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课

#刀p

按摩棒,避孕套,洒满玫瑰花的床。

……抚摸着大腿的这团手。

剑持刀也无声地挪开身子,大腿上方的手落空了,慢慢收回去。

观众的气泡刷满整个聊天界面,他们刚刚看完今年的圣诞曲MV。花生说:“大家看不见,刀也君现在其实在哭哦。”

“怎么可能,各位,这家伙满嘴谎话,什么都不能相信。”

“今年也给刀也君准备了很多礼物。我可是知道的,刀也君昨天梦见了吧,我们一起度过的圣诞节。就那么期待吗?”

“又在说谎,真受不了。”

“请跟上我的节奏,刀也君。”

“知道了知道了,然后呢,好像要送我礼物来着。”

“其中之一,就是这满床的玫瑰。刀也君,床头摆着的道具今晚想用在我身上哪个部位?”

“我突然好想吐,请给我袋子。”

“跟大家补充一下,”花生语速极快地说,“这次的圣诞夜,刀也君啊,把我带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请来猜猜看,我们现在哪里。”

“刀也君的家?不对。灵异地点?圣诞夜没有鬼。旅馆?对了一半,大家,是爱——情——旅——馆呀!”

“吵死了吵死了。”剑持刀也伸手,作势要堵住花生的嘴巴,“因为家里突然停电了,时间紧迫,我们只能就近找了家旅馆直播,恳请大家的谅解。”

“床头放着不可思议的东西,刀也君,想用吗?我是没问题的。”

“我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花生突然大喊一声:“刀也君!”

剑持刀也吓了一跳:“怎、怎么了啊?!”

“希望你可以收下我今年的礼物,象征着我童年时光的结晶,最美好的回忆——!”

“虽然完全没这回事,嗯,所以是什么?”

“那就是!”花生喊着说,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可以判断出来的是,体积较小,能够一手握住。刀也张开五指,掌心相贴,礼物轻轻落进他手里,几乎没有重量。

剑持刀也把掌心敞开,看见一枚白色的亮亮的牙齿。

花生陈述道:“我的乳牙。”

“……”

“刀也君喜欢吗?”

“好恶心,恶心得想要现在就死掉。”

“这颗牙齿,是在我第一天见到刀也君长出来的。等它掉落之后,我收藏起来,送给你,这样刀也君就永远地拥有了我的五岁。”

“最糟糕的童话,要有心理阴影了。”

“刀也君,请仔细看看上面的字。”

“唔,什么?”

“低头看清楚哦。”

剑持刀也把那颗白白的乳牙捧在手心里,一颗花生也长有乳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实。他眨了眨眼睛,在牙齿表面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刀也。

“谁来救救我……”

“从今往后,这颗牙齿就是刀也君的东西了,不再属于我。”

“可以退回去吗?”

“不行,已经刻上刀也君的名字了。”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有观众想要花生君的牙齿吗?一元价起拍卖。”

“礼物禁止商用。”

“那我送出去。……不,这种东西,到底谁会想要啊?”

剑持刀也抽出一张纸巾,勉为其难地把牙齿放到上面,用衣服擦了擦手。

结束直播,花生一下子躺倒在床上。累死了,他大叫着。剑持刀也收拾设备,脑袋倚着靠背,叹了一口气。

“那时候停电了真的吓一跳,幸好刀也君订到了房间。”

“没有通知,太突然了。”剑持刀也嘟囔着说,刷了一下手机,“现在似乎恢复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刀也君,钱都花了,不睡一晚也太浪费了吧。”

“喂,这里只有一张床啊。”

“刀也君是那种结婚之后才能做的传统教徒?”

“跟那个才没关系,话题完全不对!”

“我倒是没什么所谓,要和刀也君睡一张床的话。”花生在床上滚来滚去,身体是圆的,摩擦力较小。

这是一家高级酒店,住宿费用还挺贵,就这么走了,剑持刀也也觉得可惜。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那我先去洗澡了。”

“嗯嗯,我在这里等着刀也君。”

“不准说奇怪的话。”

花生躺在床上,缩起一只脚,勾到自己的小腿上,含羞待放。“刀也君,到时候,请对我温柔点哦。”

剑持刀也用力把换洗的短袖砸到了他身上。

浴室是橙色的灯光,剑持刀也洗了头,用手搓揉自己的脸。忙碌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一秒是松懈的,现在才感到恍惚,原来圣诞节真的和往常一样到来了。啊,他突然想起来,因为停电事故,太过慌乱了,两个人都没想起来蛋糕。他们专门从家里带过来的,就放在旅馆里的小冰柜里。

洗完澡出去,他匆匆地说:“蛋糕,忘记蛋糕了啊。”

花生坐在桌子前,正在开一瓶白葡萄酒。前面的蛋糕已经从盒子里取出来,草莓点缀奶油,红和白混合,飘出粉红的香气。

“诶,酒是哪来的?”

“桌子上就放着,看了一下说明书,好像是赠品。”

剑持刀也在桌子前坐好了。他刚洗好的头发还湿着,滴滴答答往下落水,T恤上面都是圆点的湿痕。

“刀也君也要喝吗?”

“难得是白送的,怎么能不喝一点呢。”

“那帮我拿两个杯子过来。”

剑持刀也站起来,到后面的柜台拿了两个玻璃杯。花生双手捧着酒,艰难地倒酒。传闻中的五岁小孩也学着喝酒,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因为画面太好笑了,剑持刀也抿起嘴唇,默默围观着。

金色的液体填充酒杯,被推到剑持刀也面前。他喝了一口,拿起塑料刀,把蛋糕切开。今天的蛋糕也是完整一圈,对半切,每人一大块,剩下的第二天带回去给家人吃。花生塞了一大口蛋糕,差点被面包哽住。

“没必要吃那么急啊!”

“好饿。”花生说,“今天下午开始就没吃饭。”

“为什么不吃了晚饭再过来?”

“今天一直熬到凌晨四点,那时候吃了碗泡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要来刀也君的家,所以没来得及吃。”

“那还真是抱歉,你也蛮辛苦的嘛。”剑持刀也把一大块奶油挖起来,放到花生的盘子上,“奖励你的。”

“刀也君只是不喜欢吃那么腻的奶油吧!”

一杯酒下肚,接着第二杯,第三杯。脑子渐渐昏沉起来,花生的脑袋趴在桌子上,手轻打着节拍,唱着某段很熟悉的圣诞歌谣。

他们开始玩剪刀石头布,谁输了谁喝,简单又无趣的游戏,却越玩越起劲。花生输掉最后一盘,咕噜咕噜,不要命地往身体里面灌酒。

酒瓶空了,最适合玩真心话大冒险。瓶口转啊转,慢慢对准剑持刀也。

“那个!我要提问!”

“我选大冒险。”

“一般人这个时候都会选真心话吧?”

“总觉得你会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刀也君,原地转十圈。”

剑持刀也捏着鼻子,开始转第一圈的时候,他就感觉全世界都在旋转,头好晕,想吐。花生吵死了,一边绕着他跳舞,一边加油打气。等一下绝对会被隔壁房间投诉的。

第十圈。剑持刀也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倒在沙发上。

“刀也君,觉不觉得有点晕?”

“有、有点。”

“我……也是……”

身体多了一点重量,剑持刀也低下头,花生吃力地爬到沙发,攀上他的大腿。两根小脚抖若筛糠,啪嗒,很快坐下来,平躺,双手交缠放在小腹,晚安,好像这么说着,一副安详睡去的模样。

“你这家伙,别躺到我大腿啊。”

花生喃喃说:“突然想吃热的东西。”

没有回答,剑持刀也的双手紧抓着沙发边缘。醉意涌上来,他看着天花板里的灯光,抑制着强烈呕吐的欲望。嘴巴微张,无论怎么张开五指抓住,那灯光还是会从视野里滑开。

就这样呆了一会,他发现大腿上变轻了,房间里寂静无声。抬起头来,门口打开了一道缝隙,外面是走廊。不妙,花生那个样子出去,会被抓走的,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他撑起身子,往外面走。

走廊的地毯是繁杂的紫色花纹。剑持刀也看了一会,觉得头晕,撑在墙上不敢动弹。好像要吐了,但努力抑制住这种冲动。他动了动嘴,呼唤着花生君的名字,哪里都没有传来回音。

他继续走,穿过长长的走廊,灯光太亮了,刺得眼睛疼,用手作屋檐。摇摇晃晃走了一会,来到娱乐中心里的泳池。隔着透明的窗,他看见花生泡在水中心,身下垫着泳圈。他两团脚不住拨打水面,似乎在享受着醉酒后的夜游。

敲了敲窗,花生醉醺醺地抬起头,朝他招手,含有邀请的意味。剑持刀也只能拉开窗,冷冽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哆嗦。泳池外面,一楼的圣诞树延伸到边缘,顶端的星星闪耀着钻石一样的光芒。

刀也进到泳池里,水还是温热的,比就这样干站着舒服多了。他学着花生的姿势,浮在水面上漂,双眼看着天空。都市的星星不明显,偶尔找到几颗亮亮的,还要思考那是不是卫星。

“今天晚上辛苦了,刀也君。”

“哪里的话,你也是,虽然带来的礼物一如既往的恶心。”

“刀也君不准扔掉。”

“感觉不扔掉的话会被诅咒。”

“也不准密封在柜子里,永远都不拿出来,麻烦给我放在电脑旁边最显眼的第一顺位。”

“放一颗牙齿在电脑旁边,我到底是图什么……”

“刀也君啊,总是说一些违心的话呢!”

“我是真心拒绝的。”

“今年刀也君真的不来联系我,我真的吓了一跳。”

“要是主动联系了,绝对会被拿到直播上面说的,想到就讨厌。”

“不错,我就是喜欢这样一不小心就会结束的关系。”

“说出了都市男女肥皂剧里面一样的话。”

“圣诞节快乐!刀也君,等下,想给你、给你,送一个礼物!”

花生从泳圈下来,以狗刨式游到泳池边缘,跪在台上,两只圆手伸出去,身子摇摇晃晃,想去够那颗最亮的星。

“喂,喂!”

剑持刀也一下子清醒许多,冷汗从后背冒出来。他跳进泳池里,拼命往那边游。花生的脚尖踮起来,手使劲去够,就差一点点,就可以碰到那颗最亮的星星了。他的身子摇摇欲坠,感受到危险,花生大叫起来,害怕极了,手却无法控制地继续往前伸。

关键时刻,他半截身子都探到空中,晃了一下,就要坠落。手摘去了星星,腰部再被一股力度揽住,往后倒。花生晕头转向,缓了一会,头顶传来剧烈喘息,充满后怕。

剑持刀也大喊:“你这个笨蛋!”

花生抱着他的腰,星星硌在心口,散发最后的余热。他满足地说:“刀也君,送给你,这也是圣诞礼物,还要不要?”

疯子,这个夜晚绝对是前所未有的。剑持刀也抵抗着醉意,拖着被水泡得软软的花生回房间。把门锁上,不准再出去了。

花生整张脸埋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不省人事。剑持刀也俯下身,默默听了一会,好久才听见他微弱的呼吸。把身体翻过来,花生被灯光刺得皱眉,缓缓睁开眼睛。

“啊,刀也君……早上好。”

“早上好,个头啊。你没事吧?”

花生缓缓爬起来,四肢并用,实际意义上的,在铺着毯子的地板上爬着。剑持刀也喂了一声,跟在他后面。窗户外面是灯火通明的城市,他们穿过通风管道,爬啊爬,狭窄的空间把身体挤得难受,脸烧得热热的,头晕目眩,快要呼吸不过来。前方涌来一阵风,花生和剑持刀也加快了爬速,从管道出来,看见美丽的霓虹都市。

他们沿着星星滑落的轨迹,逆着往上攀爬。高处的空气渐渐变得稀缺,闪光的数量也变少了,嘴巴呼出的气是雪白的。天空的商店街显出雏形,货架上琳琅满足,刀也和花生左顾右盼。

“喂,刀也,你的脸色好差。”花生回过头,摸了一下他的脸。

剑持刀也哆嗦着说:“这里太高了,好冷。喂,花生君,我们可以回去吗?”

“这才刚启程,哪有结束的道理啊!”花生伤脑筋地说,“你抱着我吧,别看我这样,热量可是很高的哦。”

剑持刀也把一手揽过花生,一手继续往前爬。行走在寒桥之上,他整个人呆住了。圣诞老人骑着麋鹿擦肩而过,花生大叫起来,扯着他的衣领,让他快看。看见了,别扯,剑持刀也不得不把自己衣领拉回来,避免胸膛大面积的露出。像是树袋熊带着小孩,花生吊在他的胸前,一晃一晃地往前进。

五彩缤纷,香气四溢。剑持刀也怔怔地伸出手,抓到一缕棉花糖,往嘴里塞,是凤梨的甜味。八音盒里面,紫色小人抱着黄色保龄球体,绷直小腿,翘起脚尖,不住地旋转,仿佛永恒。

剑持刀也感到有哪里变湿了。低头一看,花生嘴巴张开,含住胸前的布料。刀也君,这里还有奶油,他含糊地说。

剑持刀也忍无可忍:“恶心死了,从我身上滚下去!”

跃过花丛,星光像是鸢尾花编织成的紫色纱布。香气飘摇,他们躺在棉花的云床上翻滚。

花生雀跃地说:“刀也君,有没有觉得,今年的圣诞节过得特别快乐呢?”

剑持刀也从一个深陷回过神来,眼前还在发黑,结巴地说:“还行吧。每年、每年不都是一样吗,总是发生这种那种奇怪的事。今年的惊吓尤其,尤其过了啊啊啊啊啊啊——!”

话音未落,他们从万里高空往下坠落。凛冽的风刮过脸颊,嘴唇都被吹得变形了。剑持刀也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花生在空中做着狗刨式,像是还在游泳一样,努力地挨近自己,将手递过去。样子太滑稽了,他不禁笑出声来。手伸出去,就差一厘米,身体在不断旋转,某个极端的时刻,五指攥住那只手,撑在掌心里,像捏饭团一样的触感,黏黏的,那是花生的汗。真恶心,剑持刀也心想,在强大的重力里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他正躺在床上。侧过头,花生就躺在旁边,以一种很恶心的姿势。双手作少女祈祷状,蜷缩着身子,双眼睁得大大的,期盼地看着他。

“……干什么啊。”

花生羞红了脸。他小心地瞧了瞧床头,抿起嘴唇,再瞧一眼,终于开口说:“刀也君,难道说,不想把那些东西用在我身上?”

顺着他的目光,剑持刀也看到床头一排整齐的情趣玩具。粗大的黑色的仿真模具,粉红的珠子,润滑剂,应有尽有,欢迎来到成人的世界。

“怎么可能用!”因为太离谱,剑持刀也大喊出声。话说回来,不管怎么看,花生君浑身上下都连在一起,根本没有地方可以用吧。光是有了这种想法,他就感到一阵恶寒,打了个冷战。

花生慢慢爬上他的胸口,水汪汪的眼睛闪烁出这个夜晚里最亮的光芒。他小声道:“我们,还没有在槲寄生下面的接吻哦。”

剑持刀也抬起头,墙上挂着一圈绿色的植物。周边播放着温馨的音乐。他推了又推,始终没能把花生君推开。那颗恶心的,黄澄澄的生物就这么躺在他的身上,若有若无地磨蹭着。求救,受不了了,他张了张嘴,快要爆发出尖叫声。

花生低声说:“刀也君,其实,这是我们最后一个圣诞节。”

“这是好事啊。”

“我是说真的。从此以后,刀也君再也看不见我了。”

“诶?”

“我是因为刀也君才得以存在的东西。来到这里,只是想给刀也君带来一个充满惊奇梦幻的圣诞节。今夜过后,我将会消失。”

“要消失到哪里去啊?”

“你会想念我吗?”

“突然说这种话……”

花生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他就像一枚雪花,重量逐渐变轻。手叠在一起,贴在剑持刀也的胸口,正好感觉到心脏跳动的频率。剑持刀也摇了摇他,醒醒,花生君,醒醒啊,你不是还要继续对着我死缠烂打吗?

多少次走在街头,看着圣诞装饰,心里想着,这次又要和那家伙一起度过吗,算了,反正没有什么特殊的庆祝方式。圣诞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少了那个家伙,那不再算是圣诞节,只是某一个平庸的,不会收到礼物和表白的属于他人的日子而已。像是跪坐在教堂里的彩色花窗下,管风琴响起鸣声,在仪式感中磨灭了棱角,静静地投入所有。

反应过来,花生已经窝在他的怀里熟睡。迷迷糊糊地,好像从窗外听见烟花绽放的声音。庆典延续到深夜,房间里只有一束灯光照着床头。在意识漂浮的阶段,剑持刀也想起他们今天在街上奔跑。为了找到可以做直播的地方,两个人拼尽了全力,花生四处奔走,这里,这里,刀也君!他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叫起来。剑持刀也背着笔记本电脑,气喘吁吁地走进旅馆里面登记。

“麻烦了,两个人的房间还有吗?”

“抱歉,现在只有大床房了。”

剑持刀也干脆地说:“那就大床房吧!”

工作人员低头办理了一会。“给,这是您的房卡,请拿好。圣诞节快乐。”

剑持刀也匆匆拖着花生往里走,快到时间了,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百忙之中,花生回过头,留下一句话。

“圣诞节快乐!”

手指动了动,没能碰到任何实体。花生的身子趋向透明,眼睛往上抬,巴巴地看着他。剑持刀也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轻轻地拍着他无形的背。

“为了纪念最后的圣诞节,”花生说,“刀也君是时候给我一个吻了吧?”

“吻?”

“像这样。”花生回答,扭动着身子,让自己贴近刀也的脖子,嘟起嘴唇,整张脸放大,坚定地靠近,甚至能够听见他的心跳声,砰砰,砰砰,呼吸火热,闭着双眼,怀揣着即将结束一切的决绝。

不,不要,你不要过来啊!

剑持刀也猛地坐起身。

“刀也君?”

他转过头,一个人躺在旁边,脸的距离很近。清晨的阳光洒在脸上,雪白一片。男人揉着眼睛,沙哑着声音问:“怎么了?”

圣诞节结束了。剑持刀也回答:“太好了,你还活着。”

#刀p

周末的早晨,剑持刀也睁开眼睛。拿过手机,他眯着眼刷了一会SNS。大家都跑出去玩,网红蛋糕店,游乐园,喷泉表演,他一个一个点赞,丢掉手机,翻身准备睡个回笼觉。

啊!身下传来惨叫声,疼疼疼……剑持刀也大吃一惊,掀开被子,坐起来。不明物体在床上滚来滚去,突然停住,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体,黄澄澄的皮肤,红色围巾,纸尿裤。两人同时发出尖叫。

本应无所事事的假日,花生突然出现在了刀也的床上。

剑持刀也颤抖着摸了摸,第一反应是好真实,然后是好恶心。花生虚弱地晃了晃身子,让自己倒在刀也的床上,眼眶蓄起两团蓝色的泪。

“怎么办,真的变成花生了……”

“先从我的床上起来啊。”

“现在重点是这个吗,刀也君?”花生抽泣着说,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里,“咦,好软啊。”

“你这家伙。”剑持刀也拉起花生君一团手,试图揪他下床,“就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吧,仿真玩偶什么的,安装设备就可以远程操控,别开玩笑了,快点给我停下。”

“真的不是!”花生君叫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觉醒来就在刀也君的被窝里了,本来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刀也君的身体太暖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恶心死了,你这个变态,是不是在录音留到今年圣诞节用?”

“不不不,我才没有这种技术力,刀也君也太高看我了吧?!”

剑持刀也顿了一下,问:“真的不是你干的?”

花生君的眼泪都蹭到枕头上:“真的不是,请相信我,一觉醒来变成这样,我也很惊慌。”

“你这家伙,竟然还睡过去了。”

“那个是因为刀也君……”

“吵死了。”

“好的。”

剑持刀也抓了抓头发:“那现在怎么办?”

“不,这种事情,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你仔细回想一下,醒来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现象?导致你变成花生体,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花生君沉思下来。他靠在床背上,翘起短小的二郎腿,看得人有点火大。刀也等待着,等待着,听见他啊了一声。

“怎么了?”

花生君:“前几天我出门逛街,去了一家奇怪的店。”

“奇怪的店?”

“和电视上那种灵媒店一模一样,有个婆婆坐在里面,披着紫色的头巾,前面放着水晶球。她让我坐下,问我要不要抽一张牌。氛围太有蛊惑力,我就抽了一张牌,递给她。她看过之后,说我抽到了幸运牌,可以免费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说到这里,花生君吞吞吐吐起来:“我就说,想要试试真的变成花生,吓刀也君一跳什么的……”

剑持刀也沉默几秒,“你在耍我吗?”

“真的真的。”花生君举起拳头,“我发誓,刀也君,如果是开玩笑的话,那我一辈子都不喝可乐。刀也君了解我,一定知道这是对我最严厉的惩罚。”

“谁知道啊。”

刀也捂着脸,试图冷静下来。一大早就发生了冲击事件,让他睡意全无。

“那个啊,刀也君,不好意思,其实有一句话想告诉你很久了。”

“什么?”

花生:“你要不要穿上衣服再说?”

剑持刀也低下头,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只穿了一条老妈给买的超人内裤。

过了一会儿,剑持刀也穿着T恤长裤,坐在桌子前。对面的花生跟着坐下,视线完全被遮挡,从桌面冒出半颗黄色的头。嘿咻,嘿咻,他一边发出恶心的声音给自己鼓劲,一边爬上桌子,高度终于和刀也的眼睛平行。

剑持刀也喃喃道:“啊过敏,要花生过敏了。”

花生:“现在可不是说这种丧气话的时候,刀也君,快想想办法啊。”

剑持刀也:“只能回去那家店看看了。”

花生:“我也是这么想的。”

剑持刀也:“你还记不记得那家店具体在哪里?”

花生伸出一团手抚摸下巴:“完全想不起来啊,只记得街道的名字。”

“附近的店呢?标志物?”

“刀也君和我一起去到那里再找不就好了吗?”

“带着一个不明物种出门,我也会被抓起来研究的吧。”

“刀也君可以把我放进书包里。”花生屈起双膝,双手抱腿,头埋下去,展示着自己的便利,“或者就这样把我抱在怀里吧,我会乖乖做一只刀也君的玩偶。”

“好恶心……”

“等一下,我应该还有别的办法。”花生说,突然站了起来,他双手握拳,摆在胸前,膝盖弯曲,闭上了眼睛,发出嗯,嗯的声音,好像正在酝酿着什么。

是错觉吗?剑持刀也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这家伙,好像,越来越大了。不,不对,不是错觉。砰,眨眼间,他被一颗巨大的花生压在身下。黄色皮肤摩擦着窗户,电脑显示屏被挤到地上,整个房间都要被撑坏了。

花生大叫起来:“刀也君,哇啊,刀也君,真不好意思!”

剑持刀也不能呼吸了。他张开嘴,但是无法发出声音。根据口型,可以判断他说的是:“死了,咳咳,要死了,混蛋花生……”

花生拼命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又发出嗯,嗯的声音。剑持刀也被他碾来碾去,满脸通红,双眼浮现出强烈的死意。

“喂喂,刀也君,还活着吧,不要死啊!”

“唔……咳咳……唔唔唔……!”

着急过头,花生一把抱住剑持刀也,想把他从自己身子底下拽出来,但没有控制住力度,刀也的脸颊不得不挤在他的胸前,看起来快要断气了。

花生大叫一声,紧闭双眼。过了几秒,他发现自己变得好小好小,瘫在剑持刀也的大腿上,整颗脑袋埋入双腿之间。

剑持刀也气若游丝:“给我起来……你……你……”

花生默默钻进剑持刀也的外套口袋里,两团手攀住边缘,露出半截眼睛,他小声宣布:“准备完毕——。”

鬼鬼祟祟从家里出来,走上街头,毫无异常。剑持刀也低下头,伸出一根手指,试图将那颗黄色脑袋摁进去。

花生抱怨起来:“里面好闷啊,刀也君。”

“嘘,小声点。”

“没关系,上次我在原宿街头也看到一个把发声玩偶塞到口袋里的家伙,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剑持刀也只好不管他,根据花生给出的地址,他走进地铁。耳边是花生喋喋不休的声音,喂,刀也君,这个视角太神奇了,世界看起来好大啊,你的下巴看起来好尖,口袋里真暖和,想要一辈子都呆在这里,话说好多线头,好痒,别挠我,刀也君,你一动这些线头就挠我,这件外套你是穿了多久啊。

他叹了一口气,时不时敷衍地应上几声,没有制止。花生表面还在开玩笑,实际上,他竟然从人类变成一颗花生,心情有多么不安,自己能够理解,此时此刻,只能通过说话来发泄了。

发生这种像魔法一样的事件,剑持刀也眼里的世界天翻地覆。究竟去到那家灵媒店,找到传说中的老婆婆,真的可以使花生变回去吗?完全不能确定,但总要去试试。他恍惚地搭上地铁,花生闭紧嘴巴,缩回口袋里。周围的人们像往常一样玩着手机,只有他们知道,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刀也捂住左边口袋,注意让自己不要撞上其他人。

天气太好了,街头的花草和铃铛闪烁着光芒。剑持刀也走着,把花生从口袋里揪出来,问:“这里?”

“左转,呃,不对,右转,然后是,唔,我想想。”花生像操控机甲一样操控着刀也往左又往右。

“相信你真的没问题吗……”

“那时候我只是随便走走,没有特意去认路。等等,刀也君,先在这里停下来,好好好,刹车。”

刀也君停在一家蛋糕店面前,白色的门面,镶着蕾丝边的招牌,充满软乎乎的气息。

“刀也君,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

“面包,酸奶,芝士。”

“有没有感到一股冲动?”

“废话少说。”

“人家肚子饿了!”

剑持刀也坐在蛋糕店里,身边已经被女高中生和小孩包围了。他缩着肩膀,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低声说:“为什么你变成这样还要吃东西啊。”

“花生君的话一直是个胃口很好的五岁小孩。刀也君,你也饿了吧?一大早起来就没吃东西。请帮我点一个小蛋糕,钱之后会还给你的。”

“倒也不用。”剑持刀也礼貌地示意服务员,点了一块草莓蛋糕,再要一杯卡布奇诺。

“刀也君,我想喝可乐。”

“吵死了,你也喝卡布奇诺就好。”

蛋糕很快上来了。剑持刀也用勺子挖了一块,有小拇指那么大,放在纸巾上,悄悄地递进口袋里。光线太暗了,花生什么都没看清,一口咬住指头。还想在什么蛋糕那么硬,巴斯克嘛?咸咸的,他伸出舌头舔起来。

触感太轻微,手指有点凉,剑持刀也这才觉出不对:“喂,你吃的是我手指。”他动了动手,把蛋糕往前凑。花生这才吃起蛋糕来,几乎是狼吞虎咽,进食的速度很快。刀也一只手伸进口袋,一只手拿着勺子喂自己吃。花生说得没错,起床到现在都没有吃早餐,他饿得身子都变轻了。

蛋糕之后是卡布奇诺。趁没人注意,剑持刀也背对人群,端起杯子,凑到花生嘴边。花生半截身子都从口袋探出来,张开嘴巴痛饮起来。卡布奇诺的香味都扑到脸上,从来没觉得卡布奇诺那么好喝过,他越喝越沉醉。刀也眼疾手快,急忙用手指把他隔开,不至于掉在杯子里。

饱餐一顿,现在可以继续前进了!根据口袋精灵的芝士,剑持刀也走过两条街道,拐了四条小巷,再过一次桥,来回兜了三回路,终于到达目的地。

夏日炎炎,剑持刀也拭去额头的汗,喘息说:“就是这里,对吧,没错吧?!”说到最后,他有些破音。

花生肯定点头:“这次绝对没错,就是这个奇怪的店面。”

一进去,风吹过来,有些冰凉。剑持刀也的汗一下子冷了,左顾右看,没有看到任何人。眼前放着披着紫色纱幔的桌椅,水晶球闪烁着梦幻的光芒。

剑持刀也小声说:“有点不妙啊。”

花生缩进口袋:“刀也君,要不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鬼使神差,剑持刀也低下头,发现水晶球下面垫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把那张纸条塞进口袋里,飞快地逃了出去。

夏日的蝉鸣在耳边振动,阳光再次在皮肤烘烤出热度。剑持刀也大步走了一段距离,才慢慢停下来,心里怦怦跳。再回头时,灵媒店已经被他们抛在身后,只有一条朴素日常的街道。

花生整张黄脸隐隐透出煞白:“太可怕了,刀也君,感觉我们刚刚差点在那里殉情了。”

“才不是殉情吧。”剑持刀也吐槽道。全身都回暖过来,他继续往前走。没有第二次去的勇气了,总之回家再说。

“刀也君临走前拿了什么?”

剑持刀也摊开纸条。上面还是那一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像是什么谜语的提示。”

“如果理解得没错,这句话也就是在说,如果想要解除花生魔咒,就想找到当初那个让你变成花生的人。”

“那不就是那个老婆婆嘛!”花生气愤地喊出来,“真是废话。”

剑持刀也沉思下来。仔细想想,在店里面,气氛虽然阴森了点,但他并没有感到暗中潜伏着什么威胁。反而,更像是故意把纸条放在那里,等着他们来拿。会魔法的巫女会这么好心吗?其中会不会还存在着什么他不知情的秘密呢?

他说:“花生君,你当时是怎么和老婆婆许愿的?原话重复给我听。”

花生想了想说:“和早上告诉你的差不多哟。我记得我是这么说的,‘成为世界首富可以吗?啊,果然不行啊。这样的话,那就让我变成花生吧,刀也君一定会吓一大跳的’。”

“原来我只是备选?”

“我以为老婆婆只是在开玩笑啊!”

“无时无刻都想着吓人,恶劣的家伙。”

“因为刀也君被吓到的反应总是很有趣。”

“我才不是你的玩具。”

他们回到家,花生从口袋里爬出来,展开双臂,瘫在床上,呼了一口气。看起来,他在里面被闷得够呛。剑持刀也默默脱了外套,还在思考那句提示。

“说回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正是因为你提了那个愿望,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啊。”

花生诶了一声,把脚搭在被子上。他眼神放空地看着天花板:“似乎没错。如果是这样,那其实只要我想,就可以变回人吗?”

“你试试。”剑持刀也说,跪在床前,盯着花生看,严阵以待。

“要怎么做才好啊……”花生嘟囔着说。他只好把眼睛闭上,眉头紧皱,手再次在胸前握成拳头,发出嗯,嗯的声音。

嗯了两分钟,没有任何效果。花生君叹了口气,睁开眼睛:“刀也君,我困了,可以之后再说吗?”

没有等刀也回应,他翻了个身,沉沉睡去。剑持刀也摇了摇花生,没有反应。喂了一声,他突然有些慌张,把花生的肩膀掰过来。干什么啊,刀也君……花生含糊地说,眼皮抬不起来。过了一会,呼吸回复平缓,再次陷入了梦乡。

还好,剑持刀也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今天的意外太多,让他一时也理不清思绪。望向窗外,夕阳降临,投到房间里面,一片昏红。明明圣诞节已经过去了,但当他看到床上熟睡的家伙,脑子里就会响起圣诞的铃铛声,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蹲在槲寄生下面的小孩,永远把头往上抬,往上抬,有礼物会从天空掉下来。

说不定一觉醒来,花生君也会回到原来的模样。剑持刀也奔波一天,眼皮渐渐变得重了。手脚爬上床,盖好被子,顺便把那家伙拉到枕头上。不枕着枕头的话,可能会落枕。为什么这时候我还要考虑这种事,他心想,感到自己越陷越深,甜蜜的空白覆盖了意识。

风把窗户吹得响动,呼,呼,皮肤上泛起一阵凉意,身心通透起来。剑持刀也猛地睁开眼睛。月光下,花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面对面,他们对视着。

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包括花生变成花生的事实,好像他就应该如此,显得那么不合时宜,恶心,习惯之后,又带有一丝诡异的质朴的可爱,可以原谅他所有的胡搅蛮缠,无事生非。剑持刀也紧紧抿住嘴唇,努力不让这句话溜出来。

花生低声说:“刀也君,我刚刚想到了答案。‘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决问题,就要找到那个产生问题的人,但仔细想一想,那个人并不是我自己。”

剑持刀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像是在问,什么?

“你有听说过,王子变青蛙的故事吗?”

黄色凑近了。他反射性地闭上眼睛,感到一股热气涌来。嘴唇含着什么,很轻,像是煮熟的棉花。

再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男人。刘海拂过自己的眼底,呼吸交错,全身发热。刀也没有动,很快,他感到自己的脸被一双手捧住。

#恒刃

同学:“丹恒,前几天上课你有记笔记吧?”

丹恒:“有啊。”

同学:“借我看看?”

说完,他等了一会儿,丹恒低着脑袋,始终没有反应。

“喂,借我看看呗?”他凑过去。

“嗯?”丹恒抬起头,“哦,好,这本就是,你拿吧。”

“谢啦。”同学道了谢,又问:“你在看什么东西那么着迷?”

桌子后面,丹恒的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蛋型仪器,灰黑的电子屏,按键只有三个,有人形生物在屏幕里面走来走去。

“咦,这不是拓麻歌子吗?”同学惊讶地问,“你现在还在玩这个?”

丹恒不好意思地说:“前几天去二手店收了一盒游戏光碟,店家送的,随便玩一玩。”

同学来了兴趣:“好怀念啊,小时候我也玩过。”

他顺便坐下,丹恒只好把屏幕侧过去,分享自己的家宠。刚刚喂食完,客厅还摆着吃食,餐具渐渐消失,长发小人兜了几圈,突然躺在地上,从他的脑袋上飘出一朵云,写着“Zzz”。明明旁边就是沙发,却在这里睡着了。丹恒打开个人信息,上面列出几排资料。名字,刃。年龄,35岁。身高,不详。体重,超载。饱腹,10。清洁,10。心情,坏。

同学:“难以置信,商家都不做市场调研的吗,谁会想养一个大叔啊?”

丹恒猜测:“说不定这个物种的35意味着未成年。”

“不不,任谁看了,这都是一个留着长发的大叔。光是吃饱饭直接睡地上这种行为,完全是无所事事的中年男人形象嘛,我家老爸就最喜欢这么干。啊啊,你看,地上太脏了,他的清洁度正在降低,9.5,9……”

丹恒连忙操控按键,点开菜单,下达了“清洁”的指示。小人的“Zzz”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的乱码。

“这大叔在骂你,刚睡着就被你吵醒了。”

小人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绕去沙发后面,捣鼓了一阵子,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会,他拿出一把剑,脸色低沉,走到屏幕前,那把剑摇晃起来,作劈砍状。显而易见,他威胁的对象指向屏幕外的人。

“不是,”同学无语了,“丹恒,你玩的盗版吧。”

丹恒下了课,从学校出来,慢慢走去地铁站。马路上车辆通行,他站在旁边等待。远处是夕阳,他看着看着,突然从兜里掏出游戏机。快到饭点了,该喂食了。启动电源,画面浮现出来。客厅里,小人躺在地上,没有动静。丹恒长叹了一口气。

刃又死了。

丹恒第一次玩拓麻歌子,什么也不懂。开始游戏还没到十分钟,刃就死了,而丹恒只是点了一个喂食的选项,正当他看着小人坐在餐桌前咀嚼,感到神奇的时候,啪地一下,刃的脸掉进餐盘里,再也没有动弹。丹恒不知道怎么回事,茫然看着,屏幕缓缓浮现出“GAME OVER”。

第二次,刃在浴缸里面溺死。第三次,刃触电而死。第四次,刃睡着睡着就死了。不知不觉,一个晚上,丹恒就重开了五十次游戏。游戏时间长短不一,非常随机,他难以摸清其中的逻辑。为此,丹恒专门上网搜集了拓麻歌子的养成攻略。玩家们上传了许多自己的心得,如何解锁新的地图,板块,对话,却没有教丹恒如何让刃活下去,好像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简单得不需要提及的事。

丹恒心想,可能我是第一次玩,没有经验。他靠着极大的耐心,把这个游戏进行下去,久而久之,丹恒习惯刃每天都要死好几次,就好像他永远坏的心情。操作简单,每天要做的事情只是那几样,吃饭,睡觉,洗澡。偶尔有一些突发事件,刃会出门,拿着一把剑大杀四方,街上的小伙伴们都跑了,无法解锁对话。丹恒拼命地选择“回家”,点了好几次,刃瞪了屏幕一眼,意犹未尽地揣着剑回家了。回到家里,他洗了个澡,吃了个饭,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画面里是萌萌的小猫小狗,刃又心情很坏地死掉了。

“你也在玩拓麻歌子吗?”

丹恒抬起头,眼前是一个女高中生,染着粉紫色头发,戴着粉紫色美瞳,胸前一枚粉紫色的冰晶徽章。上身毛衣衬衫,下身短裙和泡泡袜。她的掌心里有一只小小的粉紫色拓麻歌子。

丹恒顿了一下,点头补充:“买东西送的。”

女高中生兴致勃勃地说:“我也在玩!你的是什么品种啊,我好像没见过。”

丹恒:“大叔……吧。”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催眠自己养的是什么脾气不好的外星小孩,但不得不说,同学的话太有说服力。玩了十多天,丹恒才终于认清自己在养一只大叔的事实,不禁感到有些气馁。

女高中生向丹恒展示屏幕,画面是彩色的,明显地比他的高出好几个版本。圆滚滚的灰色毛球在空中漂浮,一颠一颠地飘出门外,到了林荫小道上,毛球眯起眼睛,看起来正在惬意地散步。天空是蓝的,云朵是白的,景色秀丽。

丹恒看着自己灰色的屏幕,沉默下来。

“我们要不要来对战?”

丹恒诧异地问:“还可以对战?”

她说:“当然可以!噢,我先看看你的机型,X127?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型号,不过X系列应该都可以的,你试试点开菜单,设置,把联机勾选上,再回到主画面。”

联机成功了,屏幕上弹出是否要对战的提示框,丹恒点了是。刃的睡眠气泡破开,他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拿着剑,先砍了屏幕几下,丹恒耐心地等他闹完,才看见刃打开门出去。

电子宠物分别站在对战场上,战斗面板陈列开来。女高中生获得了首攻,她选择释放技能“超级螺旋丸”。毛球升到空中,竟然自转起来,只见它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体化作残影,以时速300km的力量冲下,地面崩裂,烟尘弥漫。

刃 受到100点伤害!

刃 受到“迟缓”效果影响,移动速度降低10%,持续2个回合!

女高中生得意起来:“我们厉害吧?”

丹恒对着战斗面板皱起眉头,不知道是否首次对战的缘故,刃的所有数值都是“???”。他沉思片刻,选择了普通的攻击,想先摸清楚基础的伤害值。刃毫不犹豫,一剑下去,天翻地覆。

星 受到9999点伤害!

星 处于 濒死 状态!

星 逃跑了!

女高中生大喊:“怎么会这样——”

丹恒震惊了。

刃收回剑,悠哉游哉地走进自己的家门。

女高中生迅速调整好状态,肃然起敬:“大神,带我飞。”

两人加了好友,丹恒点开菜单,底下多出了一个拜访的标志。选择之后,刃可以到星的家园里玩耍。他左看右看,来到后院,开始啃苹果树的树皮。星在一旁绕着他飞,带着无限的好奇。彩色的画面里,丹恒才知道刃的头发是深蓝色的,眼睛是红色的,身体比起星多占了好几个像素点。

丹恒:“大神不敢当,我也是刚玩。我想要请教一个问题,可以吗?”

三月七:“你说你说,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会回答。”

丹恒:“他很容易死,几乎每天都要死上好几次,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三月七:“嗯……是不是没吃饱,饿坏啦?”

丹恒:“他每天都吃六顿的。”

三月七咋舌:“这么多。那是不是睡眠不够呢?”

丹恒:“他睡觉也会死。”

三月七:“我看看他的面板。”

丹恒把刃的面板展示出来,三月七看了一会说:“心情是坏?我从来没看过这么低的等级,我碰到的是极好,好,一般之类的。听说心情度低的话,宠物容易致郁死。会不会是这个导致的?”

丹恒恍然大悟:“心情坏也是死因吗?原来如此,那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法?”

三月七:“你有没有用药箱治疗,或者带他去医院?”

丹恒:“我试试。”

车辆第三次在人行道前面停下,两人就此别过。丹恒回到家,准备尝试三月七的建议。可能是刚刚外出了一趟,刃瘫在地上,但没有死去。从他的脑袋上冒出一朵“・_・”的符号,可能是在发呆。丹恒打开面板,但心情还是坏。

药箱从天而降,丹恒点了一下治疗。刃抬头看了一眼,从箱子拿出药片,倒了一堆出来,像吃糖一样吃掉。丹恒有点担心,一下子吃那么多,不会又得死吧,这盘还是玩了挺久的。

他把冰箱里的剩菜剩饭热了一下,一边吃,一边观察刃的动静。看到清洁度降到了5,丹恒便让他去洗澡。浴室的门关上,刃泡进浴缸里,像条死尸一样浮在水面。丹恒见怪不怪,刃就是这么洗澡的,也不知道搓一下。

泡了几分钟,刃站起身来。他脱衣服和穿衣服没什么区别,只是像素点从白变成了黑。出了浴室,刃溜上床。丹恒有点小惊讶,他没有下这样的指示,刃今天竟然主动睡觉了,难道是药的缘故。

丹恒放下游戏机,把餐盘收拾干净。他洗完澡之后,又看了一眼屏幕,刃还在睡。游戏的时间流速和现实是一样的,等刃醒来,应该是第二天早上了。丹恒看了一会书,也躺下来睡觉。

睡了大概几个小时,丹恒醒过来,忍不住从床头捞起游戏机,眯着眼看。刃还在睡,他的心安定了,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天,丹恒睁开眼睛,首先为自己达成了有史以来最长的游玩时间感到振奋。屏幕里,刃已经醒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丹恒下达了喂食指令,一盘肉和饭出现在餐桌上,刃埋头苦吃起来。丹恒再次查看了信息面板,没有变化。

等喂食结束,丹恒选择出门。医院距离家比较远,需要跳转三个点,延伸到屏幕最右边才能到达。刃出发了,路过树木,丹恒好奇地点击屏幕冒出来的“采集”按钮。刃挥剑,树木横出一截,轰然倒下。

果子+1!

果子+1!

果子+1!

不会被街道办上门罚款吧,丹恒揣揣不安地想,让刃赶紧走了。跳转到第二个地点,刃来到海边。白色的海洋扑闪扑闪,刃来回兜了几圈,突然有一只海豚从水里跳出来。刃坐上去,骑着海豚驶向对岸,长发飘扬,面无表情。突然,一只巨型怪物挡在了面前。战斗触发了,丹恒仍然选择了普通攻击。刃耍了一个剑花,巨兽四分五裂。

刃 胜利了!

经验+2000!

刃 打败了“阿尔迪斯迦”!获得“海上霸主”称号!

丹恒有些愕然,出门几分钟就得到如此成就,实在是出乎意料。除了容易死,其他都是无障碍通关,好像他的小人降生就只为了这一个目标。

穿过海洋,刃顺利到达了医院。他抬头看了看,停在门口,没有进去。丹恒选择进入,刃才不情不愿地走进门口,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很快到了诊室,医生是一只戴着口罩的羊驼。刃坐在她对面,羊驼医生开始说话,与此同时,她洒起了汉堡,炸鸡,花朵,阳光等等,这些世间美好之物统统簇拥到刃的身边,手牵手着唱歌跳舞。刃站起来,丹恒看见他的剑亮了。

他急了:“别!”

话脱口而出,丹恒才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声音。神奇的是,刃好像真的听见了,死死地盯着屏幕,从他的头顶冒出一团团火苗。丹恒打开信息面板,心情显示极坏。没等羊驼医生的治疗结束,刃撞开门离开。

画面没有跳转,丹恒急忙跟上去。走廊里,猫来狗往,哪里都不见刃的影子。丹恒来到大海,白色的海洋像钻石一样闪耀。他点开菜单,打开个人面板,空空如也。接连跳转两个地点,丹恒回到了家,也没能够找到刃。

丹恒茫然了一会儿,上网搜索“拓麻歌子 离家出走”,没有相关结果。他又从柜子里翻出游戏盒,试图找到商家的咨询电话,但没有找到。

再等等,可能他会自己回来,丹恒心想。他放下游戏机,这才从床上爬起来,刷牙洗脸,出门上课。一节四十分钟的课上完,铃声响起,丹恒掏出游戏机。家里空无一人。

已经是傍晚了,刃还没吃饭,他会不会饿着。丹恒只能从地图一个一个点找起,先是郊外的花田。他看见星刚好躺在树上的鸟窝上睡觉,一边流口水一边被鸟啄。想到屏幕那边,三月七可能正笑着看这一切,丹恒心里有些艳羡。这样和平的彩色生活,他也想拥有。叹了一口气,他不再想,认命地转到下一个地点。

地图左半边的地点都去过了,还是没有找到刃。丹恒来到火车站,停了下来。屏幕猛地弹出很多感叹号,毛茸茸居民们四处奔逃。正中心,火车快速驶过,刃躺在底下,被火车碾得浑身颤动,溅出黑黑的像素血。他一遍又一遍地被来回的火车碾压,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好像想要摆脱什么,又始终无法摆脱。

丹恒大惊。他手忙脚乱,把菜单上的指令都点了一遍。喂食,洗澡,睡觉。刃无动于衷,黑色的血水将他淹没了。

身边的同学都走了,教室只剩下丹恒。而他沉浸在这小小的电子屏幕里,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和一个人的死亡做搏斗。

丹恒把那颗宠物蛋捧在手心里,低声说:“对不起。”

火车离开了,刃静静地躺在地上,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道歉。或许这一切只是错觉,丹恒这么想着,打开菜单,看见空位上多了刃的面板。他没有下指令,好像在默默等待什么。过了一会儿,刃自己站起来,拖着残破的躯体回家了。

打开窗户,外面是三个像素点的白色月亮,刃坐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丹恒想到这日复一日的相处,陪伴,不断地喂食,洗澡,睡觉,终有一天,刃会就这样死去,再这样出生,不曾改变。残酷的循环,他作为见证者,究竟还能为刃做些什么呢。

丹恒把游戏机放到桌面,屏住呼吸,什么都没有做。他看向窗外,那是一轮真正的月亮。刃把头倚在窗上,长发在月光下飘扬。面板显示心情:一般。

#恒刃

一夜之间,气温骤降。室内没开暖气,冷气从外头渗进来,幽幽地在房间里回荡。丹恒闭着眼扯被子,把自己的肩膀盖住。他处于半模糊半清醒的状态,再过一会,又可以重新睡过去。

旁边响起悉悉窣窣的声音,缓慢地,感到手边的床垫往下陷,然后是肉体的暖意。很快,那层暖意覆盖到身体上来,丹恒闷哼了一声,全身被压住,肺部抽不上气,从脚连到胸口都是实实的重量,像被大象踩了一脚,压缩得扁扁的,含在嘴里都会不小心化掉。他睁开眼睛,看见刃的发顶,脸贴在自己胸口睡觉。

很烦,但是更懒得开口说话。丹恒草草扯了一下他的头发,像只是走形式的抱怨,心里已经预料到刃不会挪开。又不是一天两天就变的体重,早该习惯了,就当作是暂时的电热毯,暖并窒息着。耳边是刃的呼吸,下意识调整成相同的频率,丹恒又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再清醒过来,刃已经像块烧红了的炭,呼吸捂得心口滚烫。丹恒动了一下,刃就醒了,翻过脸,下巴尖搁在胸口,半垂着眼看他。原本昏暗的房间,有白色阳光透过窗帘,像雪一样洒进来。丹恒睡得眼皮有点肿,嘴唇淡色,脸颊的弧线带有青涩的质感,似乎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成人未满,总是好奇地往外跑,不会再长大了。刃双手捏着他的脸,把他的嘴捏得嘟起来,中间有一个小口,往里亲。

嘴唇里面很热,舌头蹭几下,变得湿润起来。丹恒的喉咙滚动一下,抬起头搂住他的脖子。刃一边亲,一边捏他的耳垂,指腹摁着不疼,茧刮过耳尖,泛起酥麻,搓得红红的,扩散到脸颊。丹恒皱着眉,眼睛睁大,看着是完全清醒了。

刃的手摸索下去,拉开自己的裤子。他绷着腰抬起屁股,似乎在对准什么。很快,丹恒感觉有一张肉口往下沉入,滋咕着水套进他的阴茎,一路刮蹭着肉壁,抵到根部。刃的脸泛红,透出微汗,嘴唇张着,不自觉地摆出和下面一样的状态。阴茎完全插进去了,胯部贴着,没有缝隙,他也不动作,就这么含着,好像这样暖和点。他抓丹恒的手圈住自己的腰,再次把脸贴到胸口,摆出想要环抱着做的姿势。

丹恒的大腿绷紧了。敏感的器官被另一具身体含着,再怎么挺腰都是往软处戳去,湿嗒嗒的热口吸住不放,他急促地喘着气,腰间跟着起伏,轻微地抽动起来。他圈着刃的双手往下摸,捏住两瓣臀肉,往前挪动。他记得好像是在这个角度,刁钻地压住,蹭一下就会收紧。刃的下身整片颤抖起来,应该是流了很多汗水,滑到腿上湿了一大滩。他耸拉着头,额头抵在胸口,嗬嗬地喘气,像是爽到没什么知觉了。

比起最开始来说,最近变得敏感很多,这种事就算是丹恒也意识到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刃的身体不会变成这样。距离刃的上一次死亡,已经过去很久,肉体都是丹恒雕凿的痕迹。如果把手伸进嘴里,刃意识不清醒地含住,舌头习惯性地舔过指间,因为知道这样丹恒会射得更快。

没有再让刃舔下去,丹恒把他整个人再提上来一点,脑袋贴着自己的脸。捏着屁股,空出一段,再顺着身体往下沉的重量,阴茎向上顶入。他听见刃在耳边剧烈的喘息,热流从下身涌出,浇透了顶端,随着抽动,不断有水淌出来。插在里头小幅度地动,磨得内壁往里缩。刃的脸上都是恍惚的湿红,抓着他的头发不放,翘起屁股,把下体摆平,丹恒顶进去的时候,可以碰到外露的肉珠,撞一下,整个部位都痉挛着弹起来。

刃看起来已经很狼狈,绝对不能被外人看见的样子,损失掉所有冰冷外表建立的印象。呼吸得太过,眼睛想要往上翻,像是对着什么索取的状态。他高潮了一次,下面断断续续地流水。丹恒没有停,继续在高热的穴里顶,停下来的话,早上就不是做一次那么简单了,所以现在立刻就要达到刃满足的峰值,这也是经验之谈。有时候他觉得会不会太过了,刃看起来像是要死掉一样。

丹恒开始觉得腰酸,刃凑过来的嘴也被他躲开,害怕再亲就要背过气去了。他把手松开,让刃整个人压下来。他们喘了一会,刃自己开始动,双腿叠着,跨开跪在两边,屁股慢慢地动,里面被磨得重,他彻底没声了,舌头吐出来,舔丹恒脖子上的血管。丹恒绷紧身子,一动不动,拳头攥着,被他就这样榨射了,大腿在抖。

尽管气温随着时间降低,被子里热得像火炉。急需空气,刃撑起身子,爬下了床。他把窗一下子拉开,风吹进来,拂过长发,丹恒的脸。他得以重新呼吸,看见刃爬上床,精液从大腿间滴落。丹恒的身体就在眼前,刃把脑袋低垂,含住他的性器,从底端开始舔,在嘴里鼓起一团,好像要担起清理的任务。丹恒急忙把人拉起来,拜托他正常点。

今天起得太晚,外面天已经有点暗了,渗着像是煮烂橙子的颜色。两个人都洗了澡,丹恒从浴室里出来,脸和脖子还是红扑扑的,残留快感蒸出的余韵。刃靠在沙发上等他,双眼盯着天花板发呆,双手揣进卫衣的口袋里,他已经穿好外出的衣服了。

街上很热闹,庆祝着冬天的节日。店铺挂着五彩缤纷的灯饰,好几处都放着一样的祝歌,用管风琴奏出轻轻的乐声。丹恒和刃走在大道上,旁边是金色的树,照亮了脸。餐厅里太多人,他们来得晚,已经没有位置了。他们只能站在门口,看着菜单点,打包食物到对面的草地上吃坐着。

披萨热乎乎的,刃没带手套,直接拿起来吃。吃了一会,他伸手向丹恒要钱。

丹恒:”买什么?“

刃:“吃的。”

丹恒:“这个不好吃?”他戴了手套,把饼卷起来咬了一口,味道很好。

刃:“不够。”

丹恒从口袋里掏钱包出来,递过去。刃走到小摊前,没理摊贩的招呼,安静地挑选起来。

丹恒忍不住说:“别买太多,吃不完的。”

刃买了两块烤红薯,两碗汤,四串烤牛肉。坐下来之后,他拆开袋子,开始吃刚买来的,披萨是不吃了。丹恒看了看,他吃剩的两块披萨上面,全都少了炸鸡块,好像用手抠掉的,只留一张饼芯。

他拎起来,纠结地问:“怎么又不吃了?”

刃:“不想吃。”他拆开烤红薯,看着很烫,但仍然面不改色地往下吞。

丹恒只好把他吃剩的饼皮都吃了。披萨盒终于吃空,他喝了一点汤,觉得饱,又勉强自己吃了半个烤红薯,便不想再吃了。刃把剩下半块红薯吃掉,才开始吃牛肉。两个人来回分食,看起来像是难得吃这么一顿,又只能坐草地的长凳上,十分凄凉。旁边的摊贩拿了一碗汤过来送他们,丹恒有点懵,没好意思拒绝,愣愣地对人家说了一句节日快乐。

吃完饭了,他们往人群里凑。空地上有不少演出,一个青年拿着台收音机放伴奏,站在旁边就开始跳舞唱歌。看了一会,丹恒往商场走。吃饭,闲逛,购物,大家好像都是这样庆祝的,他们随大流。

橱窗陈列出人体模特,丹恒看见,才想起来没怎么买过衣服。转头看,刃沉默地跟在身边,就只是跟着,没有自己的想法。他身上穿的还是刚来的时候顺手买的卫衣,不知道洗了多少回,布料有些发白,皱皱的。丹恒拿起一件衣服,往他身上比划。刃低头看,又看他。

丹恒:“你想穿什么?”

刃:“随便。”

丹恒:“去试试。”

刃觉得麻烦,身子往后挪了一下,看着是不太愿意的。

丹恒把衣服拿下来,塞到他手里:“去。”

刃拿着衣服进了衣帽间,丹恒挑挑拣拣,又往里递了一条裤子,一件外套。刃通通穿上以后走出来,面无表情,全身黑的,看起来更像一个杀人犯了。

丹恒不知道怎么说,也没让他脱掉,按照这个尺寸开始挑白色的衣服。刃无所事事地坐在旁边的沙发,随手拿起旁边的娱乐终端看。嘀,屏幕里发出声音,开启了当下年轻人流行的测试题,测试你的读空气指数。电子荧光在刃的脸上闪烁,他睁大眼睛浏览选项,看起来做得很认真。考虑到年轻人一般没什么耐心,题目量适中,刃很快做完了测试。

测试结果弹出来,丹恒好奇地凑过去看。

汗颜。十足的大KY!

你的读空气指数为0。印象是从细节中诞生的,或许你该考虑在生活中多关注一下身边的人,学会察言观色,多多照顾他人感受,这样才能建立更加良好的人际关系哟。

丹恒咬了一下嘴唇,好像在忍着什么。刃把终端翻过去,屏幕那面盖到桌子上。

买完衣服去看电影。丹恒买了一桶爆米花,很快到了刃怀里。人不是很多,他们挑了比较后的位置,更是安静,只有刃嚼爆米花的声音。丹恒专心地看电影,没再注意旁边的情况。过了一会,耳朵突然觉得热,一转头,刃盯着他看,呼吸喷上来。

丹恒小声问:“干嘛?”

刃不说话,再往前凑。他们之间的把手不知什么时候拿掉了,刃半个身子都压过来,嘴唇张开,衔着爆米花,往对面嘴里塞。干完这样随心所欲的坏事,他好像还想进行下去,舌头跟着吐出来,想让丹恒再吃。

丹恒挡住他,嘴里有爆米花,含糊地说:“看电影。”

刃:“不好看。”

他的手摸索下去,捏着丹恒腿间那一团,手心里颠着弄。注意下场合!丹恒几乎要惊叫出声了,过去看过不少情侣当众宣淫的不堪场面,没想到自己今年变成主角之一。这是绝对不行的,必须要严加约束。丹恒捏住刃的手,很用力地挪走,放回他自己的大腿上。

这电影是看不下去了。丹恒带着刃出来,看了眼时间,他们才在里面呆了二十分钟。

刃站在一个广告屏前面看。丹恒瞥过去,才发现上面是一个只穿了胸罩、三角内裤和吊带袜的女人,内衣全都绕着一圈毛绒,尾巴从女人的屁股后面翘出来,略带野兽的观感。两排大字写着:私房战袍,让你的伴侣流连忘返,今夜无眠。店铺就挨在旁边,招牌是粉红色的,这是一家情趣内衣店。

丹恒把人拉过来一点,站在斜后方,避开店员的注视。刚好渴了,他问刃要喝什么,自己去买饮料。买完回来,刃沾在原地,手上多了一个袋子。

丹恒瞳孔地震:“你,你买了什么?”

刃:“套。”

他竟然会主动买这个,丹恒有些安慰,感觉刃总算听得进话,长进了不少。

出了商城,体感气温又低了不少。刃穿着刚买的外套,看着一点都不冷。他们坐了露天的快车回家,风呼呼地吹,刃的长发不断地拍到丹恒的脸上。他避之不及,皱着脸去抓,把头发收集成一撮,攥在手里,不准再动了。速度越来越快,一排排灯光掠过,像穿梭的轨道。呼出的气在灯光下是可见的白,刃让自己靠在丹恒身上。距离那么近,丹恒可以看见他眼底的纹路,垂下眼睛,看起来心平气和,有些温吞的疲倦,嘴唇干得起了皮,只是平凡人在冬天里的模样。

丹恒感到有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把头低下去,过了一会,又抬起头来,看了前面一眼。司机专心开车,无暇关注后面的事。丹恒的心定了下去,他突然抚过刃的脸颊,让他转过头来,亲了上去。

很快退开了。碰触到的嘴唇传来毛糙的暖意,有点痒,想伸手去摸。丹恒僵着身子,眼睛看着正前方,心砰砰地跳,在风声里鼓动。后视镜里是刃的脸。他舔了一下嘴唇,又抿起来,什么都没说。

他们沉默着回到了家。

一前一后,丹恒先进门,把钥匙放下,转过身来想开灯。黑暗中,猝不及防,他感到自己被抱住。刃低下头,急急地亲他。力度比刚才的比起来有几倍重,色情程度更甚。刃吮吸着他的舌头,丹恒感觉头皮麻了。

跌撞着走到卧室里,小腿靠到床边,丹恒顺势倒下去。刃的膝盖跪在他的双腿间,蹭着性器,那里已经撑起了弧度。湿润溢出嘴唇,丹恒舔他的嘴角,手伸裤子里,很快找到今天刚用过的部位,摸起来软软的,残留热度。在家亲嘴就意味着要做,几乎没有例外,是一套流程的首个步骤,这种认知被刃灌输到丹恒的脑子里,已经没有质疑的余地了。他把一根手指插了进去。

刃突然起身,快速扔下一句:“洗澡。”

丹恒愣住,看着浴室的门被关上。

等了半小时,刃才走出来。对于他来说,这个洗澡时间长得不对劲,但问了又显得自己有多心急一样,丹恒坐在床上不动,默默看他走过来。

丹恒:“我也去洗澡?”

刃:“之后吧。”

自己跑去洗澡,却不让他洗,这是什么道理,但丹恒选择不问了。刃解开浴袍,长发垂落,上身什么都没穿,乳头挺着,下身是黑色蕾丝的三角内裤,后面好像连着什么。

丹恒一时说不出话来。刃好像觉得内裤太紧了,勾着边缘往外拉,弹了一下,在大腿内侧留下红印。床头开了盏灯,橙色的灯光照着,有水从双腿间流出来,好像自己碰过了。

丹恒声音有些干涩:“你不是说买套的吗?”

刃:“嗯,套和这个,还有润滑。”

丹恒下意识问:“买润滑做什么?”

刃侧过屁股,给他展示。内裤连着的东西插了进去,把后面撑开。他半个小时估计都耗在了这个地方。丹恒盯着看,表情空白。刃拉了他一下,自己跪下去,翘着屁股,像狗性交的姿势。他一点都不觉得羞耻,理所当然地做着这种行为。

丹恒的手拉了拉后面的布料,好像扯动了什么,刃哼了一声。他的臀肉丰满,被蕾丝包裹着,有种肉即将爆溢出来的视觉冲击。

丹恒:“不疼吗?”

刃:“不疼。”

丹恒:“怎么买了……这种东西?”

刃:“店员推荐。”

丹恒艰难地问:“你怎么跟她说?”

刃重复着当时的话:“我要用后面做。”说完,他补充了一句,“现在就进来,已经可以了。”

东西都插好了,拿出来的责任就落到了丹恒头上。他感到肩上负担无比的重。他轻轻地褪下内裤,看见一根粗粗的胶塞深陷其中,把窄小的肉口撑起来,周边有些发红,有润滑液溢出来,顺着大腿滑落。丹恒用两根指头捏着胶塞,太过专心,已经没有在呼吸。他的动作很缓慢,但刃的腰还是抖了起来,埋在臂间的喘息一下子加重了。

丹恒僵住不动。刃好像在忍着什么,低低地说:“继续,快点。”

长痛不如短痛,尽管这个反应听起来不像痛,丹恒心想。他捏着顶端,手下用力,一下子整根东西拖出来。尖锐的快感冲上来,刃的大腿抖着,从喘息中透露出急促,他的手握成拳头,撑在脑袋旁边,腰起伏着,最终无力地塌下去。他含糊地说着什么,声音有点低,来回重复,丹恒听到他是在说进来。

阴茎进入得很顺畅,可能用的润滑很高级,效果好到没有阻碍。这里也紧到难以呼吸的地步,丹恒让自己全部插进去,一下有些受不了,又整根拔出来,想要缓缓。刃的臀肉往后推,缠了上来。他的腰窝凹陷出两个小洞,丹恒按在上面,四指捏着腰,就这么操他。

真的放太多润滑了。抽插的时候,还会有润滑液被他挤出来。轻轻滑动就会搅出水声。刃抖得很厉害,他看起来还不太习惯后面带来的快感,闷着不出声,偶尔很重地喘出一声来。丹恒也是没经验,毫无自信,动几下就问:“舒服吗?”

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小声说:“你用力点。”

不管怎么动,丹恒都觉得自己很舒服,所以也想要刃也这样觉得。他把话听进去了,俯下身来,搂住刃的腰,把人提起来一点,重重地顶进去。他还担心不舒服,手摸索到前面,湿得一塌糊涂,插进两根指头,绕圈搅动起来,又伸出来,捏住肉珠搓揉。

刃的腰猛地弹起来。他发出抽不上气,高昂的叫声,随着深重的抽插,溃不成军,变成混着口水,含糊不清的呜咽。丹恒喘着气,额头抵住他的,含着嘴唇亲了几下,刃就已经是在快感里要窒息的表情。这个样子让丹恒感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但是又不能再停下了,一时为难起来。

看着丹恒盯着自己看,以为他又问了刚才的问题,但是自己没有听见,刃的手穿过他的刘海,把黏在腮边的发丝拂走。他说话都有点不成调了,还要回答舒服,很舒服。

丹恒把头埋进他背对自己的脖子里,迟来地觉得不好意思了。脸颊发烫,滚到耳朵尖,然后是胸口。刃的身体摸起来也是热热的,里头绞紧,在他顶弄的时候抽搐。于是他沉下腰,就对着那个地方戳。刃的身体被他顶得往前耸,长发流淌到床的边缘。从那一大片黑里,传出颤抖的低叫,腰臀抬起,脊背弓着,在高潮的那一刻,丹恒在前面抽插的手指也感到一股水涌出来,往外流,淅淅沥沥地滴到床单。他在后面射了。

把刃放开,前后都是湿嗒嗒的,有着两个人的体液。他还翘着屁股,大腿保持着岔开的状态,好像高潮还没结束,隔一阵子,臀肉就抖着收缩,从里面再流出一点什么来。蕾丝内裤卷成边,还挂在膝盖上。

丹恒躺下来,一时之间不想动弹。但是床被弄成这个样子,已经不能睡了。想到今天已经这么累,等会再要起来清洁,把另一套被子从柜子里拿出来,收拾好,他难得感到一阵懈怠的绝望感。

#恒刃

丹恒看了眼刃的情况,一切正常。他换了身衣服,走出家门。没有急着搭电梯,拉开消防门,他住在最高层,刚好可以从上往下检查。用不着带什么工具,他只凭自己的感官能力搜查。刃的气味还留在这里,他是一个一个楼梯爬上来的,估计那时神智已经不清醒,只凭本能行动,没想到能搭电梯。

楼梯搜完,他又搭了两回电梯,确认楼中不存在其他异常的气味。丹恒下到一楼,沿着空中那丝血味一路走。过了两小时,丹恒才回来。以住处为中心,发散出去,周边一圈都经过了他的检查。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工业区治安不好。在回家路上,丹恒刚好遇到混混讹钱,避不开,只能把人弄昏迷,顺手摸走了他们的钱包。除此之外,没有发现任何不安因素。他不知道刃这次招惹的是什么,个人或者组织,星核猎手的敌人很多。丹恒需要确认的只是这件事不会牵扯到自己。

凌晨三点,刃终于有了点动静。丹恒就坐在旁边,用电脑看一部电影。他点了点鼠标,播放进度停下来。丹恒走过去,蹲在床边,用手贴了贴刃的额头,没有发热的情况。一个半小时前,刃念着渴,他也装了一杯温水给喂下去。看起来恢复得很快,反正不管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害,刃都可以重新站起来。但丹恒自问,如果让他突然受这一遭,恐怕一时难以适应,不知道刃又花了多少多长时间和自己的身体磨合,抑或根本不存在磨合,而只是不断让其承受这种负担。这是一块废掉的铁,再怎么锻打都无法再成型。

手突然被抓住,力气很大,把他的手抓疼了,泛出青白。刃睁开眼睛,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哪,身体赤裸着,暖融融的很舒服,反而让他觉醒了某种危机意识。刃撑着身子坐起来,把丹恒压在身下,先下手为强,往脑门上揍了一拳。丹恒猝不及防被打,胸闷气短,倒在床上发晕,主要是气的。

他没有把信息素释放出来,转而扭过刃的手臂,翻了个身,将人擒拿在床。刃挣扎得很猛烈,脸被迫埋在枕头里面,发出威胁的声音。慢慢地,嗅到枕头上的味道,身体比他反应更快,软化下来,没有再动。他咕哝一声,好像叫了丹恒的名字。

丹恒:“你能不能别那么激动?”

刃终于安分下来,像死了一样沉默,他最擅长假装死人,又默默在脑子里面琢磨,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到这里的,肚子好饿。丹恒叹了一口气,放开他,没有再管,拉开衣柜,在里面翻找起来。身后的人见自己能动了,坐起来,靠到墙上。他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性器稍微勃起了,他判定为正常的生理现象。刃瞥了丹恒一眼,又看旁边的毯子。等了一会,丹恒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衣服,整个人都要跌进衣柜里去。刃终于扯过毯子,这毯子有点小,他艰难地把自己往里面塞,甚至弓腰曲腿,蜷缩起来,得以遮住全身。

丹恒丢了一套长袖长裤给他,看得出来,因为买大了很少穿。刃拿过衣服,盯着丹恒看,他站着没动。沉默几秒,丹恒才反应过来,赶紧转身,出了房间。

等了一会,刃自己从卧室里面出来。问也没问,他进了厨房晃悠,俨然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主人。丹恒放下电视遥控器,瞥过去。刃先是打开冰箱,发现没什么吃的,又把柜子翻了个遍。他在头顶的柜子里发现一个罐子,色泽明亮,好像是食物,拿下来嗅了一下,没有发现腐臭的味道,从里面捞果子吃。好酸,他用牙齿刮舌头,想刮去那层酸麻,眉头紧皱。他看着丹恒,眼神好像在问,平时就吃这个?

丹恒只好站起来,淘米,做饭,切了青瓜做凉拌菜。

刃站在旁边说:“没肉。”

丹恒快烦死他了,从冰箱下层拿了肉出来,煎出油,一片片的,在盘子里堆着。刃直接用手拿起来吃,吮掉指头上的味道,又再去拿新的。丹恒把饭菜端上桌子,他已经把一半肉都吃完了。

在刃吃饭的时候,丹恒坐在旁边问:“你过来的时候,没人跟着?”

刃刨了一口饭,才说:“没有,都解决了。”

丹恒:“你的血流得到处都是,痕迹太明显。”

刃:“如果有人跟着我,我会先杀了他。”

这意思是用不着他来操心,倘若真不用操心,他就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差点死掉,丹恒心想,但没有再问,转而说:“吃完你就走吧。”

刃埋头吃饭,算是默认。丹恒有些意外,这才觉出他的变化。起初,刃不断地追杀他,结果往往两败俱伤,谁也奈何不了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刃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咬着他不放。加入星核猎手之后,有卡芙卡的言灵术压制,他清醒的时刻变多了。但他每次来找丹恒,都处于苦受煎熬的状态,这种变化并不明显。刃似乎不再执着于追杀,他望向的是一个更远的目标。

丹恒拿过手机,上面显示有新的来电。卡芙卡终于有消息了。

刃看着丹恒接了电话,卡芙卡似乎问了点什么,丹恒回答:“对,他在我这。”随后,又瞥了他一眼,说:“没事,在吃饭。”

扒了一口饭,刃用纸巾擦掉手上的油,看着并不太在乎这通电话。

丹恒:“不行,我拒绝。”

卡芙卡还要说话,一段沙沙声流过,根本没听清。丹恒问:“什么?”

卡芙卡:“……丹恒…你先……之后我们……再说。”

丹恒又喂了一声,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他放下手机,缓缓拧起眉头,她这整的是哪一出,不会是装的吧?

一接起电话,丹恒就听见很响的风声,呼呼在吹。卡芙卡以很快的速度把话说完了,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她好像在某隐秘之处探索,遇到了麻烦。丹恒再次打了一通电话过去,没等几秒,电话自行挂断。显然,信号被阻隔得很厉害。

这下麻烦了,丹恒心想,连商量的机会都没有。等他看过来,刃才问:“她说什么?”

丹恒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脸色很不好:“你先呆在我这,之后卡芙卡会来找你。”没有说的是,卡芙卡答应事后给他一份丰厚的酬劳。当初,卡芙卡就两人的生理状况和他达成了协议,也曾提出要提供报酬。这事也关乎自身,丹恒不好意思要,更何况,他心里头有些疙瘩,总感觉这钱他拿了,就跟出卖什么似的,还是拒绝了。后来,有那么几个夜晚,他躺在床上想起这茬就叹气。

刃没说什么,埋头继续吃饭,一点都不闹。丹恒忍不住问:“你就这么听话?”

刃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卡芙卡的意思。她不在的时候,我呆在这里不出去,别人会更安全。”

丹恒:“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在乎他人性命了?”

刃:“外面的人和这次任务无关,杀了更麻烦。”

丹恒有点恼火,失去了和刃对话的耐心,转身回自己房间。过了一会儿,他捧着一块毯子和枕头出来,扔到沙发上,说:“你睡这。”

刃吃完饭,收拾起来。丹恒在看电视,用余光瞥过去,竟然看见他在洗碗,一时有些惊愕,洗手台太低了,刃生得高大,不得不弓着腰,头垂得很低。长袖时不时滑下去,他数次停下来,潦草地把袖口堆上去,才继续洗。两三个碗碟,他洗得比想象中要久,虽然擦得认真,但是连洗洁精都没用。

丹恒看不下去了:“放架子上就行了,上面还有水,得晾一晾。”

刃顿了一下,伸进柜子里的手又拿出来,把碗碟在架子上堆好。

丹恒继续看电视,一边在脑子里思考。这事他稀里糊涂地就这么应下,但琢磨起来,似乎又只能这么做。刃说得没错,他这时候跑出去,万一魔阴身发作,拿着剑当街砍人都有可能。如果被人知道他是从自己家里跑出来的,最后,丹恒还是要来收拾残局。他在这里住了很久,周围的住户都认识,之后可能因此招惹更多的麻烦,不至于冒着风险放刃一个人走。

丹恒有点沮丧。他看出来了,这是个剧本,两人一开始就打好了算盘,分头行动,就算卡芙卡不在,也有人来压制刃的魔阴身,不一定需要通过言灵术,而是武力。想着想着,他顺手把旁边的枕头扯过来,用力揉捏几下。

刃突然伸手把那个枕头抢走,丹恒看过去,他不作声,但表情好像在说,这是我之后睡的,你别碰。睡了我的床,还盖了我的被子,我都还没说什么,丹恒默默想,随后意识到,刃离他太近了。他穿的那套衣服放在衣柜里,沾上了自己的气味,长发垂至膝头,身体刚恢复,那张脸还是异常的苍白,看起来杀伤力减弱了许多,两个人的味道混在一起,好像刃已经住在这里很多年。

丹恒猛地站起身,回自己房间去。一进门,就看见那块从他衣摆扯下来的布片还放在桌子上,他有点心烦,把布块揉成一团,塞进某个家具缝隙里,当它从此消失不见。

刃自己一个人呆在客厅,还听见声音,好像接着丹恒转的频道看了下去。丹恒洗完澡,躺到床上,只开了一盏小灯,开始看书。看了十分钟,伴随着外头电视传来的声响,他渐渐觉得困。太阳穴涨热,可能是他后半夜一顿忙活,太累了。家里面有另一个人在,非但没有不习惯,还比平常更催眠。丹恒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手指好像插在什么东西里面,那团湿热渗进指间,触感黏腻,戳一下,就感到有股吸力,吮着他指尖不放。越是摩擦,就缠得越紧。身上好沉,有层绵软的脂肪压着他的手臂,泛出一片麻。他呼吸急促起来,意识模糊,茫茫然地在这团湿热里头乱转,忍不住拱起自己的腰。肉在激烈的颤动中漫出来,蓬勃地扑到他脸上,他感到自己被这团粘重的雾罩住,呼吸透不出去了。

丹恒睁开眼睛,看见刃半睁着眼,眼睫毛在颤抖,他红的唇肉含着两根手指,脸颊往里凹,一个劲往里吮吸。长发贴在额前,已经是湿透了,眼睛盯着丹恒,好像眼里就容得下他一个人,管他索要着什么,因为始终得不到,开始浮现出恼怒的神色。丹恒喘着气,低声叫了一声刃,他的名字,但得不到清醒的回应,唯有更加贴紧的身体,丹恒的手臂陷入他的胸口。

屋子里好像没有任何氧气残留,他们的呼吸变成了更高密度的物质,带着火星子,而肉体是易燃的介质,四处烧起腥甜的火。汗浸湿床单,皮肤压上去,再被烫得发抖。丹恒仰着头喘,手死死地抓着刃,腰一抬起来,性器往腿间插入,重重蹭过去。刃唔唔地哼着,嘴唇微张,口水流湿了下巴。他还要,收着臀肉,把那个敏感的部位再往上凑,只要再一点点,丹恒就能碰到了,再一点点……

他叫了一声,全身颤抖,流出更多的水,全往丹恒身上淌去。刚才那下对着后穴顶入,力度很重,透过睡裤都能戳出内凹的形状,他直接高潮了。那里面已经湿得不像样子,肉口好像预感到即将被撑满,不住地收缩起来。刃垂着头,喘得很厉害,露出鲜红的舌尖。丹恒侧过头,他们的脸贴在一起,深深地吻着。

刃扯下自己的裤子,露出两瓣鼓鼓的臀肉。手指伸进去,指甲大力刮过肉,激起一阵哆嗦。他的脸还是白的,眼底浮起不正常的红,像生了热病。那里面已经肿了,如果有东西插进去,会被裹紧到抽不出来的地步。他一点一点地摁回去,单是这样,就舒服得让他受不了,大腿发软,无力地贴在丹恒腰侧,夹不动了。

丹恒几乎是把他捏过来的,嘴巴张开,好像已经决定要吃掉他哪一块的肉。那个眼神把刃看得从头到脚都战栗起来,晃着屁股往他那里凑,像狗一样,舔得主人全身口水。丹恒的睡衣敞得半开,露出白白的胸膛,额发很乱,眼睛在昏暗之下发沉,看着有点生气,好像让他等太久了,准备一口吞掉他,嚼也不带嚼一下。刃的屁股被他的手掰开,性器往里顶,顶端刮过肉口,来回摩擦。刃发着抖叫,脸抵在他的胸口,乳头挺得硬硬的,蹭过衬衫的纽扣,从中心往外扩散出酥麻的感觉。他又觉得快要到了,不停地把一个名字翻来覆去地念,但听不见自己在念谁。这个时候,他听见身下的人在和他说话。刃,丹恒喘着气唤道,带着情动,好像在叫他自己。这是他现在的名字吗?

刃愣了一下。他直起身来,看着丹恒。他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刚才自己神智不清的行为,巨大的耻辱让他全身哆嗦起来。刃开始挣扎,丹恒下意识去扯他的手,力度极大,刃一下子没挣开,用尽全力咬了一口。手放开,刃用拳头揍过他的脸,狼狈地下了床,摇晃着离开这个房间。

丹恒倒在床上,他喘着气,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慢慢地,他伸出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恒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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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恒O刃

天气越来越冷了。今天没有夜班,丹恒打包了晚饭回家。走在路上,路灯已经亮起来,照得手机反光,什么都看不清。这台手机他买了很久,本来就有点问题,上次泡了水之后,刚开始没事,后来屏幕越来越暗,调不回去了。每次要看清楚,就得找个光线少一点的地方。

弯下腰,丹恒猫在阴暗的角落里,用手挡住外界的光。屏幕显示他的信用点余额,短信提醒月底贷款。数字不容乐观,他茫然地想了几秒,才想起上个月给院长进了几剂高级药品,这就花去他积蓄的三分之一。加上房租,出行和餐费,勉强度日而已。他今天去问经理能不能给自己排多一点班,经理说,你不是第一个来找我的人,下次早点来。

就算有空位,估计也排不了多少班。白天要打工,晚上再挤出时间,相当于不用睡了。丹恒很难找到高薪的工作,简历有太多难以解释的地方,没有学历,来路不明,一般人只会雇佣他做临时工。

坐在会所的换衣间里,丹恒听见同事刚好在讨论他最关心的事情,其中一个他不认识,等那人走了,他才开口问:“有好一点的工作介绍吗?”

同事上下扫他一眼:“你也听见我刚才说的,有是有,你想去?除了要成天跑来跑去,还要会说话。”

意思是嫌他嘴钝,丹恒说:“我试试。”

念着他平时帮了不少忙,同事答应下来,给招聘那边打声招呼,短信发来地址,让他明天下午三点到,别太早,人家要午休。丹恒道了谢,把衣柜深处那套西装拿出来,请了四小时假,穿戴整齐,干干净净地去面试。到那公司刚好下午两点半,在门口等了二十分钟,丹恒在两点五十推门进去。办公室的灯光还是昏暗的,有人趴在桌案上睡觉。他心一跳,自己还是来早了。

面试问了几句基本信息,准备的说辞都没用上,丹恒直接被塞了个公文包,说让他拿着资料去联系客户。

丹恒:“有些人没电话。”

老板:“找他家去。”

丹恒:“直接上门可能不太好。”

老板这才转过身来,眼见着小青年,脸白白的,他问:“来月经了还是咋?”

丹恒有点震撼:“没,没有。”

老板挥一挥手:“拉不到二十个人,之后不用来了。”

中午坐在花坛边吃三明治,他把另一只手空出来,不断地给清单上的名字打电话。丹恒自己编了一套推销话术,等电话接通就开始说,嗓子哑哑的,音量越说越低,他刚清了一下喉咙,便听见电话挂断的声音。丹恒只好照着清单上的地址走,距离甚远,他在路上琢磨,这车费给报销吗。到了目的地,丹恒按门铃,不一会有人来开门了。他的脸长得再出众,也抵不过大众对推销的排斥,里面的人听了一会,直接把门关上。几乎是瞬间的事,他降级成一个可以随意忽视的对象。

丹恒揣着公文包回家了,不是老板要解雇他,而是他自己决定不会再去。换作他站在屋子里头,也会这样果断地拒绝,所以没关系。每一个人来做这工作都会得到相同的结果,只是有的人觉得可以忍受,有的人觉得难以忍受,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力不行。丹恒在家换了衣服,重新回去会所端盘子。

同事:“还顺利吗?”

“挺好。”丹恒说,把水果端到盘子上,还特意调了一下餐碟间距,动作不紧不慢,表情又是另一回事,对面的人看着他冷淡地走开。

虽然辛苦,但如果和幽囚狱的生活相比,肯定是现在的生活要好得多。距离过去了十年,丹恒还在把幼儿记忆拿出来咀嚼,试图让自己现在好过一些,感触几乎是无味的。小时候他以为自由很绝对,大海,苍穹,一迈开步伐,就可以跨出几百米远,这样的快乐连重力都甘拜下风。长大之后,自由则是相对的,对现在而言,不用上班的周末就是自由,小小的房间,被窗户框住的夜空。

看着余额想了一会,颇有点走投无路。丹恒把手机放回兜里,刚要站起来就感觉后背被踢了一脚。转头看,一个醉汉惊诧地看着他。黑乎乎的,也不会动,挡在路边,还以为是只熊,吓了他一跳,顿时乱骂起来:“神、神经病啊,蹲角落干嘛。”

丹恒赶紧站起来走了。晃晃悠悠穿过这段下班路,在心里规划居家的行程,这段空闲时间太重要,他不能允许自己浪费,一分一秒都要利用起来,争取休息得淋漓尽致。做家务,看录播电视剧,睡前冥想,看三本书,这些事情执行起来,他比上班更认真。

从电梯走出来,他闻到一股不祥的气息。在那短暂一秒里,丹恒的意识分散开来,从当前的境况延伸到为期两天的周末,即将遭到摧毁的时间,然后是他整个人生。诅咒提前降临了。丹恒站在家门前,低下头,看着那个瘫在地上流血的人,或者是尸体,他所能做的,仅是伸脚把那具身体怼到角落,怼出一条空道,手忙脚乱地翻出钥匙开门。

丹恒蹲下来,首先探一下鼻息,还活着,但快死了,扯住肩膀的衣服,迅速将人拖进屋子里,一条沉重的血痕拖出撕扯的红。抵着地板的脑袋被翻过来,从嘴角,鼻梁到眼底,伤疤贯穿整张脸。心口有一道刺伤,里面的脏器被透出了洞,丹恒用指尖感应到那上面的力量,不同寻常,毁灭的气息。

为了给刃清洁,丹恒错过了周五晚八点的节目。浴室里升起的水雾也被血染成了红色,刃躺在浴缸里面,这具身体适合战斗,但不适合清理,肉太多了,提起来沉甸甸的,会从手里滑走。丹恒卷起袖子,拿一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开始解刃身上的扣子。锁骨,乳头,小腹上的疤痕,生殖器官,人的腿。双手握成了拳头,丹恒一根一根手指地掰开,从手心里拿出了一块布片。他把那块布片放在旁边。

借着浴室的灯光,丹恒捏过刃的脖子,检查那块腺体。有点肿,可能受到刺激了,但属于正常的反应。血腥味消散之后,他开始闻到属于刃的气味。刃从频死的边缘被扯回来,终于有了些神智,身体感应到亲近的人,下意识蹭过去,脸贴到丹恒的胸口。水珠流到他的衣服上,濡湿一大团。

距离太近了,但这个姿势好摆布一些,丹恒只好把刃搂进自己怀里。下巴搁在发顶,他缓缓舀起一勺水,往刃身上浇。水冲遍全身,下水口堆着淡淡的血。黏在一起的长发用梳子拆开,把血痂刷下来。皮肤泡在温水里面,渐渐回暖了,血液开始流通,伤口看起来很新鲜,粉红色的肉往外翻。丹恒将刃的身子擦干,用毯子裹住,放到床上。皮肤接触到冰冷的床面,刃哆嗦了一下,翻转方向,伤口摩擦到布料,泛起疼痛,他在睡梦中皱起眉头。被刀割到会流血,每个伤口的形状反映出下手的角度,力量,身体受刺激就知道痛,他终于看起来比较像人。

丹恒坐在旁边翻手机的通讯录,翻出来一个号码,打电话过去。

等了一会,电话提示转接信箱,没有接通。卡芙卡在忙,是和刃忙着同一个任务?她也受伤了?还是身处没有信号覆盖的地方?丹恒猜测了几个理由,这是对方第一次没有接他的电话。如果不是有什么事耽搁,卡芙卡即使站在爆炸中心也会选择接听他电话。

转头看,刃没有再动,睡得非常安稳。预估再过几个小时,他就会醒过来。丹恒不打算问他问题,这不是他应该牵扯进去的事情。丹恒把晚饭摊开,吃进嘴里的菜是冷的。他打开电视,但没有在看。脑子里盘旋着刃来找他的原因,也许他的住处离事发地点很近,刃刚好想起来,加上知道自己快要失去意识,只能强撑着过来了。他知道丹恒会去联系卡芙卡,说不定这是最为快捷的方法。万一敌人穷追不舍,他的安全也一样有保障,丹恒的实力不差。又或者,刃只是下意识来了。无论如何,想当然的,他完全不觉得连累丹恒有什么不对。

丹恒把那块布料拿过来。第一个猜测,从敌人衣服上扯下来的。他嗅了嗅,没有陌生人的味道,除了刃的,还夹杂熟悉的气味。丹恒纠结了一下,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味道。他突然想起什么来,扯过自己的衣摆,那里正好缺了一个口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是上一次的标记。刃把布片割下来带走了。那时候他自顾不暇,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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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有一两颗星,车的亮光掠过墙壁,沿着影子笔直的弧度往上,刃站在路中间看着他,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毫不退让的姿态,箭在弓上绷紧。如同赌博,如果丹恒迟迟不来,他或许会被车撞死。

两人没有打招呼,丹恒继续往前走。他双手揣在兜里,卫衣帽遮住头,刘海扫过眼睛,只露出一截苍白的脸,透露出疲惫。刃跟在后面,眉头紧紧皱起来。看见丹恒的第一眼,他就想说你很臭,但是丹恒没理他,错过了呛声的时机。刃只好盯着地上的影子看,脚踩一下,影子溜走,脚又踩一下,影子还是溜走了。步行十五分钟,他不厌其烦地自顾自玩着踩丹恒影子的游戏。

丹恒掏出钥匙,铁锈摩擦,门发出生涩的声音。他走进去,把鞋脱掉。往后瞥一眼,刃正打算就这样进来,他伸手挡住:“脱鞋。”

刃把鞋和袜子都脱了,赤着脚走在冰冷的地板上,他根本不爱穿鞋。看见丹恒进厨房打水喝,他趁机在后面说:“你很臭。”说完,终于觉得痛快了,走过去拿来一个水杯,凑到丹恒旁边讨水喝。

丹恒喝下水:“你也很臭。”转过身,今晚第一次正眼看他。没有怎么停留,视线很快移开了。

刃低头闻自己的手臂,才发现裂开的肉在流血,一直滴下去。鞋子是深色的,不是很明显,直到他赤脚走过来,在地板滑出红红的痕迹。怪不得他莫名觉得亢奋,原来是失血过多造成的错觉。他舔了一下伤口,温温的,有股铁锈味。留下这道伤口的人实力强劲,刃费了半天功夫才把他打死,没那么快治愈。他如愿喝了一杯水,进浴室里洗澡,不是第一次来,已经熟门熟路了。

丹恒看着浴室的门关上,里面传来水声。他扯开衬衫,胸口有点闷,脸已经开始发热。刃身上的味道已经溢出来了,他碰过的水杯都沾着一点,没有人能比丹恒闻到更多,不止是血,而是从他脖子上的腺体散发出来的。打开冰箱,丹恒啃了几口生冷的面包,再喝几口水,他没吃晚饭,越吃越饿。闭上眼睛,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家里另一个人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就算关着门,他也能感应到刃的存在,听见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声音。丹恒把自己的手臂掐出了一点血,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看新闻。

这是丹恒独自生活的第十年。从幽囚狱逃出来的时候,他还未成年,外表看起来只有十三岁,虽然自由了,但是对自由没有认知,不停地逃,仍然觉得自己在原地踏步。他什么都不懂,终于沦落到要在荒野上饿死。看着还是孩子,白白的脸,瘦弱的身躯,把草咬在嘴里咀嚼,雪水淌过喉咙,猎杀野兽,吃生肉,一点一点把自己救活。走了不知道多久,走到城市里去,丹恒侥幸得到救助,被人安置在孤儿院里头住了两年。

在孤儿院里面,他学会人类社会的常识,懂得如何维生。孤儿院里的大孩子看不惯他,找一个无人的角落,躲过大人的耳目,把他拉过去拳打脚踢。人类非常脆弱,丹恒不想动手杀人。脸长得好,因此受最多罪,被打得鼻梁断了,嘴角破裂,眼眶充血,最后摁在水里头。丹恒喜欢水,睁着眼睛数数,一秒,两秒,看自己的头发在飘,透过水面,外界一片朦胧,就像他还泡在胎水里,用脚踹着内壁转圈玩。梦很快醒了,厕所里只有他一个人,看着镜子,他脸上的血都洗净了,脸颊有点肿,皮肤苍白,被水泡得发皱。等到第二天,没等血瘀浮出,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因此受到变本加厉的虐待。丹恒选择在暖和的春季出走,再也没有回来。

刃洗完澡出来,丹恒靠在沙发,困得差点睡过去。听见刃走动的声音,他坐起来,抓得头发变乱,乌黑拂过眉眼,衬得那张脸更白了。人累到极致,看起来颓废。丹恒浑身散发出其他人的气味,不止一个人碰过他,手,肩膀或者大腿。他晚班在会所里端盘子,穿过拥挤的人群,四周的手摸到大腿里去,捏一把腰肉,也有人抓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胸上放。小费给得很多,丹恒都照做了,肉只是一团肉,小心别把它抓烂。下班之后,他坐在厕所的马桶上,用湿纸巾细细擦去嘴角的口红。丹恒不想再摸任何人,即使那团肉散发出专属于他的气息。他把脸埋进掌心里,一动不动,刃往前再走几步,站在面前。丹恒抬起头,眼里流露出厌烦。

没有再让他催,丹恒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刃的脖子,往自己这边扯。他心情不好,用的力气更大了,反而激起刃的反抗。刃挣扎着,决定先把丹恒揍一顿再说。推搡了几下,刃喘着粗气,手缓缓滑下,全身开始发软,他用眼睛瞪丹恒。一股压制的信息素散发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丹恒面无表情。他拥有生理上的优势,但看起来一点都不为此高兴,甚至困扰。撑着刃的腰,让他勉强站稳,丹恒攥起一把长发,别到前面去,露出苍白的脖子,腺体已经肿了,张嘴咬下去。

刃发出叫声,很快止住,颤抖地吮住自己的手指。慢慢地,他从自己体内尝到了丹恒的味道,不可避免地感到满足。身体轻轻动了一下,好像想贴进丹恒怀里,但一只手掐着他的腰,没有再让他靠近。

过分的力度让标记变得快速,高效。牙齿咬得太深,紧紧卡住,只要一闭合,就可以把整块肉从脖子上撕下来。充盈的感觉让精神恍惚,刃感到自己像羽毛一样轻,在丹恒手臂上乱挠,看到那一道道血痕,还以为是丹恒的皮肉太脆弱。长时间的压制与虐待之后终于得到释放的机会,肉欲的反弹来得如此猛烈。

在全身的颤抖中,指甲在手臂留下的伤口烧得最痛。刃把自己的指甲都啃出齿痕,很是锋利。这具曾经虚无的肉体,现在闻起来都是丹恒的味道,饱满的壳,向他打开,等着被摧毁,像诅咒一样。发情的气味混着潮湿,狂热,仅仅是碰触就带来快感。丹恒别过头去,手罩住刃的脸,力度收紧,好像要将他捂死。失氧的环境,对于刃来说是安全的,脑子会变得空白,什么都不用想。他没有再动,舌尖晾出一截,双眼半睁着,头颅安静地垂落,好像他已经可以这种姿态死去。

临时标记结束了。丹恒放开刃,从自己嘴里扯出一根他的发丝。刃倒在沙发上,身体微微蜷缩,从上往下看,他穿着丹恒随手放浴室里的衣服,裤子内侧颜色变深一团,被什么浸得湿透了。没有再管他,丹恒去洗澡,他全身也都是汗。

刃第一次找他来报仇,丹恒差点死在剑下。问是什么仇,从刃混乱的表达中,丹恒终于明白他要找不是自己,而是前人。刃和那些将他囚禁在牢狱里面的人都一样,把莫须有的罪行加到他头上,说理说不通,打也打不死。直到丹恒成熟,你追我逃的境况才有了转折。那天刃倒在他面前,丹恒第一次如此强烈地闻到他人的味道,和血混在一起,散发出致命的腻甜。

他们有一个永久的标记。也许上一世的他认为彼时的决心比未来更重要,就这样让他承担了后果。丹恒往脖子打下大量抑制剂,副作用强烈,人生仅此一次的青春期只伴随着痛楚,像雪崩一样倾泻而下,他倒在床上抽搐,眼前是纯白的天花板。

辄转多处,当年救了丹恒一命的孤儿院院长病重,丹恒重新回到当年的城市。刃没有追来,就在丹恒以为他已经死亡,尸体都化成灰烬的时候,刃再次出现,一个紫发女人陪同在旁。谈话前所未有的平静,主要是女人在讲,丹恒在听,刃一言不发。卡芙卡向丹恒保证他的安全,并提议采取一定的措施减轻生理上的影响。自此之后,刃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他,通过临时标记,他们的情热得以提前结束,节省很多麻烦。

他分化成Alpha,比起优势,丹恒更觉得这是一种缺陷。每当情热来临,他全身心就要为它所控,没办法正常地生活。就算有了临时标记,身体仍然充满不正常的燥热,要用尽全力才能压抑那股破坏的欲望。

丹恒把手伸下去,动作太鲁莽,把自己抓得疼了。和手掌心相比,性器更加渴望侵占,掠夺,要膨胀起来把什么地方撑满。丹恒把头抵在墙上,急促地呼吸着。只需要拉开一扇薄薄的门,他就可以出去,把沙发上那个人提起来,凭着这一层标记,任他为所欲为。意识到这个事实,丹恒不得不用手抓着水龙头不放,哆嗦着,靠冷水散去高温。效果是微弱的,他感觉自己像火,渴望烧到四面八方去,焚尽一切。只要抵达尽头,就会有人张开嘴,把他这株小小的火团含住,就算口腔都烧成焦炭,裹挟痛和爱欲,都要把他吞入腹中。曾经那个人就是这么做的,模糊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中,看见他的眼睛像烟一样,罩住自己的身躯。

沐浴在花洒下,丹恒靠手淫让自己射了出来。闭上眼睛,任由水冲去一切欲望,身体重归平静。他把脑袋埋进膝盖里,静静蜷缩着,好似从未能从梦中脱离。过了好一会,丹恒突然想到什么,站起身来。从水盆捞出衣服,他掏了几下,拿出手机,裹进毛巾里面擦干,再点开看,屏幕是亮的,看起来功能正常,丹恒松了一口气。

他走出浴室,刃已经离开了。只有沙发上还留着深深的凹陷,血迹斑斑,证明有人躺在那里、曾经多么痛苦地挣扎过。

#恒刃

PWP 普通地约在酒店里面上床

门打开的时候,丹恒是摔进来的,脑袋差点着地。没来得及问迟到的原因,刃只能用身体阻挡。他的胸口像堵墙一样,丹恒安全着落。愣愣地看了几秒,他伸出双手,缓缓抱住,将自己埋进丰满的凹陷里,是枕头的触感,晚安。

闻起来一股酒味,丹恒喝醉了。他们事先有约,按理来说,丹恒不会将自己灌得那么醉,除非特殊情况。刃把人拖过来,丢到床上。丹恒醒了过来,摸了摸被子,表面被空调吹得凉凉的,没有人的体温好用。他小声嘟囔着头晕、好困,爬向刃的大腿,试图将他扯到床上,和自己睡一个纯洁的觉。刃捏过他的脸,力气太大,嘴唇嘟起来。满脸通红,眼神恍惚,被捏得痛会懂得皱眉,但并不挣扎,他隐约还认得刃身上的味道。血是铁锈的味道。

喝了多少?刃问。丹恒看着他,好像没听明白,但已经努力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刃只好又问了一遍。两,两杯,丹恒说。若是自己之前知道丹恒喝两杯就能醉成这样,早就把他杀掉了。刃把他的脸放开,那块被捏的肉泛着红。低下头,丹恒的手正放在他的胸上,好像在想这是什么,好软,眼神露出探究。丹恒敲门那会,刃正在洗澡,关了水直接走出来,什么都没穿。

分开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对方,进而想象出做着什么的画面,无非是读他那些无聊的书,睡前会听一段星际广播然后睡觉,而他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尽量别让自己在见面前一天死掉,否则会迟到,结果等来这么一张醉醺醺的脸。为什么喝酒?刃又问,顺便把丹恒的另一只手也放到自己的胸口。两边的乳头被摸得挺立起来,他俯下身,热气喷到丹恒脸上。没有听见回答,他咬了一口丹恒的耳朵。解开扣子,把领带拉下来,脱了衬衫,丹恒乖乖的,任他为所欲为。醉成这样,也不指望现在搞清楚缘由,眼下的事更重要,他在酒店里等了很久。刃用下身蹭着丹恒的性器,又颠在手心里揉。丹恒平时不喜欢他这种挑逗手法,哄小孩儿似的,但明显勃起得更快。可能是酒的原因,来回摸着,手感还是软的,只是有些涨。丹恒还在头晕,迷糊地说了些话,什么太阳,橙色的光辉,亮亮的。刃把耳朵凑过去,听了好一会才明白,原来是天花板的灯刺到眼睛了,难受。

起来把灯关了,只开着床头一盏小的,可以看清丹恒的脸,舒服的时候,他的眉头会皱起来。刃转了个身,坐到丹恒小腹。好重,你走,走开,丹恒颠三倒四地抱怨着,双手捧起两瓣溢出的臀肉,想要挪到一边去,但挪不动。刃没管他,再往后退。黑影将丹恒的脸笼罩,嘴被什么堵住,热热的,很湿,有条饱满的缝。以为是吃的,丹恒咬了咬,把舌头伸进去。他突然喘了一下,感到下身也像这样被人吃了,那张嘴把阴茎一口气含进去,到了很窄,很深的位置,蠕动着将顶端包裹住的软肉,滚烫得要烧起来了。丹恒忍不住拱起腰,呼吸凌乱。带着慌张,他将承受的快感都发泄到嘴上,舌尖胡乱地戳弄,在窒息之余,想要得到一点空气,只能从里面索取,吮吸。下身的吞吐突然停了,丹恒感到有更多的重量塌下来,摸到一截颤抖的腰。

刃撑着床面,把发酸的双腿合上,压住丹恒的脸,不让他继续舔。阴茎摸起来是硬的了,没必要再用其他东西。昏暗的灯光,丹恒双眼湿润,茫然的神情。刃让自己坐了下去,看见丹恒仰起头来,在快感里彻底迷失了。他的身体好烫,脸烘出汗珠。小腹鼓动着熟悉的抽搐感,刃用力夹着自己的大腿,将阴茎套进去,肉环一样箍紧。他喘息着,嘴唇湿润。在丹恒朦胧的视野里,红红的轮廓在暗处张合,有种露骨的色情。就是这张嘴,好像想吃掉他任何部位,永远都觉得不够,重复着吞食的行为。盲目的恨是爱,反之亦然。顶到一处很紧的地方,丹恒,丹恒,刃突然开始叫他的名字,重一点,要被贯穿的感觉,屏住了呼吸,嗯啊的,呻吟着将眼睛闭上,全身小幅度地抖动。他的叫声解构了淫荡一词。丹恒感到自己的下身被他咬得酸疼,铺天盖地的快感,几乎是一场创伤性授精。

刃倒下来。沉默像丝绒蔓延,四肢又麻又软,释开的力量逐渐回归。精液流过大腿,刃回想起刚才的性事,就像吃热狗没加番茄酱,丹恒还没有吃他的乳头。他挺直腰,用哺乳的姿势逼近。丹恒还在酒醉之中,他别开脸,揉着大腿,忍无可忍地抱怨,你重得像猪一样!

重,刃知道自己重。人会长肉,而肉就是重量本身,根本不可能和纸一样轻,但重得像猪一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猪,一种动物,地位低劣,长久以来供人类食用。耳朵肥大,四肢短小,看起来很笨。刃特别讨厌猪跑动时尾巴圈在后头打晃的丑态,在电视上看见都会换台,而丹恒正好在旁边,就是知道这一点,他才这么说。

刃抓住丹恒的头发,晃了晃,带着威胁,想让他把话收回去。不是猪,他说,也不像。丹恒抿着嘴,就是不说。刃整个人都压到他身上,胸口抵着胸口,好像要咬烂这张嘴。酒精还在起作用,丹恒突然翻了个身,反过来把刃压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身子没有在晃,可能会更有气势一点。阴茎戳了几下,没对准,滑到屁股肉上。喝醉酒的人烦死了。刃侧着身子,只好一手撑着床,使力抬高,好让丹恒进去。

甜蜜的快感再次充满全身,用一根针破开皮肤,好像就会通过毛孔流出来。刃被他压在下面,颠动起来,长发和肉色疤痕跟着旋转。好像成功制服了什么,丹恒把这副身体抱住,在掌心里搓揉,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这是你的东西了。丹恒凑到刃被汗浸湿的脖子里,叼着不放,捏了一把胸口的软肉,手心里肉波晃动,他带着得意,低声说,猪。

刃勃然大怒,刚要发作,又倒下去,尖叫埋进枕头里。丹恒喘着气,这一下把里面塞得满满的,抽动着,粗糙地摩擦,深处的肉口太过敏感,撞一下就紧紧缩着痉挛起来。一阵轻飘飘的快乐往上浮,眼睛闭紧,又睁开,刃身上的汗珠都在发光,再往上,是他被长发掩埋的脸,喉咙滚动着,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虚脱了,像是快死掉一样。他也是舒服的吗,想要确认这个事实,丹恒把这个大大的沉重的玩偶圈在怀里,让自己更深更重地顶进去,拨开长发,看见刃的脸颊连着鼻尖都红起来。他低下头,亲昵地嗅闻着,顾着把快感传递过去,堵住那片唇吸了一口。这里是只给他肆意冲撞的地方,被酒精软化,丹恒认知到这个事实,手按住起伏的小腹,挤压着,像不知分寸的撒娇,持续往里插动,把肉膜撑得鼓起。酸得受不了,刃被堵住的嘴唇泄出无力的叫声,脊背颤抖,睁着的眼睛有些呆滞。

好热,越是往里戳,就流出更多的水,把他泡得热融融的。丹恒的喉咙滚出咕噜的气声,满足地眯起眼睛,突然哆嗦了一下,在里面射了出来。放开嘴唇,丹恒倒在一边。刃用手背遮住狼狈的脸,喘息着,全身止不住地发抖,舌尖搭在下牙齿,晾出一点红。

躺了一会,被快感冲刷过,酒意去了四分。热逐渐升成了难以忍受的高温,丹恒想从刃身上滚下来,把被子掀开。刃反过来抱住他,不让走。困,睡觉,丹恒喃喃道,眼睛有点睁不开了。不准睡,刃回答。太久没做,瘾被撩拨起来,一定要找人来负责。这个倒霉蛋锁定为丹恒,双腿张开,下体再次连起来,用四肢钳着,随着深入抱得愈发紧。胸肉已经把嘴都压扁,有硬的东西硌着脸颊,丹恒喘不过气了,晕乎乎的,只好把乳头含进嘴里,同时确信自己刚刚断了一根肋骨。

#恒刃

被月曜采访了

周五夜生活,盛夏如此火热。正值傍晚,街头人潮攒动。为了打听大家周五都在做些什么,记者星来到十字路口。

首先采访了路过的长发大叔。当晚温度三十度以上,他穿着一身大衣,非常自然地蹲在摄像机旁边,盯着器材看。眼眨都不眨,盯了很久。看起来无所事事的样子,非常适合作为采访对象。

星把麦克风递过去:“在看什么呢?”

大叔指了一下镜头。

星:“普通的摄影机。”

大叔:“很大。”

星:“可以拍出比较高清的画面。”

大叔动了动口罩,好像对此并不关心,往后瞥一眼。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星紧追不舍:“一个人在外头做什么?”

大叔:“闲逛。”

星:“不回家吗?”

大叔:“等下就回去。”

星:“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头发好长。”

大叔抓了一把头发,随意往肩膀后面拨开。“要剪了。”他说。

星:“为什么要留那么长的头发呢?”

大叔:“懒得剪。”

星:“那么长不会很麻烦吗?”

大叔:“还好。”他想了一会,补充道:“男朋友喜欢。”

星啊了一声,她问:“大叔有男朋友吗?”

大叔:“结婚了。”

星:“大叔是那个啊。”

大叔:“哪个?”

星:“HOMO。”

大叔:“不知道。”

星:“穿这么多衣服不热吗?”

大叔:“热。”他扯了一下衣领。大衣后的脖子流着汗,看起来非常辛苦。

星:“大衣可以脱掉哦。”

大叔:“不能脱。”他把袖子挽起来,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伤口的密集和狰狞程度让记者星吓了一跳,她连忙移开镜头。在观众的视角,画面和过去在路人手机里面发现的AV女优视频一样被打上了厚厚的码。

星:“大叔怎么称呼?”

大叔:“刃。”

星:“名字像工具。”

刃把袖子扯回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星:“生气了?”

刃:“没有。”

星:“现在和丈夫一起住吗?”

刃嗯了一声。

星:“那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刃:“吵架了。”

星:“因为什么吵架?”

刃:“不知道。”

星来了兴趣。她问:“可以去你家看看吗?”

刃的路线在中途开始变得不对劲。他先问星借了一点钱,在居酒屋吃下两串烤肉和炒面。吃完之后,星问他,现在可以回家了吗,刃不回答,转而走进小巷里,在奇怪的塔罗牌占卜店里面流连忘返。刃抽到了死亡牌,象征大难临头。从那之后,他更加闷闷不乐,面对星的询问,什么话也不说。两人在街道上走。

星把麦克风凑到他嘴边:“是不想回家吗?”

刃不作声。

星敏锐地问:“害怕?”

刃很快回答:“没有。”

走进一个普通的公寓楼里,星等着电梯,看见刃径直推开旁边的门,走上楼梯。

星跟在后面问:“为什么……我们……要走楼梯啊?”

刃:“这几天电梯坏了。”

星:“走……几层……?”

刃:“七层。”

镜头摇晃,一层又一层的白色阶梯。前面刃的身影总是一闪而过,迅速地踏上去,观众只能听见记者星气喘吁吁的声音。这些没有任何信息传递出来的画面不禁让人产生疑问,周五的夜晚,本该是狂欢的夜晚,这两个人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呢……

终于站在一扇黑色的门前面。平平无奇,和每家每户一样,残留着小广告贴纸的门。刃按下门铃,等了一会,没人响应。他和星面面相觑。

星忍不住问:“没带钥匙?”

刃皱着眉头掏口袋,左边掏完,又掏右边,没找到。他从上到下拍着自己的衣服,终于拍出来一声清脆的响。拉开大衣,在内层的口袋里面,刃掏出了钥匙。

门打开了。摄像头跟在刃的身后进去,四周环顾,一个不大不小的客厅,刚好放得下电视,沙发和小资情调的挂画。开了灯,刃看了一眼厨房,没有看到人。打开冰箱,他拎出一袋开封过的薯片,拿走鲨鱼夹。

星:“那位不在家吗?”

刃边吃薯片边来到浴室,拉开磨砂门,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蹲在地上。他背对着两人,裤腰太低,露出半截屁股,双手在水盆里搓内裤。

刃抓了一把薯片吃:“饿了,什么时候吃饭。”

丹恒把他的内裤一扔:“你就吃屎吧你。”

星憋笑的声音终于还是泄露出来。丹恒扭过身,被黑乎乎的镜头吓了一大跳。

坐在饭桌前,丹恒做了朴素的三菜一汤。刃拿起筷子要夹菜,丹恒把他的手打回去。

丹恒:“洗手。”

刃起身进了厨房。

丹恒转向星:“你吃饭了吗?”看见星摇头,他起身往空碗里添饭,压得满满的,放在星面前。

镜头放下,从侧面拍着这张饭桌。刃甩着湿淋淋的手走出来,擦在身上。丹恒给他夹了一块鸡腿,刃就这么在自己碗里吃着。

星:“可以知道你们的年龄吗?”

丹恒:“我二十四,他……”说着,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应该三十多吧。”转向刃,但是,后者看起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搞不清楚自己年龄的谜之大叔和与这样的人结婚了的男青年。

吃饭的时候,记者星对两人进行了日常采访,以下是可以告知观众们的一些信息。丹恒二十四岁,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刃是家里蹲,整日无所事事,在家里也不做家务,娱乐生活很简单,不是睡觉就是吃饭,简直是猪一样的存在,不,养只猪还能带来些许动物萌感,而当前只是在养一个普通的大叔而已。每天下班回到家就看到他在睡觉,连鹦鹉的“欢迎回来!”都比不上。丹恒需要先做半小时家务活,再开始做饭。这天,家里的洗衣机坏了,刃忘记叫人来修,于是丹恒不得不在做饭前多花一个小时手洗衣服,为此发了脾气,准确地说,是刃和他说话,他一句话也没有回应。刃离开家里,自主地觅食,无果。和大叔在一起之后,丹恒碰到的奇怪的事情很多,但被人采访还是头一遭。

星感到震撼。这样的婚姻是真实存在的吗?看似哪里都有问题,比如,大叔过去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他不能工作,也不知道自己的年龄,这样的人,丹恒竟然和他结婚了,一个人担起了挣钱养家的责任,就这样确定了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太轻率了,真的没关系吗,因为有问题的地方太多,反而哪里都不再是问题了。

星最终说:“你们看起来很幸福。二位最近有什么烦恼吗?”

刃缓缓放下筷子:“我有烦恼。”

丹恒和星齐齐看过去。

刃:“最近S◯X的次数太少了。”

星:“大叔说的S◯X是指◯◯的事情?”

刃:“嗯。”

星:“想必对象是面前这位吧。丹恒是不喜欢S◯X吗?”

丹恒:“正常来说一周一次就可以了。”

刃:“上周就一次S◯X都没有。明明周末可以S◯X,一整天都在加班,我想要S◯X结果被拒绝了。”

丹恒:“可以不要一直说S◯X这个词吗?”

星:“没关系,已经全部打码了。”

针对次数太少这个说法,丹恒有异议。他面带愠色:“有时候下班回来,实在没有精力做这种事情。”

星:“工作特别忙?”

丹恒:“因为同事准备离职,他手上的活暂时分到我这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丹恒的公司应该为此负起责任。刃无声地看向星,表达他的控诉。

早上七点,记者星准时到达丹恒和刃的家门口。跟拍预计持续三天,会在节目播出后,根据收视率给予一定报酬。可以称得上是一笔不少的钱,丹恒看到数目之后答应下来。刃的话,对于他来说,怎样都无所谓吧。

小声关上门,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走进电梯里面,丹恒对着镜头不甚熟练地挥了挥手。

星:“早上好。”

丹恒轻声说:“早上好。”

星:“那么早起来是要去哪里?”

丹恒:“超市。”

星:“早起就是为了去超市购物吗?”

丹恒:“每个周六早上都有促销活动。”

丹恒拉着小车子向超市进发了。他的步速很快,星险些没有跟上。远远地就看见超市外面排了长队,都是一些卷着头发的阿姨,丹恒站在里面尤为突出。他像没什么经验的家庭主妇一样东张西望,探查着敌情。

星:“要等好久啊。”

丹恒悄悄透露:“今天不是很多人。”

超市一开门,丹恒飞快地窜了进去。首先来到速冻柜旁边,拿起两盒炸鸡块和细卷寿司。旁边的阿姨已经聚拢起来,摄像机行走艰难。星好不容易拨开人群,丹恒已经站在一堆咖喱调味料面前挑选。他问星吃不吃辣,得到肯定的回答,把一盒辣味咖喱放进篮子里。

从超市里面出来,两人已经满头大汗。沿着太阳升起的道路走,丹恒来到江边。昨晚对着刃发了脾气之后,两人仍然处于僵持状态,没有和好。

丹恒给她介绍:“平时路过这个地方,我都会停下来看看。”

江边逐渐明亮,照着丹恒忧郁的侧颜。负担感在他脸上显现出来,每天都生活得很认真,但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带来不愉快,事与愿违,家里还有一个人需要照顾,必须得打起精神才行。如果可以心想事成就好了,终有一天,也想要得到彻底的幸福和自由。从丹恒的脸上好像看出了这样的心事。

节目在天空清晨的柔光下转变成适合谈心的氛围。

星:“每天都很不快乐吗?”

丹恒:“倒不是,偶尔压力会有点大吧。”

他又说:“但快乐是因为不快乐才显得快乐的,用这种想法去看待任何事,可能会稍微多了那么一点勇气坚持下去。”

星:“好像说出了很高深的话。”

丹恒:“不好意思,就当我在胡说八道。”

星:“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丹恒:“高中我们就同居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这样的人流落街头,等待他的也许是死亡。只能让他和我一起生活,不知不觉到了今天,时间过得真快。”

星:“是非常有爱心的行为。”

丹恒陈述道:“赶也赶不走啊。”

星:“为什么最后结婚了?”

丹恒:“日子过着过着就这样了。”

星:“但应该是爱他才会结婚的吧?”

丹恒好像有点难为情,把头低下去,星等了一会,才听见他嗯了一声。

星:“没有试着让他出去打工吗?”

丹恒:“试过两次,结果很糟糕。再说了,”他顿了一下,“家里没有到需要他也出去打工的地步,算了。”

星:“这样对他来说真的好吗?工作可以让人的身心活跃起来。”

丹恒:“这个是误解。实际上,人工作是会减寿的。”

星:“不和其他人多说说话,社会化程度就降低了。”

丹恒:“你觉得他社会化程度很低?”

星:“问他三句话才会回答一句。”

丹恒:“那个是单纯不想理你。”

星:“有时候好像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丹恒:“装的。”

星:“所以打工两次都失败,都是大叔自己不想去而已……”

丹恒反驳道:“不用工作的话,不融入社会也没什么关系啊。”

纵容到这个地步,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星:“昨天是生气了吧?后来有收到道歉吗?”

丹恒:“没有,”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这事还没完,我已经想到应对措施了。”

无论星怎么追问,丹恒也只是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离开江边,丹恒提着大包小包的袋子回家。袋子的重量将他的手臂勒得发红,从后面看,那个瘦弱的身子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记者星拉远了镜头,使得黑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路的尽头。

画面一转,刃躺在沙发上睡得非常熟,张着嘴巴,嘴角隐隐露出诡异的湿痕。吃完饭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洒下来。丹恒坐在旁边,记录这一周的开销。虽然现在有很多方便的手机软件,但他还是喜欢用纸笔的感觉。

丹恒合上本子,站起来。听见声响,刃也睁开了眼睛。

星:“要出门吗?”

丹恒:“去买点水果。”

刃又合上了眼,翻个身子继续睡。看着丹恒关上家门,星又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个小时电视。因为客厅的氛围过于放松,她差点以为自己变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刺眼的阳光照到脸上的时候,刃终于完全清醒了。他起身到冰箱拿了一杯冰水喝,从卧室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坐到餐桌前。

星抖擞精神,对着他使劲拍:“大叔原来会用电脑?”

刃:“会用一点。”

啊,只会用一点啊,抱着这种想法等着看乐子的记者星,在围观他上网十分钟后,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只见刃在键盘上的双手打得飞快,变成了残影,越来越多的文字占满整个屏幕,仔细一看,其中涉及到很多机械设备的术语,狂气的指导口吻,仿佛自己是整个论坛的主宰者。发出去之后,刃顺便在网友发出来的自制作品图上点了一个踩。

星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她试着组织语言:“您,您懂得真多。”

刃淡淡地说:“这不是常识吗?”

星:“大叔有没有想过,如果工作的话,赚的钱可以包养三个丹恒……”

在网络论战一番后,刃来到了厨房。下午四点,他开始感到饥饿。打开冰箱,里面有丹恒给他留的绿豆沙,用保鲜膜完好地裹了起来,色泽清透。没有问星要不要,刃把一大碗全部吃完了。

拿了一个小凳子,刃坐下来,弯着腰洗头。长发垂到地上,攥起一把搓揉,又有更多发丝争先往后地涌落,泡泡飘得到处都是,洗了一个小时才好。平时都是丹恒给他洗的,身子和头发一起泡在水里,用专门的刷子把头发刷干净。星提议自己来帮忙,被刃无声地拒绝了,好像他的头发是什么很宝贵的东西。

夜幕降落,丹恒迟迟没有回来。刃打了电话过去,无人接听。

刃盯着星:“他和你说了什么?”

星避开他的视线:“没有。”

刃好像什么都知道了,这是丹恒的示威。

晚饭简单地用泡面解决了,刃坐回沙发看电视。来来去去都是这些节目,看了一会,他就关掉了。跟着他的步伐,星走出了这个家,然后是旋转着往下,看不到尽头的楼梯。来到街头,人声鼎沸,晚上七点,已经有不少醉鬼在四处游荡,刃穿过人群。

星喘着气问:“要去哪里?”

刃:“江边。”

星:“早上他去过了,现在还会去吗?”

刃晃了晃手机,上面是一个定位,显示着丹恒的名字。一忧郁就会去江边,这种习惯看起来太过不祥。星什么异议都没有了,老实跟着他走。然而,随着他们的接近,丹恒似乎察觉到什么,屏幕上的定位消失,他关机了。

星吃惊地问:“他是怎么知道我们过来的?”

刃猜测:“他手机里面应该也有我的定位。”

星:“你们两个人真是可怕。”

来到江边,从桥上往下看,找了很久,哪里都看不到丹恒。

星:“再在附近找找?”

刃听从了她的建议。下了桥,他们绕着江边走了一圈。路灯没有照到的地方很黑,看不太清楚,人逐渐变少了。失落的江边笼罩着黑暗,风吹着刃的头发,发丝拂过下巴,他的表情有些茫然。

回到尚且热闹的街头,刃加入了游荡的行列。这次他带了钱,买了两个铜锣烧和零嘴。凌晨,夜深了。地面上一片狼藉,充斥着欲望都市的味道。被牛郎扯着衣服进屋的刃,面无表情瞪回去之后,因为气势太可怕,再也没有人敢靠近。

从后面看,背影显得有些萧索,孤苦无依,好像老公真的死掉了。镜头一转,刃低着头,呼哧呼哧地在啃食一块铜锣烧。

星:“这就要回去了?”

刃:“反正找不到。”

星:“万一丹恒真的不回来了……”

刃反问:“怎么可能?”

星:“你不去找他,可能他更生气了。”

刃:“没事,”他吃完,用手背抹了一把嘴,“我已经有应对的措施了。”

星:“怎么感觉这个对话似曾相识。”

回到家,刃接着吃宵夜,把关东煮的汤一口气喝光。让丹恒知道自己在找他就足够了,好像透露着这样的想法,刃自顾自地睡下,反而是星,为了不错过细枝末节,留宿在客厅里,等到凌晨四点才在沙发上睡着。

清晨,门轻轻地响起来。星睁开眼睛,看见丹恒背对着她,正把钥匙抽出来,把门关上。再回过头,刃已经出现在卧室门口。

刃:“去哪了?”

丹恒:“去酒店睡了一觉。”可能是休息得好,他看起来非常精神。手里提着几个袋子。他向着刃走过去,好像想说什么。刃的表情阴郁,把他推到了一边去。丹恒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起初以为是角色扮演,星拿着镜头把两人的表情都拍了进去。然而,两人开始面对面对质,语气越来越尖锐,星才意识到这是来真的。

趁着吵架现场尚未爆发,星连忙掩上门逃离。

再来采访是两天后。星刚好赶上中午,丹恒正在做饭。刃等不及,进了厨房偷吃,顺便大力拍了一下丹恒的屁股。丹恒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围观二人举动,星感到欣慰。

星:“本期标题已经想好了。“

丹恒:“是什么?”

星:“‘在街上捡到大叔宝可梦后沉迷养成的可悲男青年’。”

丹恒:“……”

星:“你们和好了,可喜可贺!”

丹恒:“算是吧。”

星:“是怎么和好的呢?”

刃:“像这样。”他开始对着镜头演示过程,捧起丹恒的脸,大力地亲了一口,突然把丹恒的裤子拉下来,整个人跪着,把嘴张开……

一阵慌乱的声响。镜头被手挡住,只听见丹恒急切的声音:“这个、这个不能播!”

#恒刃

SM

刃来晚了。预约的似乎是店里业务最红火的一位,等待半小时后,他们便直接打电话联系排在后一位的客人,现在房间里。因此刃把邀请函递过去时,前台让他坐在外面先等一会儿,里面很快就会结束。

邀请函是卡芙卡给他的,死人的礼物。男人倒在地上时,卡片刚好掉出来。邀请函做得十分精美,图案是用她喜欢的紫色勾勒出来的花,卡芙卡便愉快地收下了。她身上的兜都装了东西,随手将邀请函卡进刃大衣的口袋里。

卡芙卡:“我等下还有事,阿刃,不如你去看看?”

刃:“什么地方?”

卡芙卡:“看起来是一家高级会所。你代目标去赴约吧,说不定可以发现一些新的东西。”

和任务有关的事情,刃向来不会拒绝,尽管卡芙卡大概是觉得有趣才编出这个理由、此行并无必要。他把染血的白色手套脱下来,扔进垃圾桶里,离开会场,往顶楼走。他向来不喜欢使用交通工具,像蝙蝠一样挂在屋顶上,飞一样地掠过去。高处比起陆地来说,更加冰凉些。会场离目的地有点远,所以他来迟了。

在门口前的沙发坐下,刃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把西装外套脱了之后,白衬衫衣摆上有显眼的血迹。他就这么放在那里,继续沉默地坐着。卡芙卡的言灵术还在生效,他什么都不想干。半个小时过去了,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刃扫了一眼过去。那是一个年轻男生,红色头发,打着唇钉,穿着一件低胸透肉衫,脖子上有一圈红痕。他和前台说了些什么,好像正在预约下一次的行程,刃听见他提到数字。前台轻声地道歉,不好意思客人,1号的行程下周也排满了,可以考虑一下换成……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男生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你打电话给我。又办了一张会员卡,支付的时候,从袖子里伸出的手腕有被绳子绑过的痕迹。

另一个接待员走过来,请刃进去。刃收回目光,把西装外套穿上。那件外套有很浓的血腥味,因为是黑色的,所以看不见血。之前被他揉成一团,展开之后,看起来皱巴巴的,看上去像一个刚被炒鱿鱼的上班族,破罐破摔地拿着补偿金到此巨额消费。

房间里有点暗,有一股燃烧的香味。刃径直走进去,四处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桌子和椅子放在正中间,投下来一束光。一个男人背对着他,正在卷自己的袖子。他看起来骨架细细的,有点瘦,长得不高。短发,黑色的,转过头来,脸被口罩遮住,眉眼看起来冷淡,像雪地里被烧尽的柴。

青年盯着他看,刃与他对视。

好一会儿过去了,沉默已经显得不合时宜,青年才说:“请把门关上。”

刃停下脚步,把门关上了。他没有再往前走,站在原地,似乎在判断当前是什么情况。从那个红发男生的样子来看,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让别人折磨自己的肉体。走出房间的时候,男生的表情很放松,走路都是软的。这种事让他们感到快乐。

“坐下吧。”青年站在椅子前邀请他,声音轻轻的,有礼貌。

刃走过去,才看见桌子上摆着什么。口球,鞭子,蜡烛,胶质面罩,绳子,紧缚衣,手铐。这些是即将用在他身上的东西。刃看了看青年,后者戴着白色口罩,看不出表情。他卷袖子的动作不带一丝暴力,侵犯的意味,好像只是在洗手之前,为了不弄湿衣服,才把袖子卷起来而已。

青年低着头说话,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外套不方便的话,可以先放到我这里。”他也闻到了那股血腥味,但什么都没说。卷完袖子后,他走到厕所里,拿出一个湿毛巾,递给刃。

刃看着他。

青年补充道:“脖子脏了。”

刃接过毛巾,发现那是用温水润湿的,捂在脖子上很暖。他擦掉血迹,又放回青年手里。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他顺从了青年的每一句提议,脱掉外套,递给青年,自己则坐到椅子上。

“您是否在一张纸上签过名?”青年问。

刃想起什么来,开口说:“外套口袋。”

青年便去掏他外套的口袋,拿出来一张纸,看了一会,什么都没说,把纸仔细叠起来,放回去。进来之前,前台让刃在这张纸上签名,上面列出来的一条条说明他都没看,前台说这是为了避免法律纠纷而设立的条例,并让他在空白框上填一个词。安全词,前台说,您想终止服务时,可以喊出这个词。刃什么都没有填,并签了名,虽然是伪造的身份证件上的名字。

青年说:“您没有写安全词。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暂停了。”

刃没有说话。对于他这具肉体来说,怎样都无所谓吧。

青年又说:“衣服脱了。”这次他没有用请。

刃顿了一下,开始解自己的扣子。衬衫的扣子很多,他们谁都没有不耐烦。青年静静地等待着,视线固定在他的手上,随着扣子一层一层往下跌。衬衫脱了下来,露出刃赤裸,健壮,伤痕累累的肉体。长发搭落,蹭得上身有点痒。刃用手抓起那一大撮头发,想要拨到身后。一条冰凉的戒尺挡住他的手,打了一下手背。

刃停下动作,抬起头来,青年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似乎觉得他不听话,青年挑了一具手铐,把刃的手锁起来。刃挣了一下,只要用一点力气,手铐就会破开,但他没有这么做。其实事情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介意,放任青年后续一系列动作。双手被铐住后,青年用火柴点燃了一根蜡烛,然后把火柴戳到他身上,就这样揉灭。

灼烧的疼痛传来,刃的身子抖了一下,没有躲开。作为开始的信号,此后蜡烛沿着他的锁骨往下,到了乳头。青年不喜欢说话,刃也是,房间里一阵沉默,只能听见他喘气的声音越来越大。滚烫如刺伤的疼痛滴下来,乳晕结起蜡块,闷闷地疼着。上方的视线从头到尾都集中在他身上,平静,又苛刻,只要刃放松一下,弓着腰,那把戒尺就会出现,抽到肉上。不疼,甚至有些痒,故意放轻力度,没有彻底地给出来,让人更加在意。

胶质面罩戴了上去。青年捏着他的脸,强行拉紧了面罩上的套环,用力得手背泛起青筋。刃仰着头,艰难地呼吸着一小片氧气。沉重的喘气声回荡着,蜡烛还在燃烧,离开被蜡封住的乳尖,然后是小腹。肚脐眼被未干的蜡烧了一下,疼起来的时候,刃哼了一声。他想起过去受过的痛,女人的剑在他伤口里带着恶意的戳弄,还有那把长枪,穿过心口的滋味,像块轰隆滚落的巨石,完完全全把他压倒,无法翻身。刃抬起头,恍惚之中,青年的脸投下阴影,像梦魇一样,冰冷地看着他。一阵凉气从尾椎往上冒,刃的下颚收紧了。蜡烛的火光晃动着,滴落身体表面的是比平日里要轻得多的疼痛,但就在这空白的空间里,占据了他的全部。

青年捏在他肉上的手指尖有点凉,把他的头拉下来。刃的身子不得不跟着他的动作,从椅子滑下去,双腿跪到地上。青年的力气很大,身子折叠着,背部的骨头钝钝地凸出来,形成较为平整的表面。好像他只是一件家具,需要给人盛放什么。青年的脚踏上去,把他的腰踩塌下去,形成一个浅浅的下凹的弧线。

刃喘了一声粗气,撑着青年施下的力度,他的腰连着大腿都在颤抖。他低着头,看见自己的长发垂在地上。鞭子在空中划出去,往下重重地甩,打在背部时,发出响亮的声音。刃猛地抖了一下,背部迅速泛起红痕,肉往外翻,渗出血丝。喘息如同困兽,像是把喉咙攥住的声音,在封闭的面罩里挣扎。窒息感逐渐强烈,刃的脸在地面磨蹭,下意识想要除掉面罩。鞭子再一次抡下来,刃的腰往上弹,闷哼着颤抖。

鞭子的表面很粗糙,带有尖锐的毛刺,可以刮下一层皮。鞭子是经过特殊处理过的,不但让人疼,勾进肉里,还觉得痒,泛起一阵长久的酥麻感。刃忍不住动,让那鞭子的疼痛渗入得更加透彻了。在持久扩散的痛感中,刃用光了所有力气给出反馈。身体变得敏感,肉也变得软,青年穿着靴子,轻易在上面刻下脚印,陷出泛红的肉痕。他想到上一个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红发男生,此时自己身上的痕迹也同他一样了,而且要更疼,更残忍。自始至终,刃都能感觉到青年的视线没有离开,不带感情地注视着他。待他是随意处置的物件,和所有人一样。

意识变得模糊,不知道去了哪里。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像是这个房间的空气,凉气如丝地游荡。突然,他感到自己的头发被一只手强硬扯了起来。青年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的脸,温柔得像一潭死水。刃醒了过来,才意识到面罩里口球的存在,他含着口球,流了很多口水,下巴湿湿的,白光下的瞳孔一点一点往里回缩。发软,有点甜的疼痛笼罩全身,变成快感。刃迟缓地闭上嘴巴,汗从额头滴落,他把口球咬得深深的,瘫软在地。

结束的时候,青年用双手把他扶起来,礼貌又冷清。无论是谁,对他来说,都只是提供服务的客人。然而又是这双手,在他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灼伤的圆点,鞭痕,把他的下巴粗暴地掰到一边去。面罩被取下来,青年递过来一张纸巾,像刚开始一样,让他擦一擦,额头上有汗,下巴都是湿的。

走出店门,皮肤暴露在阳光下,泛起刺痛。刃眯起眼睛,像做了一场梦,感官渐渐恢复过来,全身的伤痕正在痊愈。他抬起手,束缚的红印已经消失。最后,那长久,细微的疼痛也随着他的步伐消散了。

回到住的地方,卡芙卡问:“如何?”

刃告诉她:“我要睡觉。”

说完,他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试图再次沉进梦里,但过了很久,都没能睡着。

匹诺康尼和他们想象得相差无几。盛大的宴会开场,众人穿着正装,端起酒来谈话。音乐响起,在这样热闹的舞会上,丹恒躲开一张张陌生的脸,径直走进一个房间。这里的房间不计其数,都是作待宾室用。关上门,他松动领带,缓缓呼出一口气。

刃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丹恒身上冒起鸡皮疙瘩,像炸毛一样。他转过身,想要扭开门。一把剑从后面飞过来,丹恒闪到旁边,剑钉在墙上。

刃说:“正好,来打一场。”

丹恒无奈地想,怎么成天想着打打杀杀的?他说:“现在不是合适的场合。”

刃没有在听他说话。这场宴会同样让他的心情很不好,加上卡芙卡不知去了哪里,他觉得浑身有火在烧,想要砸东西,踩裂会场这片精致的地砖。剑发出嗡鸣,从墙上脱落,随后回到他手里。丹恒瞪了他一眼,沉默地显出长枪。

大概三十秒后,沙发和桌子就破成一团,翻倒在房间角落。丹恒的头上冒出龙角,尾巴卷住他的腰,将整个人砸往墙壁。刃吐出血,躺在地上,安分了一会儿,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剑尖仍然指向丹恒。身心感到畅快了些,但远远不够。暴虐的欲望使刃的双眼变得猩红,血液充盈,滴落在剑上,攻势更加锋利。

轰隆一声,墙壁破开,通向隔壁房间。他们的身体扭打在一起,滚动过去。刃的膝盖按在丹恒的脸上,他的身体沉甸甸的,压得丹恒的脸有些扭曲,喘不过气。他踹了几下腿,挣扎着,把刃踢下来,翻身过去。现在他处于上面的位置,双手摁着刃的脖子,指甲变尖,只消一划,便可以划破他的大动脉。

刃剧烈地喘着气。他感到晕眩,天花板的白炽灯照下来,把丹恒的脸也蒙在令人恍惚的白光里,只剩下一双冷酷的眼。那只手攥着他的脖子,轻轻地收紧。腰部被那条幻化出来的尾巴卷着,尖端晃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他的肉体,好像一根鞭子。

他就是在那一刻察觉的。久远的记忆突然被捞出来,丹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很冷淡。手指上有点凉的温度,按在他的血管上,逼他不能呼吸。刃感到自己勃起了,和当初一样。

他喃喃道:“1号……”

丹恒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刃抓住他的手,不让收回去。

刃:“再用力点。”

在那之后,刃回去过一次,但前台告诉他,1号已经辞职了。好巧不巧,就在他光临的第二天。现在想来,可能是他的原因。

房间变得安静了。道具只能从现有的找,丹恒用了驭水术。这次他不用担心暴露身份,视线反而变得不自然。刃选择低头,没有和他对视,这让他感觉好很多,找回了状态。

水环铐住了刃的双手,他试着挣扎,铐得很紧,根本破不开。丹恒找了一个飘在地上的塑料袋,粗暴地套在他脑袋上,两条带子绑成一个结,大力收紧。刃的喘息把塑料袋呼得起伏,贴着他的五官,一张模糊的窒息的脸。

刃眼前的一切变得很难看清。他只能透过塑料袋,描绘出丹恒的轮廓。那个轮廓站起来,走出了他的视野。整个房间很安静,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等待中,刃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第一次的画面,那双踩在他身上的脚有了主人,换上丹恒的脸。尖下巴,抿起的嘴唇,冷淡的专注的脸。在他走进房间时,丹恒回过头,看见他的时候在想什么?那虐待中不带一丝怨恨,好像他此前的追杀,汹涌的恨意,对于丹恒来说只是旧日纠缠的幻影,在心里找不到被归类的地方,只好晾在一边。他正是带着这种冷漠的态度挥下鞭子的。在那个把握得当的力度上,看不出任何被仇恨消解的迹象。丹恒的眼神像黑洞一样。

氧气越来越少,刃的意识离开了一会儿,便听见丹恒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东西,在桌子上摊开。

丹恒说:“衣服脱了吧。”

刃再次解开自己的扣子。他的手有点抖,加上看不清楚,解得很慢。丹恒耐心地等着,没有催他,也没有上前帮忙。衣服剥落下来,就像一层皮。缠胸的绷带落下,刃的乳头已经挺立起来,充血的,有点肿。脖子因为呼吸不畅而涨红,胸膛跟着起伏。

绳子绑到他身上。毛糙的表面刺入他的皮肤,刮出细致的痛楚。他的双手背到身后,小腹围了两圈,穿过腋下。标准的捆绑手法。绑好之后,绳子的末尾在丹恒手里,慢慢地收紧,卷着皮肉,扎得越来越深,擦出火辣的刺痛。刃不得不把腰挺直,好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丹恒拎在手里,拔高,扭紧。他快要呼吸不过来,张开嘴,舌尖忍不住吐出,把袋子舔得有些湿。他在疼痛和快感中迷失,心跳得好快。

丹恒的脚突然踩在他的下体上。刃含糊地发出吃痛的哼声,抽着气,胸口红了一片。他感到自己只是一团橡皮泥,被践踏成了软趴趴的,凹下去的形状。

丹恒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每次做这种事,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会感到快乐。但报酬很丰厚,不明白也没关系。”

“那么,这次你能给我什么?”

绳子开始围着刃的脖子缠绕,疼痛像火舌一样舔着,带来缓慢的灼烧感。刃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要去找,就会发现,如今的丹恒什么都不缺,他给不出去任何事物。跪在这里的,只是一具残破不堪的肉体而已。刃抬起头,脸依偎在丹恒的大腿上,磨蹭着,温顺的呼吸喷出来,把丹恒的身体也烘热了。他是不是他最难搞的客人呢?他不断想起那个红发男生从袖子里伸出来的手腕,那圈像荆棘刺一样野蛮生长的红痕。如今,在他身上也遍布这种伤痕了。虐待他的时候,丹恒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吗?刃开始觉得身体变轻了,睡意摇曳,搔弄他软绵绵的手掌心。

丹恒好像被他轻浮的态度激怒了。尾巴甩过来,圈住手臂,大腿内侧,鳞片蹭过肌肤,小片小片的肉往外翻着,疼痛像锁链,一环一环地扣上来。他全身都被丹恒束缚着,不住地颤抖。下体湿了一块,看起来低贱。刃隐隐感到自己快要到了,那发着凉气,温柔地舔舐着他的死亡环绕四周,像一层光环。

“这就是你不断找到我的目的?”丹恒咬着牙问。就算透过如此朦胧的视野看去,他带着怒气的双眼仍然很亮。

“想要被一次又一次地杀死,这样你就开心了?”丹恒捏住他的脖子,指甲尖陷入肉里,渗出血来。他又问:“找其他人也一样,为什么非要来烦我?”

刃急促地呼吸着,喉咙吞咽了一下,低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模糊的五官中传出来:“不一样。”

不一样,当然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也想杀了丹恒。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中,至今还没能成功。不成功也没关系,只需要再试一次,除去吃饭,睡觉,有时候连睡觉都甘拜下风,那已经成为他死过之后仅有的几个习惯之一了。死在丹恒手里,好像最为应该。

昏红的塑料被他吐出的热气氲成漩涡,那看起来有梦的模样。他感到自己很快就要睡着,死亡像荆棘一样,缠绕着他的全身,内心又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今天所有积攒下来的狂躁都在这一刻化开了,涌出甘泉一样的喜悦。他抬起头,窒息着,身子剧烈颤动,舌头吐出来,尝到甜丝丝的味道。

突然,一切都停止了。丹恒扯掉塑料袋,白光照着刃脸上的眼泪。他看见丹恒不悦地说:“什么时候我想杀了你,你再死吧。”

这句话轻轻地落下来,好像一副最残酷的刑具,钳住他的心,真正的痛苦便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