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死了。阿明套着个松松垮垮的套头睡衣,杵在艾伦面前,神情凝重地说。

艾伦抱着自己搬办公室的杂物纸箱,看着眼前的人,十分想掉头就走。那些热衷为艾尔迪亚国发光发热的同事们在地鸣之后有无数会要开,这时八成集中在哪个大会议室里加班。偌大一条走廊上就他站中间,被阿明堵着路,前后两百米空空荡荡,只有这个阿明和两人的倒影。

谁死了?艾伦说。

我在海滩上拽来威胁你坐下谈谈时的那个伤员。

你认识?

不认识。

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一个月他都在昏迷,医生说感染厉害...上周终于还是死了。

艾伦哦了一声,手在纸箱底挪了挪,换个姿势,阿明依然插着兜,假装不知道自己穿个睡衣而不是正常外衣,听他箱子里里头墨水瓶和台灯杆之类叮叮当当,没有挪开的迹象,却也没开头其他话题,垂着眼不知看地砖上的哪条裂纹。艾伦绕过他继续搬他的杂物,没走出几步听见背后跟着脚步声,比自己的慢一些,不远不近,走走停停,不过还是跟到了他新房间门口。他把箱子放地上,摸钥匙开锁,箱子踢进去,人也进去,门留着。水壶放到炉子上烧的时候阿明进来了,把门撞上,蹲在角落一把木凳子里发呆。

也算是许久没见,但愿意谈的话题一条也浮现不出来。现实的确如阿明所讲,地鸣能解决的只有地鸣能解决的问题,外面的世界消失了,未来变得狭窄,岛顺着原来的轨道继续向混乱的深渊滑行。艾伦两周前听说阿明的哪个分队围剿了怀疑是让和科尼带领的共和派的据点,死了十几人,没有结果。那两个人大概还活着。阿明也活着。

水开了。艾伦听见阿明跳下地的动静。等该收的文书都放好了,水壶还在火上叫,艾伦过去把还在奋力捣鼓煤气开关的朋友推到一边关了火,给自己倒了水,剩下的装进一只空玻璃罐里,说是给出差同事寄养的金鱼换水用,得晒晒;还有几箱子东西要搬。时间不早,但夏天天长。阿明看艾伦进进出出,神游了一会儿,凑过去鱼缸边,鱼本来漂在水底无所事事,看见人影,浮上来吧唧嘴吃空气,表示饿了。

该喂了。艾伦拎着矿石台灯和几捆衣架进来时阿明说。

鱼食拉开你右手边抽屉就是。想象一下拉开抽屉的自己。再假装你不帮它它就会被我忘掉然后饿死。

阿明真的闭起眼睛拧着眉毛凝固了几秒,什么也没发生:刚刚还说要换水,怎么会饿死呢,不够真实。艾伦走到他旁边,翻出饲料,扔了一撮进鱼缸,再把油纸包收好。还是什么都没发生。阿明模糊地看着他倒腾,有些困惑,但也很确信。艾伦学着什么人剩下的记忆拍了拍他后背,软软的,隔着薄睡衣有些温暖。阿明没看明白这是在干什么鬼,古怪地瞥他一眼,目送他重新埋头于翻箱倒柜。

也许好好睡一觉手就会长出来了。艾伦说,我可不知道始祖怎么给人接肢体,长出奇怪东西更麻烦。

哦。

你普通外伤都怎么长的?想象一下比较特定的意图。

之前疼了就会自动修复,也没特意想要怎么样的感觉。但是这个,被炸到的时候我昏过去了,急救的不认识,打了好多止痛剂,还当截肢处理,把神经给怎样怎样掉了。阿明在空中比划别人讲给他的示意图的轮廓,两只袖子随着胳膊肘跳动,像两条小尾巴。

......反正就是,今早起来发现没重新长出来。很不方便。所以我想试试你说的这个。

不巧我这儿比较闲,职位是架空的,除了金鱼没有什么需要干的事。

哦。

你回去早点睡吧。

其实我是想试试看有没有杀你的动力。阿明认真地说。你有空吗?

枪在桌子右手倒数第二个抽屉,或者你帮我把桌上明天截止的报告书的字签了。艾伦说。

他又下楼几趟收集忘拿的东西,从杂物库房补充铅笔和小刀,把鱼缸水换掉。门敞着,每次回来阿明也还在屋里打转,看不出向哪一个方向努力的样子。食堂买包子回来,他们默默坐在茶几沙发里,艾伦左手吃着自己的,右手举着阿明的。都吃完了,还是没有什么发生,只有水管子偶尔弄出些动静。阿明泄气了,把被卷起来的袖子放下,说还是回家睡觉去,反正实在不行还有始祖。

他们互相礼节性了道了晚安。阿明慢吞吞从门蹭出去时听见艾伦叫住他。

又什么啊?我困了。阿明嘟囔。

想想你枕头下的枪。艾伦说。

隔天他们偶然在走廊遇上,艾伦去听大陆探索先遣队的编成讨论,阿明带着几个跟班拿着水杯和纸笔往反方向走,看起来完好无损。问题大概解决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