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的季节 03
花为了这个家去做鸭子之后
玲珑雪霏:“我想看那本相册。”
“相册?”
“就是有大哥和我们,还有月的合照,”玲珑雪霏看着他,“你怎么能忘记?”
“啊,”荻花题叶仿佛才刚想起来,“我把它收到房间里了。”他回到房间里,刚把相册拿出来,就被雪夺走。翻开相册,她坐下来,一页一页翻过去,终于,她停在了一张大合照上。背景是旋转的摩天轮,一个少年抱起她,放在肩膀上,一手牵着另一个孩子。男孩正对着镜头笑,他旁边是比他更小的孩子,正在闹脾气,别过头去,不愿意给照相机一个眼神。手上脏兮兮的,可能刚跌倒过,因为这个臭着脸。过了太多年,照片泛黄,少年的脸更是人为地被抹去了,只有一团灰白。
荻花题叶坐在她旁边:“要不我也离家出走吧?”
玲珑雪霏:“又在说什么胡话……”
“整天想大哥,想小弟,怎么从来就没轮到我这个二哥呢?”
玲珑雪霏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陷入忧伤:“花,你还记得大哥的脸吗?”
荻花题叶回想了一下,“不记得了。”
“那么多年了。”
玲珑雪霏低声说:“我一直以为自己还记得,但发现,我已经画不出大哥的脸。”
“为什么他要销毁一切关于自己的记录,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问。
“过去那么久了,就不要再想了,好吗?”荻花题叶看着她,“雪,我知道你想念他,但他不会再回来了。”
玲珑雪霏怨恨地看了他一眼,恨他的不想,恨他可以忘记。她站起身来,把相册捧在胸前。
荻花题叶对着她的背影说:“我给你熬了糖水怎么不喝?”
玲珑雪霏气冲冲地说:“明天再喝!”啪,门关上了。
荻花题叶倒在沙发上用手盖住自己的脸,就这么笑了一会儿。
周日早上,荻花题叶就把雪送回了学校。接着,他转而到了一家酒店里。在那里等着她的人,还是泰玥皇锦的助理。
“开始吧。”她推了推眼镜,“接下来,你要接受一系列的教程,保证到时候给客人呈现出完美的状态。”
荻花题叶半懵地应下了,直到助理把视频投到电视里,上面出现一个女人潮吹的画面,他立刻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助理按下暂停,循循善诱道:“花,你要用科学的眼光看待一切。”
“呃,不好意思,”荻花题叶把手放下来,“请继续。”
屏幕放大,再放大,清晰地呈现着女人的阴部在高潮时的颜色。助理开始讲解部位,怎么碰会让这里舒服,再通过让视频播放起来,清晰地展示出手部在里面穿插的动作。角度,频率,每个地方都要做到位。荻花题叶用手背按了按自己的脸,一片滚烫,强忍着听下去。
几天的教程里,荻花题叶学会了怎么利用自己取悦女人,以及男人。面对不同的性别,摆出怎样的姿势,什么语调,才能让他们感到更兴奋。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的身体也有那么多敏感点。
“这是最后一节课。”助理站在电视前宣布,“我想告诉你一些特殊案例。”
荻花题叶感到自己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无论看到多么色情的画面,自己都不会失控,所以他只是点头:“开始吧。”
屏幕里出现的是一张男女相拥而死的图片。血留得满地都是,两把刀各自插在他们的心口,由彼此的手握着。插入的时机要完全重合,才能达成这样的效果。可以想象得出来,两个人是看着对方的眼睛,一起倒计时,数到零的时候,身体便失去了力气,倒在对方的怀抱里。拍这张照片的人用了闪光灯,当事人的脸庞发白,嘴唇带血,头发像海草一样缠在一起。鲜红的死染红了肮脏的躯体,净化了生的痛苦。
荻花题叶抬头看着这张图出神。
助理盯着他:“我要说的是,不要爱上你的客人。”
回到家之后,荻花题叶就收到了助理发来的短信。她先是恭喜了一番课程结束,再给了一个地址,让他明天晚上十二点抵达目的地。
荻花题叶回了一个好的,把手机丢到一边,埋进被子里。八小时后,他才从床爬下来。不曾合过眼,荻花题叶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脸色苍白,有些憔悴。见到这样的脸,万一把他退货了怎么办?荻花题叶不喜欢这个想法,于是放下腮红,一点妆都不化,像只鬼一样在深夜的时候出门了。
大街上人很少,明月悬在上空,白得可以吸走尘埃。荻花题叶想到了雪,不知道她现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一定已经睡下了。然后他又想,去这一趟,雪就可以继续安稳的生活,他可以买很多东西来丰富这个家。他知道,雪不经常回家的原因也是因为想省车费,无论如何,日子不能再这样贫困地过下去了。无论付出什么,总要有所改变。
来到市中心,逐渐地,人多了起来。走进酒店,荻花题叶往四周打量了一眼。高耸的穹顶远得像天堂,镶嵌在大理石里的灯在人的脸上刷上一层油画的光彩。接待员站在前台后面对他微笑,接过了身份证,很快,荻花题叶接过房卡,道了声谢,往右边拐过来。
“先生!”服务员叫住他,“电梯在左边。”
荻花题叶才发现自己把厕所的标识牌看错了,不作声地转过身,往左边走去。电梯往上飞升,越来越高,可以将整座城市的夜晚一览无遗。出了电梯,穿过一整条走廊,光从他的身上掠过,再消失,在一层又一层的擦拭里,他的身影变得透明,好像要消失不见。
站在门前,荻花题叶什么也没有想,用卡嘀了一下,门便打开了。他走进去,关上门,走进卧室的时候,突然停在门口。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脸埋在枕头里,正在睡觉。
黑色风衣,里面一件灰色长袖,V字领,下面穿着牛仔裤,周边还有泥。手上戴着一圈老旧的表,牛皮有裂开的痕迹。他的头发绑了一个小的马尾,其余琐碎地堆在肩窝里。从侧脸来看,大概三十多岁了。
荻花题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男人好像察觉到有人,睁开眼睛,望过来。看到荻花题叶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大了,从上往下看了一眼,然后再从下往上看。来回好几次,像电视剧里面偷看女人洗澡的色狼。
荻花题叶:“约定的时间不是十二点吗?”
“哦,”男人卡壳了,“嗯,对,十二点。我没什么事,所以来早了一点。”
荻花题叶脱了外套,放在男人旁边,自己坐下来。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只要他往前倾斜一点,长发就可以扫过男人的手背。他说:“你看起来很累,要多睡一会吗?”
男人有些尴尬,“不用了,把你晾在这儿多不好。”
荻花题叶笑了笑,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也给自己倒一杯。男人说了谢谢,一饮而尽。说实话,他长得很不赖,总比肥猪和老人好一些,但荻花题叶还是只敢一点水,纯粹装装样子,他怕自己后面会吐出来。
男人伸出手:“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风逍遥。”
荻花题叶握了握他的手,“荻花题叶。”
风逍遥突然笑了:“荻笔生花,轻题于叶,你的名字我喜欢。”
“是吗?很多人都觉得奇怪,”荻花题叶靠到沙发上,头仰起来,露出脖子,就这么看着他,“为什么喜欢呢?”
“嗯……花花草草的,很环保啊。”
荻花题叶差点把水喷出来,他捂着嘴笑了。风逍遥看他笑那么厉害,一边跟着笑,一边问他怎么了。两个人越凑越近,一个不小心,荻花题叶碰到他的肩膀,风逍遥顺手将人撑住,眼前的脸抬起来,这个笑亮盈盈的,又轻,好像翅膀扑闪掉下来的鳞粉。他的脖子附近有一股萦绕不散的香味。
风逍遥突然觉得不大自在,拉远距离。他清了清嗓子:“话说,我问你,你怎么会想不开来做这种工作?”
荻花题叶想起培训的时候助理的话,有些男人,他不喜欢一上来就真枪实弹,非要跟你掰扯几句,年纪大一点的,尤其爱说教,这个时候,就要尽量满足他,听就是了。到后面,你越主动,他就会越兴奋,因为这带给他一种禁忌,摧毁的快感。明知道这是不对的,但让你坠下深渊的正是他本人。
他收回身子,在沙发上坐好。荻花题叶将头靠在墙上,让阴影盖住半张脸,看起来脆弱:“我也不想,但是没有办法。”
风逍遥:“怎么会没有办法?你有手有脚,什么不能做?”
“当你发现一个晚上的收入能抵得上三年打拼的时候,还会这样想吗?”
风逍遥叹了口气:“虽然这是事实,但不意味着它是好的,你就没有考虑过做这种事其实是在伤害自己吗?”
荻花题叶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他,重复他的话:“伤害自己?”
“对啊!”风逍遥直起身,“你太不珍惜自己了。为了钱,你觉得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身体,但当你真正体验到这种失去的感觉,一切都晚了。不止是身体,有些事,因为你不知道它的全貌,就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得了,其实不是。”
“难道因为不知道,就不能做出选择了吗?”荻花题叶问,“这样的话,我不如死去,不要活着了。”
风逍遥有些头疼:“你这家伙怎么那么悲观啊?”
荻花题叶露出无辜的表情。
“好吧,我的意思是,这个世上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风逍遥说,“你以为一个晚上比起三年,一个晚上很轻易,但那些代价,会在未来等着你,夺走很多东西……”
“那么,我要怎么办才好?”荻花题叶转过头,整张脸敞露在灯光下,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美,有一瞬间,风逍遥都有点看愣神了。
风逍遥:“回去上学。等你毕业了,找份好工作,和家人一起好好生活。”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上大学?”
“我的意思是,别再来这种地方了,回去你该呆……不对,”风逍遥反应过来,“你没有上学?”
荻花题叶疑惑地嗯了一声:“没有,怎么了?”
风逍遥简直要晕过去了,他问:“你为什么没有上学?”
这个问题回答得太多次,荻花题叶的答案已经很流利了:“没有钱,交不起学费。”
听到这个答案,风逍遥失去浑身力气,捂住了脸,喃喃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荻花题叶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耐心了,半夜十二点还在哄着一个热爱教育的大叔。他说:“对不起,我确实是这样的情况。”
风逍遥定定地看着他,等了许久,让人都觉得奇怪的时候,才听见他说:“不是你的错,花。”
他又补了一句:“呃,我可以叫你花吗?”
荻花题叶:“当然可以,只是你怎么知道……”
风逍遥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往外走去。荻花题叶心想,那么突然?不过终究还是开始了。他死死地揪了一下沙发,也站起来,跟在后面。但风逍遥走向了一个相反的方向,他在门口站定。
“抱歉,”风逍遥说,“不过我想起来有点急事,我得走了。”
他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你就在这儿睡吧。这里一晚上很贵的,吃的随便点,都算在我账上。”
风逍遥看起来急匆匆的,脸上有怒气,好像要去杀人。末了,他不忘叮嘱荻花题叶一句:“之后别来了,找学校上学,知道吗?这次的报酬也够付你的学费了。”他犹豫了一下,说:“希望不会再见到你。”
荻花题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风逍遥就这么挥一下手,然后将门关上,走了。
整个房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