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课

#风花雪月 #金光布袋戏

花为了这个家去做鸭子之后

荻花题叶最先碰到的地方是他的头发。绑着小辫子的发绳被他取下来,然后头发拂到后面去,这么做的时候,手指擦过了他的脸颊。风逍遥低着头,几乎没有声响,呼吸也是轻的,显得荻花题叶是在调戏他,而不是两人的调情。

荻花题叶问:“你紧张什么?”

风逍遥很诚实:“呃,很怪。”

“躺下来。”荻花题叶命令道,“之后听我说的做。”

“这是你对客户的态度吗……”

荻花题叶没说话,但风逍遥总觉得黑暗中自己被他瞪了一眼。他觉得完全躺下来不大自在,于是选了一个折中的姿势,半躺着,手肘往后,就这么撑着。荻花题叶俯身下来,跪在他的双腿之间。接着,风逍遥感到自己的浴袍被人扯开,手摸过大腿,轻轻揉着中间的部位。

“喂、等等——”

风逍遥闭紧双腿,但小腿被荻花题叶用膝盖压住了。他一面揉着,手法娴熟,明白舒服的点在哪里,这是大量练习的结果。虽然自己也没有经验,但他可以单纯靠反应来判断,这是一具还没有经历过性交高潮的身体。身下的人已经在仰着头喘息,小腹隐隐颤抖,荻花题叶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拉起风逍遥的头发,直接吻上去。

唇间的呼吸很凌乱,风逍遥唔唔几声,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没有机会。将舌头伸进去的那一刻,荻花题叶心想,啊,记错了。插入之前先亲吻,本来是对付女人的手段。对荻花题叶来说,第一次的性爱只有一次,还要搞清楚男人或女人的话,就太难为他了。想法转瞬即逝,亲吻的感觉却更强烈了。嘴里含着另一个人的感觉很怪,像吃一种软滑的贝类,不同于被煮熟的死,而是摩擦,卷曲着的活态,吮吸着,热度色情地蠕动,往下身流去。

不合时宜的,荻花题叶想起了雪。那抹茜红色的嘴唇张开,正在说话,抿起来,沉默,咬着,不甘心,往下垂了,那就是不高兴了。但他总是想象不出,初吻的时候,那会是一种什么样子的弧度。雪的初吻也好像雪一样,只要尝试捕捉,就会从脑海里化开。直到风逍遥发出窒息的声音,荻花题叶才回过神来,含着他的舌头,吸吮的力度深入到舌根,让人喘不过气。比起想象中的感官,这种鲜艳的热就这样轻易地留下来,荻花题叶有些烦躁,退开了那张男人的脸。

手沿着根部往上,掌心贴着,然后来回蹭几下,高潮后的精液喷了出来。风逍遥忍耐着的呻吟没能抑制住,黑暗之中,他颤抖的呼吸听起来很清楚。

荻花题叶突然问:“你不怕疼吧?”

“不怕。”风逍遥沙哑着声音说,忍不住问:“你突然亲我干嘛?”

荻花题叶摸了一下他的脸,语气有种刻意的柔情:“你也没有说不能。”顺着脸颊,手指往下滑,一直到胸口。被他摸过去,皮肤就会发痒,视线看不清,这种触觉变得敏感得让人难以适应。好像只是想让他变得紧张,没有多停留,荻花题叶往后退开,侧身去拿什么。

避孕套拆开,给自己套上。润滑液挤到手上,点了一些,他往风逍遥大腿上擦,人被冰凉刺激得抖了一下。荻花题叶便把软膏合在掌心里捂了一会儿,再放进去。没有预警,风逍遥嘶了一声,不疼,但感觉很怪。人生,他心想,十年前自己绝对想不到会有一天和自己的弟弟上床。这种事情,向来是要和喜欢的人做,而他不像男女之情一样爱着荻花题叶,荻花题叶也说不上有多喜欢他,只是权宜之计,但真的去体验,就发现一开始想得太简单,肉体的接触远比想象更有力量。

手指进到第三个了,荻花题叶问他是什么感觉。风逍遥闭眼喘气,识别出来这副语气带着恶劣,不想回答,咬着他乳头的力度便更重了,太难伺候的个性。身体里面的敏感点被抵着按,他的腰猛地往上弹,大腿并得紧紧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后悔关灯。黑暗带来太多未知,就像现在,只能听到浴袍脱落的声音,但看不到他的动作,不知道上方的人的视线落在哪里,什么时候会插进来。

先是感觉到热,然后是硬度,再直接插入,没有适应的时间,就进到了最深。风逍遥别过头,呼吸急促,全喷到被子上,形成一张交织的网,反而把自己困住。荻花题叶的喘气声也开始颤抖,如果开了灯,会看见他皱着眉头的脸,鬓间都是汗,往下流,小腹都是湿的,一部分是因为紧张,一部分是猛烈的快感。

性器被湿热包裹,一动就会发出声音。荻花题叶尝试着往外抽,再沉下身,缓慢地沿着原来的弧度插到里面,擦过手指刚刚找到的敏感处。风逍遥的反应很明显变大了,下身跟着往上贴,大腿根部升腾起一股潮热,手擦过,全是流出来的精液。

自此之后,全身心好像陷入一种模糊的阶段。眼前的黑暗化作一个洞,越去注意,就越是深不见底。忘记是什么时候风逍遥开始叫,属于男人的沙哑,急促的叫声。水的声音也在腿间穿插,然后淋进湿掉的床单里,然后漫开,浸透了。快感在上方,心沉在下方,两者之间是散开的雾。荻花题叶讨厌这种感觉,好像自己还是那个茫然的小孩,找不到方向。他低头,故意去咬,风逍遥果然吃痛地哼了一声,像毛绒狗玩偶,一捏就会汪汪叫。

实际的体验远比视频教程得来的更多。人是触感动物,不管摸哪里,都会有反应。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们不会像视频里的恋人那样亲密地说话。他就是无法找到能插得进话的当口,而风逍遥显然没有这个意识,因为他一张嘴,就是在骂脏话,荻花题叶干脆捂住他的嘴。

不顾他的反抗,荻花题叶捏着腰,往里动的同时,含着乳头,用细细的牙齿磨着。力度用得太重,嘴里的尖很快肿起一圈,如果有光,应当是艳红色的。风逍遥感到身体不属于他自己了,而是全为荻花题叶所掌控。在莽撞的动作里,快感的冲击变得酸,蚀掉意识。只要插入,就会被吸住,在肉壁里碰撞,挤压。

风逍遥的大腿间湿了一片,从那之间传出一股露骨的,快要射精的味道。雾里面,那到底一张怎样的脸,荻花题叶忽然想知道,伸手摸过五官。风逍遥是张着嘴的,呼吸全扑到掌心里,脸颊都是汗,再是眼睛,摸起来有点湿,睫毛在抖,可能闭着眼睛,眉毛皱起来了,头发贴在额前。只是一个男人陷入快感的模样,如果打开灯,可能不会太好看,没有女人的甜美,但荻花题叶却因为这副模样有了反应,轻飘飘的快感涌入,他在这具身体里高潮了。

性器陷入最深处射出来。下一秒,风逍遥扼住呼吸,无声地大口喘着,小腹不住地抽搐。精液喷出来,溅到脸上。荻花题叶抬起手,再一次覆过他的脸,擦去了嘴角的精液。这动作做得太自然,柔情似水,反而让风逍遥感到毛骨悚然,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事后的恋人,而他竟分不清此时此刻的荻花题叶是真心,还是假意。

沉默不知道延续了多久。风逍遥坐起身来,听声音,动作比较迟缓。他挪到边缘,下了床,过了一会儿,浴室亮起了灯。荻花题叶用湿巾擦干净身体,缩到被子里,在雨声一样的声音里睡着了。

梦里的场景光怪陆离。他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游乐园里,旋转木马前面。雪最先开始说想要拍照,所以四个人站在一起拍了。大哥说他们要笑,倒数十秒,数到一的时候就把嘴角扬起来,露出十个牙齿。那时候的相机还很落后,一按下快门,就会闪出刺眼的光。荻花题叶感到自己快要流泪了,强忍着没有闭上眼睛。回头一看,雪和月也是同样的表情,嘻嘻发笑起来。再往前踏出一步,就从中学的台阶上掉了下来,在坠落的前一秒里,眼睛还能看见黄昏折射在地面上的光。未成年的时刻就这样过去了。

荻花题叶坐起来。房间里亮着灯,窗帘拉开了,落地窗外面是白天的城市。他往四周看去,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床上只放着他自己的衣服,被人整理过,叠起来放着。他下了床,感到浑身的酸痛,就这么赤裸地走进浴室。

镜子里是一张使用过度的脸,眼底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嘴唇还带着红,全身上下留着痕迹,都是昨晚快感的残留。脖子上有一个吻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留下的。荻花题叶用清水洗了一下,没有要消除的迹象。低头看,性器看起来还是使用过的模样,脑海里自动回忆起插入的湿热感,动一下,小腹就跟着烧。在这过载的感官里,情感和肉欲已经合为一体了。第一次性爱的对象是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男人。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有些想吐,不是针对风逍遥,只是针对自己的选择。如果不是这个选择,他的第一次不会来得那么早。

低下头,台上放着剃须刀片。有人曾在这里使用过它,没有带走。荻花题叶拿起刀片,放在自己的手臂上。浴室里只有水龙头往下滴水的声音,像秒针一样数着时间。只要他一用力,皮肤就会划开,冒出血珠。如果这么做了,或许可以发泄出什么,给自己的身体开一道口子,让高密度的气漏出来,就可以变得轻松了。荻花题叶刚要这么做,突然想起来,雪临走前答应过自己,下周她也会回家。

顿了一下, 他放下刀片,走进去,打开花洒。热水滴滴答答地落到他的头上,荻花题叶闭上眼睛,让水清洗自己的一切。与此同时,他还在想,下一次,风逍遥还会不会再来,他的风衣外套落在这儿了。

#风花雪月 #金光布袋戏

花为了这个家去做鸭子之后

老大[坏笑]跟你商量点事[坏笑]

说。

能不能借我点钱?

喝醉后信用卡被盗刷了?还是喝醉后把支付密码告诉别人了?

老大!!我是喝醉,不是老年痴呆

等了一会,对面没有回复。风逍遥切到手机银行,看着上面的余额陷入忧伤。叮,消息提示音响起来,他急忙切回去看。

我给你发工资,你竟然拿去嫖娼?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风逍遥心凉了半截。没等他回复,一个电话就轰炸过来。他小心按下通话键,所幸反应及时,立刻反过来控诉:“老大,你调查我。”

“废话。你用工卡转的账,我能看不到吗?不想被我看到,就用你自己的卡付。”

“不是,”风逍遥说,“先说明,老大,你误会了。我要通过这家公司调查一件私事,人没动过,我是清白的啊。”

“你上次突然跑去道域闹事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声音淡淡地说,“别什么事都指望我能帮你。”

“老大……”风逍遥还想说什么,就听到电话挂断了。看着黑掉的屏幕,他叹了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走出厕所。荻花题叶正坐在床上,双手往后撑,好奇地看着他。今天一碰面,风逍遥就一副恨其不争的表情,让他等着,就拿手机躲进浴室里,不知道要干什么。

荻花题叶心想,难道他阳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上一次没动手,是心有余,力不足,这次躲进去给自己打药了。

风逍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独自崩溃中:“你怎么又来了?”

荻花题叶:“你也来了呢。”

“我是看到你没辞职,我才来的!”

“谢谢,”荻花题叶表情好像很真诚,“你是我第一个粉丝。”

风逍遥无言了。他感到很难和荻花题叶对上电波,好像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都是一副你说什么,我听就是的态度,但做不做,是他自己的事。风逍遥思考了几秒,坐到他旁边。

“和你商量一件事。”

荻花题叶点头。他今天化妆了,没有化得很重,灯光打下来,脸颊好似自然形成了一种淡淡的粉红。

“我每个月给你打生活费,你的学费我也全包……如果你有兄弟姐妹,我也会一起负责。”风逍遥说,“虽然,没有现在你靠做这个得来的报酬高,但起码能保证你正常地生活。”

荻花题叶看着他,问:“然后呢?”

“然后?”

“代价是什么?”

“代价啊……”风逍遥拖长声音,“代价就是,你必须得每天去学校,吃饱饭,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看书,写字,画画,偶尔拿我给的零花钱买喜欢的东西,谈恋爱,这些算吗?”

如果对方天真懵懂,听到他这番话,已经感动得要落泪了,但荻花题叶显然不是这种人。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风逍遥,然后别过头去,好像正在思考着什么。

以为他有所动摇,风逍遥继续说:“我只要你这样活着就可以了。我们之间不会再见面,钱我直接用卡转给你。我只会给你留一个邮箱,如果没有收到钱,或者碰到没办法解决的难题,你可以来找我。其他时间,我不会打扰你。学校,我可以帮你找,如果你担心成绩,我认识一个大学教授,特别会教学生,就是严格了点,听说有学生被他骂吐血过……”

荻花题叶嗤笑道:“补习班,你瞧不起谁啊?”

风逍遥忙道:“对对,你那么聪明,肯定不需要。我相信你,花,现在去考,你肯定能考中!”

他转过头来,瞥了一眼风逍遥。那双眼睛剖过来,泪痣薄皮,显得发冷,“我拒绝。”

荻花题叶站起身来,拿了背包,看着是要直接走人。风逍遥拉住他的手:“等等,你不觉得这个提议好吗?”

“风逍遥,我不知道你的意图是什么。”荻花题叶说,“这个世上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现在欠的,以后我都要还回来,谁知道那又是要通过什么方式?”

还学会举一反三了,风逍遥头疼地想,人聪明就是不一样,怎么把他的话记那么牢。他有些低声下气:“就当是跟我借钱,好吗?我们可以签一个合同,我现在先借钱给你,只要你能在二十年后归还这笔钱,就不算违约。合约里的规定你可以慢慢看,它是有法律效力的,这样你放心了吗?”

荻花题叶心里不解。风逍遥这个人,真够莫名其妙的,突然冒出来,行事作风也不像印象中的有钱人,今天来还是穿得跟上次一样,黑色风衣,破牛仔裤,发型也是乱糟糟的,太可疑了,要不是长得帅,坐公交车可能会被当成扒手抓起来。一副跟他很熟的样子,对他的人生比他还操心。

他平静地说:“其实还有一种办法。”

风逍遥点点头:“你说。”

“你跟我上床,”荻花题叶带着恶意道,“继续付我钱,不是更好吗?我能得到更多,你也能收获到一些不一样的感受。”

荻花题叶今天的头发绑起来了,松垮地垂在背后,额前落下几捋,低头的时候,双眼在蛛丝一样的发间闪闪发光。他凑近风逍遥,轻声问:“你有试过吗?”

昔日的弟弟竟然说要跟他上床。风逍遥吓得大叫:“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有意思!我是直男啊!”

“哦。”荻花题叶瞬间变冷淡,“那你找其他人消遣吧。今天这次,我可以只收你半价,毕竟也没做什么。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竟然还要收半价,风逍遥心里泪目了,这个抠门的家伙……

门关上了。他听见荻花题叶走动的声音,帆布鞋和地板摩擦,发出尖利的声音。走得很急,明显生气了。对他来说,风逍遥如果没有出现过就好了,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内心不得不在难以抉择的境况里挣扎,最后强逼着自己走上一条无法再回头的路。

风逍遥倒在床上,脸埋进去,他感到十分挫败。思索着其他办法的同时,脑子里出现荻花题叶第一次走进酒店房间里,那张吓得煞白的脸。如果那天来的人不是他,那花会被折磨成什么样?这些年,他什么肮脏事都看过,有些变态就喜欢花这样的,年轻,长得美,细胳膊嫩肉的,他们会怎么玩,风逍遥很清楚。想到花可能遭受这种折磨,他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戾气。

他坐起身来,掏出酒瓶,大口大口灌酒。

荻花题叶走进电梯,按下1楼,然后等门关上。不知道是酒店的冷气开太大,还是自己穿太少,他感到全身都在发冷。

眼前的视野缓缓闭合,他往后退,突然,有一只手扒住了门,然后强行将门拉开。风逍遥喘着气,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将他拖出电梯。不顾荻花题叶的挣扎,他攥着那只手,一直将人拉回房间里。

砰。房间门关了,自动上锁。荻花题叶的手被他捏出红印,风逍遥放开他,径直走到窗前,脱下外套,拉开衣摆,然后将里面的短袖也脱了,露出上身。

然后他看着荻花题叶说:“我和你做。”

荻花题叶迟疑地啊了一声。

“你不是说这个办法更好吗?”风逍遥问,“来吧。”

“好浓的酒味,”荻花题叶捂着鼻子,“你是不是喝酒了?”

“别管了。”风逍遥牵着他的手,拉过来。两人一起坐到床上,对视着。他的眼里有醉意,但意识好像是清醒的,神情太认真,反而让荻花题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真的?”他问,“刚刚不是说,你是直男吗?”

风逍遥皱了一下眉头,:“骗你的。其实我是深柜,一直喜欢男人,不愿意承认。刚才你点醒了我,让我想要突破自己的拘束,迎接新的同性恋人生。”

“呃……”

荻花题叶有些不知所措,“那,那你等我一下,我先去做个准备。”

“还要做什么准备?”风逍遥疑惑地说:“没关系,我身子骨很硬朗,受伤了也没事。”

荻花题叶的内心震惊。他一直以为自己要做下面那个,没想到对方已经安排好了。比起前者,他当然觉得后者更好,便露出一副早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淡淡地说:“讲卫生,你先去洗澡,好了之后我洗。”

风逍遥拗不过他,只能去了。可能他觉得,美的人爱干净是很正常的事情。

坐在床上,荻花题叶下意识捂着胸口。人进浴室之后,房间变得如此安静,静到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断放大,才发现自己竟紧张到心在狂跳。就这样和他人产生肉体关系,是他所不愿的,但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更不如说,这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他掏出手机,点开私密相册里的情色视频,看了起来。男人的敏感点和女人不同,过去的教程中,他需要记住所有位置,给客户提供最顶级的高潮体验。现在只有学习可以帮他转移注意力了。

风逍遥出来之前,荻花题叶将手机关了,放回口袋里。男人全身就穿了一件浴袍,但系得很紧,没露一点肉出来。他简洁地说:“好了,你去。”

两个人变得出奇的沉默。荻花题叶什么也没说,走进浴室里。水汽布满窗,他把衣服全部脱掉,因为第二天早上还要穿着回家,所以把它叠好,放到不会被弄湿的地方。用手抹了一下窗,露出他的脸。妆有些花了,荻花题叶干脆用毛巾擦掉,洗了一把脸,再开始洗澡。

身体的状态不同寻常,显得很紧绷。他按压着自己,在热水里放松下来。下午在家里,他就已经洗过澡,所以没花多少时间。出去之前,荻花题叶低头看了眼,下身没有任何性欲的迹象。

风逍遥坐在床上,见到他出来,无言地看着他,但眼神是让他过来的意思。等荻花题叶跪上床,他突然转过身,将灯全部关掉。

啪。现在谁也看不到谁的脸了,但荻花题叶摸到他的手心里全都是汗。

#风花雪月 #金光布袋戏

花为了这个家去做鸭子之后

荻花题叶洗完澡之后出来,刚好看见雪在客厅的柜子里翻找着什么。他凑上去:“找什么?我帮你。”

玲珑雪霏:“我想看那本相册。”

“相册?”

“就是有大哥和我们,还有月的合照,”玲珑雪霏看着他,“你怎么能忘记?”

“啊,”荻花题叶仿佛才刚想起来,“我把它收到房间里了。”他回到房间里,刚把相册拿出来,就被雪夺走。翻开相册,她坐下来,一页一页翻过去,终于,她停在了一张大合照上。背景是旋转的摩天轮,一个少年抱起她,放在肩膀上,一手牵着另一个孩子。男孩正对着镜头笑,他旁边是比他更小的孩子,正在闹脾气,别过头去,不愿意给照相机一个眼神。手上脏兮兮的,可能刚跌倒过,因为这个臭着脸。过了太多年,照片泛黄,少年的脸更是人为地被抹去了,只有一团灰白。

荻花题叶坐在她旁边:“要不我也离家出走吧?”

玲珑雪霏:“又在说什么胡话……”

“整天想大哥,想小弟,怎么从来就没轮到我这个二哥呢?”

玲珑雪霏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陷入忧伤:“花,你还记得大哥的脸吗?”

荻花题叶回想了一下,“不记得了。”

“那么多年了。”

玲珑雪霏低声说:“我一直以为自己还记得,但发现,我已经画不出大哥的脸。”

“为什么他要销毁一切关于自己的记录,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问。

“过去那么久了,就不要再想了,好吗?”荻花题叶看着她,“雪,我知道你想念他,但他不会再回来了。”

玲珑雪霏怨恨地看了他一眼,恨他的不想,恨他可以忘记。她站起身来,把相册捧在胸前。

荻花题叶对着她的背影说:“我给你熬了糖水怎么不喝?”

玲珑雪霏气冲冲地说:“明天再喝!”啪,门关上了。

荻花题叶倒在沙发上用手盖住自己的脸,就这么笑了一会儿。

周日早上,荻花题叶就把雪送回了学校。接着,他转而到了一家酒店里。在那里等着她的人,还是泰玥皇锦的助理。

“开始吧。”她推了推眼镜,“接下来,你要接受一系列的教程,保证到时候给客人呈现出完美的状态。”

荻花题叶半懵地应下了,直到助理把视频投到电视里,上面出现一个女人潮吹的画面,他立刻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助理按下暂停,循循善诱道:“花,你要用科学的眼光看待一切。”

“呃,不好意思,”荻花题叶把手放下来,“请继续。”

屏幕放大,再放大,清晰地呈现着女人的阴部在高潮时的颜色。助理开始讲解部位,怎么碰会让这里舒服,再通过让视频播放起来,清晰地展示出手部在里面穿插的动作。角度,频率,每个地方都要做到位。荻花题叶用手背按了按自己的脸,一片滚烫,强忍着听下去。

几天的教程里,荻花题叶学会了怎么利用自己取悦女人,以及男人。面对不同的性别,摆出怎样的姿势,什么语调,才能让他们感到更兴奋。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的身体也有那么多敏感点。

“这是最后一节课。”助理站在电视前宣布,“我想告诉你一些特殊案例。”

荻花题叶感到自己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无论看到多么色情的画面,自己都不会失控,所以他只是点头:“开始吧。”

屏幕里出现的是一张男女相拥而死的图片。血留得满地都是,两把刀各自插在他们的心口,由彼此的手握着。插入的时机要完全重合,才能达成这样的效果。可以想象得出来,两个人是看着对方的眼睛,一起倒计时,数到零的时候,身体便失去了力气,倒在对方的怀抱里。拍这张照片的人用了闪光灯,当事人的脸庞发白,嘴唇带血,头发像海草一样缠在一起。鲜红的死染红了肮脏的躯体,净化了生的痛苦。

荻花题叶抬头看着这张图出神。

助理盯着他:“我要说的是,不要爱上你的客人。”

回到家之后,荻花题叶就收到了助理发来的短信。她先是恭喜了一番课程结束,再给了一个地址,让他明天晚上十二点抵达目的地。

荻花题叶回了一个好的,把手机丢到一边,埋进被子里。八小时后,他才从床爬下来。不曾合过眼,荻花题叶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脸色苍白,有些憔悴。见到这样的脸,万一把他退货了怎么办?荻花题叶不喜欢这个想法,于是放下腮红,一点妆都不化,像只鬼一样在深夜的时候出门了。

大街上人很少,明月悬在上空,白得可以吸走尘埃。荻花题叶想到了雪,不知道她现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一定已经睡下了。然后他又想,去这一趟,雪就可以继续安稳的生活,他可以买很多东西来丰富这个家。他知道,雪不经常回家的原因也是因为想省车费,无论如何,日子不能再这样贫困地过下去了。无论付出什么,总要有所改变。

来到市中心,逐渐地,人多了起来。走进酒店,荻花题叶往四周打量了一眼。高耸的穹顶远得像天堂,镶嵌在大理石里的灯在人的脸上刷上一层油画的光彩。接待员站在前台后面对他微笑,接过了身份证,很快,荻花题叶接过房卡,道了声谢,往右边拐过来。

“先生!”服务员叫住他,“电梯在左边。”

荻花题叶才发现自己把厕所的标识牌看错了,不作声地转过身,往左边走去。电梯往上飞升,越来越高,可以将整座城市的夜晚一览无遗。出了电梯,穿过一整条走廊,光从他的身上掠过,再消失,在一层又一层的擦拭里,他的身影变得透明,好像要消失不见。

站在门前,荻花题叶什么也没有想,用卡嘀了一下,门便打开了。他走进去,关上门,走进卧室的时候,突然停在门口。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脸埋在枕头里,正在睡觉。

黑色风衣,里面一件灰色长袖,V字领,下面穿着牛仔裤,周边还有泥。手上戴着一圈老旧的表,牛皮有裂开的痕迹。他的头发绑了一个小的马尾,其余琐碎地堆在肩窝里。从侧脸来看,大概三十多岁了。

荻花题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男人好像察觉到有人,睁开眼睛,望过来。看到荻花题叶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大了,从上往下看了一眼,然后再从下往上看。来回好几次,像电视剧里面偷看女人洗澡的色狼。

荻花题叶:“约定的时间不是十二点吗?”

“哦,”男人卡壳了,“嗯,对,十二点。我没什么事,所以来早了一点。”

荻花题叶脱了外套,放在男人旁边,自己坐下来。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只要他往前倾斜一点,长发就可以扫过男人的手背。他说:“你看起来很累,要多睡一会吗?”

男人有些尴尬,“不用了,把你晾在这儿多不好。”

荻花题叶笑了笑,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也给自己倒一杯。男人说了谢谢,一饮而尽。说实话,他长得很不赖,总比肥猪和老人好一些,但荻花题叶还是只敢一点水,纯粹装装样子,他怕自己后面会吐出来。

男人伸出手:“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风逍遥。”

荻花题叶握了握他的手,“荻花题叶。”

风逍遥突然笑了:“荻笔生花,轻题于叶,你的名字我喜欢。”

“是吗?很多人都觉得奇怪,”荻花题叶靠到沙发上,头仰起来,露出脖子,就这么看着他,“为什么喜欢呢?”

“嗯……花花草草的,很环保啊。”

荻花题叶差点把水喷出来,他捂着嘴笑了。风逍遥看他笑那么厉害,一边跟着笑,一边问他怎么了。两个人越凑越近,一个不小心,荻花题叶碰到他的肩膀,风逍遥顺手将人撑住,眼前的脸抬起来,这个笑亮盈盈的,又轻,好像翅膀扑闪掉下来的鳞粉。他的脖子附近有一股萦绕不散的香味。

风逍遥突然觉得不大自在,拉远距离。他清了清嗓子:“话说,我问你,你怎么会想不开来做这种工作?”

荻花题叶想起培训的时候助理的话,有些男人,他不喜欢一上来就真枪实弹,非要跟你掰扯几句,年纪大一点的,尤其爱说教,这个时候,就要尽量满足他,听就是了。到后面,你越主动,他就会越兴奋,因为这带给他一种禁忌,摧毁的快感。明知道这是不对的,但让你坠下深渊的正是他本人。

他收回身子,在沙发上坐好。荻花题叶将头靠在墙上,让阴影盖住半张脸,看起来脆弱:“我也不想,但是没有办法。”

风逍遥:“怎么会没有办法?你有手有脚,什么不能做?”

“当你发现一个晚上的收入能抵得上三年打拼的时候,还会这样想吗?”

风逍遥叹了口气:“虽然这是事实,但不意味着它是好的,你就没有考虑过做这种事其实是在伤害自己吗?”

荻花题叶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他,重复他的话:“伤害自己?”

“对啊!”风逍遥直起身,“你太不珍惜自己了。为了钱,你觉得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身体,但当你真正体验到这种失去的感觉,一切都晚了。不止是身体,有些事,因为你不知道它的全貌,就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得了,其实不是。”

“难道因为不知道,就不能做出选择了吗?”荻花题叶问,“这样的话,我不如死去,不要活着了。”

风逍遥有些头疼:“你这家伙怎么那么悲观啊?”

荻花题叶露出无辜的表情。

“好吧,我的意思是,这个世上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风逍遥说,“你以为一个晚上比起三年,一个晚上很轻易,但那些代价,会在未来等着你,夺走很多东西……”

“那么,我要怎么办才好?”荻花题叶转过头,整张脸敞露在灯光下,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美,有一瞬间,风逍遥都有点看愣神了。

风逍遥:“回去上学。等你毕业了,找份好工作,和家人一起好好生活。”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上大学?”

“我的意思是,别再来这种地方了,回去你该呆……不对,”风逍遥反应过来,“你没有上学?”

荻花题叶疑惑地嗯了一声:“没有,怎么了?”

风逍遥简直要晕过去了,他问:“你为什么没有上学?”

这个问题回答得太多次,荻花题叶的答案已经很流利了:“没有钱,交不起学费。”

听到这个答案,风逍遥失去浑身力气,捂住了脸,喃喃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荻花题叶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耐心了,半夜十二点还在哄着一个热爱教育的大叔。他说:“对不起,我确实是这样的情况。”

风逍遥定定地看着他,等了许久,让人都觉得奇怪的时候,才听见他说:“不是你的错,花。”

他又补了一句:“呃,我可以叫你花吗?”

荻花题叶:“当然可以,只是你怎么知道……”

风逍遥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往外走去。荻花题叶心想,那么突然?不过终究还是开始了。他死死地揪了一下沙发,也站起来,跟在后面。但风逍遥走向了一个相反的方向,他在门口站定。

“抱歉,”风逍遥说,“不过我想起来有点急事,我得走了。”

他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你就在这儿睡吧。这里一晚上很贵的,吃的随便点,都算在我账上。”

风逍遥看起来急匆匆的,脸上有怒气,好像要去杀人。末了,他不忘叮嘱荻花题叶一句:“之后别来了,找学校上学,知道吗?这次的报酬也够付你的学费了。”他犹豫了一下,说:“希望不会再见到你。”

荻花题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风逍遥就这么挥一下手,然后将门关上,走了。

整个房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风花雪月 #金光布袋戏

花为了这个家去做鸭子之后

昊辰抬头看了一眼,黄金色的招牌,上面写着阴阳会所,年代久远,字的轮廓有些掉色。锃亮的表面映照出他的脸。招牌上的人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好像看着另一个人,好像思绪从这里抽离开来了。下午三点,这里还不是人流量最高的时候,他特意等到没有人路过的时候,才从角落走出来,来到门前。

“帅哥,进来吗?”

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昊辰看向他。站在面前的是他年纪相近的少年,推着门,态度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算命?”

昊辰递过去一张纸片说:“我找人。”

看了一眼名片,少年撇了撇嘴,拉开大门,“进来吧,上二楼,有人会带你过去。”

昊辰一声不吭,擦过他,径直往里走。

少年愣了一下,怒极反笑,对着旁边的人:“他刚才那是跟我甩脸色?”

一边走,昊辰一边想着少年身上的装扮。雪偶尔会时尚杂志,他也跟着看一点,如果没记错,光是那双鞋就抵得上他不吃不喝打工三年才能存下来的钱。步上二楼,已经有人等在那里。格子衫,牛仔裤,穿得很朴素,捧着一些资料,她正等在楼梯口,东张西望。看到昊辰的时候,她眼睛亮起,快速跑过来。

“你好!”她说,伸出手来,“你就是昊辰吧?”

昊辰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女孩怔了一下,摸到那只手上有一层茧子,和少年这张美绝人寰的脸比起来很不相符。

“听说你们可以给我提供一份工作,对吗?”

女孩轻轻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边走,一边介绍:“刚才进来,你没有被吓到吧?”

昊辰:“你指那块招牌吗?说实话,刚才我本来想掉头走人,但正好有人开门,我只好进来了。”

“很多人刚来的时候,都会被吓到。”女孩对他安慰似的笑了笑,“对外,我们主要负责的风水业务,兼算命等等,这里可以算是我们的一个中转地。”

“所以,外面那些八卦牌,葫芦,都是乔装?”

“是的。”女孩说,“别担心,除非解约,你之后不会再来这里第二次。你先请。”她拉开门,让昊辰进去。

沿着长长的花纹地毯,昊辰进入了一个房间。整个房间的几乎没有摆设,放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仪器,整体简洁,干净,墙壁贴着暖色的中式壁纸,给人一种家居感。只有一点比较奇怪,这个房间的窗是封死的,关上门之后,听不到外界一切声响。

一个女人坐在木椅上,桌子上摆着资料。昊辰飞快地看了一眼,那是他之前传过去的个人信息,体检报告。再往旁边看,男人站在仪器旁边,穿着白大褂,似乎是医生。全程他都不曾抬头,昊辰自然地把视线转回女人身上。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女人说,“我是泰玥皇锦。”

昊辰点头,“你好。”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边,昊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有些谨慎,但选择了主动发问:“那么,我们的面试开始?”

泰玥皇锦对他微笑了一下:“可以的,方便先自我介绍吗?”

“我是昊辰,20岁,刚刚成年。高中毕业之后,我没有继续上学,这几年一直都在打工。我做过奶茶店店员,餐厅服务员,导游,模特,你能想到的兼职,我应该都做过。我觉得这是我的优势,积累各种各样的经验,某种程度上,看事物的角度与常人不同,接受力更高,同时,我也擅长和人打交道。”

“你很有自信。”泰玥皇锦说,“我喜欢你这一点。接下来,我会问一下牵扯到个人隐私的问题。这些可能已经在你提供给我的资料里说明过,但我需要确认第二次。”

昊辰:“没问题。”

“你刚刚说到初中毕业就没有再上学,是因为什么?”

他回答得很快:“交不起学费。”

“按照现在的情况,你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另外,据我了解,你上学时候的成绩非常好,只要你想,就能申请到奖学金。”

昊辰顿了一下,“我说的学费,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我有三……两个家人,他们比我年纪小,需要上学。”

泰玥皇锦瞬间明白了,转而道:“你的父母呢?”

昊辰干脆地说:“死了。”

“看着上面提到……”泰玥皇锦翻开纸张,“十几年前,道域发生过一桩惨案,你的父母也在那场事故中不幸离世。自此以后,你的家族便分崩离析。但我不太理解,你是家族的合法继承人,你父母留下的所有财产,应当都会是你的。”

“事故发生之前,财产早就被转移出去了。”昊辰的话有些尖锐,“不然你以为我是如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

“……抱歉,我问这个,出发点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纠纷,并不是针对你。”

昊辰低下眼睛,看着地板,“没关系,你继续问吧。”

青年长得不高,甚至有些瘦,长发垂至肩头,衬得脸庞更加雪白。在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站着,薄薄的身子,动也不动,挺立在原地。从他回答的语气和表情,都看不到任何脆弱的情感,这样看起来反而更可怜了,好像已经无路可退。

泰玥皇锦不觉放轻了语气:“你提到了家人,但你又说,你是家族的独生子。”

“我一并说了吧。”昊辰说,“十年前,我的父母死了,我的家没了,我无路可去。和我有相同境况的小孩还有两个,我们一同被送入孤儿院。不久之后,一个人将我们一起收养了,从那开始,我们一起生活,成为彼此的家人。”

“所以那个人是你的监护人?资料上,你没有提供他的信息。”

昊辰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他也是一个死人了。”

泰玥皇锦沉默了一下,收回资料。见她不说话,昊辰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把资料叠好在一边,交叉双手,正视昊辰。泰玥皇锦即使坐着,但目光仍是平视一样,没有夹杂多余的情绪。

“说实话,你的身体条件很好,今天见到你,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想,你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泰玥皇锦继续说,“在此之前,我们有告知过你,就算有体检报告,我们仍然要求现场再做一次全身体检。你能接受吗?”

“嗯,当然。”

“好,那废话不多话,我们开始吧。首先,请脱下所有衣物。”

方才的女孩走出来,俨然一副助理的模样。她推着一个架子,示意昊辰可以将衣服挂上去。

昊辰犹豫了一下:“内裤也要脱?”

“是的,麻烦了。”

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又叹出来。手扯掉发圈,长发散落,垂至腰背。昊辰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黑裤子,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脱了鞋子,袜子一起放进鞋口里。衬衫脱掉,皮带松开了,裤子落到地上,他半蹲下去捡起来,一件件叠好,然后交给助理。然后他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转过身,就这样当着三个人的面,将内裤脱下来,胡乱塞进裤子口袋里。所有遮蔽的布料都没有了,展露出来的是一具白色的躯体。他低着头,手攥着自己另一条手臂,紫色的长发跟着垂落,遮住了浅色的乳头。体毛看起来有修剪过,如果不看双腿之间的性器,他像一个女人。

没有人作出评价,也没有人过度地将视线放在他身上,一切如常。昊辰放松了一些,站上体重秤,接着感到头被一条杆子压着,他抿紧嘴巴,等待测量的时间过去。体重和身高测完,他被要求站着,轻微地岔开双腿。助理拿着一把软尺,蹲了下来。

昊辰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只是全身的皮肤都变红了一个色。

助理往旁边报了一个数字,医生记录下来。然后她站起来,示意昊辰转过身去。她往后站,医生戴着手套走过来。昊辰感到自己的臀部被拨开,然后在深处按了几下,似乎在确认它的功能性有无问题。戴着手套的触感格外冰冷,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往前走几步,避开那样的接触。医生没说什么,往纸板上写东西,然后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让他穿回衣服。

他松了一口气,往泰玥皇锦那边瞥过去。整个过程里,她都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坐在椅子上。在场的三个人,神色都十分克制,公事公办,像是经历过这样的环节太多次,已经习惯了。好像被当成商品一样对待了,但这种态度反而让昊辰更舒适。

穿回衣服,温度开始回暖。接下来是一系列常规的检查,很快就过去了。最后,泰玥皇锦站起来,恭喜他通过了面试。

“什么时候上班,我们会通过短信通知你。”她说,“留意通知就好,我们会在短信里提供地址,之后你都不需要来这里了。”

“谢谢,”昊辰说,“这么说,之后我都会在酒店上班?”

“是的,也不排除有些客人会有特殊的要求,比如直接去客人家里,或者办公场所。”

昊辰沉默了一下,只是说:“明白了。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好,你送送他吧。”泰玥皇锦对助理说,“我之后还有事。”

助理点点头,先一步走在昊辰前面。就在他即将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泰玥皇锦突然说:“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和面试没有关系。”

昊辰侧过头。

“其实,按照你的能力,就算不来做这个工作,也能赚到足够负担得起两个人的学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什么是足够?”昊辰问,“在我看来,没有足够,只有更多。而牺牲得越多,就能获得越多,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助理一直送他走出大门。这个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站在一片模糊的橙黄里,昊辰慢慢朝着家走去。被碰触过的厌恶还残留在身体里,一阵反胃。他低着头,看着地面,将手插在裤袋里。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今天晚饭要给雪做什么好吃的。

02

临走前,昊辰和助理加了微信。互相发了一个表情,他们没有再说话。快要回到家的时候,他又收到了助理的信息。

刚才你走得比较急,我们也忘记问。接待确定之前,我们会给客人提供一份个人信息作为参考,对外我们不会透露你的真实姓名。你想取什么艺名呢?

昊辰盯着手机,自嘲地笑了笑。不就是出来卖吗,整得还很正式的样子。但今天去这一趟,给他的印象其实比预想中好上很多。他本来做了最坏打算,以为这一去就有可能被逼着当场实战。面试完之后,助理给他介绍薪酬福利的情况,基本工资就多到他咂舌,而且,无论他从客人这里收到多么高昂的小费,阴阳会所都不会干涉,也不会要求员工上交。除此之外,会所也会提供五险一金,昊辰专门去搜过,买的是最高档。他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决定发工资之后就去买护肤品。

他想了一下,在手机里打字。他这台手机型号老了,不太灵通,敲一下键盘会有延迟。

荻花题叶

荻花题叶,用这个当艺名?

不可以吗?比起本名,我更喜欢别人那么称呼我

没问题,只是四个字的有些少见,看来你平时比较喜欢古风文化,哈哈。

[微笑]

荻花题叶四个字比较长,以后我便叫你花,你不介意吧?

当然,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

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哦!

谢谢,我会的[衔玫瑰]

荻花题叶看了一眼时间,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拐过转角,往菜市场走去。离雪的放学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加上坐公车,他只有一个小时做饭了。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按照昨晚写下来的食谱去买。摊位的位置他都记熟了,一个接着一个地买。从市场走出来,他手里拎了大大小小好几个袋子。

影子投到地面,越走越长。他的头发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再系上,随着风往外飘散。荻花题叶将头发别到耳朵后面,看见一个女孩倚靠在栏杆上,似乎在等人。看着看着,他才想起来,这是自己高中的同班同学,脚步停住了。刚想绕路走,女孩回过头,刚好看见他站在那里,兴高采烈地往这边跑。人确实是冲着他来的。

荻花题叶只好回以一个笑容。

女孩:“好久不见!昊辰。他们说那天在这附近碰到你,我就想着来试试,没想到真的等到你了。”

“好久不见,”荻花题叶心想,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在等我?有什么事吗?”

“噢……也没有。”女孩一时有些词穷,往下瞥,看到他手里的袋子,“啊,你去买菜了吗?”

“是呀,刚回来。”荻花题叶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只剩四十分钟。他先一步往前走,“边走边说吧。”

“好啊好啊。”女孩急忙跨了几步,跟上来,和他肩并着肩走。她继续说:“真奇妙。”

“嗯?”

“看到你提着菜啊,从来都没想过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荻花题叶笑了:“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就感觉你像那种,十指不沾春水,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做菜烧饭这种事,和你不太搭呢。”

看着女孩傻笑的脸,阳光得让人厌烦。荻花题叶的笑容不变,转而用轻松的语气问:“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想跟我说这个吗?”

女孩忙道:“不是啦。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感觉高中之后,就很久没听说过你的消息了。所以想着来和你说说话,过得还好吗?”

荻花题叶温柔地说:“我很好。这么久不见,你还那么关心我,真是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了。”

女孩的脸有点红,“你别误会!我只是……”

“不不,我没有其他意思。”荻花题叶说,“感谢你,我是真心的。”

“你以前帮过我,所以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女孩抿了抿嘴,“就是,那次你告诉我裙子后面沾上了血……”

荻花题叶啊了一声。他终于想起女孩的名字了。

“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举手之劳而已。”

“我当时快吓死了,甚至不知道这是生理期,以为我要死了。多亏你安慰我,告诉我这是正常的,还给了我,呃,那个,卫生巾。”

女孩说着说着笑了,调侃一句:“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男生身上会带着卫生巾。是给女朋友带的吗?”

因为那一周是雪的生理期,荻花题叶心想。他笑了笑,让人看不懂这是否认,还是默认。

女孩一瞬间有些失落,很快打起精神,又问:“对了!你现在的大学是什么?大家都说你毕业之后就没消息了,神秘得很。”

荻花题叶轻声说:“我没有继续上学。”

空气有一瞬间冷了下去。女孩张了张嘴,从她的表情看,荻花题叶知道她正在犹豫该不该问为什么。他好像很贴心地说:“没钱,就只打工了,虽然我很想继续学业,但是条件不允许呢。”

女孩嗫嚅道:“我,我,对不起,我不该问……”

“为什么要道歉?”荻花题叶说,“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这是客观的情况,我只是将它告诉你。对了,如果有好的兼职,不妨介绍给我。”

“啊好的,我会多留意,”女孩的脸都憋红了,似乎正在努力想着下一个话题,但什么都没想出来。

“我家到了。”荻花题叶抬头看了一眼破旧的公寓楼,“今天先聊到这里?”

“哦,哦。”女孩说,看到荻花题叶微笑着对自己挥手,下意识也举起手挥了一下。

荻花题叶:“再见。”

她小声说:“再见。”

女孩目送他往楼梯上走,拐一圈,彻底消失不见。但是,她愣愣地想,他还没有给我联系方式,要怎么介绍……

荻花题叶回到家,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雪不喜欢油脂重的东西,不爱吃肉,为此他整天在网上搜索怎么做营养餐,保证能长身体,也能让她喜欢。距离上次见到雪,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荻花题叶感觉心也跟着跳得快起来。雪上的高中是重点中学,实施封闭式管理,所有学生都要在学校住宿,一个月可以申请一次回家,但她连续两个月都没有提交申请。唯一一次打电话,荻花题叶低声下气地求她回家住一个周末,雪终于答应了,她说下个月我会回来的。

门传来开锁的声响,然后轻声关上。荻花题叶深吸一口气,对着墙壁,他扯动嘴角,弯了弯眼睛,确认这个弧度没问题,再走出去,按照方才练习那样微笑:“雪,你回来了。”

玲珑雪霏正弯着腰脱鞋。相比三个月之前,她的头发更长了。乌黑的发丝像瀑布一样垂落下来,扫过腰侧,她的脸白白的,小得像被剥掉的瓜仁。门口没有开灯,阴影侧在她的脸上,昏暗的环境里,雪浑身散发着丝绒一样的光泽。

荻花题叶控制不住自己一直盯着她看。玲珑雪霏穿上拖鞋,直起身来,淡淡看他一眼,走过来说:“花,你在准备晚餐?”

她的声音有些哑,荻花题叶第一时间想,学习太辛苦了。他回到厨房,加快进度,一边回答:“是的,今天有点事,回来晚了。你再等一等,很快能吃了。”

“抱歉,我忘记跟你说,我已经吃过了。”

雪进了厨房,露出歉意,“放学之后,同学邀请大家去生日聚会,我在那里吃过再回来的。”

荻花题叶愣了一下,“男的还是女的?”

“什么?”

他回过头,继续翻炒着菜,低头问:“男同学的聚会?”

雪沉默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又解释道:“他不止请了我,班上大部分的同学都去了。”

“同学聚会,多交朋友,是好事。”荻花题叶说,他关了火,将菜倒进盘子里,颜色明显是炒过头了。他看着这盘菜,开玩笑说:“幸好你吃了才回来,不然我就要倒掉了。”

“不能吃了,你倒了吧。”玲珑雪霏劝道。

“别浪费,我吃完就行。”荻花题叶把盘子放下来,给自己勺了一碗饭。玲珑雪霏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餐桌前。她不吃,纯陪聊。

荻花题叶的脸色好了很多。他问:“这两个多月在学校里累吗?”

“还好。”玲珑雪霏侧过身子,往书包里翻着什么,拿出一张纸,递给荻花题叶。上面写着她这次期中考每一科的成绩,全优,在整个年级排名第一。说实话,荻花题叶根本不关心会是哪个数字,但还是配合地露出惊喜的表情。在意着成绩,回家之后会主动给自己看成绩单的雪实在太可爱,所以他的笑容充满了真心。

“辛苦了,你真棒。”荻花题叶笑着说,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玲珑雪霏下意识侧头,避开了他的手。

笑容在一瞬间僵住,然后很快变淡,荻花题叶收回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说:“那同学呢,有欺负你吗?”

“没有,大家都在认真学习,才没有心思考虑这些。”玲珑雪霏说,“你老是问这个多余的问题。”

“因为我担心你啊。”

玲珑雪霏认真地说:“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永远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呢?说不定是我欺负别人。”

荻花题叶特意看着她:“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我永远都不会担心你伤害别人,因为那对我无所谓,我只担心你受到伤害,雪,这样你能明白吗?”

玲珑雪霏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抿着嘴对他笑。雪如果碰到难处理的情况,就会用这样的笑带过。荻花题叶聪明地转移到下一个话题:“对了,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没跟你说。我找到了一份正式工作,薪水比之前高非常多。如果顺利的话,雪,以后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你不必再担心学费的事。”

玲珑雪霏皱起眉头:“是什么工作?”

荻花题叶夹菜吃,慢条斯理地咽下去,才继续用轻松的口吻说:“说起来,你可能不太相信,我现在工作的地方是一家主营风水的公司,出版不少风水相关的书籍,文创等,我便负责设计,撰写等工作,偶尔也需要出差,到外地去洽谈业务。”

玲珑雪霏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花说的好像没有问题,但她还是不太确定:“他们不介意学历?”

“本来是会看的。”荻花题叶补充道,“但我一直不是会在网上传一些书法,绘画的作品吗?那天刚好让老板刷到,他们非常喜欢我的作品,于是破例招了我进去。”

沉默着,好像在思考,到了最后,玲珑雪霏终于露出笑容:“花,你也真棒。”

荻花题叶弯着眼睛:“可以再多夸我一下的。”

“好好,你太厉害了,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玲珑雪霏翘了一个大拇指。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这些天,他有联系过你吗?”

一下子明白她指的是谁,荻花题叶的脸很明显变臭了。他站起身,将盘子端进厨房,只留下两个字,“没有。”

坐在位置上,玲珑雪霏轻轻叹了一口气。她问:“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人,花,难道你真的不担心?”

“担心什么?”荻花题叶一边洗碗,一边说:“那个任性妄为的家伙,就算是死在外面,我也不会流一滴泪。”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知道你也在担心他,花。”玲珑雪霏说,“月也是你的弟弟。”

“对于他来说,这里只是一个来去自由的地方,怎么能算是家?”荻花题叶走出来,站在雪面前。阴影投下来,玲珑雪霏茫然地抬起头,感到自己被一只手轻轻地揽过去,脸不得不贴在他的小腹上。

“雪,我就只剩下你了。”

#策雁 #金光布袋戏

被蛇咬之后,公子开明在被子里发抖得厉害,起不来身。

被蛇咬之后,公子开明在被子里发抖得厉害,起不来身。

危急时刻,一,二,三,他默念着,在床上摆出狗爬式,用膝盖把自己撑起来,再是手肘。心口一阵剧痛,身子软倒,止不住地冒冷汗。大事不妙关键时刻死到临头,小明含住大拇指,通过用力地咬合保持清醒。那只黑红色花纹的蛇,下一次再见到,他绝对要杀了它。

连爬下床的力气都没有,食物还剩半天的量,剩下还能做的治疗为零,这是他现在的处境,似乎无限接近死亡。

公子开明深吸口气,拉开衣服,肩膀上面有两口深深的咬痕,圆洞,蛇的尖牙极其完美。他把嘴凑上去,用力吸出毒液。像被闪电贯穿,接触到创口的一瞬间,全身就泛起剧烈的疼痛。他把自己的手臂捏得紧紧的,放开还能看见红色的指印。

毒液吸出,含一会,让唾液润湿,净化,再从旁边扯来一块破布,绑好。做完一系列急救措施,他整张脸苍白得几近透明,晃了晃,倒进被子里,就这么昏厥了一阵子。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面一直在下雪。公子开明用薄薄的被子盖住全身,缩成一团,用双手揉搓皮肤。再怎么取暖,都于事无补。他用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否则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当时他走在雪原里,远处有一棵裸露着枝干的树。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能看到树是一个好兆头,公子开明蹦跳着过去,然而,越走越深,最后膝盖以下都陷进雪里。挣扎之间,埋藏在厚雪之下的蛇游走过来。这个世界太空旷,他能听见蛇的嘶嘶声,但难以分辨出位置,只觉得无处不在,天空也像巨大的蛇口,他正步入消化的阶段。公子开明喂了一声,没有人回答。阴冷的蛇已然缠住他的心。

红光一闪而过,无暇顾及其他,他只是爬,爬到一间小木屋,里面还留着前人生活的痕迹。被子,木柴,干粮。毒效发作之前,他把火生好了,含着一团雪,发着抖,雪很快化开了,流进食道里,冻得全身哆嗦。公子开明将自己的脸埋进臂弯里,呈现一种防卫姿态,只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流得太快,好像听见血在蒸发,极端的高温正在席卷他的全身。

三小时后,幻觉开始发作。就算靠着墙,还是感觉后背是空的,没有依靠,有东西在那里,对着耳朵吹凉气。屋子里全是人,很吵,像在鬼市一样。红光扬起,光团围着火堆跳舞,空中浮动羽毛的图腾。接着来到让人窒息的闷热,空间像是被灌入了极其密集的物质,填满了所有。小明想起小时候,说不清是什么年纪,几百年前,他曾经被封印在石块里,也是这么难受。

眨眼,汗水,刺痛。伸出舌头,嘴角咸咸的。公子开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搁到了床沿之外,黑色长发垂落,混着几簇金色的发丝,像蜂蜜倒了下来。神智不清的时候,连头发都会吃。咬了几下,他怔然地松开口,抬起身子,往前看。

有人走过来了。衣摆往空中飞扬,黑红色的刺绣,诡异的花纹,有些熟悉。一个男人。背着双手,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他不像这个世界的人,有一圈漩涡在他身体里,看久了会有种眩晕的感觉,他就是毒。

公子开明伸出手,废了好大力气,终于扯住他的袖子。那人停住了,视线落下来。

“喂,”小明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虚弱,“你能不能坐下?”往后退,空出位置,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个床没有枕头,难受死了。”

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回应,男人慢慢坐了下来。小明缠人很在行,马上挨了上去,用自己的脸贴着大腿。枕着厚厚的肉垫,他的太阳穴好像立刻没有那么疼了。鼻尖旋转,埋进布料里。他记得自己抱怨一句,烧焦的味道,立刻睡着了。

再醒来时,全身滚烫。手指的触感是实心的,按一按,表面会跟着陷进去,越深入,就摸起来越舒服。脸颊像被烘烤着,没有睁眼,他把那个东西含住。手指碰触到的皮肤变紧绷了。没睡醒的时候,总想扯来一点什么,蒙住双眼,好遮去那股清醒的思绪,让自己再次沉入睡梦里。公子开明这么做了,并把嘴里的东西含得更深些,舌头舔舐,吮吸,然后听见有一声闷哼,头发被紧紧地抓住。很奇怪,烧心的疼痛消失了,蛇化作一阵血雾,只是萦绕四周,将他全身点燃,热得像被火烧。

液体流进嘴里,吞咽,小明记得刚要咬一口,就被拎着脖子提开。睁开眼睛,男人,面无表情,眼仁像尖尖的枣核。

“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人,”公子开明吐出嘴里粘腻的液体,擦了擦嘴说,“嗯?但是我记不起来是谁。”他把额头贴到男人的额头上,搂住脖子。亲吻了一会,舌头尝起来软软的,有点恶心,但可以接受,和男人的眼球一样冷,无机质的味道。转移到脖子,单手握不住,锁骨是粗的一条,手指捏出弧线,还没到尽头,就被握住,放到一边。他又问:“你不喜欢我摸你?”

“你太慢了。”那个人回答,声音凉丝丝的,快要扩散成空气。他把公子开明的手甩开,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再是他的。小明的脸发红,长发全部散开了。

不知道进入了什么地方,身体变成和食材一样,被湿热软腻地烹煮着。男人背对他,只转过头来,掰过他的脸,嘴唇擦过肩膀上的伤口。公子开明半梦半醒地想,他大可以正面对着自己,不用费那么麻烦,但又明白这只是他不想。

他在流血,像哪里破了,全身的血都往那个缺口流。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自己在高潮里失去意识不知道多久。面前的男人发型还没有乱,嘴唇有一条细细的红痕,撕开皮,冒出血珠,再过了一天,那里会变成暗色的痂。他的脖子还留着被指甲刮破的痕迹。再次深入的过程,下身在慢慢收紧,小明看到他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了,是不耐,又阴沉的模样,他乐了一下,似乎很喜欢看到男人露出这个表情。公子开明发现自己从此得来的乐趣比身体尝到的更好。

于是小明更加用力去折磨他。动得很慢,但力道很重,比起来,手移动得轻。摸索到对方的手,感觉起来手指更长,虎口和中指有茧,握笔太多的痕迹。手肘上有一颗很小的黑痣,不仔细摸的话,根本感受不到表面的起伏。红发男人低下头,吐出一声喘息。他咬着牙齿,小明凑过来,咬了咬那块下颚凸出的骨头,力度轻得像在嘲笑。

顶在最深处,再也挪不动了,就这么放置。他转而去玩其他地方,全然忘了蛇毒带来的痛觉。像在确认面前人的味道,公子开明嗅过他后背的骨头,顺着一条线,慢慢往上,像一下敲击,捏着他的腰,让自己贴得更近一点。耳边响起抽气声,男人回头看他,眼睛好像在瞪人,但他一点都不怕,也就忽视了。抓着他的手揉捏,高兴的时候动几下,累了就塞在里头,凑个暖和,眯着眼的样子看着要冬眠去了。

似乎忍无可忍,他感到自己被推了一下,往下倒。男人坐在他大腿上,高高地俯视自己,红色的头发长长地垂下来,发尖在小腹上打转,有点痒。男人上下动着,彼此的喘气声变大了。他的手摸索过大腿,在快感的起伏里,在上面留下捏痕,轻的重的都有,大小不一,像进食时的机械咀嚼行为。

他往上顶,顿时,手掌心感受到一股抖动,男人仰起头,喉咙滚了几下,腰塌下来。公子开明感到下身的湿热达到难以忍受的程度,好像有什么在吮吸着,自己的腰被男人的大腿紧紧夹住,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泄出一声喘息。一只手撑下来,压着他旁边的床面。像是无法支撑住,男人的腰塌了,俯身下来。大汗淋漓,他的长发散到额前,凌乱狼狈,张着嘴喘气,里面有一道猩红的舌头,眼睛里仍是冷冷地盯着公子开明看,像鳞片一样,湿的,但摸起来硬。他把手伸下去,摸到一阵濡湿,水漫开来,五指黏糊糊的。

全身暖呼呼的,没有痛,也没有冷的感觉,一切正好。困意袭来,公子开明打了个哈欠,推开男人,将自己从这具身体里退出来。他翻了身,正准备好好睡一下,自己的脸就被一只手扳过去。

他泪眼惺忪地说:“你做肿么?”

男人的脸离他很近,说话如吐丝,“看来你是不想从这里出去了?”

“吵死了,我正困……”公子开明一巴掌将他的脸扇掉。男人似乎并没有放弃自己的骚扰行径,不住摆弄他。

实在太烦人,公子开明受不了了,一把将人揽过来,按到自己怀里。脸一歪,他埋进枕头,就这样呼呼大睡起来。

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全亮,眼睛终于看得清一切。俏如来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公子开明发呆了一会儿,沙哑着声问:“你你你怎么在这?我衣服呢?”

俏如来:“你终于醒了,策君。自你中了蛇毒之后,已经昏迷十天。”

“昏迷?”

“嗯,”俏如来颌首,“听闻你十天前步入一处沼泽,没有出来,我便派人找寻,终于在一间木屋找到了你。不过,听说雁王也在同一时间步入此处,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提到那个名字,公子开明脸白了一分。随即他想起了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缓缓道:“俏如来。”

“怎么了?”

“你先出去。”公子开明说,“我,嗯,我头疼,再睡一会。”

俏如来点点头,站起来,走出去的时候,贴心地将门关上。

脑里的画面在一遍遍循环播放。房间安静下来,公子开明反手用枕头捂着自己的脑袋,在被子里发出了此生最凄惨的呐喊声。

#断风尘 #绯羽怨姬 #孟白云 #霹雳布袋戏

为了心爱的女人,孟白云被情敌操了

14

孟白云张张嘴,有些无措。以为断风尘在开玩笑,直到他盯着自己看,似乎不跪就没得商量。第一反应,他大怒:“向你这个混蛋下跪,我不如去死!”

断风尘轻飘飘地说:“如果这样做能救怨姬,那你怎么还不去死?”

似乎被这句没心没肺的话刺痛,孟白云的脸白了几分。他低声问:“你,你是认真的?”

断风尘瞥他一眼,似笑非笑。他一把抓住孟白云的肩膀,将人扯入裂缝。转眼间,他们到了一座府邸里。

“这里是我的私人住所。”断风尘边走边说,“没有其他人在。”

他坐下来,将手搭在一边,很是悠闲,“跪吧。”

随意的语气,好像孟白云只是他养的一条狗。孟白云气得发抖,但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能求助谁了。剑阁与世隔绝,如果他不管怨姬,怨姬真要在里面呆一辈子吗?孟白云,认清现实吧,他在心里低声说,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说:“你答应我……如果我听你的,你要救怨姬。”

断风尘很爽快:“我答应你。”

孟白云深吸一口气,跪了下去。男人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灰头扑脸,丢到大街上都没人要。但不知为何,断风尘控制不住勾起嘴角,一股更为暴虐的欲望从心里升起,他从未对其他人有过这种情绪。

断风尘:“然后要说什么?”

孟白云怒视:“断风尘,你别太过分!”

断风尘:“不是说听我的吗?”

“……”

孟白云垂着头,低声下气地说:“……断风尘,我求你,救救怨姬吧。”

“你倒是肯为她牺牲。”断风尘忽地冷笑一声,“好了,过来吧。”

“做什么?”

“过来。”

孟白云撑起身子,准备站起来。

“跪着过来。”

孟白云:“你到底想怎样?”

事到如今,到这一步,他只能让自己再忍忍。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了,还要计较什么尊严?孟白云自嘲地笑了笑,竟真的重新跪回去,挪到断风尘面前。

断风尘低头看他,魔的眼里有邪性,让孟白云心生惧意。更让他羞愧的是,仅仅是这一眼,他就起了反应。一只手抚摸过脸,力度轻柔,氛围变得旖旎。过去那些交合的画面立马浮现出来,多少次,断风尘像这样摸过他的脸,下一秒张嘴,就是一句情话。警铃大作,孟白云又明白,他不能逃。

下身被踩着,他漏出一声闷哼。断风尘用鞋蹂躏着他的性器,声音变得蛊惑而危险。“再凑近些,张嘴。”

浑身战栗个不停。鬼使神差,孟白云照做了,断风尘的阴茎就在眼前,已经勃起了,脸颊贴近之后,能感受到上面的热度。他将自己的大腿捏出血痕,同时张开嘴,将硬物含了进去。

断风尘的手顺着按住他的后脑勺,往前顶了一下。孟白云的技巧很生疏,只知道要张开嘴巴,含进去就好了,让阴茎进到喉咙深处。他发出干呕的声音,眼睛泛出泪,但被后脑勺上的手压住,撤离不开。脸颊鼓起来,跪勾勒出性器的形状,五官有些扭曲。看着这样的丑态,断风尘硬得更厉害了。

他低声数落:“真笨,舔舔它。”声音低沉,带着露骨的欲念。

孟白云整张脸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他迟钝地探出舌头,舔舐着根部。膝盖跪在地面太久,已经开始疼了。只是,感觉到断风尘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就会不受控制地发烫。

一层又一层快感涌上来。不止是肉体,还是视觉上的。断风尘笑骂道:“真骚,若是怨姬看看你这副样子,你觉得她会做何想法?”

孟白云身体一震,唔唔出声,好像在笨拙地反驳,不是的,明明是你逼我——断风尘径直将自己下体整根塞进去,不顾他难受的呕吐声,在湿热的口腔里冲撞起来。肩膀抖动着,胸前衣衫都被扯落,露出乳头。

断风尘粗暴地扯过他的头发,压向自己。呼吸不了,孟白云下意识收紧喉咙,将阴茎裹着吮吸。发出舒服的慨叹声,断风尘伸出另一只手,大力揉弄起孟白云的胸肉。赤裸裸的肉欲压制,他只能像一个玩物承受着。

好像快要到了,孟白云喘气之余,模模糊糊地想。他的身体在插动里来回晃动,努力吞吃着阴茎。终于,他听到断风尘哼了声,紧接着,嘴里湿嗒嗒一片,白精溢出嘴角,慢慢流下来。他往侧边倒去,干呕着,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然而,孟白云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裤裆已经跟着湿透了。就算夹紧双腿,也隐藏不了深色的痕迹。

断风尘显然也看到了,挑眉道:“帮我含你也能高潮啊,就那么想要?”

孟白云反驳:“分明是你下药,才让我的身体变成……!”

断风尘不说话,只是笑。见他默认,孟白云被其厚脸皮程度震惊,气得胸膛起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由高往低看,此时,他已是满脸的泪痕,眼尾发红,衣衫垂落到肩膀下面,嘴角被蹭掉了皮,一番被人糟蹋过的模样。

“上来。”

孟白云绝望:“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见他不听话,断风尘不高兴了:“我说什么,你没听见?上来!”

有求于人,孟白云不得不从。好像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身体还有些抖,明明怕得不得了,又隐隐有些期待。坐到床榻上,再被断风尘一个眼神示意,像从前那样,躺下去,任人宰割。

居高临下,断风尘处于上方,随手将他的衣服扯掉。无处遁形,一阵强烈的羞耻让孟白云心里煎熬。付出自己的身体,用这种事换来一个条件,他跟青楼又有什么区别?

手指伸进去,碾过嘴唇,分开之后,深入进去搅弄。孟白云想一口咬下去,但只是想想而已。他的眼角有些下垂,含着泪看人,便显得像在装可怜。断风尘勾起嘴角,手指抽出去,沾着津液抹过嘴角,按着脸,捏过来吻上去。

高度差别比较大,孟白云只能努力仰起自己的头。整片舌头都被含着吮吸,酥软的感觉扩散至全身。来回搅动得激烈,唇舌之间发出啧啧的水声。他呼吸得很急促,喉咙吞咽着,身体没有力气支撑,一点一点滑落下去。快要分离之际,断风尘搂住他的腰,好像要将人揉进怀里似的,顺势两手捏着臀部,往外扒开,将性器推入,强行使其容纳进去。

孟白云的眼睛半斜着,嘴巴红红的,只知道喘气。好热……好舒服……他感到全身都在痒,恨不得牵来断风尘的手,给自己摸一摸。被熟悉的气息笼罩,就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截一截地瘫下去。这是怎么了,他也不知道,嘴上叫的,脑里想的,都是断风尘。

拎起他的一条腿,断风尘往后穴里使劲顶撞。嫌不够重,他把碍事的腿折起来,压成叠起来的姿势,像凳子一样,接着自己坐上去操他。

不等他反应过来,断风尘开始耸动。孟白云拖长着声音叫,承受这一下下的撞击。久不经性事的身体敏感得很,深处被顶弄几下,就软嗒嗒地流出水来,发出滋滋的声音,听起来放荡。

看着他这副样子,一把火在心里烧起来。断风尘忍不住用言语羞辱他:“操几下就发情了,怎么那么骚?”

“我……啊,我没有……!”

孟白云无力地反驳着,一记顶弄下,他的眼睛失去焦点,小腹颤抖起来。断风尘心里的暴戾更甚,拧过他的手腕,将人压在床上密集地操干着。犹然觉得不够,断风尘俯下身,含着乳头在嘴里咬。他咬得重,胸前泛起疼疼痛,但在情欲的催发之下,双乳被来回舔舐,吸一口,孟白云突然颤了一下,小腹抬高,就这样高潮了。呻吟从拖长音到不成调的呜咽,最后是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嗬嗬地喘气。

将臀肉推拉开去看,后穴翻出一层红肉。整根抽出时,有水不断流出来,单是看着这个洞,就能想象到其中的销魂。再插进去,便会下意识收缩,将阴茎挤压得实实的,殷勤得很,调教出了伺候人的习惯。

手滑过胸乳,用粗糙的表面搓揉着乳头。颤巍巍地挺立起来,再被狠狠擦过,直到变得红肿。孟白云的胸膛起伏着,随着他的力度有一下没一下地抖。底下的穴已经吃到了极限,软软地敞开,任由通行。

“孟白云,”断风尘的气声在他耳边呼洒开,“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一边说着,阴茎往里凿,最深处的嫩肉被深深浅浅的力度磨弄,孟白云在他的怀里发出悲鸣。

“没有我,你现在还能怎么活下去?”

不是的,不是,孟白云脑子一片空白,喃喃道。他茫然地想,没有断风尘,我还可以活着。但是活着,又能去哪里?这个问题,一下子将他自己问住了。灵蛊山回不去,这颗心,已经找不到他的归属了。就算是这条命,如此给了断风尘,又有什么所谓呢。

孟白云倒在床上,裸露出来的肌肤都是汗,张着嘴,里面瘫着一片被吸得发麻的舌头。身体被翻来翻去,他昏昏沉沉的,受着奸淫,双腿大张,侧面全是自己喷出来的精痕。只有在断风尘故意顶到最深处,折磨他的时候,才喑哑地叫上几声,听起来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了。

“我不行……我不行了……”

断风尘捏着他的脸,似乎觉得手感不错,将人的脸捏得变形,都不愿放开。那张脸的表情错乱,一会是沉溺快感,一会又快要哭了似的,但最令他满足的,是孟白云的眼睛里,自始至终,都只是装着他断风尘一个人。他故意拖长了节奏,让这快感越磨越利,直到煎熬。孟白云猛地抖动几下,无声地被高潮吞吃进去,不成人样了。

反手捂住鼻子和嘴,不顾孟白云挣扎的唔唔声,断风尘大力抽插几下,在凄惨的闷叫声里射了出来,填满他的身体。放开手之后,孟白云还是窒息的模样,睫毛颤抖着,停留在即将要昏死过去的那一刻残影里。断风尘直白地盯着他的脸看。这是他入苦境以来,见过最为痴傻的人类。还有什么比他更好玩弄的对象呢?

“永远留在这里,也未尝不可。”

顿了一会儿,孟白云回过神来,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呆呆地重复:“永远?”

断风尘弯腰,投下一片阴影,吐出的话语如同蛇蝎:“孟白云,我要你整个人都给我。”

孟白云下意识问:“那怨姬呢?”

心生烦躁,断风尘不悦道:“这个时候,你还提她做什么?”

“你想反悔?”

“哼,既然答应了你,我自然会做到。”

似乎觉得他扫兴,断风尘将人丢到一边,翻身下床。

孟白云愣了许久,心里空荡荡的,好像过去那些快乐,宁静的日子,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看着断风尘站在床前穿衣的背影,意识到他就要离开。这一去,他会履行自己的诺言,将怨姬救出来。事情终于要朝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但孟白云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他只是觉得好累。

断风尘即将离去之际,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断风尘,你这一生,有没有爱过谁?”

断风尘的脚步顿了顿,沉默了一下,他嗤笑道:“也只有人类,才会整天把爱挂在嘴边。”

回到魔界,有人正等着他。

“怎么,脸色那么阴沉?谁惹你了?”

断风尘:“别烦我。”

他冷着脸躲开落雁孤行的亲近,坐在统领的位置上,问:“让你去打听赭杉军的动向,情报呢?”

落雁孤行扑了个空,有些气恼。这个男人,昨天在床上嘴巴还甜得不得了,今天就给她甩脸色。她哼了一声,甩开辫子说:“他早就从盛会上离开了。恐怕已经知道你给怨姬的明圣天书是假的,现在正四处打听呢。”

“派人去分散他的注意力。”

断风尘一句话,落雁孤行就知道怎么做,他们结伴多年,早已有了旁人没有的默契。她又把打听来的其他情报一并说出,断风尘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重复问:“不二做去了剑阁?”

“怎么?”落雁孤行停顿了一下,“一提到剑阁,又想起你的小情人了?”

“吃醋了吗?”

“不过都是你一时兴起的玩物,我何必?自降身份。”

断风尘:“倘若我是真心的呢?”

“我才不相信你这种人会有真心。不过,你当心玩火自焚。有时候,困兽的反扑说不定就成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

“关心我,不如多关心你自己吧。”

负心汉,落雁孤行心里啐道,别过头去,不让自己的表情露出来。死心塌地跟着这个负心汉那么多年的她,也是多么的可悲啊。

她转而问:“所以你明天当真要去赴约?”

断风尘像看白痴一样看她:“我是去打探剑阁秘密的,你真以为我要娶妻?”

“是吗?我只看到了你在逞英雄。”

“那楼无痕已经对我起了戒心。我就不去了,打草惊蛇。不二做一直想复活他棺材里的那名女子,此次赴会,想必也是要找怨姬帮忙。突破口在于此,到时候,见机行事。”

落雁孤行:“你就那么自信,她还愿意告诉你关于剑阁的事?”

断风尘耸耸肩:“想让她开口,我的手段多的是。”

落雁孤行一下子便知道了他的意思。只怕,现在孟白云已经被他软禁在某个地方。

她说:“当时你为何将他放出?就不怕他跑了吗?”

断风尘:“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会找上剑阁。”

想到什么,他嘴角勾起来,“不放他出来,他就不知道自己有多无能。想救一个人,就要依靠强大的力量。不懂这个道理,他又怎么会甘愿回到我这里呢?”

落雁孤行都要同情起这个家伙来了,被断风尘从地牢里放出来,挨了一顿打,竟又自己爬回老虎的嘴巴里,完全是属于病急乱投医。被人吃干抹净了,还觉得这是牺牲,孰不知这样反倒被人利用,只要用他来威胁绯羽怨姬,她就不得不把剑阁的秘密讲出来。

嘲弄之余,她又心有戚戚,这些人活了一生,不过为了一个情字而已。和他们比起来,自己又好得了哪里去?

她告诉断风尘:“你真是天底下最坏的坏蛋。”

断风尘微微一笑:“多谢夸奖。”

15

下雪了。孟白云坐在门前,头发长了,没有心情剪,就这样垂了一地。这个偌大的府邸,除了他,没有一个人在。他曾尝试打开大门,走出去,但很快被结界弹了回来。孟白云心里早有预料会是这样,没有再做无谓的反抗。

断风尘又是好几天没来了。有时候,孟白云忍不住想,他有没有履行诺言,怨姬现在如何了,他人又在哪里?如果他再也不来,又该如何是好,反过来,他问自己,我希望他来吗?

全然的寂静里,这颗心也跟着冷却了。面对着空白的墙壁,他想了很多。那些不堪回首,歇斯底里的画面,终究到了直面的时候。好的是,孟白云已经不会再感到怀念。就像把肉一片一片从自己身上剥下来,很疼,但是蜕变的前提。这不是错的,他的爱不是一个错误,只要承认了这点,一切好像都变成了轻松许多,不需要再用愧疚感折磨他自己。孟白云心想,我这样算不算是破罐破摔?他对着空气笑出了声,干巴巴的。一抬头,天已经从白走到了黑,他只觉得恍若隔世,这前半生,随着院子里的漏斗,水珠滴下来,慢慢地流尽了。

他站起来,拿过旁边的扫帚,慢慢地扫起了雪。将空地扫干净了,这地面终于走起来顺畅不少,不至于湿裤脚。孟白云拍拍手,辗转去厨房。他从前没怎么做过饭,现在开始也要学着自力更生了。本来是在思考做法,就控制不住想到曾经怨姬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他的情绪又变得低落了,赶紧往脑袋拍几下,让自己别再去想。

取了一勺水,一碗米,揉搓之后,倒掉浑浊的米水,重新装水。孟白云不知道粥要放多少水,只能放了一个猜测的量。双手叉着腰,他站在厨房里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还要做点下粥的小菜。厨房里什么食材都有,想到断风尘是魔,那这些食材明显就是给他屯的,孟白云心里纳闷,难不成这家伙早就想把我关在这里?

做了好几样,都是一样的难吃。孟白云叹了口气,把菜端出去,打开煮好的粥,里面结成一团团,明显是水放少了。本着吃不死人的心情,他抽来一条板凳,就这么坐在厨房门口吃起来。

吃完饭,自己收拾碗筷,洗干净,放回原位。不知为何,他不想在此留下太多自己生活的痕迹,特别是被断风尘注意到。穿过走廊,外面的气温回暖了,他喉咙跟着发痒,咳嗽起来。这一咳,好像冲破了静滞的空气,把自己吓了一跳,才察觉四周原来是这样寂静。

裹紧衣服,他加快脚步,回到房间里,关上门。在这个地方,孟白云无事可做,只能睡下了。起初没有睡意,对着天花板发呆,躺到脑子放空,只能闭上眼睛。养了几天,伤口还没好,胸口时不时传来闷痛。翻了好几次身,孟白云干脆坐起来,这一扯动,胸口起伏几下,咳嗽来得剧烈。越咳,越是感到有一股酸意上涌,捂着肚子,身体探出床边,不住地干呕。

咳到几乎要将刚吃下去的粥全部吐出来,他捂着嘴,肩膀收紧,整个人蜷缩起来,竭力控制着吐意。在颤抖之中,终于止住了这股恶心的感觉,孟白云直起身,才发现额头上全是汗。随手擦掉眼泪,他躺回被窝里,长叹一声,在冷热交替的颤抖里,终于感到有一些疲惫了。

断风尘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人沉沉睡去。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站在暗处看着,将孟白云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全都看在眼里,觉得又好笑,又隐隐有些不爽。孟白云向来是个居安不思危的人,像那种稍不注意就会从石砖缝隙里钻出来的杂草,放着不管,就能长得好好的。就算心里清楚,但看到没有他在,孟白云是这副白目的样子,断风尘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那张被痛苦扭曲的脸。

一直等到其睡熟,他打开门,走进去,悄声上了床。因此,孟白云醒来之后,一睁开眼就是他的脸。呆了几秒,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人怀里,孟白云大吃一惊,急忙撤开。

什么都不说,断风尘已经将他按在床上吻着。贴着的脸颊还是冰凉的,挨得孟白云一哆嗦。他睡觉只穿了单薄的里衣,轻轻扯掉带子,便松落下来,往两边敞开。断风尘将舌头探进去,一边用手揉他的胸。刚从睡梦里醒来,孟白云连眉头都来不及皱,就被亲得迷瞪,只是半睁着眼看人。断风尘瞧他这样觉得有趣,转而用力捏了一下乳头,如愿听到他吃痛的声音。

孟白云回过神来,没睡醒的声音还是哑的,“滚开!”

断风尘的笑里带着气,亲热地说:“好几天没见,就不想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伸进裤子里,蹭过大腿的嫩肉,一直往里摸。被摸到敏感的地方,孟白云抖了一下,根本无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泛起又一波情热。半硬的性器被手兜着,细致地揉,他别过脸喘息,只不过扭错了方向,将自己埋进断风尘的怀里。

他断断续续地问:“怨姬……怨姬如何了?”

断风尘的手一顿,低垂着眼睛看他:“一上来就想问我这个么?”

孟白云很执着:“快说啊。”

“没心情,不想说。”

神经病一个,孟白云暗骂道。他逐渐摸索出断风尘的脾气,耐着性子问:“那什么时候心情好?”

“看你表现。”

孟白云懂了。他压着涌上来的羞耻,将双手伸到后面去。断风尘盯着他看,不忘吩咐道:“趴着。”

他只好跪到前面去,将屁股翘起来。断风尘之前就很喜欢这个姿势,孟白云都数不清有多少次,自己是这样跪着被操的了,之前以为断风尘是不想看到脸,现在才知道,他只是喜欢看自己的丑态。他越狼狈,断风尘就越开心,十足的大变态。

几天不做,被摸几下,里头就湿得不合常理。机械地执行着润滑的步骤,心里没什么起伏。孟白云不知道这两个反应之间,哪一个更为可怕。感觉差不多了,他就往后靠。断风尘一把捏住他的腰,直接整根插进去。

孟白云的大腿猛地绷紧,腰往前抽动,像是喉咙被扼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气音。如果是以前,断风尘会慢慢来,进了一半,还会停下来,问他疼不疼。现在一句话没有,粗暴的动作太陌生,让孟白云一时难以习惯。压下心里的酸楚,他把头埋进枕头,不想被断风尘听见自己不适的喘息。

手将身下的臀肉捏得变形,断风尘扎实地操着,交合处撞出啪啪的声响。压抑的呼吸不时泄漏出来,听起来已经跟不上他的频率,抽不上来气。强撑了一会,他的腰塌下去,整个人在床上越缩越小,只有屁股拱起,红青痕迹遍布,一直往上,腰和胸肉都没一块是好的。恍惚之间,两瓣臀肉被拍了几下,用对待牲畜的力度,让他再夹紧些。他好像只是一个被使用的性工具。

在可怖的快感里,孟白云高昂地叫出声来。身体在发抖,后穴紧缩着不放,挣扎着想要躲闪,但断风尘丝毫不留情,身子一沉,碾开内壁,抵在深处射精。在挤压之中,他感受到脊骨传来一阵阵战栗。神智被绞成散乱的丝状,在眼前卷起,旋转,又散开,好像死亡之前的幻觉。

“呼……”

爽极了,断风尘眯着眼,喟叹出声。抽出湿淋淋的阴茎,嘀嗒的精液往床上流。后穴像开裂的伤口,露出内里深红的肉色,洞里是一个被贯穿的形状,短时间闭合不上,在快感的余韵里抽搐个不停。

他将手伸进被子里,摸到软软张着的唇,将指尖塞进去。搅弄了几下,感觉不太对,将人捞出来,才发现那张脸上全是泪痕,嘴唇抖动着,半睁的眼睛还在往外掉泪,里头是糊成一团的心碎。

断风尘的心突然被针扎了似的,痛了一下。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会生出这样的情绪。下意识伸出手,抹掉孟白云的眼泪。

他低声问:“哭什么?”

孟白云不回答,不看他。他颤颤巍巍地往前爬,好像想逃离断风尘的怀抱。很快被人拉了回去,但这次的力度很轻。

断风尘这回的语气放软了许多:“你还要不要知道怨姬的下落了?”

等了一会,才听见孟白云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已经从剑阁出来了,”断风尘说,“回了灵蛊山。”

孟白云听了,看起来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断风尘故意问:“你想去找她?”

孟白云沉默着摇头。

“为什么?”断风尘又问,低头亲孟白云的脖子,脸颊,眼神温柔地看着怀里的人,这是他最擅长的调情手段。很反常的,孟白云侧过头,伸出舌头回应。可能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虽然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原因逃避,但自己送上门来,断风尘岂有不收的道理,当下将人按在床上,将吻加深,强势的力道好像要将孟白云揉碎。他有一种致命的预感,好像自己这辈子都会被断风尘掐在手掌心里,是活,是死,都是看这个人的心情。他已经逃不掉了。

魂灵在快感里四处翻滚,沸腾着,意识愈发模糊。孟白云把腿圈到他的腰上。断风尘含着他的舌头,吮吸不放,粘腻的快感摩擦而生。陷入其中,他的眼神迷离,氤氲着雾。

断风尘细语道:“我喜欢你这么看我。”

心跳在这个时候跳得格外剧烈,孟白云喃喃着说:“不是觉得我可笑么?”

“唔,也挺可爱的。”

到这个时候,他还是分不清断风尘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孟白云为自己感到悲哀。如果说全然不信,那他就只是在骗自己,因为,看着断风尘,他还是一样感到心在发痛,很残酷,但这正是爱的证明。

见他不说话,断风尘笑了。孟白云害羞起来,脸没多大变化,但嘴巴会抿得紧紧的,好像破功就输了。

两片唇瓣被他咬得有牙印,红肿着,断风尘开始往胸下手。将人翻过来,侧躺着,拨开臀肉,再次将阴茎插进去。孟白云的腰弯着,抓着床单,在接连迭起的快感里蜷缩起来,想要发泄出去,又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断风尘捏起一块胸肉,往上揪,方便自己一低头就能吃到那点撅起的乳尖。孟白云被他吸得发抖,想起身甩开,体内又被阴茎钉着,只能仰起头,不住地喘。嘴唇张合,舌尖绷得紧紧的,化成迷乱的一滩,就这样去了。

偶然抬头,孟白云沙哑着声音说:“又下雪了。”

闻言,断风尘看向窗外。还真是,敞开的窗,院子里一片白,刺人眼睛。雪落下的时候,他们是听不见的,但在这白的映照之下,呼吸也好像变成了雪的节奏。快感让身体变得轻而飘,两人躺下来,动也不动。孟白云的心变得安静,侧过头,看向断风尘。他头上那些饰品都取下来,只有一头干净的黑发。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有着好看的皮囊。

断风尘问:“盯着我看做什么?”

孟白云不说话,缓缓埋进他的脖子里,在他肩膀上留下一个牙印。

……

揉着发疼的肩膀,断风尘步上灵蛊山。他边走边想,这孟白云咬人还怪疼的。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一点不悦的情绪都没有。

沿着熟悉的小径,断风尘很快找到了怨姬。她站在炼丹房里,捧着一本书。

听见脚步声,绯羽怨姬转过头,愣了一下,脸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是你。”

断风尘唤道:“绯羽。”

“不要叫我的名字,”怨姬后退几步,“让我感到恶心。”

一眨眼,断风尘消失不见。转头去找寻,怨姬感到自己被人从后面抱住。

“许久未见,怎么对我冷着一张脸呢?”

断风尘侧过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可是很想你的啊。”

“不必再说这些无谓的话。”怨姬挣开他的怀抱,“你以为我现在还相信你吗?”

“啊,看来你对我彻底失望了。”

断风尘依然靠她很近,稍微一低头,就能吻她的脸颊。他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有着情人之间的呢喃甜蜜,对怨姬说:“但我还是无法不想你。”

怨姬凝视着他,当断风尘以为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却见她露出讽刺的笑:“断风尘,如梦初醒后,我一下子轻松了好多,看到你,方知你原来是这么的可笑。”

那双眼睛里没有爱,但也没有恨,有的只是怜悯。他讨厌别人用这种眼神看自己,这也是第一次。断风尘突然没了兴致,将怨姬推开。

一个踉跄,怨姬稳住脚步,“孟白云在哪里?”

断风尘:“谁知道呢?”

“别装傻,我知道他在你这。你把他关起来了?”

“无可奉告。除非,你告知我关于剑阁的一切。”

“你!”怨姬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用心,“你拿孟白云威胁我?”

“能够用来威胁的条件,我有什么理由不用?”

怨姬咬着嘴唇,好像在挣扎。断风尘并不着急,施施然坐下来,小口拿来一杯茶喝。等了一会儿,旁边才传来一个无力的声音:“他对你的心意……你清楚,断风尘,你真就那么狠心?”

断风尘:“既然你不想说,那正好,待会,我就差人将他的尸体送回。日后你们也能做个伴,怨姬,你说对吗?”

怨姬瞪着他,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但她心里拿不准,生怕断风尘所说真的变成现实,挣扎几秒,她叹了一声,只能问:“你想知道什么?”

16

断风尘:“听说剑阁里有一把镇阁之剑,给我方位。”

“我无法告知你具体的方位。”

“那你是不愿意说了?”

怨姬摇头,“不是。就算我想说,也难以说明。很久之前,大姐带我去见过一次,这把剑周围布下了极其繁复的阵法,每天的方位都会产生变化,具体位置,只有大姐清楚。”

她顿了一下,说:“但是,我可以告知你如何触发这个阵法。至于如何破解,就要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断风尘盯着她。一时之间,他无法确认怨姬所说的是真是假,只能先记下。

“说吧。”

怨姬想了想,抽出一张纸。仔细回忆着,她断断续续画出一张示意图。她潜心研究医学多年,画起图来十分擅长,一会就画好了。

断风尘收下了图。两人之间的氛围冷冰冰的,显得格外疏远。怨姬看也不看他,脸上已是一副等着他走的表情。

他问:“那我走了?”

怨姬淡淡地说:“之后,希望你不要再来了。灵蛊山不欢迎你。”

“女人呐!”断风尘感慨道,“说不爱,就不爱了。真让人伤心。”

怨姬沉默了一下,认真对他说:“断风尘,你也不配得到我,甚至任何人的爱。”

“哈。”

断风尘冷笑出声,心里怒极。他好像突然注意到什么,一闪身,捞起丹炉里的丹药。

怨姬大吃一惊,急忙上前夺回。

“想拿回丹药,就用素还真的尸体来换吧!哈哈哈哈……”

断风尘飞快地冲出门。跟在后面,怨姬焦急地追赶着。但断风尘速度之快,是怨姬所不能及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自己再也追不上。

怨姬气喘吁吁的,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恨极,又别无他法。无奈之下,只能先回去。她坐下来,才觉精神松懈,全身疲惫。

方才,察觉到断风尘出现的瞬间,她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既害怕面对,又要竭力控制自己。怨姬不允许自己再回到以前那副懦弱的模样。断风尘从后面拥抱她的体温还残留着,但这场折磨,终究要结束了。

她有一种预感,应她方才的要求,日后若无需要,断风尘不会再来了。此时,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雨夜,心的冲击犹如昨日,但断风尘的身影已经趋于模糊。她再也想不起那张会让自己心动的脸了。

怨姬轻轻叹息一声。振作起来,她心道。孟白云被断风尘关着。拿来要挟她的条件,也只是保人不死,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断风尘会不会遵守诺言。眼下当务之急是救出孟白云,并且将夜愁雨的丹药被抢走一事告知众人。怨姬思虑一番,站起身来,唤来咩咩。

“咩咩,我要出门一趟。”怨姬叮嘱道,“你在这里呆着,别再偷跑出去了。”

“说得好像我偷跑过很多次一样!”咩咩不快地说,坐到丹炉的凳子旁。怨姬又给她拿了几根糖串,小孩这才消气。她笑了笑,这就走出大门,下山去了。

她一人力量薄弱,但不代表没有其他的助力。怨姬坚定地想,这次换她来救回孟白云。

……

断风尘怒气冲冲地回来,孟白云正好在吃饭。

他抬眼瞥了一眼,不出声,慢悠悠夹了一根青菜,塞进嘴里,咀嚼,吞下。他不问,断风尘就发挥不出来,突然问:“我可笑么?”

孟白云不回答,放下筷子,起身。断风尘纳闷地看着,只见他背过去装了一碗饭,推到自己眼前。

孟白云说:“吃吧。”

断风尘:“我是魔,你给我吃人类的食物做什么?”

“说得以前没吃过似的,”孟白云说,“不吃拉倒,放着吧。反正我做得也不好吃。”

断风尘又问:“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孟白云:“我有一种预感,无论我说什么,那都不是你想听的答案,因为你不是在问我。”

断风尘:“这里就我们两人,我还能问谁?”

“问你自己。”

这家伙胆子大了,说话还会顶嘴。断风尘对他这副破罐破摔的模样有些陌生,心里不高兴,但又觉得新奇。不知怎么,现在面对孟白云,他就有种复杂的感觉。一会想把人捏得喘不上来气,一会又想搂在怀里亲。两股情绪交错,断风尘更是心乱意乱,拿起碗,尝了一口饭,有些硬,是不是水放少了?再夹一个菜吃,直接吐了出来。

他皱着眉头说:“难吃。”

孟白云挠了挠脸,解释道:“有些烧糊了。”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坚持把自己做的这盘菜吃得干干净净。断风尘在这里放的食材够他吃好几年的,用不着如此节省,但他习惯了,好像无论给什么,他都会老实地接住,然后吃完。

断风尘又觉得看不懂这个人了。他问:“你就不想出去?”

孟白云:“出去之后,又能去哪里?”

“没骨气。”

“把我关在这里的人是你吧。”

饭吃完了,孟白云站起身,收拾碗筷。断风尘吃几口就不吃了,碗里还有一半的饭,他顿了一下,把饭扫掉,叠起来一起洗。断风尘没有帮忙的想法,仍然坐在那里,盯着他忙上忙下。

孟白云做事很认真,不分心。穿着素服,头发也不打理,就这么披在后面。他的剑被断风尘收了起来,这样看,不像剑客,只是过日子的农夫。脖子连着胸口都有吻痕,可能想着这里只有断风尘在,遮也不遮了。说不上来原因,但这个发现让断风尘心情好了不少。

忙完了,孟白云发现断风尘还没走,有些意外。他问:“你还在这?”

“这是我的府邸,我做什么要走?”

孟白云无奈:“那你自便。”

他走出去几步,往后看一眼,断风尘竟然跟了过来。孟白云摸不着头脑,自己取一个书来看。刚坐下,前方的光线就被遮挡,完全看不清书上写的什么。孟白云叹了一口气。断风尘坐在前面的窗台,等着他发怒。

孟白云:“你就那么闲?”

断风尘笑眯眯地问:“赶我走啊?”

“你在这里呆着也是好事。”孟白云摇摇头,“不用去祸害其他人。”

他转而问:“你们魔界,到底在盘算什么?”

断风尘:“问我这个,你就不怕被我杀了么?”

孟白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断风尘一时看不透,那情绪转瞬即过,便听见他低声说:“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不说也罢。反正对苦境来说,都是有害无益的事。”

“那我问你,”断风尘俯身,“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你若抓住,就可以打击魔界的实力,放着它溜走,便只能看着苦境的更多人死去。你做不做?”

“当然做。”

“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来谴责我呢?”

孟白云愣了一下,苦笑道:“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

有些话心里明白,但不说出来,好像就能一直掩去不细想。也许是短暂的和谐带来了一种错觉,让他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和断风尘交谈。那他呢,他又是出于什么想法留了下来。孟白云心想,难道事到如今,我还能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吗?

断风尘见他神色黯淡,好像无心交谈,起身要走,便下意识伸出手将人拉住。拉拉扯扯,又滚到床上去。

孟白云看着兴致不高,但并不拒绝,可能他知道拒绝也没用。衣服脱了,断风尘草草扩张几下,就将自己插进去。今天他格外猴急,好像要以此证明什么,一些用说话表达不出来的东西。两人天天行房,孟白云身上的敏感处他都记得,摸了几下,底下的身子便发软,后头出水得厉害。

抽插几下,水声粘腻,孟白云的脸红了,张着嘴喘。他的眼神没什么神采,基本上,断风尘让他摆什么姿势,他就跟着做。要亲,就仰起头来,在深吻里放任自己陷入窒息。

把他抱在怀里,明明紧紧贴着,温度是烫的,却觉得正在失去他。那种感觉,好像把手伸进水里,往上捞,水全都在指间里渗落了。

断风尘的力度越来越重。孟白云受不住,身子被顶得往前耸动,但只是一味地承担,发出呻吟,什么也不说,异常的顺从。断风尘的心里空落落一片,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怀里。顺着重力,孟白云将他的性器全部含入,脆弱的地方被死死顶着,腰部直发抖。断风尘在他的肉腔里射精。

不够,还不够,断风尘想。一刻也没有停,他又重新动起来。非要将人折磨到求饶为止。但是到最后,孟白云也没有说一个不字。双腿摊开,任由断风尘出入。把手放在他的腹部,按压下去,孟白云尖叫一声。他的性器喷太多次,好像崩坏了,断断续续流出一些精来。

断风尘抵着他的额头,咬牙切齿地说:“孟白云,你真是让我……!”

孟白云只能用一个茫然的眼神回应,里面什么也没有。他也不明白,明明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出去了,为什么断风尘还在折磨他呢?

17

“怨姬?”赭杉军讶异道,“你为何在此?”

怨姬:“赭杉军,终于寻到你了。事发突然,我觉得有必要将情况告知你,以及,我有一事相求。”

“无妨。你帮我们许多回,赭杉军一直苦于没有回报的机会。怨姬请说。”

怨姬:“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吧。为夜愁雨炼制的丹药被断风尘夺走,他说……希望我们用素还真的尸体作交换。这事我认为有必要通知不二做,但我一时找不到他人在何处。”

赭杉军皱起眉头,“此事怎么会让断风尘知晓?”

“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怨姬继续说,“他找上灵蛊山,本来是要用孟白云要挟,逼我透露出剑阁的秘密,却不想因此被他发现我在炼制丹药。我一时心急,对丹药有所掩护,他便认定这是什么重要之物,强行将它夺走。”

“孟白云在他手里?”

“此前他想将我救出剑阁,一时没有头绪,只能去求助断风尘……”

怨姬看着他,“是否同意他的交换条件,要看你们的意愿,我无权做主。我只希望能将孟白云救回来。”

赭杉军沉思道:“吾知晓了。此事吾会先通知不二做,至于孟白云,就由吾来想办法,你放心。”

怨姬松了一口气,急忙道谢。

赭杉军四处张望:“此处不便商讨,随吾来吧。”

两人的对话发生在树林里。跟着赭杉军,怨姬一起上了云渡山。清圣之地,最不易为邪魔外道所扰。在他们进山之后,隐藏在树林里的身影才缓缓显现出来,升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魔气。

很快,怨姬送来了回复,同意用素还真尸体换回药丹。断风尘把见面地点约在剑阁周边,交易完成之后,怨姬需要亲自带他入剑阁。有孟白云在,怨姬就算不愿,也只能答应下来。

怨姬早就站在约定地点。等了许久,她才看到断风尘出现,缓缓往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一队魔兵。他旁边站着一个女人,穿着战铠,眼睛被面甲遮挡,手里抡着战斧,煞气逼人。在断风尘走路的时候,他头发上的首饰发出轻响,两只眼睛黑沉沉的,看起来阴郁。从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怨姬心下诧异,走上前去。

断风尘瞥她一眼:“你倒是胆大,一人孤身前来。”

“答应的事,我会做到。”怨姬说,“倒是你,带那么多帮手,难道还怕我一介弱女子吗?”

“废话少说。素还真的尸体交出来,药丹给你。”

怨姬的身后放着一口棺,拖动的时候,发出轰隆的声响。靠表面,断风尘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她摇头,“且慢,先让我看一眼药丹。作为交换,我也会开棺,方便你验尸。”

断风尘没说什么,示意她开棺。

随着他的掌心张开,丹药飞出来,落到怨姬手里。她伸手一拍,棺盖推开,素还真躺在里头,浓郁的莲花气弥漫出来,他面色苍白,再一探查,没有任何生机残留。

确实是本人。断风尘往旁边看一眼,就由魔兵上前,棺盖关好,将其拖到后边去。

断风尘:“带回去。”

华颜无道站在一边,并没有动。那两个拖棺的魔兵径直离开,剩下的人让人跟在断风尘后头。怨姬露出意外的神色,似乎以为断风尘会安排大部分兵力护送素还真的尸体。

断风尘看出她在想什么,笑了笑:“走吧。”

剑阁后方有个小门,通向一个极其隐蔽的秘道,只有四个宫主和鱼纹老铗知晓。怨姬开了门,先行走在前面。断风尘一行人跟着。狭窄的长道里只有沉默走动的声响,轻微的,每个人都在仔细注意周围的异常动静。

怨姬走慢了一点,轻声问:“孟白云他……怎么样了?”

断风尘:“这跟我们现在的行动有关系吗?”

“没关系。”怨姬说,“我只是担心他。”

这两人的关系,断风尘一直都看不懂。先前,他故意在怨姬面前亲近孟白云,本以为她会因嫉妒而排斥孟白云,不想她竟接纳了这般怪异的发展。有时候,他真不懂女人在想什么。一个人怎么能在爱着一个人的同时爱着另一个人?他真想知道,爱到底是什么。

断风尘:“他到哪里都能活得好好的,你还不知道么?”

这个语气让怨姬感到熟悉,她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一时之间,他好像和以前那个人没有差别,那个举着伞的剑客,偶尔有些唐突,但脾气很好,不易发怒,爱开玩笑,一身潇洒的红尘气。

怨姬犹豫再三:“你好像变了一些。”

断风尘挑眉,刚想说什么,怨姬就停下了脚步。她示意安静,打开了眼前的门。看了几眼,确认安全,她才将门大门,让众人跟上。

一个简陋的仓库,摆放着杂物。怨姬摸索着墙壁,很快找到了机关所在。按下其中一片砖,清脆的嗡鸣响起,阵法被启动了。

接下来,就看断风尘的发挥了。他早有准备,开始解阵。等了一会儿,只听空中一声铮鸣,四周墙壁缓慢地移动,似乎移动着方位。天旋地转,魔兵栽得东倒西歪。怨姬站不稳,就要跟着跌下去。突然,她感到自己被一股稳定的力量拖住,逐渐站稳了。扭过头,华颜无道站在旁边,交叉双臂,冷着一张脸。

不是她,那就只能是断风尘了。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怨姬第一反应是警惕。

好像没有发生过这回事一样,断风尘面色如常,催促道:“走吧。”

她压下疑惑,继续领在前头,往里探索。周围的一切逐渐和记忆重合,等走到中间,怨姬肯定地说:“就是这里了。”

看着正中央的剑,断风尘伸出手。这个时候,突生异变。空间轮转,地面发出光辉。转眼之间,魔兵坠落下去,在刺目的光里消失了,不知道被传送到哪里去。

断风尘的眼神一凛,“绯羽怨姬!”

往后看,怨姬已经不见了踪影。从暗处走出来的有三个人,曌云裳和楼无痕,再加一个不二做。稍微动一下脑子,他就知道自己步入了怨姬的陷阱。

不二做:“哈哈哈哈。魔头,没想到吧,你是不是以为,站在这里的会是赭杉军?”

断风尘阴沉着脸:“看来那是你们演的一场好戏啊。”

曌云裳和楼无痕出现在这里,那更不用说了。他单是查探到怨姬前去求助赭杉军,又因怨姬一向不愿剑阁有牵连,便将全部注意力放在防备赭杉军身上。华颜无道就是专程为此而来的。可没想到,现在有三个人助阵,加上剑法,他确实陷入困境了。

不止如此。断风尘的视线四处逡巡,好像在这个封闭空间里寻找着什么。

不二做:“你在找怨姬?”

断风尘不答,算是默认。

“她前去解救孟白云了。”不二做耸耸肩,“有赭杉军的帮忙,想必很快就能成功。不过,真亏你还能分心注意到她那边的动向,断风尘,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才最值得担忧吗?”

楼无痕提着剑,冷冷道:“欲窃走剑阁的镇阁之宝,痴心妄想。拿命来!”

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断风尘只觉怒气上涌,涨到天灵盖。玄宗擅长玄门化外之术,自有追踪的术法。赭杉军在,孟白云的位置说不定真会给他们找到。

华颜无道对上不二做,剩下两人只能由断风尘干抗。心乱了,他的出招更为强硬。曌云裳的长发无风自动,她的剑闪烁着骇人的红光,伴随着铺天盖地的一剑,加上楼无痕的干扰,就算有弃天帝的力量加持,断风尘节节败退。此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剑阵已经催动了。

十道悬浮的剑以他为中心,齐齐飞来。猝不及防,断风尘的身体已经被利剑穿透。一口血喷出,洒在半空。断风尘擦掉嘴角的血迹,快速地点了几下穴,先将血止住。

要赶紧,不然……

短短的时间里,断风尘连思考的空隙都没有,心里焦急,只觉得有什么不愿面对的事正在发生。他如果不再快点离开,恐怕来不及了。

对战十几个回合,楼无痕低语:“他想逃。”

不二做:“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曌云裳和楼无痕对看一眼,各自舞剑,再趋向统一,组成合招。雪拥冰梅释出,巨大的攻势让断风尘避无可避。

眼看就要受击,断风尘沉下心,强行催动真力。终于,剑阵被他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没有管迎面而来的剑,他往外逃去。

华颜无道有些错愕。没有给任何指示,断风尘就这样逃了,这与他平日里的作风极其不符。就算有三人围攻,他一般也会选择共同抗敌,而不是像这样打都不打,就直接选择了逃离。

脱离空间的瞬间,剑招也轰在断风尘身上。极大的冲力让他整个人飞出去,颤抖着,他犹在用手爬,试图走出这个地方。

……

孟白云正在房间里看书。近日来,书房里的书都被他看了个遍,只剩下难读的佛经。对着院子做了一会儿,孟白云最终还是拾起被塞到角落的佛经,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起来。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不知不觉,他的新平静下来。

突然,他抬起头。

外界一下子涌出来许多声音。鸟的吱喳,风的呼啸,就连河水流淌的声音,也是那么的刺耳。许多天没听过,这一切竟然显得如此陌生。孟白云惊疑不定,放下书,走出门。府邸外层的结界已经被人消除,隔着一堵墙,他听见有人在喊着他的名字。

“孟白云!”

孟白云的嘴唇抖了一下,叫不出声。那人一边叫他,一边往上爬,很快从墙上冒出来,直接跳下来,奔向他。

绯羽怨姬抱住他,眼泪流了出来,“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怨,怨姬,”孟白云有些结巴,“你怎么在这里?”

“你……”怨姬刚想说话,看到他脖子上的红痕,顿了一下,“等下再说,先跟我走!”

被她拉着,孟白云茫然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离开这个地方!”

怨姬边跑边解释:“你被断风尘关起来了。我们得赶紧,赭杉军在外护阵,但坚持不了多久。”

孟白云听了,只是问:“断风尘在哪里?”

怨姬宽慰道:“别担心。现在我已经将他引到剑阁,用剑阵困住了他。他若不死,也是重伤。”

孟白云怔了一下,没有说话。怨姬拉着他,眼看着就要推开门。

“怨姬。”孟白云唤了她一声。

握在掌心里的手自行挣脱,松开,垂了下去。怨姬站定了,回过头来看他。

孟白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你走吧。”

怨姬:“什么意思?”

“我想……留在这里。”

“为什么?”

“谢谢你。”孟白云说,“我知道,你必定费了很大力气,才能来到这里,想把我救出去。但是,我想留在这里,可以吗?”

怨姬颤抖起来:“你,为什么?你怎么会?”

孟白云沉默了一下,回答:“断风尘他……”

怨姬再也无法忍受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她上前几步,直接打断:“孟白云!你别这么傻好不好!”

不知怎么,眼泪夺眶而出。怨姬推开眼前的门,指着说:“你看看,这都是什么!”

孟白云往门外看去,呆立在那里。门外是堆积成山的尸体,有大人,有小孩,穿着整洁的衣裳,看出来是被人一招毙命的。那个手法他很熟悉,正是出自断风尘的手笔。

“你爱上的是一个杀人魔啊!”

他的脸白得透明,只是看着,全身哆嗦了一下。这些时日里,自己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和断风尘说话,吃饭,交欢……

孟白云摇晃了一下,撑着柱子,往旁边呕吐。他好像崩溃了,只是摇头,把怨姬的手推回去。

他的声音很哑,低声说:“对不起。”

“孟白云——”

怨姬慌张地喊着,被他推得后退几步。在那一个瞬间,门重新关上了,结界重新筑起。

孟白云闭上眼睛。外界的声音又一次消失,府邸剩下他一个人。

真安静啊……

他坐回台阶上,头靠着柱子。院子外面冷,他只穿着一身里衣,冷得发抖,但始终不愿回屋。执着地坐在那里,好像等待着谁。

不知过了多久。吱呀一声,门打开了。孟白云抬起头,看见断风尘站在那里,头发散乱下来,浑身是血。他第一次看到他那么的狼狈。

看见他坐在那里等候,断风尘跌跌撞撞走过来,伸出手。在他摔下来的一瞬间,孟白云扶住了他。

“你还在……你还在这里……”

“嗯。”

断风尘:“为什么?”

“等你啊。”

听到他的回答,断风尘好像笑了一下。孟白云的怀里很冷,他伸出手,摸到的脸也是冰凉的。

断风尘咳了几声,又问:“外面冷,怎么不进屋里等?”

孟白云轻声说:“那我们进屋吧。”

“不,”断风尘捏住他的肩膀,“就,就在这里。”

“让我抱抱你。”

孟白云紧紧地抱住了他。此时的断风尘,伤势极重,四肢动弹不得,全靠孟白云支撑。两个人贴在一起,终于暖和了些。感受到他的体温,断风尘突然明白了。他如此迫切,想要赶回来的原因,只是因为孟白云。他怕失去这个人,怕得不得了。一想到孟白云会离开,他脑子里就一片空白。行动大于一切,在那个时候,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要怎么告诉孟白云呢?

断风尘摸着他的脸,将他的每一部分都刻进眼底。孟白云的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早上起来没梳头。眼睛不大,眼梢是下垂的,沮丧的时候,就会显得可怜,像狗一样。嘴唇很白,没什么血色,干燥得起皮了。总得来说,只能说还可以,算不上惊艳,更不能说美了。全身上下,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那头蓝色的头发。雪天之下,孟白云的长发会散发出夺目的荧光。这件事,他以前就对孟白云说过,也是为数不多的真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他这个魔也长出了人的心。一颗多余的,痛苦的心,那么轻易就被打败了。

断风尘看着孟白云,轻轻触碰他的唇,一个浅的吻。深刻的凝视里,孟白云的睫毛正在颤抖。

心口突如其来的一阵剧痛。断风尘低下头,看见一把刀插在自己的心口。

孟白云哆嗦着,看见他的表情从茫然,到难以置信,再是震惊,最后是疑惑。

“你问过我,如果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抓住它,便能避免苦境更多人的死亡。而现在,这个机会,我终于等到了……”

断风尘愣了半响。出乎意料的,他胸膛上下起伏,竟是笑了起来。扯动伤口,他越笑,就有更多血从他嘴角溢出来,“原来你,咳咳……你一直都想亲手杀了我……”

他问:“该不会说爱我,也是骗我的吧?”

孟白云:“直到现在,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着你。”

“哈。”

断风尘喃喃道:“那就好……”

他眼里的光逐渐消失了。抱着断风尘,孟白云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因为心已经干涸了。怀里的人慢慢变冷,他的双手收紧,好像将这体温的流失感受得越清晰越好。断风尘的手垂了下来。

孟白云觉得有些累了。很久都没有休息过,他只是想好好睡上一觉。这么想来,做一只梦中的鬼也许会快活许多。临睡之前,他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含着断风尘的嘴唇,他好好地吻了一会,再将人搂在怀里,抱了又抱,将自己埋进断风尘的脖子里,像交颈的鹅。

然后他将刀对准自己的心口。

#断风尘 #绯羽怨姬 #孟白云 #霹雳布袋戏

为了心爱的女人,孟白云被情敌操了

11

早晨的空气有些朦胧,若有若无的白气弥漫着。怨姬和孟白云默默走在路上。好几次,怨姬停下来,想要回头,又被孟白云挡着。

“走吧。”他轻声说。

怨姬伤心又埋怨地看了孟白云一眼,只好继续往前走。她心里凄然,觉得命运实在不公平。明明断风尘回来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不知道如何排解这股情绪,怨姬牢牢抓着怀里的书不放。这是断风尘给她的任务,她必须要做到。

他们正好从琉璃仙境走来,自然知道怎么回去。出了小镇,往山里走。草丛茂密,通道略感逼仄,稍不注意就走不稳了。怨姬晃了一下,被孟白云扶住。在这之后,他们的手牵起来,抓得牢牢的。五指合紧,她心里空落落的,但终于是定了下来。两人步伐加快不少。

孟白云:“接下来还要走一段路才到。”

怨姬:“不如我们来聊会天。”

孟白云怔了一下。说起来,在外这段时间里,两人每天就是讨论路上的事,以及断风尘的行踪,好像很久没有一次轻松的聊天了。原因他心知肚明。怨姬是关心他的,只是想到话题终究会扯到第三个人身上,他不愿意面对这个局面,下意识露出抗拒的神色,怨姬便不再强求了。

他说:“这段时间,对不住。一直都没和你好好说过话。”

怨姬摇摇头,“有时候你不说,我就明白了。”

“有那么明显吗?”

“你是一个藏不住事的人,刚认识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怨姬微笑道,“有时候我真好奇,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喜怒哀乐,通通都能在脸上看见。”

孟白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

怨姬看过来,“所以我也知道,他在的时候,你很快乐。”

“……”

孟白云:“我不喜欢这样的快乐。”

“你只是还没有接受。”怨姬捏紧他的手,“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吗?”

没有听到回应,怨姬转过身,站定下来。她说:“答应我。”

孟白云:“什么?”

“等他回来之后,我们就退隐吧。”怨姬的声音很轻,但是坚定,“永远,永远在一起。”

看着她的眼睛,孟白云无法拒绝。他听见自己嗯了一声,说:“我答应你。”

走过了山路,远处有一个码头。春寒料峭,柳树在江边垂落,整片水面被映照成天青色。几个船夫早早就候在那里,等人来了,就主动上前招呼。

孟白云:“来,你先上去。”

怨姬一手撑着他,踏上船。等站稳了,她把行囊放下,伸出手,示意孟白云进来。

“我去商量价钱。”孟白云说罢,转过身去找船夫。两人站得远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怨姬等了一会儿,见孟白云还没好,便坐下来。第一时间是检查书还在不在怀里,摸到了一点边角,怨姬安心了,又去看行囊。没有丢东西,盘缠也还够。坐上船的时候,她总觉得不安心,四处察看。

抬起头,船夫拎着桨走上来,怨姬给他挪了挪位置。孟白云还站在那里。

她问:“孟白云,你怎么还不上来?”

孟白云回答:“再等等,我交代一些事。”他背过身,往码头边上的小姑娘招了招手。那女孩看着和咩咩差不多年纪,孟白云说什么,她就点头。好像往怀里掏了什么,她接了过去,一边鞠躬一边往这边跑。怨姬不明其意,下意识伸手撑住这女孩的手。

等她上了船,怨姬感到船晃了一下,竟开始动了。她慌乱地喊:“师傅等等!他还没上来。”

又转头看孟白云,怨姬叫他:“孟白云,你快上来,船要走了!”

孟白云听见了,却默默站在那里,身影越来越远。一阵恐惧涌上心头,怨姬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

“孟白云。”

怨姬全身开始发抖。“你骗我!”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孟白云往后退,转过身,往回跑。对不起,心里的一个声音说。昨天晚上,他就决定好了。无论断风尘打算如何,如果不亲自去确认,他就不能放心。所以在断风尘走之前,趁其不注意,孟白云往里洒了一些细粉。粉尘沾身,寻常来说,没有任何气味,除了孟白云手上的红蝶。

说起来,这招还是从前怨姬闲暇时告诉他的方法。因红蝶品种之罕见,几乎没有人知道这种方法,怨姬就刚好养了几只。下山之前,孟白云就想过,说不定能派上用场。没想到会用在这个时候。为了怨姬的安全,他不能让她跟着自己一起冒险。

孟白云的身影越来越远,隐入树林里。怨姬站起来:“我要下船,停下来,我要下去!”

船夫并不回答,默默在船头划着。水面平静,船的速度很快,转眼之间,他们离码头已经远去了一大截,就算现在回去,也追不上孟白云了。怨姬急得走来走去。船摇晃得厉害,跟着上来的小姑娘怯怯地看着她,好像被吓到了,又什么都不敢说。大约是孟白云怕她路上寂寞,没有说话的伴,便专门雇了一个丫鬟给她。这个时候,怨姬只对这样的体贴感到憎恨。

她看着水面,咬了咬牙,提起裙子,就这样跳了下去。

“小姐!”惊叫声响起,在后面叫她。

没有回应,怨姬投入水中,不管不顾地往前游。冰冷的水渗进来,刺痛着皮肤。视野在水花里变成破碎,模糊的一团。她不知道有多远,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只是想着,她一定要追上去。她不管什么书了,也不要他们所谓的保护。

拼尽全力够到了岸,怨姬倒在地上,筋疲力尽。四肢剧痛,胸口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喘不过气来。不行,她还不能停在这里。怨姬挣扎着,攀住前方的木桩,终于是站了起来。跨了一步,腿使不上劲,一种无力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样走,什么时候才能追得上孟白云?她恨自己没有用,不会什么高超的武功。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水,怨姬用手背擦过脸,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

她一路寻去,心趋于麻木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孟白云去了哪里。周围逐渐多了些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一名女子,湿嗒嗒走在路上,失魂落魄的,看起来凄惨。怨姬顾不上这些,挨个问过去,有没有看到一个蓝色头发的男人经过?有没有看到?

看着面前的人摇头,怨姬失望地走了。

突然,旁边一人插嘴:“你说的那个穿着白衣服,镶黑边?”

怨姬抓着他的衣服:“他在哪里?!”

那人被她吓一跳:“往,往山上去了。”

“好,好,多谢……”怨姬提着裙子往山上跑。山路颠簸,她跑掉了鞋子,嫌行囊碍事,也丢到草丛里去,只剩怀里一本被水浸透的书。

她边跑边喊:“孟白云!断风尘!”

只有呼呼的风声回答她。怨姬喘着气,双手在发抖,害怕等自己赶到,一切已经结束了。脚已经被尖利的木枝削得流血,她咬着嘴唇,一张脸煞白,擦了把脸,把眼泪憋回去。结果是令人失望的,山上什么都没有,沉默的树林令人生出恐惧,不敢大声呼吸。

下了山,她默默往来路走。不找到,她誓不罢休。好像真响应了她的内心,风吹过来,带来打斗的声音。怨姬顿了一下,仔细听,忽然用最大的速度往那边跑去。

怦怦的心跳好像在告诉她,找到了。越来越近,模糊的视野里,刀光剑影闪过,一个人被围着,终是受不住重击,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倒下去,往地上吐血。

“断风尘!”怨姬失声叫道。

她冲上去,把人扶起来。断风尘的伤势极重,喘着粗气,胸口一片都是红的。

“咳,怨姬,你怎么在这?”

孟白云正在前面招架,回头一看,焦急地说:“我不是让你走么?!”

怨姬:“我不走。我要和你们一起!”

“哈,又来一个送死的。”

“断风尘!”暴风残道手持长戈,“交出明圣天书,留你们三人全尸。”

断风尘:“不可能。”

此时此刻,场面站着三方人马。魔界以暴风残道为首,识界以孟极为首,而赭杉军站在另一头,后面是伊达我流和天草二十六,他们看起来刚刚抵达,尚在观望情况。以明圣天书为目标,他们将断风尘三人包围起来,密不透风,就算抵去性命,恐怕也难逃脱出去。

怨姬给断风尘的伤势做了简单的处理,又去照看孟白云的情况。他本就虚弱,胸口被人一掌拍击下去,伤了心肺。此时还能活动,再往后拖,就会迅速恶化,不及时救治,连她也回天乏术了。看到两人伤成这样,怨姬一面掉眼泪,一面把自己身上所有伤药都掏出来。

因为赭杉军一行人的加入,场面暂时陷入了僵持。

赭杉军背过身,低声通知伊达我流和天草二十六:“先帮助怨姬脱困,留住断风尘。”

同时,孟白云也对眼前二人说:“我掩护你们走。”

断风尘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突然,一阵风吹来,天上闪过万千光影,化成一把把利剑,垂直而下。众人愕然,眼看着飞剑就要落到地面,纷纷避闪开来。首当其冲的是魔界一方,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在无坚不摧的剑势之中化为了齑粉。

“这,这是……”

怨姬喃喃道:“这是万剑归心阵。”

随着在场所有人目光集中,一名凌然而立的女子驾越虚空而来。不紧不慢,她落到了地面,面纱掩盖半张脸,只露出眼眸,透着霜冷的光。

“三妹,跟我回去吧。”女子开口,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孟白云注意到,自从怨姬看到来者之后,便一直在轻微的发抖。他站到前面,挡住她的视线,问:“你是谁?”

女子不回答,好像不屑与他对话。

怨姬捏着自己的手,“她是我的二姐。”

“二姐?”

女子站在那里,目光里只有她一个人,缓缓道:“怨姬,如果你想要二姐救你,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怨姬低低地嗯了一声。她明白二姐在说什么。那么多年了,自己一直没有回去过。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逃避……

“二姐,”怨姬说,“我还想求你忙我一个忙。”

“不必再说。带他们回去,会违反剑阁的规矩。”

怨姬又低下了头。是的,剑阁的规矩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破例过,现在自然也不可能。男人想要进入剑阁,唯有一个办法,但现在断风尘和孟白云都受了重伤,不可能做得到。

“只要将他们救下来就好,求你了,二姐,”怨姬哀求道,“就当是帮我最后一个忙,好吗?”

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像拿她没有办法,最后只是说:“你过来吧。”

赭杉军察觉到不妙,出声道:“不可让断风尘脱逃。”

与此同时,女子的攻势也发动了。她的剑很冷,挥斩过虚空,好像可以抹平一切。应对赭杉军之际,她不忘往怨姬那边分去一口轻灵的剑。

下定决心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怨姬熟练地跳上去,被剑带着走。临走之前,她转过头,念念不舍地看了两人一眼。

断风尘唤她的名字:“怨姬……”

怨姬的眼里蓄着泪,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然而,看眼神,她好像才是那个需要被救的人。

孟白云急了,跟着上前。就在这时,识界的人马也跟着出手了。女子身后的侍女将怨姬护在身后,催动阵法,无数的剑刃交错,形成一道网,挥扫而出,将外部的攻势挡在外头。女子再发一剑,那剑弹跳几下,弯了弧度,变成缎带似的白光,将断风尘和孟白云两人卷了过去。

风猛烈刮过,孟白云晕眩几秒,发现自己竟然在天空上飞。就过了这么一会儿,女子已经和赭杉军交手数十回合。剑阁侍女的护航,地面越来越远,识魔两界追之不及,变成豆丁点大。

就这么被拉扯着,越过几座大山,孟白云已是被风吹得神智全然散开,浑浑噩噩,全凭吊着的一口气撑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腰上的束缚一松,他往下掉落,狠狠摔到地上,就这么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全身剧痛。天已经全部黑了,看不清周围。孟白云动了动手指,花了极大的力气,才从地面上撑起身子来。

眼前坐着一个黑发黑衣的男子。孟白云看了一会儿,才看出来,这个人跟断风尘长得一模一样,然而气质全然不同。长发束着发环,露出额头,看起来意气风发,额头上的纹路,周身的坠饰,都给人一种粗犷而贵气的感觉。

他坐在烛火前,猩红的光在脸上跳动,看起来神秘而邪恶。注意到孟白云的动静,他开口问:“你醒了?”

孟白云:“你是谁?”

断风尘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微笑:“孟白云,我是断风尘啊。”

12

刻在记忆里的笑容和眼前的相比,弧度一模一样。就算再不愿意相信,直觉告诉他,这是同一个人。孟白云僵着不动,心一点一点冷下去。

“你原来是谁?”

断风尘站起来,随着晃荡,金属发出轻微的声响。“我是谁?好问题,你可以继续叫我断风尘,至于身份,直接说出来,就不够有趣了,你猜猜看。”

孟白云看着断风尘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过来,并不躲闪。短短的时间里,他什么都明白过来了。过去的断风尘是一个谎言,他和怨姬被骗了这么久。孟白云甚至分不清哪些是谎话,他对自己说过的情话,这些都是假的么?他控制着,不许自己露出哪怕一丝的伤心。没有得到期待的反应,断风尘感到有些失望。

孟白云问:“你跟我们提及的过去,是真,还是假?”

“我从月华之乡来,这是真的。”断风尘轻描淡写地说,“但我并非那里的人,我只是把他们全杀了而已。”

孟白云冷冷吐出两个字:“混蛋。”

“嗯,这两个字真耳熟。”他笑了出来,“之前在床上你也这样叫过我呢。”

怒火在心里烧起来。故意说出这些侮辱人的话,断风尘不过就是想看他歇斯底里的模样。越是愤怒,伤心,就越中了他的下怀。即使清楚这一点,孟白云还是无法控制地全身发抖。

他和怨姬都被这个人渣骗了。突然想到什么,孟白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那你的病——”

断风尘:“老实说,你们真是蠢得天真可爱。”

他好像运转了什么术法,脸色很快变得萎靡,整个人看上去,竟然和当初重病时候的模样没什么区别了。短暂地停留这个样子上,断风尘如愿看到孟白云的表情一点一点崩塌。

“怨姬在医术上的造诣高超,只可惜她不了解魔界,自然一时查不出病因。不过,她的能力属实惊人,有一次我都差点被她发现了。”断风尘感叹道。

“不过……”

断风尘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觉不觉得也有一种可能,怨姬发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却选择不去想,不去问,只是一厢情愿地逃避现实呢?”

“毕竟,像她那种傻女人,为了我,连说服你被我操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啊。”

“断风尘!”

孟白云红着眼睛,扑上去要和他拼命。突然,他身体一震,好像被什么禁锢,软倒下来。断风尘伸出手,正好接住他,将人搂在怀里。断风尘的下巴搁在他的头上,亲昵地抚摸着孟白云的长发。远处看起来,只是像一对普通的情人在互诉衷肠。

“挣扎没有用。”断风尘温柔地说,“很遗憾,你现在魔界,武功被锁着,没有我的命令,你是绝无可能逃出去的。”

他继续说:“有很多事,你还没有问,我不妨一起说了吧?当初,在小树林里你我被敌人袭击,那是我特意安排的表演。我没想到,你真的会为我挡剑,太过容易,我精心准备的苦肉计都头来竟然都没派上用场。”

孟白云感觉自己的心变成一片片的碎块,而这个人还要在上面踩几脚。随着断风尘的述说,当初的画面也在脑子里掠过。透着光亮的树林里,断风尘对自己说,爱不是只有一种模样。那时候,他的眼睛直直地看过来,好像用双手捧着一颗心,就这样献上来。那些都是骗人的,而只有如此冷情的魔,才能说得这样绝对,因为他一点都不懂什么叫爱。

“明圣天书,”他喃喃道,“那你给怨姬的那一本……”

断风尘的语气略带惋惜:“自然是假的。明圣天书如此重要,我好不容易从月华之乡的人手里抢走,又怎么可能给她?”

就是为了这本书,为了他,怨姬甘愿牺牲自己的人生。从前,每次提到自己的来处,怨姬都露出一副恐惧的神情,她曾经说过,再也不想回去。而现在,她做所做的牺牲,换来的却只是一个背叛的结果。

“我要杀了你……终有一天,我会将你碎尸万段……!”孟白云咬牙切齿地说,他挣扎着想推开断风尘,但手没有力气,反倒看起来像是主动贴着断风尘蹭。

断风尘眯了眯眼,十分享受。他期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指尖滑过孟白云的脸,那双眼睛里满是屈辱,不甘,以及,隐藏在这些情绪之后的伤心。断风尘心里一动,捏过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碰到嘴唇一秒就被咬了。断风尘皱着眉头,用手指沾了沾,上面是猩红的血珠。孟白云满脸厌恶,呸了一声,把血吐出来。

断风尘淡淡一笑,看起来毫不介意。他站起身,“你在此冷静,之后,我会再来。这段时间里,好好想想下一次见面,你该拿什么态度面对我。”

他伸出手,摸了摸孟白云的头:“我可不想那么快就让刚到手的玩具变成一具尸体,但你若不愿,那便只好如此了。”

孟白云:“我宁愿去死。”

“别说气话。”断风尘柔声道,“我看得出来,你还爱我,不是吗?”

出了牢门,他对驻守的魔兵吩咐道:“把人看紧了。”

一路走出地牢,断风尘只觉得全身畅快非常。欲望是无底洞,得到了,又想要更多。现在可以说,孟白云已经是他的人了,但断风尘认为还不够。他要看到孟白云一点点臣服在自己身下,全身心都被自己占据的模样。要击垮一个人太过容易,让他尝到被所爱之人背叛之余,还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无力,这样,他才会彻底顺从。一个想法慢慢在断风尘心里形成了雏形。

门轰隆隆打开,他来到天魔之池前。高大耸立的魔像当前,久违的战栗感重回,断风尘又是恐惧,又是兴奋。俯身鞠躬,他尊敬地唤了一声吾皇。

随着魔像开口,周边的空间震动着,好似穿透了皮肤,直达心脏。

“这次的任务,你完成得很好。”

断风尘:“这是我应做的。”

他抬起头,四处看了看,问:“主君好似不在?”

“他在养伤。”

“玄貘虽有能耐,然终非主君的对手。这当中有些蹊跷。”

“问题出在谁身上,你明白。”

断风尘若有所思,转而道:“动荡之际,魔界需要一个领导者。吾皇,这时候传召我来,看来人选已经确定了?”

“嗯。接下来,吾将元力传给你,你将拥有与玄貘对战的实力,统领魔界。”

“吾皇,恕下属冒昧问一句,这份权力是暂时的,”断风尘抬起头,与魔像对视,“还是永久的呢?”

“看你的表现了。”

话音刚落,魔像散发出恐怖的气息,断风尘暗自心惊,同时身体被什么碾压过去,好似粉身碎骨。他不禁发出痛苦的叫声。在弃天帝的威能之下,他如同一粒微尘那样渺小,无助。有那么一刻,他再也无法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慢慢地,他回过神来。低下头,断风尘才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浑身是汗。站起身来,魔像的眼睛里已经失去光泽,弃天帝已经不在此处。他收回五指,攥成一个拳头,感到雄厚的力量在身体里涌动。

笑了笑,断风尘转身离去。找不到朱武人,魔界正一团混乱,身为新任的统领,他有许多事要做。

……

孟白云坐在角落里,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好像被遗忘,断风尘已经一周没有来过了。这一周里,他试过很多办法。想要逃走,他连牢门都打不开。门口每天都有魔兵值守,他们很沉默,孟白云无论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绝望之际,他开始尝试极端。咬舌自尽,一头撞死,这些都被断风尘设置在他身上的禁锢阻止了。如果绝食,就会有魔走进来,灌他吃东西。现在的他十分虚弱,加上穴位被堵,连拒绝都做不到。最后,孟白云只能什么也不做。

黑暗渐渐延伸,变得无止无尽。什么也不能做,过去的那些点点滴滴便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无论是醒着,还是梦里,眼前都是断风尘的脸。他坐在花树下面,微笑着,给自己套上一圈花环。那时候的阳光很好,照得自己几乎睁不开眼睛,一片眩晕。

嘀嗒。他低下头,石板上绽开几滴血。孟白云怔了一下,擦过嘴角,放到月光下面看,掌心全是红。越想下去,就越像是在自虐,但他无法控制。和爱意对等的是滔天的恨,耳边是男人的柔情蜜语,再是怨姬悲哀的脸,他捂着胸口,喘不过气。

地牢里很冷。孟白云蜷缩着身子,全身发抖。怨姬不知如何了,在那个地方,她还好吗……断风尘又在哪里……迷迷糊糊想着这些事,眼前一阵发黑,体力再也无法支撑,他闭上眼睛,昏迷过去。

孟白云在一片雨声里惊醒过来。好像察觉到和往常不同之处,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护卫不知道去了哪里,外面空无一人。孟白云撑着自己,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好像对应着他的预感,牢门的锁竟是松开的。他尝试着推开,踏出门槛,竟就这样出去了。

屏住呼吸等待,等来的只是寂静。这是要放他走?孟白云茫然,往外走去。一路上,什么人也没有。从地下出来,感到视野模糊了一阵子,再仔细看,自己站在山林里,转过身,地牢的入口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他动了动手,久违的力量回到身体里。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孟白云开始往前走。冬天的山里下着雪,脚踩上去,再拔出来,有些吃力。他呼出一口气,运转功力,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后面,开始跑了起来。

红楼剑阁。盛会之日,受邀的剑客齐聚一堂。坐在上席的是三个女子,大宫主身着一袭红色宫装,雍容华贵。二宫主白纱蒙脸,冷若冰霜,但难掩秀丽之态。坐在最底下的是三宫主,相比两人,气色黯淡,眉间带着忧愁,别有一丝我见犹怜的美。

“三妹,今日是剑阁百年一日的盛会,宾客面前还摆出这样一副脸色,许久未归,以前教你的礼仪都忘了么?”大宫主曌云裳柔声问。

绯羽怨姬勉强笑了笑,“对不起,大姐。想到今日,绯羽昨夜有些紧张,没有睡好。”

“嗯,也是,你离开剑阁许多年,也没参与过这样的场合,是大姐欠了考虑。等仪式完毕,你便回房歇息吧。”

回房和软禁没什么两样。绯羽怨姬忙道:“不碍事的,我自己会调理好。”

曌云裳听了,不再说什么。倒是二宫主楼无痕瞥了她一眼,转身吩咐了什么。站在旁边的老妪低声应了是,过了一会儿,端上来一杯热茶,递给怨姬。

“三宫主,请喝茶,这茶有安神的作用,有利于舒缓情绪。”

绯羽怨姬道了声谢,接过来喝了。果然,热茶饮尽,她放松了下来。这段时间,她无时无刻不想着断风尘和孟白云两人。想他们不知如何了,受了多重的伤。问楼无痕,她也只是冷冷地说不知,还反过来告诫她不要再想和剑阁无关的人,除非他们会来参加盛会。

剑阁盛会,是红楼剑阁百年一次对外开放的日子。在这场盛会上,剑客用剑招分高低,通过剑婢们合成的机关阵法,便可以和剑阁之人配对。

曌云裳发言之后,盛会很快展开了第一场对决。绯羽怨姬默不作声,暗自注意底下每一个人。让她失望的是,她没有找到心里的那个人。随着时间过去,对决即将落入尾声。她开始变得揣揣不安,站起身来张望。断风尘为什么没来?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见她如此,楼无痕再次出声:“三妹,注意形象。”

怨姬只好坐下去,咬着嘴唇。见状,楼无痕轻叹一声,她这个妹妹,从小乖巧,心里在想什么,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若是知道她的心上人,真实身份是异度魔界的魔将,冲动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等待了片刻,没有人再上场,曌云裳站起身来,“比试结束。那么,请在场的诸位稍等片刻,结果很快就会公示出来。”

四宫主霏婴一听,弹跳起来,嚷嚷道:“我已经选好啦,我要任剑谁!”

楼无痕抚额。这还有一个更不省心的……

“等等!”

绯羽怨姬的心跳了一下,她猛地站起来,死死盯着门口。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喘着气,看起来十分虚弱,连站稳都很吃力。

她失声道:“孟白云!”

孟白云咧开嘴,笑了一下,“怨姬,我来救你了。”

13

最后一场比试开始,挑战者站上台,却要用剑撑着,才不至于跌到地上。

孟白云看起来憔悴虚弱,头发散乱,胸前有血的痕迹,裤脚是湿重的深色,看得出来在雪地上辛苦跋涉过。不敢想他遭遇了什么,又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怨姬忍着泪,扭头对曌云裳说:“大姐,他身上有伤,纵然输阵,我们剑阁也只能落一个胜之不武的名头。可否让我下去为他治疗?”

曌云裳出乎意料地没有反对,颌首道:“去吧。”

绯羽怨姬赶紧下去,奔到孟白云身边。这人伤成这样了,还在笑,只不过笑得有些勉强。她什么都不说,上来先处理伤口,再为他治疗。时间紧迫,怨姬能做的不多。

“这伤之前就有了,怎么没好,反而还越来越严重了?”怨姬问,“你和断风尘发生了什么?他在哪里?”

孟白云的表情僵了一下,张开嘴,但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可以说出很多措辞,断风尘的伤比我还重,所以来不了。放心,他在想办法救你了。他不想再骗怨姬,所以只是沉默。

怨姬一反常态地跟着沉默下来,低头为他处理伤势。孟白云恢复了些许元气,但不多。时间不允许他们再拖下去了,她退开,低声说:“孟白云,不要勉强,好吗?”

“怨姬……”

孟白云还想说什么,怨姬已经转身回座位,她低着头,走得很急,好像不想被人看见眼泪掉下来。一时之间,心里酸涩难明。凭他的力量,真能从这场比试里胜出么,孟白云也不确定,但他拼尽全力,就算为此丧命。这是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了。

他提着剑,立在擂台上,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和他对战的是一个长相平凡的剑客,在江湖上名声不显,单看表面,也看不出深浅。

起手一招,平平无奇。孟白云安心下来,从容迎上去,将剑招挡下来,反击回去。对战的节奏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快。对方偶尔被他打落下风,但全靠体力支撑着。意识到不能再这样耗下去,孟白云运转功力,攻势变得强硬。

剑锋掠过对手咽喉,孟白云忽然觉得不太对劲。招架剑的只有一只手,那另一只手去了哪里?低头看,银芒闪过,三道针发射出去,直直穿入身体。

漫天血雾溅出来,孟白云后退几步,捂着胸口。上面有三个细微到几乎看不清的血洞。

“卑鄙!”

“大姐!”怨姬焦急道,“这不公平!”

“何来不公平?”曌云裳淡淡地说,“对方有能力布下陷阱,他就要有能力防备。”

孟白云强撑着起身,刚站稳,对面就一掌拍来。猝不及防,他整个人被击飞,滚到几米远,尘土漫起来。接下来的,好像就是单方面的虐待。挣扎起身,再被打落,孟白云咳嗽着,趴在地上,咳得血渗出五指。

我不能倒在这里。意识模糊之间,孟白云只有一个想法,他决不能输。但是,身体好重,耳边只能听见心跳声,血流失的感觉是如此清晰。一瞬间,在地牢的经历,雪地的跋涉,种种疲惫涌了上来。孟白云跪在地上,眼睛半睁着,嗬嗬喘气。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看上去有多么可笑。

要坚持,孟白云心里重复着,我一定要赢。

绯羽怨姬满脸泪痕,再也顾不上那么多,起身就要下去,但让人拦在座位上。曌云裳一个警告的眼神轻飘飘瞥来,似乎只要她再动一下,就会被强行架回房间。她只能强忍着,心里茫然,断风尘,最需要你的时候,为什么你都不在?再问一下,也不敢再问下去,好像自己其实已经知道答案,正如方才孟白云躲闪的眼神。

想到怨姬可能会嫁给这样的人,孟白云就感到一阵恶心。他就算死,也不会让怨姬再失望。咬破舌尖,孟白云强行提起真气,直面当前袭来的攻势,反手将剑插入对方的脊骨上。一声痛呼,对方败退。同时,他也被这力度不小的一掌击得再也支撑不住,倒下来。

一片寂静。众人等待着最后的胜利者。

“咳……咳咳……”

孟白云四肢并用,在地上爬,在石板擦出狼狈的血痕。凄惨的姿态,让围观的众人都不忍直视。他用手肘撑着,想让自己站起来。骨头没有力气,失败几次,他才成功。

“孟白云,胜。”

抬起头,孟白云对着泪如雨下的怨姬露出一个笑容,但他脸上都是血,只是让人更觉凄凉。

曌云裳:“那么,剑阁盛会第一轮到此结束。诸位等待片刻,稍后剑阁将会公布晋级名单,入选的侠客可以参与明天的第二轮试炼,感受飞天仙流剑阵的威力。”

避开众人,剑阁开了一个内部会议。剑婢和四个宫主都有一次提名的机会,可以选择自己心属的剑种。等曌云裳和楼无痕选完,绯羽怨姬果断地投了孟白云。

“孟白云,”曌云裳好像才想起有这一号人似的,“他不在入选之列,三妹,重新选一位吧。”

怨姬不可置信:“为什么?他赢了比试。”

“你身为医者,最为明白。明天的剑阵将会比今天的比试更加残酷,凭他的伤势,不用说胜利,连存活也困难。他是你的朋友,你当真忍心让他涉险么?”

心里的担忧被曌云裳说出来,怨姬的脸变得苍白,难以反驳。她是剑阁中人,最为了解剑阵的实力。就算孟白云以十成功力应对,最后结果如何也难说,更何况现在这样,如此重的伤势,再受重击,连她也没有自信可以将人救回来。

四个宫主再次在众人落座,孟白云将视线投向绯羽怨姬。她坐在位置上,低着头,没有看他。

“下面公布明日参与第二阵试炼的名单。”

一个个名字被曌云裳念出来,等到出来,孟白云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剑客的名字同样没有被念到。他们纷纷出声:“为什么没有听到我的名字?”

曌云裳解释了原由。入选的条件不止要考虑到结果,还有战斗过程的表现。如果有人在战斗中伤势过重,将不会参与明天的试炼。剑阁的阵法凶险,这也是为了诸位的安危着想。”

“明明是你剑阁发出邀请函在先,现在还清高上了,什么意思啊?!”

“就是啊,浪费我的时间!”

“请大家稍安毋躁。”曌云裳柔声说,“为了表达诚意,每个侠客在离开之前都可以挑选一把剑阁的剑带走。”除此之外,曌云裳还让人搬出许多金银珠宝,只要参与了第一轮的比试,每个人都有份。众人的怨气平息下去,纷纷散去,只有孟白云站在原地。

他的嘴角带血,脸白得吓人。他说:“我不服。”

不等曌云裳回应,孟白云又看向怨姬:“她根本不想呆在这里,你们凭什么拿她当这场盛会的牺牲品?”

怨姬仍然低着头,抓着膝盖的衣服,不敢面对孟白云的眼神。

“此话言重了。”曌云裳柔声道,“剑阁的传统向来如此,这是每个剑阁人都无法逃避的命运,三妹,你说对吗?”

“……”

怨姬沉默良久,低声说了一个是。

看着怨姬这样的表情,孟白云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他冷笑道:“看来说理是说不清了,今天我一定要带怨姬走!”说罢,提剑劈上去。

“放肆。”

楼无痕冷漠的声音响起,一个挥手,孟白云就如同断线风筝,身体被扫出去,倒在地上,不住颤抖。这一击比方才比试所受的伤都要重,只觉有万钧重石压着胸口,眼前昏黑,孟白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他醒过神来时,正好听见怨姬带着哭腔的求情声,求二姐放过他。

他动了动嘴,想说怨姬,别哭,但话也说不出来。剑挥了几下,没砍中,自己反倒栽到一边去,像个笑话。没有人再去攻击他,谁都看出来,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威胁力的废人。

头撞到柱子,孟白云一阵晕眩,顺着柱面滑落下来。脸即将着地,他的双手垂落。

地面没有预想的冰冷坚硬,反而是暖和柔软的。孟白云睁开眼睛,看见断风尘的脸。

“我代他参加第二轮试炼,如何?”

曌云裳回答:“第一轮比试已经结束了——”

断风尘随手把旁边一个人扯过来,捏碎了他的头颅。场面之血腥,让在场众人惊呼出声。他仿佛毫不在意,又问:“这样呢?”

曌云裳顿了一下,转过头对鱼纹老铗说:“加上他的名字。”

断风尘现在的模样和以前大为不同。黑发黑衣,怨姬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己熟知的那个人。无论怎么示意,断风尘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他低声,笑着问孟白云:“抱歉,我来迟了。还没死吧?”

孟白云:“滚。”

断风尘笑眯眯地由着他推开自己。众人面前,两人推搡着,看起来只像打情骂俏。这样的断风尘,让怨姬感到陌生。

名单公布的环节结束,今天的盛会也就到此为止了。曌云裳说了结言,在场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孟白云望向怨姬,焦急地想要解释什么,却被楼无痕冰冷的眼神挡住。怨姬被婢女围着,像是犯人一样,押回房间里。临走之前,她回过头看向断风尘,无助的眼神让孟白云感到一阵心痛。

大厅不能留人,受到大宫主的命令,剑婢上前,客客气气地将两人请出去。断风尘不出声,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人群走出去,退到了门口,便留在那里,迟迟不肯离去。

断风尘:“还不舍得走?”

那副毫不关心的样子,让孟白云看了,只觉得一股怒火上涌。他问:“断风尘,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是魔,哪来的良心?”

“你对怨姬,就一点情意都没有?”

断风尘笑了笑,“怎么,你想让我见她,像过去那样,说几句情话哄哄?孟白云,她不是真傻,结合当前的情况联想,你以为她猜不出我的真实身份么?”

完了,又补一句:“嗯,比你还蠢的人,我想这天底下应该是没有的。”

过去只觉得是玩笑话,如今听起来只有刻薄。在断风尘眼里,他孟白云好像什么都不是,可以随便被数落,侮辱。他往后退几步,只想让自己远离这个人。

“是孟白云吗?”一个剑婢走过来,小声问。

孟白云愣了愣,回答一声是。

“二宫主有令,让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剑婢左右张望,十分小心,“跟我走吧。”

孟白云有些不安:“他也去?”

剑婢点点头,“二宫主让我带你和他一起。”

不知道楼无痕是什么打算,孟白云走在前面,和断风尘远远拉开一段距离。断风尘倒是不紧不慢的,背着手,跟在后头,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似的。

绕过剑阁的主廊,他们步入一条小道里,渐渐深入,枫林下,怨姬就站在那里。她的脸色灰败,眼里没有光。眼泪擦掉了,还有两条泪痕依稀可见,不知是哭了多久。抬起头,她看见孟白云,以及后面的断风尘,但就跟没看到似的,只和前者交换了一个视线。孟白云便明白了,她只希望自己过去。

婢女默默退下了。楼无痕并未出现,只有他们三个人。此时正值深冬,剑阁却好像永远处于萧索的秋。看着暗红的叶子落下,怨姬只觉得心里的空洞,越扩越大,看不见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怨姬在心里问,他的谎言,我的一厢情愿?难道说,从头到尾,都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孟白云站在她面前,问:“怨姬,你还好吗?”

怨姬说:“我没事。”

她的声音很轻,但孟白云总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她内心深处的悲鸣。

“怨姬,”他说,“你都知道了。断风尘他……”

怨姬摇摇头,“从今往后,我们就当没有这个人了,好吗?”

“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残忍的魔。孟白云,你要知道,”怨姬重复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断风尘了。我们和那个魔,一点关系都没有。”

孟白云怔怔地看着她。怨姬说这些话的时候,看起来在强忍痛苦,但很坚定。他原以为,怨姬得知真相之后,可能会被伤透心,做出什么傻事,还在想,如何组织语言,委婉地向她透露,劝说她。但是,怨姬远比他想的要坚强,比他还要清楚,当下应该做出什么选择。

短短时间里,她要耗尽多少心力,才能说服自己放弃一段等待百年的感情?

怨姬拉过他的手,“白云,我想对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来救我。”

孟白云:“我怎么可能不来?”

他反握住怨姬,决断道,“我们现在就走。短短时间,我已经感觉剑阁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你不能再呆在这个怪地方了。”

怨姬看着他,眼里是温柔的,但温柔得像一潭死水。

“孟白云,你走吧。”

“为什么?”孟白云焦急道,“你不信我?你觉得我不可能把你带出去?”

“放心,我虽然受了点伤,但还能战斗。”他好像想到什么,“你的二姐,是你的二姐差人把我们带来这里。她也可以帮你,怨姬,你不妨去求求她,让她助你逃脱!”

怨姬黯然道:“没有用的。二姐只是想让我跟你们最后把话说清楚,让我断了念想。她负责剑阁刑法,如果我逃走,她会第一个把我杀了。”

“你们不是姐妹吗?她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我没有时间了。”怨姬摇摇头,“我得尽快回去,否则被大姐发现我不在房里,我和二姐都会受罚。孟白云你走吧。”

孟白云:“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话说完了吗?”

悄声无息,楼无痕出现在怨姬身后,淡漠地看着眼前心碎的一幕。

抓住最后的机会,怨姬哀求道,“孟白云,答应我,你快走,不要再来了,好吗?否则,你会死,还有——”

离去之际,孟白云跟着上前,不愿就这样放开怨姬。短暂的一刻,他们的脸靠得很近。怨姬的嘴唇翕动,孟白云听见她说:

“——忘了他吧。”

“怨姬!”

孟白云喊了一声,再踏出去,便被挡了回去,踉跄着后退。楼无痕拉着怨姬,两人没入深处,被黑暗吞没。一刹那间,他们急速往后撤去,层层叠叠的门不停关闭,直到整个红楼剑阁合上,彻底与外界隔绝。

“啪啪啪。”

断风尘拍手鼓掌,啧声道:“好一段难舍难分的感情,看得我也要心碎了。”

孟白云哆嗦着,转过身来对他说:“救她。断风尘,救她出来。”

断风尘:“你也听到了,之后她的世界里不会再有断风尘。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救她?”

“明天!”孟白云抓着他的袖子,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明天你会来参加的,对吧?!到时候,你就选怨姬,好不好?”

“我有什么好处呢?”

孟白云心如刀割:“我求你……”

“嗯,”断风尘沉思道,好像想到了什么新点子,“那你跪下来求我啊。”

#断风尘 #绯羽怨姬 #孟白云 #霹雳布袋戏

为了心爱的女人,孟白云被情敌操了

09

喝到第二杯茶的时候,周边的人终于多了起来。沸沸扬扬,随着茶杯落下桌子的声音响起,几个过路歇息的侠客开始讨论起江湖发生的大小事。

“最近越来越乱了。”

“上周,麒麟山庄一夜之间全是尸体,无人幸存,真是人间炼狱!”

“谁干的,这又是为了什么?”

“听说是要抢那本叫《侠道追溯》的书。这本书到底有什么奥妙?”

“我也是听人讲的,”年轻侠客低声道,“这书来头不得了,上面记载无数绝世武功,只要修炼其中一部,就能成为顶级高手。而且,它还有一个作用,从这本书里还可以得知神州天柱的位置。”

“天柱是什么?”

“问得好!这我也不太清楚。”

“唔……”老道沉吟,捋着胡须补充,“我看呐,这消息被传播之后,不断有人添油加醋,变出诸个版本。据我所知,这本书上面根本没有什么天柱,绝世武功倒是真的。当年我的师尊有缘曾经翻看过一眼,单这一眼,就创出了一部武学宝典,名为《至尊剑法》。”

两个年轻人一听,激动起来,纷纷讨教。就在此刻,一直坐在右边桌子旁听的男子笑出声,转过头来说:“这我倒有兴趣了,不知道看的是哪一部分内容呢?”

老道冷哼一声:“说了你也不知,何必多问?”

“说来也巧,我早年有些机缘,也看过那本书。可惜最后失去了得到它的机会。”男子说,“我记得,《侠道追溯》上记录有造血之法,可用于医治伤患。你家师尊竟能从中悟出剑法,看来不是书的缘故,而是你家师尊本身就一个难得的武学天才啊。”

“这……”老道支支吾吾起来,“我记错了,师尊看的是《明圣天书》,不是《侠道追溯》,对!《明圣天书》……过去那么久,难免记忆出了些纰漏。”

男子刚要说话,突然瞥了门口一眼,悠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顺便掩去自己的脸。他站起来,在桌子上放了几块碎银子,悄无声息地离去了。没有在意,旁边桌子继续讨论。

“《明圣天书》……这名字颇为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就是这本书吗?”其中一个年轻人接话道,“这本书现在落进一个叫断风尘的家伙手里。为了得到这本书,不少人盯上了这个断风尘,到处追杀,如今人也不知去向了。”

听到这边的对话,刚走进来的孟白云和怨姬两人对视一眼,坐到了旁边,仔细听起来。

断风尘离开灵蛊山,至今已经两个月了。从那一天开始,就没有再传来他的消息。山上消息闭塞,来求医的人大多心系自己的病,一问三不知。终于有一天,问到一个病患,从他口中竟然得知惊人的事实。断风尘被人追杀,受了极重的伤。怨姬按捺不住,随即就拉着孟白云下山。她能如此迅速决定下来,也不止这个原因。

孟白云生病了。一开始,伴随着体力下降,面色也越来越苍白。怨姬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一问才知道,孟白云已经失眠很久了。她以为是断风尘离开之后,他无法适应,感到十分理解。刚开始,她也是没日没夜念着断风尘,茶饭不思,相思病害得比孟白云还要严重。直到一天晚上,她从睡梦之中醒来,听见一声脆响,像花瓶掉到地上的声音。

怨姬急忙赶去孟白云的房间。一推开门,就看到孟白云倒在地上滚来滚去,用花瓶碎片割自己的手。夺去他手中的利器,怨姬观察孟白云的情况,才发现他全身滚烫,皮肤发红,真气混乱。她精通蛊术,立刻判断出这是中了迷情蛊的症状,再探查,却发现孟白云体内并无下蛊的痕迹,只是,在他的经脉里,有一股本不属于此的阳气在流动。

孟白云醒来之后,在怨姬的追问之下,才将实情道来。断风尘还在这里的时候,他就觉得身体有些异样,但一直没有想太多。他只是以为……自己的心出了差错。不想这种异样在断风尘离去之后,变得愈发严重。他开始睡不着,身体燥热,像被蚂蚁咬着一样痒。练功也练不下去,真气控制不住,险些伤了五脏六腑。

费尽心思,怨姬这才得出结论。他的纯阴之体被断风尘影响,现在已经失去平衡。先前怨姬曾有过预防,但不知为何,孟白云的身体还是出了问题。眼下,她只能出一些抑制症状的药,除了找到断风尘,没有根除的办法。

这段时间,孟白云步伐虚浮,面色虚弱,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他咳了几声,听旁桌的讨论逐渐步拐去另一个话题,便出声问:“敢问诸位,关于断风尘此人,你们从何处得知他的消息?”

年轻侠客愣了一下,上下扫了他几眼,回答说:“也是方才坐在这里喝茶,听来的。这里那么热闹,具体是出自何人之口,倒不是很清楚了。”

“多谢。”

怨姬叹了一口气。 他们一路追踪到这里,却始终找不到断风尘。路上听过无数个版本的小道消息,不是死了,就是伤势极重,心里的忧虑也越来越重。

孟白云反过来安慰她:“那家伙也不是手无缚鸡之人,武功比我们都强,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怕就怕,”怨姬神色黯然,“那么多人都在追杀他,他一个人,怎么逃得掉呢?”

孟白云也不知道说什么,低头默默喝茶。他的心里也一直煎熬着,只有真正看到人,才能放松下来,但他不能让自己在怨姬表露出这样的情绪,让气氛变得更糟了。眼下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只能坐在这里,看看还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拐了一个转角,断风尘走进巷子里。这里是客栈的后背,很少人经过。最深处正好有一男子在解手,听见脚步声,知道有人来了,他便匆忙理好衣服,正要回过身离开,一双手就从后面伸出来。

断风尘面无表情地捏住人的脖子,往左边一扭,喀喇,骨头的脆响。男子软绵绵地倒下,没了气息。断风尘接住他的身躯,将手覆在那张脸皮上。

过了一会儿,断风尘的脸竟慢慢变得模糊,五官像水一样往下坠落。接着,随着流转,再次变回清晰,但那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他变成了刚刚那位男子。

正要离开,一团雾气浮现出来,然后是一个脸上涂着魔纹的魔。对他来说,空间似乎只是一团雾海,可以随意穿梭。

“真服了你,怎么每次都要我帮你收拾尸体?”

断风尘笑了笑,“你这手段实在好用。”

“主君让我告知你,等任务完成,你就差不多该回来了。”

“再说吧。”断风尘说,“离计划完成,还有一定距离。”

“用《明圣天书》扰乱中原的任务,你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各个门派的注意力都你吸引了过去,还有什么事?”魔的眼光投向客栈,“怎么,舍不得你的玩具?”

先前没仔细注意,这一看,他露出讶异的神色。

“那个蓝头发的身上怎么有你的气息?你给他吃了魇昧露?”

断风尘不作声,没有否认。

“下那么大功夫,怎么,怕他没有对你死心塌地?”魔的笑容多了些玩味。

断风尘瞥他一眼:“我的事,你还没有评论的资格。”

“哈,随口说说罢了。”没有打招呼,那魔捞起没有脸的尸体,遁入雾气当中,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找不到一丝来过的迹象。

断风尘走出小巷,回到客栈里。周边人声鼎沸,他径直走进去,坐到孟白云和怨姬旁边。叫了一壶茶,一碟小菜,他自然地加入到旁人的话题里去。经过有意无意的引导,在众人提及《明圣天书》之时,他便露出一副刚听说的样子开口说话。

“方才从集市上回来,正好有一采药郎说是遇到老虎吃人了。”

“老虎?”

“这山上一天不知道要进多少人,哪里还有什么老虎?”

“且听我细细说来,那采药郎上山采药,在山路上看到一路上有蜿蜒而下的血迹。起初,他以为是谁受伤了。沿着血迹寻去,草丛里的痕迹很是凌乱,像是人被什么拖着,碾压过去,四处挣扎留下的。”

断风尘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听完那采药郎的话,我也奇怪。这山里从来没出过什么老虎吃人的事。或许,那不是老虎,而是一个人被一群人围攻之后留下的打斗痕迹。”

“有道理,采药郎不会武功,哪里能看出什么门道?”

孟白云急急问道:“这位兄台,你说的那采药郎,现在可还在集市里?”

断风尘:“他要卖采来的药材,当然整天都呆在那里。”

孟白云又多问了几句位置,采药郎的位置,断风尘均是敷衍回答,说不太清楚,记不得了,最后才透露那人好像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

孟白云和怨姬匆匆赶去集市。小摊前面,果真站着一个采药郎,还在大声对路人讲述自己早上碰到的事,等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他再借机推销自己的药材。两人赶到的时候,篮筐已经差不多空了。

据采药郎所述,他到现场的时候,只看到血迹,地面一片凌乱,草丛都被摧残得不见原形。那血迹到处都是,若是人血,怕是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怨姬听了,更是心急如焚。孟白云的脸色也不好看,轻声安慰她几句。一番询问之后,他们得知了具体的位置,便即刻动身上山。

采药郎的记忆不清晰,在山上找了许久,孟白云才找到对应的地点。此时此刻,已经到了夜晚。黑色的树林里,空气里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地面大滩的血迹,像阴影一样蔓延开来,看起来阴森恐怖。

怨姬蹲在地上,仔细核查。

孟白云走上去问:“如何?”

她的脸都白了,“……是他的血。”

孟白云的心很乱,但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四处看了看,辨认着血迹的去向。从某一个截断处,血突然消失了。像是被人捞起来,带走了,但这并不能断定断风尘的生死。

“那些人只是想要书,”孟白云说,“并不是真的想杀了他。没有拿到书之前,他们不会杀了断风尘。”

怨姬轻轻地说:“但是他之前几乎无时无刻都把书带在身上,万一想抵抗,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就这样让书被抢走,也没有力气挣扎了。然,然后,那些人只是不想把他的,他的……留在这里?”

她想说那两个字,但不愿意说出来。孟白云连忙打住:“没见到人之前,不要胡思乱想。他不是傻子,一定有思考过。说不定他已经将书藏在了某一个地方呢?来,这里冷,我们先下山,找一家客栈休息。”

怨姬嗯了一声,腿都软了,被孟白云拉起来。两人搀扶着,就这么下了山。明月当空,照亮下山的路。孟白云的心惶惶然,纷杂不定,只觉得面前的一切皆是虚幻,找不到一个可以支撑的点。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他又恐惧,又恨自己的无能。

“等明天,我们就去找素还真。”孟白云低声说,“问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消息?”

“可是,之前我们已经去过了,素还真说他从来没有来过……”

“说不定之后又有什么消息了呢?”

这一句话好像说给她听,又好像说给自己听。孟白云喃喃道:“他一定还活着,活得好好的,等见到人,我一定帮你揍他一顿,扇好几巴掌。”

怨姬破涕为笑:“扇巴掌就不必了,你舍得吗?”

“有什么不舍得?”

“我不舍得。”

孟白云:“没出息……”

回了客栈,两个各自歇息去了。奔波一天,怨姬也十分疲惫。草草洗了身子,穿着里衣,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睡前迷迷糊糊的,还在想,断风尘如今在何处,他伤势如何,如果能找到他,自己定要给他好好医治。也不管什么明圣天书了,她的愿望很小,只想三个人呆在灵蛊山上,好好过日子,永远,一直如此。

再醒来时,蜡烛的影子在墙上摇晃。再往旁边看去,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怨姬惊叫出声。她慌忙坐起来,正要呼救,就看到男人从暗处走出来。断风尘看起来有些憔悴,但身上完好,不见有什么伤势,衣服简陋,但是洁净的,似乎在这之前,已经作过一番清洗。

“怨姬,”他说,“是我。”

怨姬全身颤抖,掀开被子,想下床,但又轻手轻脚的,好像不敢破坏这场梦境一样的局面。断风尘上前,坐在床边,将手伸出去,被她握住。

“你还活着。”怨姬摸着他的脸,泪滑落下来,“断风尘,是你吗?”

断风尘嘘了一声,没有让她说话,将人搂进怀里。怨姬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她哭起来也是安静的,除了身体有些抖,听不见哭声,像从小就是一个不会要糖的孩子。多日的担忧和不安终于在这一刻全数落下,这泪水是喜悦的,也是如释重负的。

拍着她的背,断风尘轻声安慰道:“我无事。之前一直想来找你,碍于没有合适的时机。”

“我们寻到了一处地方,那里有你的血。我便以为你已经……”怨姬退出他的怀抱,转而摸索全身,“你受了伤!让我看看。”

断风尘:“一些小伤,已经调理好了。”

他补充道:“我确实跟那些人产生了一些冲突,但他们已经被我打退,我用了不常用的招数,导致出血过多,你看到的也许就是那些人退走之后,我力尽而吐出的血。随后,我便掩去自己的踪迹,一路下山,藏匿在客栈里。没想到,正好看到你们回来。”

“孟白云!”怨姬想起什么,“我去叫他。”

“不急。”断风尘柔声道,“怨姬,让我好好看看你。这些时日,你瘦了不少,辛苦了。”

烛光之下,怨姬的脸挂着泪珠,我见犹怜。她拭去眼泪,有些羞赧:“我现在这副憔悴的模样,一点都不好看,你转过去,让我擦擦脸。”

“如果美只是精致,一丝不苟,那在我的心里,就不能称之为美。”断风尘笑了,“你当初把我强压的气势到哪里去了?”

怨姬恼道:“那是你太过气人了。”

“好,好。”

断风尘哄着,将她的下巴抬起来,吻了上去。怨姬的脸颊一片绯红,眼眸潋滟,慢慢搂住他的肩膀。吻了半响,断风尘的手摸索进去。怨姬低着头,抿嘴不语,只是睫毛在颤抖着。乳肉被一只手握住,轻轻揉捏,她便感到脊骨处有些酥软。

怨姬感到有些不太合适,支支吾吾:“你要这个时候……?”

“不碍事的。”断风尘说,再次吻住她。掌心里的胸乳揉着细腻,是男人永远都比不上的手感。不合时宜的,断风尘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脸。狼狈,露骨,孟白云被高潮击中,张嘴露出舌头的脸。

怨姬喘着气,衣衫慢慢落下来,露出白白的肩膀。她动情的香气弥漫开来,长发散落,手按在后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是一种极为得体,婀娜的美。断风尘收回心思,用双眼欣赏着。可以亲手摧毁这样的美,也是一大快事。

“怨姬,刚才好像听见什么声音。你没事吧?!”

突然,门被一下子推开。孟白云走进来,看见两人相拥在床。一时之间,他的脸色煞白。

10

深夜,三人坐在桌前,沉默无语。

孟白云开门之后,怨姬急忙把衣服披好,断风尘竟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就这样和孟白云打招呼。如此厚脸皮,让人感到意外。孟白云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难受,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见到断风尘,他是喜悦的,但又被刚刚撞见的一幕冷却,烦躁得很。

他一开口,语气也很冲:“你都跑哪去了?找你找了多久,你知道吗?”

断风尘:“方才怨姬才在我肩头哭了一回。害你们这么担心我,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熟悉的态度又回来了,无论你怎么发火,他都一味迁就,是他真正想顺着你,还是其实根本就不在乎?孟白云的脸色不大好看。

断风尘关切道:“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怨姬忙跟他讲起孟白云身上出现的诡异症状。断风尘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竟有这种事?”

孟白云:“怨姬说得太夸张了,其实现在已经没什么。”

“嘴硬!”怨姬捏着他的胳膊,“你看看你,这段时间,瘦了不知多少……都脱相了……”

脱相?孟白云下意识摸了摸脸。被这热病害得,加上忧虑,他一直没能好好吃饭。手指划过脸颊,下颌线是瘦削的。看了一眼断风尘,孟白云把头低下去。

“真是瘦了。”断风尘拉过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之前的手还是厚实的,现在都没肉了。”

指尖摩挲着关节,心里狂跳,孟白云把手缩回去,一阵脸热。

他大声问:“所以你到底去了哪里?”

听了这句问话,断风尘开始交代自己的行程。如他所料,当初一下山,他就被人盯上了。辗转了几个住处,以为终于甩掉了跟踪,他决定去找素还真。没想到,路上被一行魔兵拦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不管他逃到哪里,魔界都能找到他的位置。逃亡仓促,他的行踪暴露,被欲夺取《明圣天书》的门派发现,一帮人来围剿。在山上的痕迹就是战斗后的结果。

说完,断风尘正色道:“听我的,你们快回去吧。”

怨姬:“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这场围攻是没有尽头的,只有得到这本书,他们才会善罢甘休。”断风尘把书从怀里掏出来,递给怨姬,嘱咐道:“怨姬,我决定把这本书给你。明天一早,你就去带着这本书去找素还真。”

孟白云问:“那你呢?”

“我去吸引众人的注意。”断风尘笑了笑,“只要他们还以为书在我身上,就一定会跟着我。我会尽可能有多远走多远。”

怨姬:“不行!你自己一人,我们怎么能放心?”

断风尘安抚她,“放心,我已经安排好后续。明日之后,江湖上再无断风尘这个人。事不宜迟,在这里呆太久,恐怕会暴露我的踪迹。我该走了。”

孟白云一惊:“等等,你到底什么意思?”

“别担心。”断风尘郑重地说,“我还会回来。”

不等两人多说,断风尘站起来,翻窗出去。这里是三楼,跳到外面去,底下还有一层露台。

“喂!”

孟白云急了,竟然也跟着翻窗出去,怨姬叫都叫不住。他身体正虚弱,步伐不稳,落到露台的时候,小腿传来一阵剧痛,动弹不得。

断风尘无奈地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扶孟白云,顺势将人拉进阴暗处,不为人知。

“傻子。”他低声说,“那么急做什么?”

孟白云纳闷:“是你叫都叫不住啊。”

他又说:“你说清楚,方才那番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断风尘叹了一口气:“孟白云,你记住,明天醒来,就带着怨姬走,不要去找我,好吗?”

孟白云盯着他,突然问:“你想和他们同归于尽?”

断风尘失笑:“我没那么深明大义,有你们在,我怎么舍得去死?”

“你该不会骗我吧?”

“我只是想尽可能拖住那些人。为此,我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断风尘说,“你相信我就好了。”

孟白云沉默下来,他的脑子很乱。这个时候,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断风尘的话,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拼劲全力,或许可以将断风尘留下来,不准他走。怨姬精通蛊术,这种事一定能做到,但她没有这么做。孟白云突然发觉,自己远远没有怨姬坚强,甚至懦弱得可笑了。

断风尘伸出手,抚摸他的脸,低声问:“亲一下可以吗?”

“……”

孟白云偏过头,正好露出侧脸。

断风尘垂下头,亲了亲他的脸。嘴唇碰触到的皮肤滚烫,孟白云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的平静。他抿着嘴,鼻息是乱的。这张失神的脸慢慢被断风尘的影子笼罩,嘴张开,唇舌交缠,时不时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已经拼命抑制,但还是泄了出去。

全身发热,软得像一滩水。孟白云在他怀里滑落,拽着断风尘的衣服,喃喃道:“别走……别……唔……”

他哽咽的声音都被堵在嘴里。最后,只能闭上眼睛去承受。不知为何,孟白云的心里有一股强烈的不安。从今往后,他再也无法回到以前了,好像自己的生命,完全挂系在了一个人身上,他死了,自己也会死,他活着,自己也要拼命活下去。这是何等欢欣,绝望的心情。

断风尘放开他。等我。留下一句话,他便消失在黑夜里。孟白云靠在墙上,看着苍白的月亮,怔怔发神。全身没有力气,顺着墙壁滑落下去,坐到了地上。

良久,孟白云才站起来,走回去。怨姬正在房间里等他。

她关切地问:“他说什么了?”

孟白云:“没事。”他顿了一下,“明天早上,我们就出发吧。”

“我担心他会出事。”

“他既然有办法,我们只能相信他。”孟白云摸了摸她的头,“别多想,好好休息。”

怨姬乖乖地嗯了一声。她有些怕黑,孟白云将烛光留着,轻轻关上了门,回到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睡意。孟白云的身体还在燃烧着,眼前的黑暗也像是一片焦黑的炭。身边一下子静了下来。煎熬的夜晚里,方才用来劝说怨姬和自己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孟白云只觉得后悔,他果然还是不想放断风尘走,说他幼稚也好,不识大体也罢。谁要明圣天书,他就把这本书丢进海里,让人自己捞去。

一时心里又浮现出茫然。事到如今,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好?两个人之中,他爱的是谁?这种搞不清的问题在心里飘过去,孟白云只是想着,思绪是混乱的,无力伸手抓住。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这太荒谬了。他又怎么能和怨姬喜欢上同一个人呢?说到底,这算不算得上喜欢,他觉得自己搞不清楚。从头到尾,他竟然没有一个觉察的瞬间,只是陷落,再陷落,在一道止不住的坡上滚了又滚,人又怎么能抵抗重力?

孟白云翻了个身。手指抓住床单,他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呼出来的气息是热的,断风尘的温度还留在上面。在短短几秒里,上方悬空的月亮都燃烧着炽白的火。他的手指蹭过自己的脖子,呼吸就跟着收紧,全然被控制住了节奏。模仿着力度,孟白云抚摸过脖子,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什么味道都没有。他把双手伸到后面。

距离上次已经过去很久,他的动作不甚熟悉。力度太重,有时候会刮痛自己。身体想要得紧,孟白云管不了这么多,胡乱戳着。偶尔能戳到舒服的点,便一下子想起此前尝过的快感,孟白云咬着被子,呻吟都尽数发泄在其中。

持续的拍击下,孟白云的腿根不住发抖,沿着侧边,水淌下来,淅淅沥沥地滴在床单上。为了不发生狼狈的声音,他咬着被子,拖长的呻吟显得更色情了。木制的床在晃动中发出声响,混乱的视野里,断风尘垂下来的头发盖住了他的脸。孟白云竟然有些喜欢上这种被包围着的感觉。孟白云喘着粗气,手指的速度加快。好像无论怎么都不够,他想要更多,可以将他填满的东西。在被窝里蹭弄着,性器受了摩擦,漏出的体液将布料润湿一片。散落的长发蹭过乳尖,快感如针刺般,他将自己蜷缩起来。断风尘喘了一口气,拂去额头的汗,将自己的身体压上去。性器杵在里头,戳得快感尖酸地泛起来,他受不了了,发出呜咽的声音,脸上全是泪。孟白云抬高屁股,想着变个角度,反而将自己送上去了。后面传来模糊的笑声,断风尘好像在说自己笨。

呼吸润湿了自己的脸。快到了,孟白云心想。如果现在断风尘进去,他一定会马上射出来。以密集的频率,他顶弄这那处敏感点。小腹在高温里好像要融化了,他伸出舌尖,在空气里好像尝到了一丝甜味。断风尘从后面伸出手,好像穿过他的皮肉,捏住乳头,往外拧。啊,啊……孟白云蜷缩着脚背,在抽插里抖动着小腹。与此同时,断风尘碾入他的深处,碰撞着,高潮淹没了一切。孟白云哆嗦了一下,射了出来。赤裸的身体卷在被子里,疲惫而温暖。

倒在床铺里,他已是神智不清。朦胧里,只感觉有人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一个干燥的吻,不含任何肉欲。孟白云似有所察觉,再抬起头,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断风尘饶有兴趣地问:“你头发为什么是蓝色的?”

孟白云从恍惚里回过神来,疑惑地嗯了一声。

月光下,断风尘挑起那抹荧蓝色,又问:“头发为什么是蓝色的?”

“谁知道?”孟白云打了个哈欠,“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呗。”

断风尘没说话,只是来回把玩着他的头发。

孟白云有些不耐烦了:“干什么?要玩玩你自己的头发。”

“玩你的更有意思。”断风尘说,轻声哄他,“你睡吧,不用管我。”

“你抱着我怎么睡啊?”孟白云有些莫名其妙。

断风尘笑着说:“在我怀里睡啊。”说罢,将孟白云搂紧了,还把他的头按了按,压进自己怀里。孟白云实在困得厉害,暗骂一句有毛病,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虽然这个怀抱有些紧,让他不太适应,但十分暖和。过了一会,他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怨姬看见他从房间里走出来,问他怎么头上扎了两根朝天辫。

#断风尘 #绯羽怨姬 #孟白云 #霹雳布袋戏

为了心爱的女人,孟白云被情敌操了

07

之后这段时间,便由断风尘来照顾孟白云。面对这个家伙,孟白云就非常不客气了,拿他当下人使唤。

“斟茶。”

断风尘捧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孟白云浅啜一口,抖了一下。

“你要烫死我啊?”

他把茶杯推得远远的,溅到断风尘身上。后者没有生气,微微一笑:“不是你说要喝茶吗?”

“我要喝糖水。”

断风尘问:“现在刚吃完饭没多久吧?”

孟白云:“你管得着吗?快拿来。”

断风尘只好起身,去了厨房,端出一碗糖水。这是怨姬的手艺,色泽透亮,尝起来清甜,孟白云特别爱吃。他伸出手,刚想接过那只碗,断风尘往旁边一晃,错开他的手。

他说:“我喂你。”

孟白云:“我又不是手断了,不用你喂。”

“哪里的话,”断风尘用一种温柔得要腻死人的语气说,“你是伤者,我就要把你照顾好。来,啊——”

“不,不要了,你自己吃吧……”

两败俱伤。孟白云瘫坐着,这一整天,他都忙着和断风尘较劲,第一次感觉比能走路的时候还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断风尘一出现在附近,他就心烦意乱,想把这人赶走,奈何和牛皮糖似的,怎么扯都黏得死死的。他想起遭遇袭击之前,断风尘对他说一番话,越想心越乱,揪掉好几根头发。孟白云活了那么多年,有爱就追,有苦就怒,向来不扭捏,直话直说,现在这样,简直都不像他了。

见他不闹腾,断风尘便坐在一旁,做自己的事。孟白云瞥他一眼,看见断风尘拿着花,几根树枝,好像正在思考。

他忍不住问:“拿花做什么?”

断风尘露出有些苦恼的模样:“怨姬说咩咩吵着要她编花环,我想试试。”

你编的咩咩根本不会收,就算再去讨好,也是白费力气,孟白云心想。咩咩向来很讨厌断风尘,从来不愿跟他说话,只要有断风尘在,咩咩就会躲起来。没把话说出口,孟白云转而问:“你连花环都不会?”

“我应该会吗?”

“小时候谁没编过啊?”孟白云问,又想起断风尘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好说,“给我。”

断风尘把花塞进他手心里。孟白云有些嫌弃,“你挑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捡几个颜色鲜艳一点的过来,长度要差不多。”

这回断风尘倒是很听话,没有再阴阳怪气的,弯腰去捡。递给孟白云,他坐在旁边,看着一朵朵花互相缠绕彼此的根茎,再拉紧。孟白云做起来很熟练,渐渐地,花围成了一个环状,五颜六色的。断风尘跟着试了试,这次他选的是蓝色的花,默不作声地动起手来。他第一次编,容易卡住,孟白云指点几番,就放任不管了。

花瓣纷纷落下来,孟白云坐着坐着,开始盯着天空出神。正感到昏昏欲睡,头上有什么东西放了下来。茫然地抬起头,他正好看见断风尘对着自己笑。再伸手一摸,头上是一圈花环。编得不怎么样,有些根茎都横出来了,看起来很粗糙,但确实是一点一点做出来的礼物。

断风尘打量着说:“还挺合适。”

孟白云有些慌张,将花环捏在手里,不知道说什么。

断风尘:“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孟白云讪讪道:“没有这回事。”

比起往常的反应,他的气焰弱了许多,断风尘倒有些意外了。

匆忙的脚步声传来,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让孟白云松了一口气,烫手似的,将花环放到一旁,不再碰。来的人是咩咩,她正满头大汗,嘴里念叨着:“不好了不好了。”

断风尘:“怎么了?”

咩咩不理他,对孟白云说:“怨姬有危险,快去门口……有好多怪物!”

孟白云忙道:“断风尘,走!”

“你在这里。”断风尘当机立断,“我去就行了。”

“别废话!快带我去。”

断风尘认真地看了看他:“我不能再让你受伤了。”说罢,大步走出院子,往门口赶。

到了正门,断风尘看见四周被包围成圈,来者身上散发黑气,是魔界的人。怨姬看见他,急着要说什么,被断风尘一个眼神止住。他走出大门,进了魔兵的包围圈,仍然泰然自若。

灵蛊山上云雾缭绕,繁花盛开。断风尘朗声道:“如此美景,在下实不忍破坏。不如各位与我移步山下,再做决斗,如何?”

“断风尘,别罗嗦!”魔兵低吼道,“交出明圣天书,留你全尸。”随着狰狞的笑声,一个魔兵带头冲上来,后面的跟着,攻势恐怖。断风尘经过几天休养,伤势恢复不止,气色还比之前更好了。当下运转功力,剑势竟化成一条长鞭,猛地向敌人抽打过去。

惨叫出声,刹那之间,魔兵的身形破碎,很快消散。还有更多涌上来,数不清的攻势,然而,断风尘丝毫不见慌乱,只是抽上一鞭,那些看似强劲的攻势就都化解开来了。他身形挺拔,举止张弛有度,不像是来战斗的,更像散步来了。怨姬站在原地,想起多年之前,断风尘也曾经这样挡在自己面前。这段时间,或许她对断风尘有过怀疑,猜测,但这一切在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对于绯羽怨姬来说,断风尘还是那个他,是他和自己在月华树许下约定。

“怨姬!”

她扭头看去,孟白云不知什么时候被咩咩推了出来。咩咩一脸哭相,很明显是被孟白云威胁的。

“跟我进去,这里危险。”

怨姬摇头,“他一个人……”

孟白云:“他可以的,不必替他操心。来,我们先进去吧。”

怨姬还想说什么,被断风尘打断,简短地说:“走。”

呆在这里,可能还累得断风尘担心他们,怨姬只好顺从,和孟白云一起进屋。突然,一个魔兵察觉到此处,冲出阵势,径直往这里冲来。怨姬急忙施招去挡,她天生体弱,没多少力气,被这魔兵的劲力震得往后退。再来一次,就招架不得了。

情急之下,孟白云唤了一声:“断风尘!”

眼看着剑就要落在怨姬身上,孟白云咬牙,双手撑着轮椅两边,拼尽全力,硬生生将自己弹出去。他双腿无力,很快往下落。但就是这个冲撞,打乱了魔兵的节奏,剑把一歪,劈到了怨姬左侧的地板。孟白云即将倒在地面上,被一双手接住,搂在怀里。这一刻,断风尘终于赶到了。

断风尘皱着眉,面色阴沉,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意。孟白云第一次见他这样,还不太习惯,一时愣住了。

凌光划过,魔兵的身子被削掉半截,咕碌滚到地上。断风尘全身溅满了血,低头对着孟白云,又变得温和。

“受伤没?”

孟白云:“……我没事。”

断风尘嗯了一声。看着怨姬带着孟白云和咩咩离开,他身上的鞭子一甩,在空中飞扬起来,每到一个地方,就是一片肉身粉碎的破空声。

很快,包围的兵圈都被他除了个干净。许久都没听见声响,怨姬再推着孟白云出来,看见门口延伸至来时的路,花还是那样的美,絮云飘散,地上不见一点血和残肉,惊得张大了嘴。

孟白云:”这……你把尸体藏哪去了?”

“这些花花草草都是怨姬精心打理过的,”断风尘笑着说,“我又怎么舍得让它们被脏东西玷污?自是灰飞烟灭了。”

怨姬欢喜之余,迎上来问:“你有没有事?没有受伤吧?”

断风尘张开双臂,给她检查:“都是别人的血。”

“这些人是谁?”孟白云问,“也是来抢你那本书?”

“消息传播得太快,魔界都已经知道了。”断风尘皱着眉头说,“他们知道我在这里,肯定会不断派人来骚扰。我看,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怨姬本想说什么,被断风尘一个眼神看过来,又不作声了。相识那么久,她知道他的意思。

断风尘:“留在这里,只会让你们的处境更加危险。”

孟白云突然说:“那你又能去哪里?现在那么多人都想要你身上这本书,去哪里,不都是一样危险?”

断风尘觉得稀奇:“你这是关心我?”

孟白云有些后悔,早知道不问了。

不再开玩笑,断风尘正色道:“明圣天书事关重大,我要找到素还真,将这本书交给他。”

怨姬眼巴巴地问:“然后呢?”

“到时候我会回来。”断风尘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明天我就走,不耽搁了。”

就算是这样,也还是会伤心。但事已至此,断风尘下了决定,再说什么,也很难扭转他的想法了。怨姬强颜欢笑:“那好,今晚,我们好好吃一顿饭,为你送行。”

一个下午,怨姬都在忙碌。等到傍晚,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色香味俱佳。三人坐在饭桌前,受怨姬做的桂花羹蛊惑,咩咩也难得跑出来一起吃。

咩咩埋头闷吃,三人不说话,在这临走前的最后一餐,难得显得有些沉闷。断风尘看了看孟白云,后者刚好夹起一块肉卷放进嘴里,察觉到他的视线,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视线往下,只是盯着饭碗。再看怨姬,忧郁的情绪溢于言表,她向来都不会隐藏自己,开心的时候笑,不开心就是像这样了,嘴角往下垂,眼睛都不爱睁开,垂着眼,灰溜溜地吃饭。

断风尘觉得颇为有趣,发自真心地笑了一声。他问:“不如我们喝点酒?”

酒拿来了。断风尘分别给孟白云和怨姬斟上一杯,孟白云一饮而尽,怨姬小啜一口。一口口酒下肚,话题开始多起来了。孟白云和怨姬的酒量都不怎么样,怨姬更是喝得面若桃花,和人对上眼就笑。

闲聊到半途,怨姬突然站起来,跑过来,紧紧地抱了一下断风尘,后者愣神之际,她又跌跌撞撞去找孟白云。孟白云坐着轮椅,没法起身,看到她过来,手忙脚乱的就被怨姬抱了个满怀。

怨姬感动地说:“我喜欢你们。”

孟白云忍不住笑出来,哄着她坐下,递了一杯水过去,怨姬不喝,只顾着说话。她自小就被关在一个冷冰冰的地方,没有人可以一起说知心话,直到她逃出来。

“就是那年,我遇见了你。”怨姬痴痴地说,“月华树下,你撑着伞来了。我问你……你的名字,你说你叫忘千秋断风尘……”

“是是,”断风尘抱着她,水杯贴到她的嘴边,“喝点水。”

怨姬转身,埋进他的怀里。脑子里的画面在旋转,那天晚上的雨似乎打湿了她现在的面庞,贴着情人,怨姬却感到有些冷。她哽咽着说:“骗人……你都忘记了……”

孟白云责怪他:“你给她喝那么多做什么?”

怨姬起了一身汗,断风尘给她喂水,孟白云就用纸给她擦汗。安抚许久,怨姬终于睡着了。断风尘将她抱回房间,再回来,咩咩也被孟白云催去睡觉了,正厅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孟白云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直接拿起那壶酒,灌进喉咙里。喝得太猛,呛了一下,咳嗽起来。断风尘夺走那壶酒。

“别喝了,”他说,“我送你回房。”

孟白云默默不语。走廊里,断风尘推着他,缓缓向前行。在这黑暗里,院子里的花也是静静地落着,香气浮动,闻起来让人更迷醉了。心里乱乱的,在这理不清的思绪里,他只是想,原来一切都很难握得住,自己又曾经拥有过什么呢?孟白云有太多问题,但不知道该去问谁。比如,为什么怨姬偏偏爱上那种人,为什么我还甘愿留在这里,又或者,他到底爱的是谁?虽然避免想起这个人的名字,心里还是有一个低低的声音替他说了,念着,断风尘。

极为凑巧,挂念的人从后面走上来,站在面前,挡住院子里的花。孟白云这才发觉他们站在门口,没有光亮,四周是寂静的,一片昏暗,他甚至看不清断风尘的表情。只感到断风尘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轻声问他:“怎么了?”

孟白云吞咽了一下,没有说话,但好像不受控制似的,他抬了一下头,脸颊蹭过那只手。

看不清脸,但是能将断风尘笑起来的抽气声听得很清楚。孟白云捏紧了把手,内心无比煎熬。

断风尘好像凑近了些,热气掠过他的耳朵,“孟白云,你的脸好烫。”

被断风尘吻上的这一刻,孟白云心想,自己这么不要脸的人,怎么还不去死?

08

断风尘抱着他回房。有了烛光的映衬,孟白云的脸一片酡红,嘴唇也湿润的,倒添了几分姿色。一面亲他,断风尘一面将人拉到床上。整个人都泡在醉意里,加上皮肤一相贴,浑身燥热。这具身体是怎么了?他心里羞愧,又到了无处可退的境地,孟白云搂上断风尘的脖子,衣服被人剥得精光。

这一回好像才是正式的第一次。断风尘吻他的嘴,脸颊,脖子。手伸进衣服里,从下往上抚摸,指腹擦过乳尖。这块地方平日里摸得不多,孟白云只是疑惑地看他一眼,并不阻止。本意是想看看他要做什么,没想到断风尘直接低下头,将乳尖含在嘴里。

没什么感觉,孟白云半睁着眼,不明所以道:“又不是吃的,你吸那么大力做什么?”

断风尘觉得无语又好笑,但没有放弃。舌头舔过,又用牙齿咬,慢慢地,乳头被牙齿磨肿了。孟白云的眉头越皱越紧。

“你,”孟白云有些难以启齿,“能不能换个地方咬?”

断风尘捏了一下他右边的乳头,含糊道:“这里也想要?”

孟白云吃痛,想推开他的脑袋,感到左边的又被细细地吮了一口,突然身子就有点发软了。慢慢地,这变得奇怪起来,他有些害怕:“够了……嗯!”

他坐在断风尘的怀里,全身被上下其手不止,乳头也跟着肿起欲望的红色。断风尘埋头吃他的胸乳,不忘将双腿间的物件掏出来,在手心里揉着。情动得厉害,孟白云喘息不止,夹紧腿,脸往下低,贴到断风尘的头发上。这种亲昵的感觉很奇怪,好像情人一般,自己和他不该是这样的,但身在其中,越陷越深,已经难以将自己抽离开来。断风尘一抬起头吻他,他就五迷三道的,吐出舌头,缠在一块,不知不觉,下体湿成一片,断风尘再揉几下,竟然就泄开了。

混着白精,手指沾着软膏,探入后穴。刚进去,内部已经有种糜烂的高热。孟白云的腿没力气,只能用手撑着,还不忘将臀部翘起来,让他深入得更方便些。这副样子,像是让人操习惯了,什么角度,什么姿势,都是下意识就能摆出来的。

断风尘虚情假意地问:“痛不痛?”

受不了了,孟白云欲哭无泪:”你,你快点啊……“

断风尘便扶他坐过来,臀部往下落的同时,也把性器含住。孟白云的大腿抖得厉害,进行到一半,就全身紧缩着,在高潮里失神,仰起头,喉咙不住吞咽。

张着嘴喘了几下,孟白云继续往下坐,直到断风尘顶进最深处。空置多日,快感太尖酸,戳得他小腹一阵抖。断风尘没给他舒缓的时机,捏着臀部,往两边分开,抽插着。在密集的节奏里,快感是如此饱满,淹没了他的思绪,无法进行任何多余的思考。他只是想要,想要谁?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孟白云扭过头,眼底挂着一滴泪,眨一下,就流到脸颊,擦出狼狈的透明的痕迹。

断风尘:“我一直都忘了说。”

孟白云下意识问:“什么?”

“你一舒服起来,就会掐我。”断风尘说,“我都被你掐紫了。”

孟白云这才有所察觉,松开了手,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似乎觉得他好玩极了,断风尘将人往下压,藏在阴影里亲吻。呜咽声传出来,孟白云抖个不停,让断风尘看了纳闷,至于吗,他下的药份量也不多啊。

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兴趣起来,断风尘把人推下去。孟白云张开大腿,被他按着往上,好像肉体被叠成厚厚两片,然后坐在人大腿上,把全身的重量都往下压。被压得死死的,身子抖不起来,只是张着嘴,嗬嗬的,喘着气,说不出话。

把性器抽出来,那道肉口翻过来摩擦的深红色,混着水光,床单也被洇湿了一团。伸了手指进去,随便抠挖几下,就有白精漏出来。他射了很多进去,怎么流都流不完。随着他的频率,孟白云叫着,弹了好几下,抱着腿高潮了。那股叫声黏腻着,带给断风尘熟悉的感觉。他过去曾经听过很多次。

他问:“怎么叫得像个女人一样了呢?”

孟白云喃喃道:“没有……才没有……”

断风尘苦恼地说:“怎么办?”

孟白云抬起模糊的眼睛,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缩得太紧,”断风尘说,“我好像进不去了。”

“那……”孟白云有点茫然,那还要不要做,他想问,又不想显得太主动,只能问:“怎么会?刚才不是进去了吗?”

断风尘揉着他的腰,“你放松一点,别那么紧绷。”

我没有啊,孟白云有些委屈。他意识散了七八分,竟然把断风尘的话当真,强行让自己放松下来。明明高潮了两次,身体还是像烧起来一样热,到处都痒,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是想让断风尘进来。只要被填满,身体快活起来就好了,他不想管,不想思考这一切的意义……

“你亲我,”断风尘用指导的口吻说,“亲吻可以使人放松。”

等他一俯低,孟白云便抱上来,吻他的嘴唇。此前没有过正式的情感生活,孟白云的接吻技巧很烂,这边舔一下,那边咬一口,拙劣地模仿着断风尘此前的动作。

断风尘低声说:“伸出舌头。”

整根脊柱都麻了。孟白云照做,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人,断风尘回应他,含着舌头,一边含糊地指导着。这里要卷起来,吸一口,对,不用这么大力。这个吻绵长而深入,分开的时候,孟白云的眼神涣散开来,好像还在回味。

趁这一刻,断风尘将自己插了进去。

“啊!……啊……”

太过激烈的快感会在一瞬间烧坏人的神经,失去控制,变得无能为力,只能承受着。孟白云在恐惧和迷失里上下耸动着,最后跌进最深处,被一点点啃食掉。甚至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听见断风尘夸他里面很舒服,软软的,来,舌头吐出来。他便吐舌头,被含着卷起来,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半睁的视野里,断风尘的眼神很轻,但好像全世界只装着他一个人。孟白云说不清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可能就是因为不明白,才更想要明白。他感到自己在慢慢地褪色,神智只能在这白光里留下一片薄薄的残影,好像等风一吹过,就会散成灰烬。

被折磨到最后,像一具容器,只是承受着过量的快感。孟白云张大嘴,脸在高潮里变得有些扭曲,抖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就算断风尘离开了自己的身体,里面还是留有那种被侵入的感觉,空虚像水滴下去的深团慢慢扩散。他倒在床上,觉得枕头有些湿,摸了摸,才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泪了,他甚至分不清是生理还是情感的。

孟白云瘫在床上。断风尘拉他的手,想把人拉起来,但那只手只是软软地往下垂。衣衫半露,沿着腰肉往上看,他的眼神已经乱了,骨头都被泡软似的,胸乳被吮得凸出一个尖。生得男人模样,但袒露出来,到处都是被疼爱的痕迹。从上往下,断风尘俯视着他,心灵的暗处有一双眼睛,透出来冷冷地看着这具放荡的皮肉。

“我走之后,你要想我,”断风尘抱着他,甜言蜜语像蛇一样钻进他的耳朵,“知道吗?”

孟白云不回答,疲惫地把眼睛闭上,沉沉睡去。

……

“白云。”

有人在叫他。

“孟白云!”

孟白云睁开眼睛,看见怨姬站在床前。他撑起身子,缓缓坐起来,四周看了几眼,有些茫然。

怨姬:“他已经走了。”

谁?孟白云的意识有一秒的空白,随后便想起来了,自己在寻找的人是谁,包括昨晚的一切。他低头看,自己全身赤裸,遍布露骨的肉欲。手忙脚乱的,他忙把被子拉过来,遮住自己的身体。有那么一阵子,孟白云只希望再躺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以至于他需要面对自我和现实。

怨姬看了他一眼,把早餐放在桌上,位置从床上伸出手来就能够到。

“快吃吧,”她轻轻地说,“一直等你起来,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孟白云低声说了句好,仍然不动,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怨姬好似不明白他的意思,上前一步,问:“你不方便的话,不如我喂你?”

“不用了。”孟白云垂着头不敢看她。“怨姬,你,你先出去吧。”

怨姬突然坐了下来,拉过孟白云的手。但手一松开,被子就会落下来,孟白云惊慌失措地往后退,摇头,示意她不要这样。他难以忍受自己在怨姬面前是这副模样,她的目光落下来,孟白云就想将那一块肉剖下来。

“我不介意,白云,你听我说,白云——”

孟白云并没有认真反抗,怨姬强行将他的手拉过来,牵在手里。她的眼睛很哀切。孟白云的情绪不对,她想安慰他,又不知道怎么做好,手上也显得慌乱起来,捏了一下肩膀,又去抓着手,拢在掌心里。她的手比孟白云小得多,堪堪拢住四个指节,但仍是温暖的。

她嗫嚅道:“孟白云,我不介意和你共享同一个男人……”

孟白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瓦解,倒塌下来,被倾泻之物蒙住眼睛,他看不清了。

他说:“这是不对的。”

“因为是你,”怨姬温柔地说,“所以没有关系。”

孟白云:“为什么因为是我,就没有关系呢?”

怨姬说:“因为我也是爱你的。”

怨姬的眼睛大大的,弧线圆润,看起来是一双很亲近人的眼睛。有时候孟白云觉得她像猫儿一样,但是不高冷的猫,一对她好,她从此就再也不会放下你,就算让她为难,那种第一次得到爱的心情,却永远根植在怨姬的心里,像旱地里的雨一样珍贵。

也正是因为这样,孟白云一直没有走。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在利用怨姬这份纯真,实在太卑鄙,但有时候,他也恨怨姬,是她一直给自己希望,让孟白云相信,她心里有一个地方,那里写着孟白云的名字,只是这从来都不是唯一。现在,他也恨她的宽容,她的忍让。

两人凝视着彼此,过了一会儿,怨姬俯过身,环着孟白云的脖子,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是他们第一个拥抱,孟白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死寂。

#断风尘 #绯羽怨姬 #孟白云 #霹雳布袋戏

为了心爱的女人,孟白云被情敌操了

04

顺着手臂,指尖滑进掌心里。身体被断风尘碰触,似乎自动就有了反应。孟白云呼吸不稳:“不,不行!”

“我感到好难受。”断风尘低声在他耳边说,从后面探向下体,握住了什么。孟白云喘了一声,身体的颤抖在手法娴熟的揉弄里逐渐加剧。皮肤在升温,傍晚的凉风丝毫没有降低这股炽热,只要断风尘碰哪里,哪里就跟着烫起来了。为什么会这样,孟白云茫然地想。

前方的走道,黄昏在黑暗中切割出橙红的色块,孟白云盯着出神,突然哆嗦了一下,他正踮着脚,断风尘就将性器塞了进来。小腹收紧,他混乱地摸索着,好像不知道如何反应、该将手放在哪里。

断风尘摸了一把他的大腿:“白云兄,你怎么已经流那么多汗了?”

他是故意的,心知肚明那是什么,却说是汗,这个人的性格着实恶劣。孟白云咬牙道:“去死……”

在顶撞中,他的裤子掉下来,耷拉在小腿两侧。孟白云不得不撑着前方的桌子,上面放着几张纸。愈发朦胧的视野里,他勉强辨认出那是怨姬的字迹。一阵羞耻泛上心头,拉扯着他往下坠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呢?孟白云在心里问,问自己,还是问断风尘,他也不知道。只是要救断风尘的命,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为了怨姬。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孟白云跟着重复,对,这是为了怨姬。然而,心里想着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知怎么想不起怨姬的脸了。

撑着他的腰一会儿,断风尘好像累了,放开手,孟白云便直直往下滑——他也没力气了。后穴又热又胀,硬物碾过敏感处,他又好像怕了,努力踮脚,想拉开一点距离。断风尘故意又追着往上,手按着前面的胯骨,往自己这里压。

孟白云:“啊……酸,好酸……”

断风尘不解道:“酸你还夹那么紧?”

孟白云听见了,却没出声骂他,只是胡乱地喘息。断风尘扭头去看,此人的脸已经有一种伤风败俗的嫌疑,嘴张着,可以看见卷起一个尖的舌头。看来是太舒服了,浑身连腰都是绷紧的。他伸手到前面去,握住性器,指腹磨过湿润的铃口。

怀里的人呜咽几声,好像是受不了了,但硬受着,好像不想向他示弱。断风尘心想,怎么会有看起来那么蠢的人类呢?

呼出的气喷在孟白云的脖子上,他感到断风尘好像在笑。黄昏已悄悄地逝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昏沉的暗。一种窒息的快感堵住了他的感官,使他感受不到这风是热的,还是冷的,而断风尘身上的草药味,却好像无所不在,萦绕在鼻间。

“断风尘?”

一个声音响起,紧接着,前方的走廊出现女人的影子。身形苗条,发饰轻摇,绯羽怨姬站在书房外侧,不确定地往里面喊着两人的名字。

“孟白云?你们在里面吗?”

孟白云浑身僵住,不敢再动。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两人默契地没有出声。

空气陷入沉默。

在这个时候,断风尘突然动了。疯子!孟白云在心里骂道。而无论在心里把这个人痛骂多少次,他都只能忍了下来。下意识地,他不想让怨姬撞见这样的画面。见他不反抗,断风尘的力度更是变本加厉。碰撞处搅动起微不可察的水声。精神在这温吞的快感里慢慢变得恍惚,最后,只能记得咬紧嘴唇,注意不要让声音漏出来。断风尘的脑袋埋进他脖子里,以此堵住自己的喘息,将热传递给了他。孟白云一面承担着这些,一面还要注意地面上的那个影子,双重的折磨里,欲望却如此强烈。

突然,断风尘的手滑入衣衫。孟白云的脑子一片空白,连反应都做不到。乳头受到快感的催发,掌心揉过,肉粒已经是肿起的状态,于是断风尘抱着恶劣的心情,指甲刮过尖端的小口。

只感觉怀里的身体颤抖着,四肢无力地往下垂,再是掌心里一片白浊,渗入指缝,湿淋淋地往下滴落。

断风尘深吸一口气,张口咬住那截脖子。高潮的时候,后穴往往缩得很紧,把他伺候得很舒服。被湿软的肉包裹着,断风尘痛快地释放开来。

孟白云抽开身子,手握成拳头,挥向断风尘,后者坦然应对。拳头即将挥下之际,又停在那里,好像在控制着自己,最后,还是放下了。

他问:“你疯了?”

断风尘咳了几声,哑声说:“抱歉,一时没忍住。”

孟白云沉默几秒,不知他所说的没忍住,指的是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他冷冷地说:“下次你若再如此行事,我不会救你。”

怨姬把菜从厨房里端出来。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她亲自下厨。孟白云曾经提议让他来做,但被怨姬拒绝了。下厨并不辛苦,反而是快乐的,她乐意为他们做更多事。还因为,断风尘第一次在这里吃饭的时候,曾经夸奖古她的厨艺。那时候,怨姬便觉得,要一辈子为他下厨。

孟白云推着断风尘走进来。光亮之下,两人的脸都泛着红。

怨姬:“你们去哪了?刚才我找你们,怎么也找不到。”

“我们,”孟白云不大自然地瞥了眼断风尘,“刚才睡着了,没听见你叫我们。”

断风尘淡淡地说:“书房深处有个床榻,我们看书看着就睡过去了。”

怨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刚才我也找去书房,但没进去。来,吃饭吧。”

孟白云摸了摸鼻子,坐下来。过了一会,看着怨姬忙前忙后,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去帮忙端菜出来。

怨姬笑了:“你坐着吧,就那么几道菜,还要你帮呀?”

孟白云忙应几声好,转过身想回位置上,不料后面放着器具,一扫就掉了下去,在地面砸出咣当的响。他又急忙去捡,手忙脚乱的,低头露出后脖,上面是一个深深的牙印。

怨姬盯着看了几秒,又抬头看向断风尘。后者坐在位置上,撑着下巴看书,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等孟白云站起来,她才说:“怎么慌手慌脚的?快去坐下等吃饭吧。”

孟白云勉强道:“刚,刚睡醒,有点晕。”

怨姬坐下之后,三人动筷。沉默蔓延着,断风尘面色如常,而孟白云紧盯着自己的饭碗。

怨姬问:“今天下午做什么了?”

断风尘:“看书。”

孟白云:“睡觉。”

怨姬顿了一下,问:“到底是看书,还是睡觉?”

孟白云有些尴尬:“先看的书,再睡觉。”

怨姬嗯了一声,看见断风尘勺起一块肉,放进嘴里,便专注地看着他。等他吞下,才柔声问:“味道怎么样?”

孟白云下意识回答:“很好吃。”

怨姬只是看着断风尘。

断风尘:“嗯,很美味。”

她这才笑了。

孟白云低下头,默默吃饭。热腾腾的饭菜吞进去,这颗心却是越来越冷了。

吃到一半,断风尘放下碗筷,提起昨晚的事。怨姬听了,沉思一会,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出乎意料的稳定,但仍有一丝紊乱的迹象。

她说:“我觉得今晚补一次,比较保险。”

还来?孟白云暗暗叫苦,但无论如何,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他都打算憋着,要瞒就瞒到底,只能委婉地说:“断风尘他自己都认为没问题,是不是没有这个必要?”

怨姬的声音是轻的,但是很坚定:“我是大夫,你们得听我的。”

断风尘说:“我没意见。”

你当然没意见!孟白云在心里破口大骂,嘴上说好吧。

房间里,两人坐在床上。烛影摇晃,照亮断风尘小半边的脸。比起一开始,他的脸色好很多,也不再那么瘦了。长发散开来,剑眉星目,双眼里只有他的身影,但没有一丝意乱情迷的神色,只是专注地看着他。

孟白云试探道:“要不,我们就这么睡一晚?”

断风尘:“如此也可,但第二天她会来检查我的状况。”

算了。孟白云知道,怨姬对人体的掌握程度十分精细,一点点波动她都能察觉出来。他叹了一口气,有些纳闷:“你成天对着我,就不觉得腻?”

断风尘:“你觉得腻吗?”

“腻。”孟白云说,“腻到我想用布条绑着眼睛,不用再看见你的脸。”

断风尘竟还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也可,我不介意。”

孟白云懒得理他,转过身去,跪在床上。背对着断风尘,省得再看见他的脸。掀开衣服,他的腰露出来,留着被掐出来的印子。

算不上细皮嫩肉,也不够软,但是手感还可以。再到臀肉,揉起来是丰满的,夹起来的时候,两侧就往里凹,弧度是收紧的,整个部位看起来是一个淫荡的形状,像吮吸起来的嘴。断风尘在心里评价一番,没有动作。

孟白云疑惑地扭头,催促他:“进来啊。”

断风尘:“不要准备一下吗?”

“准备什么?”孟白云不耐烦了,“里面还有你的东西呢。”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不大对劲,噤声了。断风尘倒没说什么,嗯了一声,撩开他的衣摆就插了进去。里面还是湿软的,下午射进去的没清理。

他直接顶到最深处,孟白云的腰一下子就直了。很快,这力度又变慢。孟白云感到有些空虚,但开不了这个口。这力度变了好几次,有一下没一下的,好像不太专心,但他只是默默受着。房间里只能听见喘息和偶尔的拍打声,一切都像是公事公办,走流程。

断风尘突然有些索然无味。他迟迟意识到一个道理,一个好玩的东西,就算再好玩,也要耐下心来,不然的话,玩太频繁,不制造一点新玩法,乐趣很快就会被磨灭了。他随手将孟白云拉起来,扯着手臂,大力往上撞,打算快些结束。

速度突然加快,孟白云不明所以,一下子抽不上来气,有些难受。他扭过头,正想让断风尘慢一点,却呆在那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怨姬站在了床前,直面两人交媾的身躯。

孟白云结巴地说:“怨……怨姬……”

怨姬轻轻地问:“我也想加入,可以吗?”

孟白云:“啊?”

怨姬:“我需要观察你们的过程,如此我便能更快解决问题。同时,我也想亲自感受……”

断风尘凝视她片刻,突然笑了,示意她坐到前面去。

怨姬欢欣的模样溢于言表。她脱了鞋,小心地脱去外袍,只身着里衣,跪坐到孟白云前面。她态度诚恳地问:“我要怎么做呢?”

断风尘淡淡地说:“你亲亲他吧。”

孟白云还没反应过来,巨大的幸福便降临了。怨姬很听话,捧住他的脸,亲了一下额头,脸颊。怔愣的时候,后面也开始动了。怨姬身上的香气让他醉得七荤八素,心突然跳得很快。孟白云喃喃道:“怨姬……”

怨姬说:“我在。”

她好像无师自通,亦或之前就有所了解,只是一开始不好意思实施,先用两个吻壮胆,就这样伸手掏出了孟白云的性器,上下抚慰着。

孟白云抖了一下,后面断风尘分开了他的大腿,毫不留情地碾过紧缩的肉壁。他睁大眼睛,浑身颤抖地倒在怨姬怀里。前后夹击的快感让他无所适从,断断续续的,只是漏出呻吟。怨姬将他抱着,抬起腰,脸上仍是羞涩的,柔情似水地看着断风尘。只差一点点,他们的嘴唇就能碰到一起。

断风尘用力插进去,感到后穴绞紧,孟白云呜咽起来,好像在骂人,又听起来很没骨气。趁其不备,他将人捞起,当着怨姬的面,掐住下颌吻上去。

孟白云闭着眼睛,睫毛颤抖着,张开嘴,探出舌头,和断风尘的缠在一起。被吻得痴了,那是一张全然沉溺于欲望的脸。他的意识好像在这崩坏的快感里消散,只是不断地承受着快感的折磨。

吻渐渐加深,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孟白云唔了一声,睁开眼睛,看见断风尘,他深情地看着自己,怨姬跌坐在旁,表情伤心欲绝。

孟白云惊醒过来,惊慌失措地推开了断风尘。

05

怨姬低下头:“你们继续吧。”说罢,披上外袍,匆匆离去。

“怨姬!”孟白云想追上去,奈何身上一片狼藉,犹豫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他转过头,怒气冲冲:“断风尘,你什么意思?”

断风尘说:“我……也不知道。”

“你是瞎了还是脑子变成浆糊了?”孟白云穿上衣服,没好气地说:“这种事情你都能弄错?”

断风尘不语,默默看着他穿衣服,没有阻止。孟白云精瘦的大腿上还留有情欲流淌的痕迹,皮肤的热度还没有降下去。

孟白云下了床,正要走,被拉住了手。

断风尘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手指塞进去,摩挲着,孟白云全身突然起鸡皮疙瘩,看见他眼里带着情意:“如果我说,那不是弄错了呢?”

孟白云结巴起来:“什,什么?”

断风尘把他拉下来,坐回床上,面对面,靠得很近。烛光的映照下,孟白云可以看见他眼里的自己,赤裸,狼狈的橙色。

他说:“我想亲的,就是你。”

孟白云不敢眨眼,像被下了蛊一样,盯着断风尘的嘴唇,离自己越来越近。下意识地,他想起唇舌交缠的感觉,断风尘的呼吸喷在脸上的热度,好烫。心重重地跳了一下,接着跳得越来越快。孟白云急促地喘了一下,硬生生别过脸,将断风尘推开。

“别开这种玩笑。”

他不敢和断风尘对视,匆匆下床走了。

回身关门的时候,模糊的光线里,断风尘还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过来。孟白云闭上眼睛,合上门,再睁开。裹紧衣衫,路过怨姬的房间,里面还亮着灯,他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敲门。第一是不敢,第二是不能。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害怕面对怨姬的眼睛。同时,他也害怕断风尘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多了一些新的东西,他看不懂,也不想明白。

躺在床上,孟白云睁着眼睛,听着外头的院子里树被吹得沙沙作响,心也是一片凉。他们三人,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追溯到一开始,孟白云觉得他的每个选择好像都是对的,他是为了怨姬好,也是为了断风尘的命。现在他感到自己错了,但错在了哪里,孟白云不明白。就算让他回到当初,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能做得更好。

第二天,他很晚才出房间。已经是中午了,隔着一堵墙,孟白云听见客厅里有碗碟的声音。站在墙后,他悄悄往里看。

断风尘坐在桌子前,端着碗喝粥。怨姬坐在旁边,不吃,就这么看着她。

“我感觉身体好多了。”

“是吗?”怨姬有些惊喜,拉过他的手,仔细察看。断风尘由她拉着,一手夹菜吃。两人的互动自然亲昵,昨晚的幽怨好似在一夜之间都驱散了。

孟白云默默看着,本想转身就走,但断风尘不知怎么看到了他。

“孟白云。”

他僵了一下,只好就这么走进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起头,怨姬正看着他,没有想象中的伤心,或者厌恶。他们对视了一秒,怨姬主动站起来,给他装了一碗粥。

她问:“今天怎么起晚了?”

孟白云:“嗯,天气好,睡多了一会儿。”

断风尘笑了:“你还会赖床?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闭嘴,去死吧,孟白云心道,有些恼了,看也不看他,径直勺了一口粥吞下,然后立刻吐出来。

他大着舌头:“好烫!”

怨姬怔了一下,别过脸,控制着不要笑出声。断风尘淡定地递了几张纸给他擦嘴。

孟白云好像没看见似的,抬起袖子擦了一把嘴角。断风尘顿了一下,手收回来,放在一旁。

吃完饭后,怨姬正式为断风尘检查身体。一系列操作下来,她看起来颇为欢欣。

“好转的速度让人讶异。”怨姬在纸上写着什么,“我原本以为你还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断风尘:“这都要多谢白云兄。”

孟白云抬头瞥了他一眼,缓缓道:“你谢怨姬就行了。若不是她当初求我,我才不救。”

断风尘点点头:“嗯,怨姬,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怨姬看起来却没有那么高兴,勉强地对他笑了笑,算作回应。

孟白云问:“那以后就用不着我了吧?”

怨姬:“接下来只需要静养几天,让身体自行修复便可。”

“很好。”孟白云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那我下山去了。”

怨姬:“为何不一直住下来呢?”

孟白云:“在这山上住了那么久,浑身不得劲。我看我还是下山去,就算要上来,也要等这家伙走了我再来。”说罢,还挑衅地看了一眼断风尘。

断风尘默默地看着他,不说话。孟白云不喜欢这种平淡的反应,提了剑,踏出门外。

他走之后,客厅一下子冷清了。怨姬踌躇了一会,才下定决心问:“我做了些饭后点心,要不要试试?”

“不必了。”断风尘说,“我知道你还有许多事要忙。我自己坐坐吧。”

这段时间,三人呆在这里,不曾下山,但上山的人从未断绝。虽然两人瞒着不说,但断风尘知道,赭杉军来求助过怨姬,再加上一些慕名来求医的外人,医者仁心,怨姬从来都不会拒绝。

怨姬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快要走出去,又回头看了一眼断风尘。他望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咬了一下嘴唇,突然说:“他还没走远,你若是想去,就去吧。”

断风尘有些意外,看了看她。他犹豫了一下:“就算去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我有意与他交好,但他并无这个意思。”

怨姬问:“只是这么简单么?”

断风尘:“我最不愿做的事就是让你伤心。”

“现在说这句话好像迟了一些。”怨姬说,“我不明白的或许有很多,但我知道对一个人持有好感的时候,眼神是什么模样。他不讨厌你,你也不讨厌他,谁都没有做错,你不必对我露出这种表情。”

断风尘的眼里流露出更多痛苦。他低声说:“我在乎你,所以我想让你快乐。对我说真心话,好吗?”

怨姬:“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你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

断风尘挣扎几秒,叹了一声,好似无可奈何,终究还是追了上去。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怨姬靠着墙,慢慢滑下去。她突然觉得有点累,全身都失了力气。她发现,过往长达百年的等待,过得似乎比现在还轻松一些。爱是美好的,也是痛苦的。只要呆在爱的人身边,一颗心就会被上下拉扯,不得安宁。这既是怨姬想要的,也是想要躲开的心情。难道经历这一切,才能算得上是刻骨铭心的爱情吗?怨姬有些茫然了。她爱的人不多,断风尘是第一个。她爱他笑起来的模样,柔情蜜意的一双眼睛,就连现在这样痛苦的眼神,她也是爱的,但她感到自己好像一张被来回碾压的纸,越来越薄,直到磨灭了原有的厚度,只留一缕残魂,零散地搭落在地上。

走在山路上,孟白云的心情愈发畅快了。他想,终于可以摆脱断风尘的折磨!转念一想,又牵挂起怨姬来,不由叹了一口气。不管了,只要跟以前一样就好,他当他的守卫者,怨姬就还是怨姬。保留这样纯粹的关系也好,单在两人之间,不会有第三个人。

“孟白云!”

此时,一个呼唤声从背后响起。孟白云猛地站住,定定在原地不动,也不回头。好像回了头,就有东西会缠上来,缠着他,生生世世。

断风尘见他不转身,便走到跟前,非要跟他面对面。孟白云垂下眼:“你跟来做什么?”

“我想,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不想听。”孟白云想绕过他走,被断风尘一个跨步,又拦住了。

这家伙身子突然那么硬朗?孟白云纳闷地想。

“跟我回去,好吗?”

凭什么,你说让我回去,我就回去吗。我已经说了,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呢。孟白云只是心里作答,表面一言不发。

断风尘的靠近,让他心里警铃大作。他后退几步,双手挡在身前,准备好推开断风尘,却看见后者停在一个刚好的位置,没有再往前。孟白云的手握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他冷冷地说:“别挡路。”

“听我说,等我说完了,我就会走。”

断风尘缓缓道:“我承认,一开始我十分讨厌你。不止是因为怨姬,你的性格也让我不喜。爱一个人,但那个人不爱我,我会转头就走。在心里,我厌烦你的软弱,你的忍耐。”

“哈,终于想暴露出你的真面目了?”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的想法改变了。”断风尘说,“或许,你会觉得我的说辞老套。真心的话总是老套的,现在,我只想将这些想法袒露给你。你愿意救我,老实说,那一刻我很吃惊。我以为你会让我死。我知道你想说,你是为了怨姬。在这之后,你有很多方式,既能让我死,也能让怨姬不至于恨你,但你只是救了我。”

断风尘:“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人。”

孟白云:“你到底想说什么?”

“从前那些往事,我都已忘却了。醒来的时候,我是一个崭新的人。到了现在,我才明白,爱并不是只有一种模样。我想了解更多,想和你说话,看着你的脸,”断风尘伸出手,拂过孟白云的脸,发丝顺着指间,慢慢滑落,“……还想看到你对我笑。孟白云,你愿意让我更多了解你吗?”

孟白云不明白。他听懂了断风尘说的话,但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以及,他为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张了张嘴,还在迟疑怎么开这个口,却看见断风尘变了脸色。树林深处突然闪出一道人影,全身黑衣,刀光似寒冰。孟白云背对着,反应不及,一道攻势下来,被断风尘挡了回去。他往前跨一步,主动和黑衣人缠斗起来。

孟白云吃了一惊,连忙抽剑上前帮忙。这黑衣人不知哪里冒来的,功力深厚得吓人,招式怪异,难以捉摸。孟白云和断风尘两人不熟其套路,加上断风尘重病未愈,两人合起来对抗,竟落在了下风。

孟白云喝道:“你是谁?!”

黑衣人不语。从一开始,他的攻势就集中在断风尘身上,对待孟白云,都只是顺势一挡,并不纠缠。断风尘被一掌打退,撞到树干上,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低声道:“你……是为了…咳咳……那本书而来?”

黑衣人近到跟前,一股劲力凝聚在掌心,他抬起手,正要拍下去。孟白云心道不好,情况紧急,容不得他思考,一个扑身过去,主动迎上那股掌力。黑衣人一惊,猝不及防,劲力已经无法收回。孟白云硬生生受这一掌,整个人飞了出去,不远处是山坡,他顺着跌落,越滚越远。

趁他不注意,断风尘暴起反击。一剑划出极深的伤口,黑衣人见血流不止,不再恋战,招架几下,便来回闪退,最后消失在山林里。

断风尘喃喃道:“孟白云……孟白云!”

他跌跌撞撞,顾不上自己全身的血,去找孟白云。一路寻找,到了峡谷深处,才终于找到躺在那里的孟白云,断风尘拍了拍他的脸,探一下呼吸,没死。摇晃身子,又叫了几声,还是没反应。

确认过人已经失去了意识,断风尘站起来。他慢吞吞地将扎起来的头发扯出几缕,又拉开衣襟,让自己显得再狼狈一些。对着河面看了看自己的脸,过了一会儿,终于感到满意,断风尘这才将孟白云背起来。等走出峡谷,回去的路上,他又是一瘸一拐的模样了。

06

孟白云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闷白的纱帐。他闻到一股血腥味,头侧过去,旁边坐着怨姬和断风尘。他伸出手怨姬卷着纱布,好像正为他包扎着。

“你受伤了?”

孟白云头还有些疼,怎么躺在这里的,他也不太明白,挣扎着要坐起来。不想腰间传来剧痛,他低下头,自己的伤更严重。

怨姬忙起身:“你醒了!”

孟白云:“我……这是……”

他皱着眉,回想昏迷前发生的事。特意去回忆,一个个画面才浮现出来。黑衣人,断风尘被打退,血。他看向断风尘,后者如今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看着脸色有些颓,但并无大碍。

孟白云脸色不善:“那个人是你招惹来的?”

断风尘:“看得出来,他的目标是我。”

怨姬:“怎么会有人要来杀你?”

断风尘沉默了一下。

“看来有人身上隐瞒着不少秘密不肯说啊。”孟白云怒极反笑,“如果不是这次有我在,断风尘,你以为你能活下来?”

断风尘仍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孟白云觉得有些熟悉,有几个晚上,断风尘背对着他脱衣服,就总是有什么从胸口处拿出来,有棱有角的,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这本书。时刻带在身上,可见其对断风尘的重要性。

他说:“这就是我们遭到攻击的原因。”

“一本书?”

“这是一本非同寻常的书。”断风尘说,“很多人都想得到它,不惜一切代价。所以我更不能将它交出去。否则,将会有更多人因此而死。”

“说得好听,你拿着这么一本书,何尝不是连累了怨姬?”

断风尘:“你说得没错。现在,我持有明圣天书的事已经漏了风声,会有更多人找上门来。我该走了。”

怨姬心里一紧:“你不能走!”

孟白云的郁闷都写在了脸上,他靠着床背,不说话,看起来是生气了。断风尘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将这张脸的表情收尽眼底,按捺住笑意,摇头道:“我在这里,你们只会更加危险。”

怨姬:“你要走,我就跟你一起走。”

孟白云:“怨姬!”

怨姬咬着嘴唇,“断风尘,你说过,要在这里等着你的仇人上门。你不报仇了吗?”

断风尘:“我没有忘记。仇要报,但我并不想让你和孟白云陷入危险。”

听到自己的名字,孟白云的脸色一下子别扭起来,好像不想在乎,又有些介意。

怨姬:“你走了,孟白云还受伤,这让我们如何是好呢?”

孟白云:“怨姬,不要怕,我来保护你。”

断风尘无奈地看了看他:“你能动起来再说吧。”

孟白云听了,还真撑起身子,作势要站起来。然而,他试着用力,发现自己站不起来,吓得脸都白了:“我,我怎么站不起来了?我的腿!”

“只是暂时的,别担心。”怨姬忙道,眼见着孟白云要跌倒,过去搀扶他坐下,“你跌下山崖,撞伤了腿。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好。”

这一趟下山,没下成,还折了两条腿。孟白云看向罪魁祸首,眼里是浓浓的幽怨。

断风尘踌躇起来,最后叹了一口气,还是顺了怨姬的意:“等把他的伤养好了再说。”

换他坐轮椅,孟白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得到怨姬的重点照顾而好转。他自认为应该充当保护怨姬的角色,现在只能转手他人,由断风尘担起这个责任。最让他感到挫败的是,让怨姬看见了自己无能的一面。坐了轮椅,才发现有许多事非常不方便。

早晨起来,他只能坐在床上,等着怨姬给他打水,洗脸。洗漱完之后,再由人搀扶着他上轮椅,推出大厅,吃早饭。吃了早饭,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做的。为了不给怨姬添麻烦,孟白云从不要求她推自己去哪里。怨姬以为他哪里都不想去,就将他送回房间。一天到晚呆在房间里,孟白云觉得自己都要发霉了。无聊至极,只能闷头睡觉,企图利用睡梦加速时间。

午睡醒来,孟白云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衣衫被人打开。他以为是断风尘,赶紧将人推开,睁眼一看,才发现是怨姬。

他急忙将衣衫合上:“怨姬,你做什么?”

怨姬柔声道:“我知道这几天你行动不便,都没办法净身。我湿了毛巾给你擦擦。”

被怨姬这样直白地戳穿他几天没洗澡的事,一阵羞愧涌上心头,孟白云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你放这里吧。”

“你一个人怎么行呢?”怨姬耐心劝说着,“我照顾病人多年,男人的身体,我早看过不少了。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推搡来去,她仍然不顾身下人的挣扎,作势扯开孟白云的领子。

孟白云急了:“你不在意,可我在意!”

被他喊出来的音量吓了一跳,怨姬停住不动。

孟白云看着她,眼神黯然,低声说:“怨姬,你要明白,我是一个男人,不想被心爱的女子看见自己虚弱的一面,有错吗?”

第一次,在孟白云面前,怨姬感到手足无措,“我……”

她考虑着措辞,还没开口,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来吧。”

断风尘走进房间里。他拍了拍怨姬的背,示意她先出去。她略带歉意地看了孟白云一眼,走出去,合上了门。

孟白云:“你也走。”

好像没听见似的,断风尘弯下腰去,开始脱他衣服,一边数落道:“人还是要爱干净。”

孟白云大怒:“还不是怪你?!”

“对,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断风尘应声,“伸手。”

孟白云臭着脸,张开双臂,让他将自己的上衣脱下来。说来奇怪,两个人肌肤相贴的次数都不知道几回了,光着身子坐在断风尘面前,竟还是感到不自在。

断风尘又去扒他的裤子。

孟白云挡住他的手,很是惊恐:“你干什么?”

“你洗澡是只洗下半身的吗?不脱怎么洗?”断风尘反问道,他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好施力,便将孟白云抱了起来。怀里的人好像吃了一惊,僵住不动弹,没等他挣扎,断风尘又很快将人放下,让孟白云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背对着自己。这个视角让他安心许多,将裤子脱了,由断风尘放到一边。

毛巾湿了热水,覆在肩膀上,慢慢擦过。孟白云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两个人不说话,一时之间,空气静得只能听见水滴的声音。

断风尘轻轻地说:“头发挽起来。”

“啊?哦。”孟白云回过神,抓住自己的头发,顺到肩膀前,露出后脖子。湿热的水流下来,手指抚摸过肌肤,有些痒,顺着水珠,那股痒意流到脊背,再是尾椎,隐入双臀之间。他的腰越弯越低,几乎蜷缩起来。

断风尘奇怪地问:“你缩起来做什么?”

太奇怪了,孟白云心想。要怎么解释自己现在这个情况呢?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被人摸一下,下面就硬了起来。孟白云想对天发誓,断风尘碰到他的时候,他心里完全没有在想什么淫秽的事,但这一切只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好像变成一种条件反射。他只能将其解释成这是之前为了救断风尘而留下的后遗症,也只能这么解释。

他小声说:“你就让我自己来吧,前面我可以的。”

断风尘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有再勉强,放下毛巾,留了热水给他,离开前说:“我去拿衣服。”

过了一会儿,断风尘回来了。孟白云坐在那里没有动,看起来似乎正在等他。这么乖巧,真是稀罕了。断风尘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发:“头发还在滴水,你自己也不知道擦一下?非要我来吗?”

孟白云好像才想起来要擦头发,又嘴硬道::“我就喜欢自然晾干,你少管。”

断风尘没跟他斗嘴,扯过毛巾,包裹他的脑袋,来来回回地搓着,将水沥干。手上的力度并不重,孟白云什么也看不见,眼前灰蒙蒙的一片暗,但就在这轻柔的按压中,他的心里忽地有一种安心的感觉,甚至有些困了。好像只有在小时候,母亲曾经为他那么擦过头发,在那之后,他就再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也很久不做一个孩子了。

头发擦得差不多了,断风尘转而擦他的身子。后面好了,毛巾递给孟白云,让他自己来。接着,断风尘从后面撑着孟白云,帮他穿上衣服。这一顿操作下来,两人没什么交流,但默契十足,好像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穿好衣服,断风尘微微俯身,示意孟白云靠上来。孟白云也不扭捏,搂过他的脖子,任其将自己抱起来。断风尘低垂了眼,看见孟白云别过脸,耳朵红起一片。

断风尘出了房间,怨姬还守在外头。看着他合上门,怨姬才小声问:“怎么样?”

断风尘:“又睡了。”

怨姬有些纠结:“心情还是不好吗?”

“好多了。”

怨姬松了一口气。呆在外头的时候,她想过许多,觉得自己确实做错了,伤了孟白云的心。之后,还要找机会跟他道歉。她问:“之后你来照顾他,好吗?”

断风尘点头:“我正有此提议。”

怨姬瞧了瞧他:“你倒是热心。”

这句话说的又轻又快,乍听是无意的,但仔细琢磨,又好像在暗指什么,但并没有什么怨恨的情绪。断风尘睁着无辜的双眼:“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现在有这个机会,我当然要报答。”

“是,是。”

怨姬握了握他的手。断风尘似乎感应到她的情绪,张开双臂,轻轻将人搂住。

他说:“让你担心了。”

怨姬将脸埋进断风尘怀里,一阵鼻酸。身体被温暖包围,这让她意识到,人是真实存在的,心便踏实了许多。断风尘背着孟白云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吓得她差点晕过去。差点就要失去他们,怨姬感到一阵后怕。经此一遭,她想通了许多。她想要的,其实并不多,只要两个人都好,她就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