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an

离家多年，关于过年回家这件事情和父母的矛盾越来越大，尤其是和本来就性情不合的父亲。分明是没有人死了或者快死了，就完全不会联系我的父母，却认为我只要过年就有回家探亲的义务。 我爸此人生性凉薄，对亲人并没有多在乎，也没有什么朋友。他从来没想过要看望我，过年前也不询问我，并且从来不帮我买票。十几年来，每逢春节我都要掐点买票，先是20个小时的硬座火车，再是动车换乘，到现在的直达高铁。换乘那几年，首发城市三个车站，有两个城市可换乘，分别有三个车站，到达城市两个车站，发售时间都不一样，各种组合方式令我焦头烂额，还要考虑时间接得上。无论我在上班还是在户外，只要到点了就要停下手头所有的事情抢票。我爸一次都没帮我买过。 他也鲜少回他的家乡。每逢春节，叔叔打电话邀请他返乡，他明明自己不愿意去，却总是以我为借口，说我到家太晚之类，拒绝掉。 今年我本已决定撂挑子了，母亲却很少见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我大姑父这几年身体很不好，已经有一次差点过世了，建议我过年随他们回父亲老家探望一下。我便心软了。大姑父是父亲那边的亲戚里我最喜欢的，性情温和善良。小时候过暑假在姑姑家住，姑父一直对我很不错。因为父亲几乎不再回家乡，我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他了。 可是当我买好票之后，他们却告诉我，不打算回父亲老家了。我顿时很窝火，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果你们去，那我就回家，如果你们不去，那我就没必要回家了，你们可以来上海，我这里有空卧室。 我有怄气和威胁的成分在其内。但怎么说呢，不愧是我父亲，他毫不犹豫地决定，让母亲来寻我，他自己一个人在家过年，并且不回他的家乡。对他来说，我没那么重要，他的兄弟姐妹也没那么重要，他根本不在乎。他不用出门跑，可以在家闲着，过他的日子，这件事最重要。 最终，年就是这么过的。心里隐隐难过，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我姑父了。 但是谁想到这么快呢。 年还没有过完，今天母亲给我发消息，说大姑父去世了。 我已经过了会为了这种程度的讣告而停下脚步的年龄了。照常工作、吃饭、回家，但很伤心。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而伤心。可能是为了大姑父忍受过的所有病痛，可能是为了自己的遗憾，可能是为了这么多年和父亲的隔阂，可能是为了自己单方面的付出在这个家里犹如石块被投入深渊，这个奇奇怪怪、貌合神离的家。 大姑父生前因为糖尿病，已经失去视力几年了。我曾经想过如果去探望他，他会摸索着拉住我，叫我的小名，说“你回来啦”。我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机会，而我知道，只有我自己在乎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