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b卓以凡

喝下掺料的酒的一刻,卓以凡想起十几年前干爹问他的话:“干爹这样对你,你会不会恨干爹?”

那时他还很年轻,吃过苦,受过罪,经历过绝望,却有人愿意将坦荡前程铺平放在面前。他不知什么叫恨,难道会有什么比一无所有地死里逃生更可恨?……十八岁的卓以凡摇摇头,扬起下巴,真心诚意地吻一下傅天耀的嘴唇:“不会。干爹帮我,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恨您。”

如今他站在辉煌的顶点,昔日渴求的一切都手到擒来,未来似也清晰可见,家庭反倒比金钱和权势更值得守护。但脱开权钱酒,他偏又不知道能用什么保护家人,只好一笔一笔地赚,一步一步地升,一杯一杯地饮。无数只手曾借敬酒的机会抚摸他的手指,卓以凡低下头看两只交叠在一起的宽大手掌,自己都觉得好笑:又不是纤纤玉手,有什么好摸?可总有人乐此不疲,指尖顺着手指的缝隙挤进去,前后暗示性地缓慢摩挲小小一只酒杯,手掌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温度高得惹人生厌。

气氛高涨时才见人从怀里掏出油皮的纸包,一整包粉末被光明正大地倒进卓以凡的酒杯。同桌的客人堂堂正正地看向他,将杯又推来一些,初见时虚与委蛇的客套已尽蜕剥落,无需刻意也能看出那兴味盎然的眼神是在打量货物。

杯子只需晃一晃就能让酒液恢复澄澈,但被人盯紧的感觉无论怎样摇荡都难以摆脱。杯酒落肚,身体竟似先知般过早地发起热,卓以凡放下酒杯的动作顿了顿,用纸巾擦去唇边的水珠,才用足够漂亮的笑容敷衍客人:“真是好酒。其实您不需要带这么好的酒来,我们做生意,情意更重要。”

“卓先生好客的名声,我当然早就听过。”客人仍直勾勾地看他,身体的动作却漫不经心,好像情知圈里的羊寸步难行,说话时才带上些轻浮的笑意:“最好的人当然配得上最好的酒,我也只不过是想给卓先生应有的尊重罢了。”

卓以凡的名声摞起来有山高,每一个都足够响亮,但落座进私人客席,无论是廷晖大少爷,战无不胜的律师,傅天耀的干儿子,都不过是为烂俗交易增色的一盏香。卓以凡低下头又笑了下,才撑起身,越过餐桌与客人接吻。嘴唇干燥,牙齿上沾有洗不净的烟渍,湿黏的口腔不依不饶,用阵阵沉积的烟草味绞缠着另一幅唇舌。他的敲门砖是三百万,合同上已签下他的大名,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卓以凡的公文包中,等待发光发热,而今晚过后仍会有数不尽的优惠由这只正匆匆扯着他的领带的手给出……他身强力壮,未来远远多于过去,但要写几份报告,赢多少单case,刀口舔血到哪一天才能触及这笔数额的门槛?

卖力是卖,卖命也是卖,只要在这世上,总要将自己的一部分交出去,换取渴求的东西。而他从半座倒塌的楼里惶惶得生,一片空白地重新进入人世,他的东西既然有人想要,他没理由不给。他深受卓氏教育,而卓以凡不会分不明轻重。

陌生的手已从大开的衣领中触碰到锁骨,卓以凡被突如其来的热度烫得胸口一跳,身体在药力作用下不自觉地软下去,他用单手慌忙撑住餐桌,才没让整个上半身都扑向桌面。坚硬的桌缘抵住他前倾的大腿,痛感在此时变得若有似无,只能让卓以凡迟钝地晃晃脑袋,几滴汗从额角跌下来,冲刷过昏沉的眼睛。他因而看到客人满意的表情,那只手已经顺着他身体的起伏摸索到胸口,指甲毫不客气地划过鼓胀的乳头,过电般的刺激从胸口向大脑喷涌,卓以凡用力咬住嘴唇,才没在灯光辉煌的餐桌上惊叫出声。

“卓先生好客气,”他低下头,艰难地分辨客人的五官。张合的干燥嘴唇,说话间露出来发黄的牙齿,舌尖洋洋得意地跳动一下,卓以凡立刻就在自己口中嗅到淤沉的焦油味道。他难以忍受地将视线向上,与一对志在必得的眼睛相遇:“但也可以再大方一点嘛,同我做生意,难道见不得人吗?”

卓以凡突然觉得厌倦,身体还迫不及待地希望与那只亵玩的手进一步相依,精神却已经在反复叠涨的快感中进入第一次不应期。他吐出一口发着颤的气,小心地将腰向后挪动些许,挂上客气的笑:“……抱歉,去下洗手间。”

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几眼,客人才意犹未尽地收回手,将沾染了淡淡男香的手指靠在鼻端夸张地嗅:“好啊,卓先生记得准备好一些再回来。”

酒店贴心提供的温水即使泼在脸上也只能让人生恼,卓以凡反复漱了几次口,才用最后一捧清水用力抹了抹嘴。身体的欲求完全没能得到疏解,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靠在洗手台上的双腿还发着抖,但镜子里的人只会顶着一张水淋淋的脸,用湿润的眼睛在镜面与现实当中来回审视这个出售自己的人,眼中的水光一阵阵地扭曲,像在笑他,也像在可怜他。卓以凡闭上眼,又回想一遍包中的合同,白纸黑字的许多个零套住他的手脚和脖颈,迫使他沉默地对镜整理好仪容,以最适合廷晖大卓先生的姿态走出盥洗室的门——

他撞上两双惊讶的眼睛。

直到前一秒握在手中的电话落地,韦继明才如梦初醒似的匆忙捡起手机。他直起身,眼睛却固定在手机落地的位置:“……阿凡,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

不堪的场合中好惨遇到不合适的人,幸好太在意他的那个于心有愧,而敏锐的那个不解人情。卓以凡不知自己该不该庆幸碰到的是这两个世上仅有的,读不出他泛红的脸代表着什么的人,只能冷淡地看看韦继明浓黑的头顶,又转头看洛子峰深暗的眼睛,尽量小心地向侧边退开一步,避开这个近得能闻到幼年伙伴味道的距离。他露出假笑:“谈生意而已。不好意思,还有人在等我,先走一步……”

本想趁机离开的动作被一双油亮的皮鞋拦住,洛子峰突然握住他的手腕。皮肤相交的瞬间,积压已久的欲望被顺势点燃,情潮由手腕癫狂地涌往全身。卓以凡几乎控制不住身体,腿间饱尝欢愉的地方紧绷着一下下收缩,好像仅仅靠洛子峰的一个动作就被迫推向高潮。呼吸都被短促而又极限的快感扼住,他眼前发黑,踉跄着向前栽去,又被另一双手牢牢搀住。

他听不清那两个人说的话,也看不见任何一张脸上的表情,但熟悉的声音嗡嗡震动他的身体,像密码一样留下一笔笔印记。卓以凡从中挑出最浓的那一笔,在缺氧的大脑中反复回放:家、晴、方、家、晴、方家晴……

一个冷颤重重打在他的身上。他急促地喘出那个名字,世界才拨云见日,重新在他眼中降生。洛子峰黑漆漆的眼睛,韦继明焦躁不安的表情,他们组成一片鲜活明亮的天地,时间却停留在二十五年之前。

卓以凡明事理、辨是非、懂轻重、知黑白,但张以凡只知道今天放学后,最好能把四个好朋友叫来家里玩,而未来会发生什么,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该关心的事。

他拉住好朋友中的两个,不受控的脸上挤出一个有些难堪的笑容:“喂。”

另外两个人也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要不要同我一起私奔?”

*后面是卓先生吃两个朋友几把,写不动了,反正昏天黑地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