这样想的。风逍遥紧接着说:“之前说的学校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荻花题叶:“正在考虑。”

“没骗我吧?”

荻花题叶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转瞬即逝,风逍遥甚至看不清他的情绪。

“当然没有。”荻花题叶说,“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之后的每一次委托,你都会来吗?”

风逍遥怒其不争:“你怎么还想着这档子事啊?”

“我有我这么做的理由。”荻花题叶说,“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风逍遥:“我只是,呃,不忍心看到你这样。”

荻花题叶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还真是同情心泛滥。你是不是还有在援助非洲世界的小孩呀?”

风逍遥被他这么一堵,心里郁闷。喜怒无常,他已经搞不清楚荻花题叶到底在想什么了。这会风逍遥穿的是一身衬衫西裤,散发出消毒水的味道。很奇怪,但是荻花题叶并不过问,抬起手,将他拉过来,领带松开,重新打一遍,整整齐齐的,再往上束回去。

荻花题叶:“下次,可以想点别的借口。”

风逍遥:“啊?”

“喜欢我,”荻花题叶对他眨了一下眼,慢条斯理地说,“也可以直接告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