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2023.01.03 – 写于新年伊始的年终总结

每年第一天照常来写日记。 先说说2022的年终总结吧——这一年的生活无法一言以蔽之。 三月开始被封在家中,六月初结束。期间种种荒谬不必多提,反正我是买到了救援物资同款蔬菜包。小区的志愿者当起了倒爷,借着能出小区的权限,扫货回来卖,倒也明码标价。能理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居家办公,总要寻些生路。我的朋友圈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消失的内容、无效的链接。这是上海这座城市的伤疤,也是我们所有居民的。 四月里聊了绩效发了年终奖。在整个部门基本没业务的情况下,我本来不太抱期望,结果却比想象中多一点。还没高兴几个小时,晚上收到表妹的求助消息,说两年前因为居家没上班,断了收入开始借网贷,如今利滚利还不上了,几个平台也都不再允许她借新的,走投无路来找我。我气得一整夜翻来覆去没睡好,好在钱不多,只有几万,还兜得住。我自知不应该用对自己的要求来对待表妹,但还是忍不住失望。 六月中旬依然在居家办公,某天突然被转岗。我是组里第一个被通知的,在小群里发消息问同事们,大家都很懵。正懵着在呢,第二个同事就收到通知了,大家纷纷被转去了不同的部门。想着应该跟base在北京的leader说一声“我们上海这边的几个都被转岗了”就给她发了条消息,对方简短地回了“知道了,谢谢”。傍晚得知北京的同事们,包括leader,全被裁了。 小半年没去公司,再去就是收拾东西离开,转去新工区了。走之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新装修后启用不到一年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很多工位上还放着吸甲醛用的竹炭包。大家的工位上都没有笔记本电脑,显示器的接线像黑色的藤曼,纷纷断在桌面上。年底我才得知,我们那个被裁撤的部门的大leader,在十万多员工的公司里直接汇报给CEO的,那时已经确诊了鼻咽癌,现在是晚期了。三十多岁,年轻有为,长相帅气,all-hands会议上说话很坦诚。据说他在美国动完手术,在病床上开了几个小时会,没保住部门,也没保住项目。我去系统里看了一下他的账号,状态是“休假”,签名档是“be in the world, but not of it”。在世界上,但不属于这个世界。 七月去新工区的部门开始on-site办公,新leader比我小三岁,我也成了二三十人的团队里年龄最大的一位。我不是被招聘进来的,我是被塞过来的,leader应该也很懵,不过还是很贴心地迎接了我。新部门的工作是我完全没做过的技术方向,一开始参加会议,什么词都听不懂。半年过去后好一些了,但依然没有上手了的感觉,也没有什么产出。明年的绩效不作他想,能拿个均值就很好了。 整个下半年都在挣扎着学习新工作,一周做三次核酸,凭着运气躲过了几次被锁在办公楼或者被拉走的事情。我一直怀揣着一股戚戚然的悲凉在生活,去吃饭、睡觉、干活、接受检疫。这种情绪令人陷在泥沼中,却又不至于灭顶。 十二月我在又一轮的居家办公后返回了工区三天半,阳了。发高烧24小时后突然退烧,我从床上蹦起来,去洗澡洗头,走出浴室那一刹那,我强烈地感到:自己正活着。 活着,求生,幸存。向这个世界卑微地索求一些赦免,和一丝快乐。 快乐也不是没有。一月和六月去了两次迪士尼。下半年在各地互相封锁的夹缝中,见缝插针地出行了几次。 八九月去了两次杭州,爬宝石山俯瞰西湖白堤,和发小坐在西湖边喝着啤酒聊天,吐槽露天卡座的人唱歌太难听。西湖真美啊,来多少次都不够。就是人和车太多了,我沿湖步行,竟然超过同一辆公交车三次直到和它走上了不同的岔路。 九月中秋节去了趟湖州,很舒适的小城。十月国庆节去了查济,多年前听同事提过的地方,一直想去,终于成行。很喜欢查济,比宏村绩溪更适合我。去旅游时正值秋天,满村都是桂花,虽然不是飘香的品种。栗子树都结了果,我和男友边在村子里闲逛,边留心拾捡村民遗漏的栗子,竟然也捡了一大捧。查济是第一个我去过之后,出于私心不太想广而告之去推荐的地方。如果有朝一日它变成宏村和绩溪那样热门的旅游景点,一定会失去如今的风味,也不再会是一个我想闲住的去处。 十月开始,各地加强了封锁,我再也不能用周末或者假期离开上海了,这种状况持续到了十二月大掉头。 在十二月下旬,我拿起一支抗原,看到自己转阴了。 所以你说,这一年,该让我去如何描述呢?那可是言语能表达的东西?记忆仅仅只是记忆吗?记忆会被淡忘,但你已永远不复是你。 2022年,将永远活在你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