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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咬胶

↓ 比收工时间再晚半个小时,他就准时在停车场出现,把心情愉悦的浅笑分发给见到的每一个人。他来西九龙不久,作为新人没少吃到苦头,但总是心情愉悦,好像坏情绪比千金贵,他一个新任警员负担不起。但这只占他反常表现的万分之一。

上周我同他在食堂门口的自贩机前碰到,他捏着张千元纸币堵在原地发呆,我只好叫他让开。他手忙脚乱地退后几步,又小心翼翼地凑上来,每个动作看起来都可疑,但胸牌照片又与本人相符,我只当他天生鬼祟,看他一眼后就买水准备离开。他果然将怪异进行到底,挡在我面前时像走廊里凭空长出堵墙。那天我心情实在不好,正要开口骂他,他递过来个礼貌的笑容:“抱歉……”合该抱歉的,但他又说:“这台机器好像拒收我的钱。”

“咦,会吗?”我也觉得好奇,示意他再买一次。自贩机果然将纸币吞入又吐出,我想想才明白:“这台机器刚刚买来,大概是因为里面没有足够零钱。你也奇怪喔,怎么用这么大金额买水?”

他看上去有点可怜:“不好意思啊,我身上没有其他钱。谢谢你告诉我,我去找人换下。”

“等下……”我叫住他,投几个硬币进去,让他看亮起来的按钮:“相识一场,我请你咯。”

他表情突然变得郑重,眼也不眨地看我几秒,才好似做出重大决定那样点头:“谢谢。我要怎样报答你?”

他好奇怪,为几块钱严肃得像卖身葬父,如果我说要他全副身家,他好像也会慎重考虑。我莫名其妙地退后几步,悄悄转进食堂的大门,预备好在他做出任何不端举动时大叫:“不用,大家都是同僚,以后还有帮衬得上的机会。”

他眨眨眼睛——睫毛好长。“是吗?……不管怎样都还要多谢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恍然大悟似的,他挺挺胸口,胸牌在他身上拍出啪的一声响。大概是无意识的举动,他并未注意胸牌,而是咧开嘴对我笑了:“对了,忘记介绍,我是重案组的李展风,可以叫我阿wind。”

即使这样也很难描述全阿wind的古怪,我刻意观察几天,终于确认他对常识似是一知半解。究竟缺失到什么地步?实在成为我心里一个兔子似的谜,总蹦跳着不停歇。他快骑跨上摩托,于是我急走几步追上去:“阿wind!”

他定下来,与他视线相对时那张脸上浮出两粒酒窝。“这么巧?以前没在这里碰到过你。”

“才不巧!”我笑嘻嘻地靠近他:“我特意来找你的。”

无论多么举止独特,阿wind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我说身体不适,想请他送我一程,他二话不说便答应,我又说家里漏水,要去酒店,他听话地调转方向。稍长的头发一根根顺着风向后拂,我忍不住想,这时候正面看他才叫“展风”。他不愿进酒店来,但我问他是不是朋友,他便好似怕被我看出他不懂朋友的职责似的答应,到了房间门口才停住。

“师姐,我就送你到这里,不进去了。如果你明天还不舒服,随时打我电话。”

我刷了房卡开门,回头笑着看他:“阿wind,大家都是friend来的,你不会这都怕吧?”

他坐得有些局促,外套也不肯脱,很快在暖洋洋的屋里出了一层汗,却不记得擦汗,腰直直地等我泡茶。茶叶是酒店桌上取的,明早还要补费,但那双将地毯盯出孔的眼睛应该不知道。将茶水倒进杯子里时我提起:“说起来,阿wind你来西九龙多久了?”

他在膝盖上蹭蹭手——手上应该有大汗呢。“两周多一点。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都要靠师兄师姐教我。”

“那么久了?”我故作惊讶地,“有没有人向你提过可以开始做那件事了?”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做什么事?”

我笑他:“你和其他人感情不好吗?”

倒出来的茶还放在台上,等阵一定会凉,但他的嘴唇总是热的。还不够脸热。他惊得缩进座椅最深处。傻孩子,这能躲出多远?我又低头吻他,肉厚的下唇只要轻轻一咬就张开,他的舌头呆呆地僵住,被戳刺得不得已扭动起来。舌尖是甜的,重案组的师兄说阿wind喝冻柠茶一定要全糖;舌根是苦的,听说他今天又被上司教训……有没有被人这样缠过?没有才好,今后说话时也要想起这条笨拙的舌头被狠狠绞过。

同他分开时他忘记收回舌头,粉色肉段和口水一齐挂在嘴唇上,像条不聪明的狗。被示意之后他才慌张地用袖子擦嘴,哪有人把皮衣当作口水巾?唾液亮晶晶地在黑色皮料上蹭出长长一条,他看起来还要再傻一点。

他说不出话,愣愣地看我。倒是个继续下去的好兆头,他真不知我为何要这样吻他呢。我等他开口,在脸上红晕减下去几分之后。

“师姐,”好有教养,始终忘不掉礼貌:“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是……”

他自己消声,刚隐没的血色又从他黝黑的脸上钻出来。顽炭经烈火炙烤也会裂出赤红的内核。不好意思继续?我帮他一把:“朋友之间联络下感情而已,阿wind没见过?”

我好清楚,他最不肯让人看出自己异常——果真矢口否认呢,又迟疑地慢慢回忆起:“我在PTS的时候,都有见过同学这样做。但他们都躲起来……”

“笨蛋,”我忍不住笑他,也暗自感谢那几个违例的小朋友,真没想到这种事都有人搭桥:“你是今晚主角啊,还要怎么躲?”

“为什么要躲?大家都是friend。”

“哎呀——”我装不耐烦地:“一个人知道我们感情好,全警队都知道。我知自己同你堂堂正正,别人未必不会觉得你我会在工作时徇私。不说别人,你们重案组的高sir……”

提起不喜欢的人,他立刻变得有些不高兴,从灰蒙的眼睛就看得出,长得过分的睫毛也轻轻颤着垂下去,但仍下意识挂上个十分温柔的笑容。“其实高sir他……”

“我失言了。”我捡他爱听的,“高sir为人端正,当然不会胡思乱想。不过人情好难认清,我钟意你就好了——阿wind,你到底要不要做?”

他大约被我胡言乱语说服,听到“人情难认”,还不自觉点点头。真不像警察,又不如西湖下的蛇般风雅,大街小巷里一条摇头摆尾的狗,人类的话都未认真学过,只听清衣食住行便莽撞地化了人形,哪里应付得来人情?他连金窝都不似住过。但这样才最迷人呢……我又亲他一下,他这次没那么抗拒,嘴唇变成湿的软的,热烈的打开的,等待进入的。但碾过就罢了,没必要事事依着他意愿走,他果然迷茫地抬头望我,像要问些“师姐,怎么和刚才不一样”的傻问题。

不必问了。第三次接吻让他变得很乖,我猜想他之前最多只做到用嘴唇碰爹地妈咪的面颊,因此才对额外的东西尤其好奇,难以抑制地伸出舌尖,想重复刚刚的绞缠。我放他进来,却打开别的地方。他像阵不安稳的气流,在逐渐热起来的掌心里左右翻腾。有什么用?他总也这样宽阔和坚硬,再摇摆也挣不脱并拢的五指。

高潮时他向后仰着头,刚被吸出来的舌尖瘫软在整洁的牙齿之间,像颗将出未出的新芽。劲风在他身体里来回奔腾,一会反复锤击他的胸膛,一会又从鼻腔里大股地蹿涌。看上去力道不轻,他的脸也被吹成粉红色,灵魂散落在脱力的下身,不再扒住眼眶向外窥探。又想起他的名字:李展风。真有风在他体内一个劲地松展,可惜不是“金风玉露”,是“春风送暖”。

送得太多了,于是皮衣外套丢下了,T恤脱去一半,裤子早早甩在旁边,内裤也苟且地勾着一边的小腿。他好像突然醒悟过来,涨红着脸叫我:“师姐!这、这好像不对,我们不应该……”

我抬起手,浓稠的白液顺着手指缓缓下滑,似在留恋。他声音像被浊液堵住,侧过头避开自己许多个子女死于非命的画面,嘴里微弱地发出几个不成句的单字,好可怜。液滴淌到指根,我翻过手,让它们睡在掌心里,低头吻一下他汗淋淋的额头。

“有什么不对?我们叫它‘造爱’,又没人说过只许爱情是爱。不过阿wind你好像分不清楚,没关系啊,大家都会来帮你。”

他露出哀求的眼神:“师姐……”

我知道他不是在求我不要做,他不想时会拒绝,只有不愿透露的话才需要这样欲言又止。因此我轻轻咬一口他的喉结,安抚性地顺着光裸的大腿抚摸,柔声告诉他:“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放心。”

他软化下去,变成一朵潮乎乎的云,包裹着我探进他腿间的手指。他又把不安抿成笑模笑样的嘴唇,我忍不住凑过去将这些恐慌吮走。“乖,”像驯狗一样,得不到尊重时他才不把自己当作人:“腿打开。……”

那天他留宿酒店,第二天依约送我到警署。这段经历之后,我与阿wind并没有太多交集。芸芸众生的事他学得很快,不露破绽地潜行在人世当中,而那天的事他究竟明白没有,直到我调离西九龙,也未能从他一成不变的愉快笑容当中看出究竟。

骨肉皮 #卓日升x卓以凡

↓ 玻璃墙内坐着卓以凡,西装笔挺,正和几位要人谈话,开口时侃侃而谈,聆听时气定神闲。他低头看文件,睫毛柔软地垂下来,在洁净纸张上割开堂皇灯光。卓日升在墙外远远看他的哥哥,他硬挺的袖筒擦过桌面,因为拿笔的动作震颤一下。旁人一眼就知最争气的大少爷又谈成不容小觑的一笔生意,但卓日升站在原地,最先想起卓以凡伸手时,从袖管下露出手腕内侧的一道红痕。

那道淡淡的印子从卓以凡的手腕刻进卓日升的眼睛,挥之不去的,像连系着他们兄弟二人的血脉。卓日升为阿哥的成就高兴,若有似无的妒忌却像泼泻的蚂蚁,在饱胀的自豪上胡乱地爬,所到之地都泛起难以摆脱的痒意。如果坐在那里的是他骨肉相融的亲哥哥,他这个做弟弟的还会不会这样矛盾?……但他们不是亲兄弟。他会因卓以凡强过他太多而产生不合理的嫉恨,正如寻常来讲,兄弟之间也不会上床。

卓日升从青春期起与卓以凡发生关系。那时他对一切都尚还懵懵懂懂,在一个睡不安稳的夜半听到阿哥房间里响起奇怪声音。他好奇地去看,门在地毯上滑行得寂静无声,如缓缓上拉的沉重幕布,揭开一部不伦的艳情剧。卓日升当晚做梦,与同学偷看的A片情节被吹成一个个上浮的梦幻泡影,他身体发烫,试探性地逐个戳破,泡沫与香艳画面一同溅在脸上,才寻来少少杯水车薪的清凉。不知道戳到哪一只泡泡,卓日升突然在孤零零的黑暗里看见磨红的膝盖,他哥哥日渐锋锐的侧脸被口腔里的东西撑成圆滚滚的形状,一只宽大的手盖在他的头顶,指缝里露出卓以凡泛着红的眼睛。

以卓日升的乐观天性,他鲜少会在醒来后还记得梦境的内容,但内裤里湿凉的感觉把整段记忆反复推向脑海。他想起阿哥陷进床褥里的结实小腿,紧紧蜷起来的脚趾,脊背艰难地上下摇晃,突出的骨头连成一根布满棘刺的根茎。

卓日升在洗手间多待二十分钟才下楼,父母向来不会等他,餐厅里只剩下哥哥一个。卓以凡自如地看他一眼,招小狗一样叫他:“日升,怎么这么晚?快点下来吃。阿爸今天陪妈shopping,已经出门了。”

他一步步蹭到卓以凡面前,肚子里明明空空荡荡,桌上丰盛的早餐却一点不能吸引他的注意。他站定在卓以凡面前,卓以凡正伸出手想来拉他,手臂暖洋洋的,像前一天竭力扶住另一个人肩膀时的样子。他嗓子变得很干:“阿哥,我昨晚看到了……”

他避开卓以凡愀然变色的脸,下跌的视线中,哥哥曾大张过的两条腿忽然并得好紧。卓日升油然感到愧疚,却仍咬住牙,用力抓住卓以凡的手。那只手汗涔涔的,小颗的液滴渗进卓日升的皮肤,他毫无来由地跟着掉下眼泪,泪珠也滑到卓以凡的手背上,在鼓起的青筋间颤巍巍地散开。卓日升从未和哥哥这样水乳交融过,却第一次觉得与共同生活五六年的亲人间隔山阻海,以至于他喉咙发着抖,声音从身体里挤出来:“阿哥,我好难受,你能不能帮帮我?”

在余光里,卓日升看到卓以凡定定地看过来,他的哥哥不再战栗,但眼睛重重坠下去,睫毛沉甸甸盖住痛苦的眼珠。卓以凡叹了口气,但从他突然放松下来的身体来看,更像松一口气。同样的力道反过来紧紧捉住卓日升的手指:“……你不觉得恶心?”

电光石火间,卓日升好像明白些什么:原来在这个富丽家庭里,为亲人间忽远忽近的关系挣扎的并非只有不成器的他。他下意识想去救与自己跌在同一个坑里的人,匆忙俯下身,嘴唇轻飘飘地停在卓以凡侧脸——他最近身材拔高,出门时刚好亲到爹地这里。

阿哥很长的睫毛又微微颤一下,呼吸又急又乱地敲他的脖颈。他听到哥哥低沉的声音:“你是我家人,我当然会帮你。”

同样的吐息再一次黏着卓日升的皮肤时,他正亦步亦趋地踏进一个崭新的世界。第一步是卓以凡在空荡无人的家里打开房间的门,尽管阿哥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卓日升仍不自觉看向床铺:那里被整理得洁净规矩,看不出任何不合世俗的迹象。

卓以凡停顿片刻,才安抚性拍拍卓日升手臂,向窗帘遮蔽下的深暗处走去。卓日升过去总觉得哥哥房间比他的大出许多,以幼小的脚掌丈量,仿佛毫无边际。直到私下里向妈咪哭诉过,妈咪才解释以凡长大成人,要有自己的空间,又温柔地捏捏他的鼻头,告诫他一家人之间不可以拈酸吃醋。那时他们搬家不久,卓日升惯来看不清事物背后意义,只知道爹地又比过去大方不少,将新家装成他在同学间炫耀的资本,而他那还不算十分亲密的家人也的确迫不及待般匆匆成长,令他不得不高高踮起脚尖,才能拖住卓以凡的手。

他今日才慢悠悠地长大,跟着阿哥接连迈出第二步、第三步,方知道从门口到床沿的距离原来这样小:还未来得及思考,已经腾地陷进叠放整齐的被褥里。卓以凡的一只手还环在卓日升不知所措的肩颈上,另一只手已经一下下顺着后背抚摸,声音轻而真切地与手掌一同逐节清点僵硬的脊骨:“放轻松,弟弟,交给我。”

稀松平常的称呼叠上一层层盖住交缠身体的被单,累成万石重锤,生硬地砸进卓日升胸口,留下一片无形的淤痕。他张了张嘴,想让卓以凡不要这样叫他,喉咙牵动胸腔痛处,口中无计可施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喘息。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他却好像已经溃倒,卓日升觉得丢脸,别扭地偷偷看一眼哥哥——哥哥总是父母最推崇的榜样,此刻也游刃有余地用认真神情看过来,唯有十分努力地去看,才能在他低垂的细密睫毛下方发现一点若隐若现的红晕。

“弟弟,”卓以凡又用那个讨厌的叫法,像在印证些什么:“看着我。”

卓日升习惯听阿哥的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去:卓以凡侧过身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伸长手臂在柜桶内摸索,因拉长而压低的上半身热腾腾地贴在卓日升身上,皮肉的温度炙烤着卓日升脑内的一团乱麻,将粗绳的边缘都烫得卷曲,无数只细小的手蜷缩着向热度中心靠近,形成一个不伦不类的拥抱。

直到几样零碎的物件掉在卓日升脸旁,他才呆呆地转头观察。A片里鲜少出现的道具外盒在深色床单上闪闪发亮,卓日升的同学曾悄悄把类似的东西带去学校以彰显自己成熟,因此他勉强认出这些物件功效。这样私密的功效,好像不太适宜交交代工人采买,卓以凡又绝非可以自如地购买这类物品,而不被盘问的年龄,爹地想当然不会忙里偷闲、亲自去买,那么是谁在支持这间房里法律尚所不容的夜间事?……一个骇人的答案在卓日升脑中短暂滑过,还好他没能抓住,就被卓以凡的动作吸引开注意。

属于卓以凡的手掌盖住其中一个盒子,从写有“润滑剂”字样的包装里取出支窄瓶。瓶子刚刚拿出来,又被丢在一边,里面还剩一半的粘稠液体在狭隘空间里缓慢流动,歪斜地映出卓以凡难得一见的手忙脚乱。一向沉稳可靠的大哥好像忽然之间忘记事物次序,手指在润滑剂、上衣和短裤间徘徊不定地游移片刻,才放手一搏似的握住上衣下摆,把整件T恤囫囵脱掉。脱衣像剥皮,将亲人身上兄友弟恭的重负酣畅地撕下,膝头赤裸地贴住卓日升皮肤。情潮汹涌,隔薄薄一层血管有力地撞卓日升侧腰,间或一两次冲撞的力道大些,几滴泛着甜香的液体落在大腿上,吸收过身体内部温度的液滴仍令卓日升难耐地收紧肌肉,腿间又被早晨才习得的胀痛阴魂不散地扰住。

阿哥叫自己看他,却不说看向哪里。雷雨云一样潮湿蓬松的眼睛,布满细汗的胸口,发颤的腰,或是被水露浸泡得晶莹湿润、正从身体后方抽出的手指?卓日升扁着嘴望卓以凡用撑住他大腿的那只手撩了下被汗湿的头发,面上浮现出爹地抽了烟之后才会有的畅快神情,委屈地伸手揽卓以凡的腰。他只想多亲近下哥哥,没想到这个简单碰触会让卓以凡痉挛般剧烈颤抖,又有更多液滴降下来,淋遍卓日升炙热的下体。

他这次觉得润滑剂冰凉,刺激眨眼间蹿通四肢百骸,令他弹起上半身,抱住阿哥身体。卓以凡正神情恍惚着,在这个滚烫的拥抱里全身都浮起淡淡的红色,卓日升努力回想看过的片子里是否有相似的场景,大脑却一片空白。往日这种情况,父母一定叫他多向哥哥学习,他这次也遵循:“阿哥,你只管自己舒服,我什么都没看到……”

卓以凡在他怀抱里轻轻挣动,好像难为情地沉默了会,才避开卓日升视线睁开眼睛。他转眼又是值得依赖的大哥,倾下身吻一下卓日升的嘴角:“没事,我教你。”

他握住卓日升的手探自己后穴,双腿在身前沉沉铺开,像引路的红毯。卓日升好奇地探索肠壁周遭,哥哥凌乱的指导在眼下也变得令人躁动不安,于是他又伸进第二根手指,那声音果然突兀地停住,又变作另一种腔调断断续续地响起。卓日升对一切都没有天赋,唯独对这件事无师自通,身侧的两条腿突然蜷缩来夹他,像要制住他的动作,他便从善如流地抽出手指,在紧窄的狭道中艰难向前,贴住卓以凡身体。他贴心地吮走阿哥睫毛上悬着的水珠,撒娇一样用自己面颊贴卓以凡温暖的脸:“阿哥,是不是这样做?我做得对不对?”

卓以凡声音好像被梗住,必须要在卓日升退开些许距离之后,才与哽咽一同汩汩涌出来:“……对。弟弟,你做得很好。”

他说大哥才会说的话,脸上却挂着难蜕的红潮,声音和着情欲变得泥泞不堪,眼睛也被控制不住的点滴泪水淹没,像几年前他们一齐从店里捧回来的那只深色花栗鼠。卓日升想不起在他失去兴趣后花栗鼠迎来什么结局,却难以自持地感到这个样子的卓以凡格外动人,胜过他所见过的每一个艳情场景。阿哥那双自信明亮的眼睛里每一滴眼泪都似为烛天火光添柴,卓日升不由自主用力握住卓以凡手腕,反复进出的动作变得狂躁,焦急地渴求从自己的动作中得到卓以凡失控的回应。

在不该发生的狂欢中,卓日升迟迟才想起顾及床伴感受。卓以凡正仰起头受高潮冲洗,过载的快感推着他的喉结激烈滚动,卓日升想起小时候与哥哥玩玻璃珠,他失手将自己的那颗弹到墙角,晶莹的球体被墙面裹挟着来回翻滚,日光投下的黑影夸张地描绘出玻璃珠急剧颤抖时的惊惧。他觉得有趣,多看一会才按住玻璃珠,跑回去同阿哥一决胜负,只是珠子又报复性弹去砸碎爹地一个珍贵花瓶,那日的战局最终沦为兄弟二人被鸡毛扫赶得满屋乱跑,不听话的玻璃珠最终滚去哪里,卓日升再没想起过。

但阿哥不会报复他,阿哥永远会爱他。在这份坚固的笃信中,卓日升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按住卓以凡喉结,凸起的器官果然在被制住的同时就停止动作,卓以凡慌张地看着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双手竭力去抓卓日升的手臂。他越是展现出与玻璃珠相近的惊惧,卓日升越看得入迷,情不自禁地加大力气,看阿哥结实有力的身体小幅度地鱼跃弹动,漂亮的眼睛向后翻去,高潮摧枯拉朽般将这对不伦的兄弟卷进惊涛骇浪里。

卓以凡全身都湿得彻底,瘫倒休息时胸腔中仍啸叫着贪婪地吸取空气。卓日升情知自己过火,小心翼翼地黏他,手臂悄悄从臀侧挪过去,贴住卓以凡起伏的小腹,又进一步揽走整节腰肢。卓以凡光是用水淋淋眼珠疲惫地看他一眼,没有反对,卓日升立刻得寸进尺,将全身贴近卓以凡侧身,喜洋洋地回忆,阿哥果然全程都没有表示出半点抗拒。他于是欢天喜地,摇着尾巴游动,从卓以凡下巴潮漉漉地亲到嘴边:“阿哥,对不起阿哥,我是太钟意你……”

卓以凡只好理他,懒懒地伸出手把卓日升也湿透的头发拨到耳朵,手腕上被压出的红痕也令他看得欢喜。卓以凡支起上半身亲一下弟弟耳垂上闪亮的耳钉:“你放心,弟弟。我是你的人。”

卓日升忙着讨好他,顾不得纠正那个称呼:“做什么这样说?你是我亲人。”

卓以凡摇摇头,脸上浮现出近乎狂热的虔诚:“我是卓家的人。”

卓日升瞪大眼睛盯着卓以凡的脸,那张脸与他、与爹地和妈咪都完全不似,却在说话的同时与他的血亲父母融为一体。他在卓以凡英俊面孔上看出爹地的傲慢,看出妈咪的温柔,这世上的至亲至爱眼下三位一体,他却被莫名的恐惧擢走一切喜悦。卓日升慢慢缩回手,僵硬地从卓以凡身边退开些许,冷汗混着床榻间未褪去的热浪攻讦他的脊髓,直到这一刻他才迟钝地理解父母常挂在嘴边的家人的含义。

卓以凡用关切眼神热切地望着他,而卓日升恍惚间明白,眼前这个人将是他一生的家人与后盾,但永不再是他的哥哥。

他想不出任凭关系发展到这一步是对是错,却也知道已经发生的事无可转圜。休息得当后,卓以凡自如地推他去预习功课,用的还是大哥口吻:“就算不想学,也要给阿爸一个交待吧。”卓日升迷迷糊糊地被推着走,在门口站了会才回头,而那时卓以凡已经在收拾凌乱不堪的床铺。他又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可以看作梦境的意外,但隔日考试大获全败,他被爹地臭骂一顿,卓以凡照例安慰他,却在抚慰中加多许多个亲吻。

卓日升浑浑噩噩地踏进错杂的亲情之间,踩着蓬乱的麻草走他一应混乱的人生,成长,结婚,得到心爱的女人又失去,站在玻璃墙外,等阿哥一步一步走近他。他来找卓以凡要一笔不属于他的债,但哥哥亲近罪魁祸首的父亲远胜于他,因而他把这笔债推给卓以凡来还,糊涂得心安理得。

- 卓廷光的办公室离卓以凡不远,虽然办公室隔音良好,如果有人听到室内喧哗吵闹,阿爸接到消息后也可以迅速赶到。卓以凡不担心弟弟与他争吵,廿几年相处,他早掌握令卓日升熄火的诀窍,何况日升单纯得仿佛一直未曾长大,拿捏的方法自然十几年如一日的简单。但日升的玩法总是激烈过旁人,尽管办公室中没有充足道具,卓以凡仍感到紧张,在衣扣被颗颗解开,卓日升低下头舔吻乳头时下意识咬住手背,确认没有声音能够漏出之后,才放心沉进弟弟带来的欲海。

已经足够熟悉的唇舌放过红肿的乳首,沿胸口皮肤一路向下,在西装裤与肉体交界处停滞一会,在布料遮蔽中找到闪着光的裤链。卓以凡呼吸乱掉一拍,推开卓日升的头,在日升悲伤地看过来的眼神中几乎不堪重负。

“别这样……”他难堪地侧过头,生涩地握住弟弟肩膀,想将他再推远一些。“日升,如果你还是放不下,我来帮你做。但你走出这扇门,不要再在阿爸面前提阿诗的事。”

但卓日升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的腿,避开卓以凡推拒的动作,咬住他的裤链,抽丝般操控着拉链滑落。他好像铁了心不想与卓以凡对话,对身边一切动静都只作听不到,手指灵活地解开长裤最后一个纽扣,在内裤中找出在乳头被玩弄时已经半勃的阴茎。

温热湿滑的口腔包裹性器的触感让卓以凡不由想逃,哪怕他几乎从不在情事中提出抗拒。小腿抽搐着动动脚跟,他看一眼与弟弟近在咫尺的距离,还是无奈地选择站定。搭在卓日升肩头的手指尖锐地缩紧了,下体膨胀的愉悦鼓动着在他口中榨出一声抽息,卓以凡敏感地察觉到声音,又收回手重新堵住嘴巴。他深深皱起眉,近乎困扰地看着弟弟吞着他的阴茎,想也知道以日升这样的性格绝无练习口交的可能,相应的技巧卓以凡一口气能给出十个,但被服务的感觉却陌生到令人恐惧,比起床上层出不穷的新鲜花样更难以接受。他被含一会就腿软,捂着嘴的手又落下来扶身旁的矮桌,加以控制的喘息湿淋淋落进厚实的地毯里,化成一朵朵深色的水晕。

卓以凡跌在桌上,茫然地看卓日升沾着残余的液体,挤进他双腿之间,认真又小心地探他的身体。这套动作全然不是卓日升的风格,他怀疑弟弟受的打击过大精神失常,而眼下又不是一个很好的质疑场合,只能晕头转向地感受后穴被一点一点扩开,敏感处遭到温柔按压,卓以凡在连绵不断的刺激里又高潮一次,回过神时弟弟已经缓慢凿进他的身体,唇瓣痴缠地陷进他嘴唇,像一根归位的肋骨。

他鲜少在性事中这样被动,习惯了热烈情爱的躯体被温情地抚摸,快感输液般持久地注射进神经,淤积成致幻的毒品,沉淀成难以承受的跳痛。直到弟弟紧紧揽着他射精,卓以凡仍未摸清头脑,他垂下眼,本能地抚摸卓日升头顶,将纷乱的头发一一理顺,身体和头脑逐渐降下温度之后,才有淋漓的凉意润湿他的肩颈。血肉中模模糊糊地传来一句哀哀的呼唤,卓以凡侧耳认真听了听,露出无奈的笑容。

“我知道你很伤心,”他也轻声说:“但阿诗已经死了,如果不想让更多人和你一样伤心,就不要再提她,好不好?”

他又听见抑制不住的抽泣,日升更用力地靠在他胸口,双臂的力度由拥抱变得桎梏。这是卓以凡熟知的领域,他得以不紧不慢地揉搓弟弟耳垂,将闪亮的耳钉捻成宜人的体温。他突兀地想起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你与阿诗是这样做的吗?但日升的眼泪源源融进他的皮肤,析出的盐分堵住卓以凡的喉咙,他干涩地没有开口。

痴心又善变的弟弟能将这份痛失所爱的伤感保留到几时?卓以凡难以确定,但总不会比他和阿爸阿妈陪伴在弟弟身边的时间久。

卓日升在他怀里极低地发出声“嗯”,卓以凡欣慰地笑一笑,拍拍弟弟面颊,让他站起身。

与日升对视时,他突然想起刚到卓家不久的时候,他尴尬地与陌生的弟弟玩着赛车。一局结束,他艳羡地望着日升手中跑得更快的玩具车,而小小的日升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望住他,向他伸出手:借给你玩!

#mob卓以凡

喝下掺料的酒的一刻,卓以凡想起十几年前干爹问他的话:“干爹这样对你,你会不会恨干爹?”

那时他还很年轻,吃过苦,受过罪,经历过绝望,却有人愿意将坦荡前程铺平放在面前。他不知什么叫恨,难道会有什么比一无所有地死里逃生更可恨?……十八岁的卓以凡摇摇头,扬起下巴,真心诚意地吻一下傅天耀的嘴唇:“不会。干爹帮我,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恨您。”

如今他站在辉煌的顶点,昔日渴求的一切都手到擒来,未来似也清晰可见,家庭反倒比金钱和权势更值得守护。但脱开权钱酒,他偏又不知道能用什么保护家人,只好一笔一笔地赚,一步一步地升,一杯一杯地饮。无数只手曾借敬酒的机会抚摸他的手指,卓以凡低下头看两只交叠在一起的宽大手掌,自己都觉得好笑:又不是纤纤玉手,有什么好摸?可总有人乐此不疲,指尖顺着手指的缝隙挤进去,前后暗示性地缓慢摩挲小小一只酒杯,手掌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温度高得惹人生厌。

气氛高涨时才见人从怀里掏出油皮的纸包,一整包粉末被光明正大地倒进卓以凡的酒杯。同桌的客人堂堂正正地看向他,将杯又推来一些,初见时虚与委蛇的客套已尽蜕剥落,无需刻意也能看出那兴味盎然的眼神是在打量货物。

杯子只需晃一晃就能让酒液恢复澄澈,但被人盯紧的感觉无论怎样摇荡都难以摆脱。杯酒落肚,身体竟似先知般过早地发起热,卓以凡放下酒杯的动作顿了顿,用纸巾擦去唇边的水珠,才用足够漂亮的笑容敷衍客人:“真是好酒。其实您不需要带这么好的酒来,我们做生意,情意更重要。”

“卓先生好客的名声,我当然早就听过。”客人仍直勾勾地看他,身体的动作却漫不经心,好像情知圈里的羊寸步难行,说话时才带上些轻浮的笑意:“最好的人当然配得上最好的酒,我也只不过是想给卓先生应有的尊重罢了。”

卓以凡的名声摞起来有山高,每一个都足够响亮,但落座进私人客席,无论是廷晖大少爷,战无不胜的律师,傅天耀的干儿子,都不过是为烂俗交易增色的一盏香。卓以凡低下头又笑了下,才撑起身,越过餐桌与客人接吻。嘴唇干燥,牙齿上沾有洗不净的烟渍,湿黏的口腔不依不饶,用阵阵沉积的烟草味绞缠着另一幅唇舌。他的敲门砖是三百万,合同上已签下他的大名,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卓以凡的公文包中,等待发光发热,而今晚过后仍会有数不尽的优惠由这只正匆匆扯着他的领带的手给出……他身强力壮,未来远远多于过去,但要写几份报告,赢多少单case,刀口舔血到哪一天才能触及这笔数额的门槛?

卖力是卖,卖命也是卖,只要在这世上,总要将自己的一部分交出去,换取渴求的东西。而他从半座倒塌的楼里惶惶得生,一片空白地重新进入人世,他的东西既然有人想要,他没理由不给。他深受卓氏教育,而卓以凡不会分不明轻重。

陌生的手已从大开的衣领中触碰到锁骨,卓以凡被突如其来的热度烫得胸口一跳,身体在药力作用下不自觉地软下去,他用单手慌忙撑住餐桌,才没让整个上半身都扑向桌面。坚硬的桌缘抵住他前倾的大腿,痛感在此时变得若有似无,只能让卓以凡迟钝地晃晃脑袋,几滴汗从额角跌下来,冲刷过昏沉的眼睛。他因而看到客人满意的表情,那只手已经顺着他身体的起伏摸索到胸口,指甲毫不客气地划过鼓胀的乳头,过电般的刺激从胸口向大脑喷涌,卓以凡用力咬住嘴唇,才没在灯光辉煌的餐桌上惊叫出声。

“卓先生好客气,”他低下头,艰难地分辨客人的五官。张合的干燥嘴唇,说话间露出来发黄的牙齿,舌尖洋洋得意地跳动一下,卓以凡立刻就在自己口中嗅到淤沉的焦油味道。他难以忍受地将视线向上,与一对志在必得的眼睛相遇:“但也可以再大方一点嘛,同我做生意,难道见不得人吗?”

卓以凡突然觉得厌倦,身体还迫不及待地希望与那只亵玩的手进一步相依,精神却已经在反复叠涨的快感中进入第一次不应期。他吐出一口发着颤的气,小心地将腰向后挪动些许,挂上客气的笑:“……抱歉,去下洗手间。”

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几眼,客人才意犹未尽地收回手,将沾染了淡淡男香的手指靠在鼻端夸张地嗅:“好啊,卓先生记得准备好一些再回来。”

酒店贴心提供的温水即使泼在脸上也只能让人生恼,卓以凡反复漱了几次口,才用最后一捧清水用力抹了抹嘴。身体的欲求完全没能得到疏解,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靠在洗手台上的双腿还发着抖,但镜子里的人只会顶着一张水淋淋的脸,用湿润的眼睛在镜面与现实当中来回审视这个出售自己的人,眼中的水光一阵阵地扭曲,像在笑他,也像在可怜他。卓以凡闭上眼,又回想一遍包中的合同,白纸黑字的许多个零套住他的手脚和脖颈,迫使他沉默地对镜整理好仪容,以最适合廷晖大卓先生的姿态走出盥洗室的门——

他撞上两双惊讶的眼睛。

直到前一秒握在手中的电话落地,韦继明才如梦初醒似的匆忙捡起手机。他直起身,眼睛却固定在手机落地的位置:“……阿凡,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

不堪的场合中好惨遇到不合适的人,幸好太在意他的那个于心有愧,而敏锐的那个不解人情。卓以凡不知自己该不该庆幸碰到的是这两个世上仅有的,读不出他泛红的脸代表着什么的人,只能冷淡地看看韦继明浓黑的头顶,又转头看洛子峰深暗的眼睛,尽量小心地向侧边退开一步,避开这个近得能闻到幼年伙伴味道的距离。他露出假笑:“谈生意而已。不好意思,还有人在等我,先走一步……”

本想趁机离开的动作被一双油亮的皮鞋拦住,洛子峰突然握住他的手腕。皮肤相交的瞬间,积压已久的欲望被顺势点燃,情潮由手腕癫狂地涌往全身。卓以凡几乎控制不住身体,腿间饱尝欢愉的地方紧绷着一下下收缩,好像仅仅靠洛子峰的一个动作就被迫推向高潮。呼吸都被短促而又极限的快感扼住,他眼前发黑,踉跄着向前栽去,又被另一双手牢牢搀住。

他听不清那两个人说的话,也看不见任何一张脸上的表情,但熟悉的声音嗡嗡震动他的身体,像密码一样留下一笔笔印记。卓以凡从中挑出最浓的那一笔,在缺氧的大脑中反复回放:家、晴、方、家、晴、方家晴……

一个冷颤重重打在他的身上。他急促地喘出那个名字,世界才拨云见日,重新在他眼中降生。洛子峰黑漆漆的眼睛,韦继明焦躁不安的表情,他们组成一片鲜活明亮的天地,时间却停留在二十五年之前。

卓以凡明事理、辨是非、懂轻重、知黑白,但张以凡只知道今天放学后,最好能把四个好朋友叫来家里玩,而未来会发生什么,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该关心的事。

他拉住好朋友中的两个,不受控的脸上挤出一个有些难堪的笑容:“喂。”

另外两个人也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要不要同我一起私奔?”

*后面是卓先生吃两个朋友几把,写不动了,反正昏天黑地那个了

唯情论 #朗俊

电话打来时高家俊正收着桌上的餐盒,没吃净的东西被倒进同一只大些的盒子里,小盒子则一一叠起来,一只两只、三只五只,堆成一座矮矮的山。两人份的饭交给一个人去收,高家俊倒第一盒菜,想上次见高家朗是什么时候,十天前?倒第二盒时又想再上次,好像隔了七天。大盒子被装成一滩泥泞的废墟,电话响声才穿过雷电的缝隙,到达高家俊耳中。他伸手去拿手机,接通时窗外响起一声惊天霹雳,憋了整晚的雨终于从拥挤不堪的云里涌出来,整个世界的水从香港天际倾泻而下,高家俊边看窗外暴雨,边放下手机,屏幕的光带着聂宇航的名字照在玻璃上,光幕里映出一串湍急的水珠。

——高家朗离开飞虎,现身在卢曼娜身边。

师父劝他不要冲动,事情怎样还不明朗,阿朗或许有自己的顾虑;高家俊回答知道师父,我明白师父,从窗上的雨滴里数出更前一次与高家朗见面的时间。

在那几天,甚至在今天之前,高家俊都以为一切会向更好处发展,少少的问题也终将被解决,尽管他有时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听浴室里哗哗的水声,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罪大恶极:世上是不是真有一个人会亲手逮捕自己的父亲,再与哥哥上床?……他悄悄拧开浴室的门,踮着脚在水花噼啪绽开的声音里揽住高家朗的腰。

高家朗被他吓了一跳,怀抱里湿滑的皮肤也跟着蹿动一下。高家俊没忍住笑,更进一步地凑过去将脸贴在哥哥肩上,感受到那里的肌肉拉长——高家朗伸手关掉了水——再缩短,最后从头顶传来无奈的声音,在浴室里回放得好清晰:“臭小子……吓死我算不算工伤啊?”

高家俊笑嘻嘻地:“你申请下试试啊。”

阿朗好像想弹他的脑门,所以高家俊伸出手去按那只收紧的手,手指转过来挠挠他掌心,高家俊被逗得更开心一点,想起这几根手指几分钟以前所在的位置,便更躁动一点。在阿朗问他进来做什么的时候,高家俊蹭着他圆润润的指甲边缘回答:“等得好热,想再冲下凉。”

他哥看起来又想教训他一下:“我还在洗啊……”

但他不管:“正好帮我。”

浴室因此变成淫猥的场合,高家俊靠在被蒸得温热的瓷砖上,昏沉沉地指挥高家朗快点、慢点。阿朗这种时候很听话,机器人一样满足高家俊所有的需求,不听话的是高家朗湿漉漉的头发,在每一次律动中总会轻轻甩在他脸上,像条冰凉的舌头,舔他的汗珠。高家俊目不转睛地看哥哥认真的脸,被叫慢点时他微微皱起眉的表情很可爱,被渴求后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的样子又分外迷人。没有热水维系的室温逐渐凉下去,但每一块和阿朗贴近的皮肤都发着烫,搭在腰上的腿用力勾起来,阴茎深深探进身体里,他带着一声喘扑向高家朗耳畔,热热地表白:“我好爱你。”

高家朗的动作顿了顿,尚有节制的动作突然变得大开大合,撞掉他一切表情和语言,只能配合着体内的动作呜咽。被操出最后一丝理智前,高家俊听见阿朗哽咽似的声音:“我也爱你啊,阿俊。”

拘捕高逸泰后,高家俊一度与自己的哥哥亲密似爱侣,厮混在老屋时总有数不尽的爱意掉落在这方容膝之地里。他工作沉重得不容多想,思绪却不容控制地肆意发散,与亲兄弟上床的负罪感比不上令他人、令自己家庭破灭的愧痛,但高家朗给予的情意与肉欲能在密密麻麻的压迫中破开一条呼吸的途径,而他在这条窄道中爬行,像溺水者抓住麦秆,绝处逢生地想:其实没有一条法律规定过兄弟之间不许上床。

他知道自己荒唐,连带高家朗与这段关系都变得可笑,但他刚刚失去组成自己一生追求的父亲,母亲因而总是惶惶,他一边失着重,一边妄图做支撑妈妈的杆。将李英兰劝下天台的那个晚上高家俊溜出门去酒吧喝酒,还未想出自己踩在什么位置,已经醉到被老板劝出酒吧大门。他不太在乎,又在门口的便利店刷来一箱啤酒,头重脚轻地抱着啤酒箱走在安静的夜路上,栽倒在路边时才觉得自己愚蠢。他好像总是愚蠢,O记高家俊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笑话,小丑,不可信赖的废物。高家俊喝了半瓶酒才按下翻涌的心火,坐在原地看路面上停停走走的车,看来来往往的人,看急匆匆跑来的高家朗。飞虎队员气喘吁吁地站定在他身边,又歇了口气才焦灼地问:“你怎么这时候跑出来?妈醒来找不到你,急得给我电话……”

高家俊没好气地,但又暗自心虚:“我加班。”

“在马路边加班?”高家朗翻他一眼,紧靠着他坐下:“我以为你出事,找了几条街——不说这些,给我一支。”

高家俊随手丢一瓶过去,又不声不响地将手中剩的半瓶喝尽,才回过神避开与高家朗相贴的肩膀。他又开瓶新的,嘟嘟囔囔地坐远一点:“不要靠我那么近,坐到三个人以外的地方去。”

高家朗火冒三丈地一笑:“高sir,你今年几岁?还这么说话?……”

对面突然止住声音。高家俊知道他被自己眼泪吓住,却控制不住躁动的情绪偏偏要狂暴地挤出肺腑中每一滴水,只好恼羞成怒地推高家朗肩膀。他推不动,高家朗的身体像迷宫的墙,越想逃离就越要挤来,推拒在逐渐局促的空间中变成歇斯底里的击打,高家俊原以为高家朗会还手,但高家朗只是轻松地压制住他的手臂。一只冰凉的手指轻轻擦掉他的眼泪。

他怔怔地,在哥哥眼睛里看到被箍在怀抱中的高家俊。没任何人看得见他,哥哥看见他。他给老爸带手铐,哥哥帮他擦眼泪。他痛苦迷茫,哥哥陪他喝酒。世界天旋地转,他没办法呼吸,哥哥抱他吻他,万事万物才不情愿地、从扭曲中恢复原状。一万个声音组成尖利的剑,在头顶摇摇欲坠,他用一个声音压下来,是在他脱口而出的表白之后,高家朗哽咽般的爱语。高家俊没有判别过这份爱是什么,是他长久渴望,而有人恰好给出的哪一种,还是兄友弟恭,或者是真那么凑巧,两个人相互折磨到二十岁后半,才发现原来一生归途竟通向彼此?

高家俊不在乎。他眼里唯有法网恢恢,不懂天理伦常。

但直到这个雨夜,高家俊才发现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并不会解决。他此前偶尔觉得高家朗在避他,但两人相处时阿朗又确实非常疲惫。高家俊曾迟疑地劝阿朗不要太过拼命,阿朗听到后抬起头对他笑:“O记加班魔高sir竟然还有对被人说这话的一听,得意死了吧?”他装作恼火地咬高家朗嘴唇,自以为性爱就是走向长远的钥匙。

高家俊曾在假期时等在高家朗家里,才十几分钟就等得焦急,趴在床边去看外面世界,一眼便看到高家朗正提着菜走过街市。高家俊探出半个脑袋,还没有出声,阿朗已经笑眯眯地抬头望住他。同一扇窗外眼下只有疾风骤雨,手机自顾自地熄了光线,于是视线中只剩下疾风。高家俊又想喝酒,但外面雨大得迈不出脚,他只好扯开高家朗的被子躺下,居然睡了个很好的觉。

此后高家俊再也没有去过高家朗住处,只凭旁人难以理解的尽职尽责投入进追捕自己亲哥哥的工作,好像一切恢复如常,甚至比以前更有人味,加班时订的夜宵加多许多种类,还安排了下属轮休。李英兰试探地问他阿朗最近怎么样,怎么总是不来?高家俊摇摇头,用酒窝扣住母亲乱跳的心:“没事妈,事情怎样还不明朗,阿朗或许有自己的顾虑。”

第二天他早早踏入办公室,却被怪异目光躲躲闪闪地看着。高家俊皱着眉问怎么回事,没人回答。他恍然觉得不安,正打算挑个人一对一审问,聂宇航从背后拍拍他肩膀:“来我办公室。”

高家俊大步流星地跟进去,在师父推来的电脑屏幕上看见自己的脸——他的,和高家朗的,两个人亲昵地贴在一起,近得嘴唇相碰,脸颊通红。

前几夜的雷打进高家俊脑子,他本有千万句话,面对聂宇航审视的目光,却只想到为自己开脱:“那时候我不知道高家朗是卢曼娜的儿子……他还没有离开飞虎!”

聂宇航冷峻地看他:“重要的不是这个,阿俊。恐怖分子能把这张照片发遍O记每一台电脑,就有能力发满香港所有人。其他人不会管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只知道你是O记高级督察,阿朗是联运话事人,是古惑仔。”

高家俊说不出话,茫然地看着师父。或许是他样子太可怜,聂宇航叹了口气,合起屏幕,站起身安抚性地按按他的肩膀:“只要一口咬定照片是合成的,相信的人总比不信的多。”

他恍若未闻,紧紧盯着闭笼的电脑外壳,眼前还是那张照片。照片拍摄的地点是高家朗住处,高家朗是飞虎队员,反侦察能力远超旁人,如果有人窥探,他一定早就发现——但那时他们正恋爱,每天都亢奋得不像自己,也有一时失误的可能。联运是卢曼娜产业,高家朗身为联运话事人,与恐怖分子关系匪浅,不会不知悉——但他也只是联运坐馆,每天街头火并抢夺地盘都来不及,怎么会顾得上参与这些行径……对于高家朗的质疑一条条跳出来,又被一条条压下去,每一条都与神经相连。高家俊感到浑身在烧,属于自己的一切都连绵不绝地作着痛,世界糊成黑与红的一片,向他步步逼仄。他深呼吸,温暖宜人的室温通过鼻腔时竟然冷硬锋锐,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每一次都让他陷进混乱更多。照片曝光是否会影响仕途,U384的目的是什么,高家朗现在怎么样,其他人怎样想他……一团难分轻重的乱麻中,只有一个问题是紧要的:照片的事是经过高家朗许可,还是他并不知情?

屋内有一双眼紧紧盯着他,屋外有十几双,大楼之外更有千千万万双。但他好镇定,连声音都平稳:“我确实和高家朗上过床……”

高家俊困惑地重复自己的话,像死罪的人询问行刑者:“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离开飞虎,我不知道他是卢曼娜的儿子。我和他上床,但是我没有错啊。我们只是兄弟,我只是和他上床,我、我没有错的啊!”

Poltergeist #阿宝+郑文迪/杨耀华,方礼信/杨耀华

1. 四具尸体躺在同一间房里,他是其中一员。一具躺在他怀里,身体柔软芬芳,蓬松的发丝揉搓他滞硬的鼻孔,传进去幽幽的馨香。这是他的老婆,他爱她。一具被压在铁柜之下,双眼不得安宁地从置物架的缝隙望住他,僵直的五官在大叫、在大笑,自以为即将夺走一条卑劣的性命,却未能将自己的生命保存到成功的那一刻。这是被他夺走妻子的男人,他看不起他。剩下一具被他和妻子枕在身下,冷硬的肌肉让他作呕,他见不到那张脸上的表情,只能猜测出应有的不甘。这是他邻居的警察,他畏惧他。

四具尸体躺在同一间房里,杨耀华试着与其中的任何一人沟通,但从口中涌出的血液阻塞着他的喉咙,一双尚还温暖的手按在他欲张的嘴上,像要为他拉出一个笑容。杨耀华直觉来不及了——没有一条命会无止境地等他,包括他自己的。他必须出声,必须站起来,必须走出这间屋,堵住胸口的枪眼,缝起身上的刀伤……但他半梦半醒地,眼看自己失去对手指的控制,松开紧紧握着的刀柄。

他的老婆醒过来,被他夺走妻子的男人醒过来,他邻居的警察醒过来。杨耀华惊恐得想尖叫,但唯有他的身体是虚软的,不受力的,却又每一根神经都清醒敏感的。

他因而感觉到死去的阿宝动作轻柔地拔掉插在心口的刀,也发觉没有一滴血流出来。刀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她像受了惊一样低头去看,长发凌乱地遮住她苍白的脸,从浓密的黑色缝隙里,杨耀华留意到她的嘴唇红得惊人,简直不正常,像唐昕病入膏肓时涂下的三层口红。她从杨耀华的怀抱里钻出来,裸露的双臂接触到深夜的空气,她抱着臂轻轻地打一个哆嗦。她跪在地上凝望杨耀华死不瞑目的脸,发尾随着她的动作搔过丈夫的侧脸、肩膀和胸膛,跟着是她冰冷艳红的嘴唇亲吻他,从额头到喉结。

阿宝轻声絮语地,像在说情话:“老公,你刚才被我杀掉,还要伸手抱我,其实我很开心,以为你真的很爱我。”她吮一口杨耀华的喉结,把他的恐慌和求饶从半途吸走,迫使他无声也无动于衷地痴望妻子鲜活温婉的脸。她抬起手,将半侧黑发揽在耳后,又用同一只手摸索着找他的喉咙,温热的指腹随着他脖颈的起伏划动,在突起的地方停留片刻,若无其事地向下探去。

“但原来你拿着刀……”她认真地解杨耀华的衣扣,洁白的手指几乎捏不住被血浸得滑溜溜的塑料片。她越发执着地俯下身,杨耀华从短裙的领口看见她被蕾丝点缀的丰满乳房,随着她错手让扣子从指间滑走的动作忽地一颤。他口干舌燥,才发觉人的身体死后,性欲仍是永生的。一个恍惚的念头在心猿意马间疾驰而过:这说不定是医学上的重大发现,不知道有多少人曾踏足至同样的崭新领域,只是得到的知识有口难言;也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是两具相爱的尸体,是可以萌生欲望的同类。杨耀华在雪白色的欲浪里头晕目眩,直到阿宝终于耐心地解开他所有衣扣,将血淋淋的衬衫从他伤口上撕下来。他感觉不到痛,眼里唯有影影绰绰的阿宝,她虚化的廿四根手指在残疾太久的狭隘视线里跌跌撞撞地走,轻盈的足印踩在他身上,痒痒的。

裤链被拉开时杨耀华清楚地感到自己下体跳动一下,与躁动不安的灵魂一样不肯枉死。阿宝的手拂过她熟悉的阴茎,指尖所触的地方就像漏电般激得性器的主人大口大口地粗喘,为数不多的氧气在他气管肺叶里无效循环,杨耀华直觉阿宝像艳鬼在索他的命,不然他说不出自己怎么会死后反而不怕这个对他开枪的女人,更不恨她,好像一切负面情感都随着血液流空——他不知恨和怕才刚刚在他体内走过一轮,而下一遭还未到时候——脑子里只剩下欲望,性,做爱,射精,哪怕这间屋里只有一个杀人凶手,正绸缪又缱绻地缠住他。

阿宝细心地为他手交,身体像一块香甜的奶糕前后摆动,双乳随之在紧缚着胸脯的领口中悠悠地荡。她这时才接起未说完的话,又轻又软的声音落在冰冷的地上,像绵绵的水珠:“你拿着刀,一边抱我,一边捅我。直到我死,你都不肯松手。”她笑起来,鲜艳的双唇装饰品似的挂在惨白的脸上,装点着一张天真单纯的弯曲的嘴。“我才知道你根本没有一点点爱过我,你用在别人身上的感情还不够留给你自己的万分之一。对不对呀,老公?”

前一刻还萦绕在身周的快乐不翼而飞,杨耀华浑身冰冷,慌乱看向阿宝张合的嘴唇,红润的肉瓣紧紧碰在一起又分开,露出软嫩的粉红色舌尖,和恐怖的漆黑通道——就好像、就好像他被拉开的腿……阿宝的双手都在他视线范围内,是谁在拉他的腿——

他突然找到自己声音,用骇惧的眼神指阿宝身后的男人。他几乎在吼,听到自己声音不像样地在喉咙里碰撞撕扯:“我当然爱你……是他!是他破坏我们的生活,我还要从他手里保护你,不爱你我怎么会救你,我把所有钱都给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阿宝很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随后突然大笑出声。她松开原本还在缓缓动着的手站起身,看那根不知羞耻的性器尚不满足地摆动几下,才停靠在杨耀华的小腹上。这为她的快乐又添了些辅料,笑声变得癫狂,在周遭墙壁上摩擦出尖锐的哀鸣。迎着杨耀华惶惑的眼神,她抬起冰冷的赤足重重踏向丈夫的腹部,让强壮高大的男人不得不悲号着在地上痛苦地卷起上身,而他可怜的下肢还被掌控在另一个人手中。爱人投来的眼神太无助,甚至触动阿宝坚硬的恻隐之心,她用趾尖碾着杨耀华的腹腔,让本就大张着的伤口裂得更开,鲜血像内脏一样喷涌而出,暖洋洋地淹没她冷硬的脚掌。她就着身体的重量压下去,浓黑的发尾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杨耀华扭曲的脸——他这个样子看起来似乎比笑时更美:“老公,我以为你很聪明的,只是骗骗我而已。没想到你连自己都骗?真是个笨蛋,蠢货,我怎么会死在你手里!”

她蝴蝶似的扑向杨耀华的脸,猩红的嘴唇打着圈含住男人一只大睁的眼睛,轻轻地吸一下,欲从薄薄的薄膜下方吸走这只骇然的眼珠,却只是让唾液打湿了浓密的睫毛,沉重地垂在饱胀的眼睑上。她笑累了,脸上的表情一敛而收,唯有深不见底的瞳孔紧紧盯住自己不堪的丈夫,从他的脆弱中汲取到些微报复的动力。她转过身,像洗手一样用鲜血浸透青白的手指,又示意抓着杨耀华双腿的男人——郑文迪——让开些,纤细的手指拖着艳红的印记在身体上下勘探。游移不动的动作将恐慌和屈辱拉得格外长,直到杨耀华的下半身几乎被红色涂遍,这道魔鬼的足印才突然探进臀缝间紧闭的穴口。

不远处的上半身挺动一下,阿宝得意地听那对干枯的嘴唇里不住发出的闷哼,还有随着意识远去、如催眠般断断续续的“我爱你”。她俯身吻一下男人的腿根,被探入的地方便立刻缩紧几分,干热的内壁牢牢缠她,像张绝望的蛛网,却只粘住几根无用的枯枝。阿宝抬起眼,在习以为常的黑暗中找到郑文迪。汁水淋淋的手指挣脱束缚,将血液同本不该出现的黏液一起抹在杨耀华脸上,她的丈夫此刻连眼神都湿漉漉的,没有被含过的那只眼的睫毛也湿了,泪珠挂在卷翘的睫毛上,要眨许多次眼才能将这颗小小的水珠抖落。他来不及为受到的凌辱伸冤,只哀哀地叫阿宝,叫老婆,对她诉说爱意,用以待人的万分之一情感这时倒淋漓尽致,显得情深意切。但阿宝只是轻柔地把他抱在怀里,一手抚摸他的头发,另一手弹琴似的在他的上半身来回跃动,像说着一个睡前故事:“很快就来了,老公。挺住呀,你会好喜欢的……”

但他看得见郑文迪正无声地接近他,用僵直的膝盖分他的腿。与阿宝不同,先死一步的郑文迪已经散发隐隐的臭气,越是靠近味道就越明显,毒气般腐蚀着杨耀华已无力维持的精神防线。被从下身打开的瞬间杨耀华终于控制不住地尖叫、怒吼、狂号,他仍控制不了自己身体,但他眼睛在出血,嘴巴在出血,每一滴未流尽的血液都如控诉的手,指向身旁的两具作恶的尸体,他像恶鬼般凶态毕露:“贱人……”他咬牙切齿地喊,接下来的声音被男人的阴茎完全插入后穴而带来的剧痛拦住片刻,完全失去理智的身体竟然认为这比开膛破肚更疼,而更难以忍受的则是在漫无边际的疼痛之中,体内不死心地生根发芽的一颗感受到欢愉的种子。他不知骂的是加害他的人还是自己,更不愿承认自己贪图淫乐的部分,恼火令他剧烈地发抖,声音空洞嘶哑地从口中爬出来:“你们这两个恶魔、凶手!你们凭什么害我,我赚了那么多的钱,还没有来得及享受,你们凭什么、凭什么杀我!”

“是你先害人!”郑文迪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用力将阴茎整根埋入杨耀华身体,看他震惊地扭动起来,不见日晒的皮肤在一次次抽送间开始泛红。“你搞我老婆,你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受苦,你害她死得不明不白!杨耀华,我本来想搞你老婆报复你,但多亏你,多亏她恨你——我不碰恨你的人。”

杨耀华匆匆避开他去找阿宝双眼,还未摆好可怜姿态,一失足便跌进妻子暗潮汹涌的眼睛。他在里面打着颤,呼吸困难地企图挣扎,但到半途已经溃败到恼羞成怒:“不可能……我老婆怎么会恨我!我爱你,我怕你!我的钱八成都给你,你怎么敢恨我!”

阿宝静静地,纤细的双臂大力揽住他的头。她不反对,不认同,光是垂着头,鼻尖迈进杨耀华的头发里。她伸长手抚摸杨耀华的胸口,生冷的手掌也像带着爱似的,杨耀华几乎要松一口气,但下一刻胸前的极痛让他僵硬地低下头:阿宝修剪整齐的指甲抠挖着他饱满的胸口,一下、又一下,与下身遭到的鲁莽顶撞好相似。阿宝依然埋首在他头顶,声音闷闷的,甜甜的:“老公,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用刀捅我的?”

他尚要辩解,在近处又响起第四个声音:“杨医生,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杨耀华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气,从声音来处看到林警官那张永久定格在不甘的脸上凸出的眼珠。周围的腥气、腐臭味、沐浴露馥郁的芳香都被翻涌的血红掩盖,他止不住地想他杨耀华难道不该年轻有为,前途坦荡吗,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这个结局?他与三具尸体躺在同一间房里,爱的人背叛他,看不起的人侵犯他,畏惧的人眼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看他像只禽兽一样逃不出欲望的掌控,又露出畜生的丑态。他隐约得知自己已经不在家里的地下室中,而是一早就坠入更深更暗的地方,但被三双眼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恨着,杨耀华麻木地想:其实我并没有恶贯满盈到应进地狱的程度呀……

2. 咖啡店的员工递过来一杯他不喜欢的咖啡,杨耀华怔了怔才接过,甜雾一簇簇地熏他的眼睛,他转过头,果然在玻璃窗外看到方礼信。

方礼信依旧穿一身休闲西装,头发规整地梳在脑后,远远地向他举起手中的纸杯,看起来怡然自得,好似他与杨耀华的初遇。杨耀华很难分辨出自己是以什么心态面对这位O记警官,只知道走向门外的脚步匆忙又沉重,是忍不住想早点见到他,也是恐慌得不肯靠近。但他依旧在几步之内来到方礼信身边,被动地碰一碰杯,举起纸杯喝下甜蜜浆液时胃部难耐地扭曲起来。

“杨医生,”警察的眼睛审视他,漆黑的眼珠令杨耀华想起一个夜晚,一个女人,几场欲罢不能的梦境。但方礼信是温暖可靠的,站在他身边时,一切不愿回想的回忆都被迫仓皇藏匿进地底,只敢阴魂不散地黏杨耀华的鞋跟。若有似无的吱嘎响动在方礼信轻柔的声音前螳臂当车:“看起来很精神。今天忙不忙?”

杨耀华下意识否认,看方礼信因此露出浅浅的笑容。他每一次微笑的弧度都相仿,无论是站在和煦阳光之下的咖啡馆前,还是站在地狱与人间的交界处,向已死的人伸出手。杨耀华猛地打个冷颤,用空出来的手暖另一边衣袖下露出来的小臂,不安地向方礼信解释:“其实今天还有个麻烦的病人,恐怕不能太早结束。方sir今天休息?不如找些节目消遣,改天再聚。“

方礼信点点头,指向背后的车:“没关系。方不方便让我送你?”

杨耀华坐副驾,从后视镜里窥探方礼信不动声色地开车,惊奇地想会不会是警官特有的沉静气场作祟呢?方礼信开起车竟也令人安心。他跟着想起曾住在自己家隔壁的林警官,在他们见面的八成时间中喝得烂醉,平日里尚有收敛的愚蠢的正义感在酒醉中更外放,杨耀华只顾假笑着想他的高官厚禄与滚圆的腰间无时不刻彰显存在感的那支枪,却从未想过他是否是一个警察,能否保护任何一个受害的人。

诊所营业前的一个小时是来往联络最忙碌的时间,杨耀华在小心的观察中抽出几分精力一一回复消息,撑起的手肘间或碰到方礼信触碰仪表盘的手臂,他不侧头,只抬头,从模糊不清的映像里捉方礼信嘴角比机械更精准的笑。他有时觉得这个男人可怕,但每当这样的念头出现,杨耀华都感到内脏似被雷电撕扯,不安的洪水从他体内向外涌,要淹没他对救世主非分的猜疑。他只得全然客观地判断方礼信比医生更精准,比凶手更无情,比骗子更花言巧语,像凭空而生在地狱中,用监视器般的双眼环顾四周,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举起致命的木桩。“那把刀上的汗液是你手指的形状——”他笑微微地,手套擦过医生僵硬的肩头,木桩被他磨得平整无刺,在活死人胸口盖下温热的章:“——但我已将刀处理掉。你不用怕,我知你有隐情。”

几日后杨耀华约那晚的方sir喝茶,躲在僻静的包间里试探地提起这一单豪宅命案,不敢将话说得太直白,仅在警官接过他端来的茶道谢时隐晦地指:“我也有要向你道谢的事,都不知该怎样谢才好。方sir,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手的事,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尽力。”

方礼信在他身边轻轻地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杨耀华直觉他对自己失望,紧张得脊背绷直,握住茶杯的力道都加大些,几滴澄黄的茶汤晃荡出来,由虎口滴进干燥的掌心。

“你是不是怕我讲出真相?”方礼信冷漠地看他,眼中的光泽既淡又浅,笼着层浑然一体的黑雾,杨耀华不自觉向后缩了些,直到脖颈撞上椅背顶部,木椅骤然将寒意传进相连的皮肤。他无力地辩解,悄悄将视线从方礼信的眼睛移到抿着的嘴唇:“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帮我……”

“我已经说过,因为你有隐情。伤口不会作假,钟嘉宝的确向你开枪。”方礼信顿了顿,敛去生硬的冷眼,他又温和地看向杨耀华,表情几乎像调皮:“我知道你信不过我,怕我泄密。不如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杨耀华彷徨地屏住呼吸,等方礼信判决,却只听见椅子被少少挪动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狭窄空间里似一声尖啸。警察油亮的皮鞋尖靠得近些又近些,几乎抵住另一双鞋,向来礼貌疏离的方警官用手虚虚拢住杨耀华的手,温度从极近的距离包裹而至,分明没有一处皮肤相碰,却似乎处处都被卷入名为方礼信的泥潭。他脱不开身,被迫听泥潭搅动着发出一声粘腻阴暗的细浪:“我对我老婆不忠。”

谁又忠呢?他的秘密听起来更像讽刺,或是神探对已查清底细的罪犯的揣度。杨耀华将目光游移到更低处,睫毛暗暗地遮住警察洁净清白的脸,他不自觉压低声音:“你对别人产生兴趣?”

方礼信低下腰,令人畏惧的眼挤进杨耀华视野。悲哀处在于这双眼睛也有深情的形状,能将不慎泄露的少少真心放大至成百上千倍,何况杨耀华不是春风不入的木头人,轻易就看穿绵绵情意。他不敢相信,觉得难解,在方礼信面部锋锐坚硬的轮廓中看到恶鬼沿着曲折的线条走势一路爬到男人的太阳穴。有陌生的嗓音在房间里对他咆哮,杨耀华勉力定下心分辨其中的内容,才发觉他并非不了解这声音,只是潜意识中把吼叫的来源剔出记忆。他面色苍白地听方礼信挂着分毫不差的笑容把话讲得更清楚,一颗馨香的果子被剥开,汁水甜丝丝地舔他的手:“我对你有兴趣。”

此后方礼信越来越频繁地踏入杨耀华生活,多数如今天这样用一杯咖啡打开车门,再在车门闭合前象征性问问永远在忙碌的医生晚餐安排。车开到半途,无端而生的惧意终于被驱散,杨耀华不再从身边人的平静的面孔上寻找安全感,向后靠在调整得与他脊背弧度天生一对的座椅上休息。他看方礼信时总想起噩梦,好像方礼信永远身穿防弹衣,戴身份牌,怡然地站在烈火与极寒共生的地狱里低头;但他总要靠方礼信忘记噩梦,因为这个人在他落在生死之间的鸿蒙地段时向他伸出了手。杨耀华因此不再在白日里见到鬼,鬼只在黑夜来缠他。手臂被轻轻触碰,他转头看到的并非亡妻的脸。

方礼信目送他进诊所大门,临走前又确认一遍是否晚上真的不能见面,杨耀华少有地犹豫片刻,才为难地回答:“今天真的很忙。”

但他在诊所里漫无目的地坐到天黑,拨出十几个电话,才发现计划要变更比想象中容易。杨耀华没有完全说谎,比起过往的日程,今天的预约确实要更多一些,但时间到时总不见人。他打电话过去,有人回答亲人已先看病一步过世,有人抱歉地解释忘记取消预约,有人电话长留在忙音。于是他又打好几遍,问阿May怎么会爽约。没人接,他放下手机揉揉胀痛的眉心:他半月前才在诊所同阿May认识,原来女人要甩男人也一样果断。

夜幕完全降临前杨耀华不得不走出诊所,以免在过暗的天色里遇到不该现身于世的人。刺眼灯光牵着眼熟的车挡在杨耀华面前,车窗下逐渐露出方礼信鸦黑的眼珠,与很适合他的端庄笑脸。方礼信抬头看人时竟显得没那么警觉,眼里薄薄一层疲意让傲慢的神探变成惹人怜惜的猫。他的声音是暖洋洋的肉垫,避过火光来碰杨耀华的脸:“我没事情做,就试下等你。既然等到了,可不可以帮我安排下半夜的节目?”

杨耀华本想拒绝,但一只纤细的手在背后重重推他,他因而俯下身,嘴唇轻飘飘地碰一下方礼信的脸。唇齿绞缠的部分被留给别墅门后,腿缠着腿的情态让上楼梯找到卧室的过程长得没有边际,杨耀华试过掌握许多次昙花一现的危险关系,却第一次知道性可以是癫狂且失控的。揽着方礼信的肩膀倒在床上时他想起昨晚在这张床上做的梦,在梦中他的妻子温柔又小心地握住他的手,羞怯地把这只宽大的手放到脸侧亲吻。云朵似的吻从手背爬到指骨,又攀升到指尖,忽地有细雨落下来,妻子娇艳的唇舌含住他的一根手指,舌尖在看不到的地方绕着粗硬的手指细细地舔,猩红的唾液从唇指交接处落下来,沿着曲折的掌纹布满他整个人生。快感从腿根处爆炸式向身体两侧蔓延,郑文迪面色狰狞地在身后奸淫着他,恼火于未能得到不堪的回应而狠狠掐他的乳头。杨耀华木然地发出几声痛苦的喘息,低下头与阿宝对视。“你为什么还不走?”他看着妻子鲜活的脸庞,一条条数她眼中不甘心的血丝:“你已经死了,楼契中亦除掉你的名字。活下来的是我,你没资格留在这里。”他的手指仍堵在妻子口中,但阿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回答他:“老公,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天真?是你不舍得我,你不放我走。”

被插入时杨耀华回过神看清方礼信柔和的脸,他进得太专注,几滴汗珠从额角辛苦地滚落,砸湿医生颤动不止的睫毛。杨耀华的身体在喜与痛中脱了缰,成瘾般去贴方礼信被扯得松垮的衣物,好像在真实的性爱中皮肤也能成为性器,每多为那套道貌岸然的西服添一丝褶皱就能将快感翻倍。烈焰将出轨的男人吞没,这幅不洁的躯壳沿着炙热的触碰深深陷进他,杨耀华失神地越过方礼信的肩颈望静得只剩缠绵水声与拍打声的卧室。这间房两个人时太空荡,总似欠缺些什么,五个人时又太杂乱,三双眼睛躲在角落里冷冷看过来,他盯住其中最阴沉的一双,无声地问:你们怕什么?他是警察,你害怕?

没人回答他,于是他抬起头索来一个冤魂给不出的亲吻。方礼信眼睛亮闪闪的,像带笑,这分神色的方警官无端让杨耀华觉得陌生,迟疑了片刻才凑去湿哒哒地亲方礼信的嘴角,被嘴唇稍稍压住的地方逐渐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杨耀华用力眨眨眼,穿过水雾看清那个始终如一的笑容。他偏过头将困惑藏得很好,又把两个人拉进下一次接吻,腰腹跟从体内的节奏孟浪地晃,床伴的手掌蛇信般舔遍光裸的脊背,他的呼吸也随从后颈抚摸到后腰的手一路下沉,迫不得已时才挣脱出来,轻轻咬一下方礼信的舌尖,低喘着喃喃:“你总这样笑。”

方礼信伸出手盖住他的一只眼,睫毛慌张地在掌心划动几下,覆盖在那里的皮肉也好像缩紧些。尚有自由的单只眼睛里,方礼信好整以暇地回答他:“这样说谎才不会被察觉,不像你一眼就被人看穿。”

杨耀华抽搐似的眨眨眼,余下半张脸勉强扯出一个懒洋洋的笑:“你看穿我什、……”

吐息被抽出性器的动作打乱,杨耀华焦躁地忽略体内液体流动的异常感,将双腿合拢些许,专心等方礼信回答。但方礼信只是重新吻他,嘴唇、喉结、侧颈,杨耀华晕乎乎地被他亲得侧过身,警察顺理成章地用拷押犯人的动作将他这位证据确凿的杀人犯锁在床头与身体之间,手腕蹭着手腕,膝盖抵着膝盖。龟头像一根过于肿胀的手指,在湿润的穴口附近按压,身上的手却不只有这一双。穿过床头的手抬起他昏沉的头,伸出床褥的手掐他摇动的阴茎,阿宝挤进他与木板之间窄小的缝隙,用赤红的双唇沿着他身体上方礼信留下的痕迹一口一口地咬。

阿宝怜悯地看着他:“老公,你好可怜。”

方礼信调情似的吻他湿透的发根:“看穿你不会杀人,更不会杀女人。”

阿宝捧住他的脸,像死前的那夜一样摸索他惊愕的五官:“鬼来缠你,恶魔都不放过你。”

他随身后陡然加急的动作在嘈杂的卧室里发出尖叫,在苍白鬼手的紧缚下失禁一样地射精。剧烈高潮后的世界是鲜红色,是阿宝的嘴唇,郑文迪的脸,林警官的肚子,满屋流淌的鲜血,无边无际的大火。杨耀华被烧得蜷起双腿,狼狈地跪在床头干呕,他下半身湿淋淋地被精液和汗水覆盖,上半身也淌满眼泪和唾液,好像水分被抽干。方礼信并不意外地膝行而至,潮湿的嘴唇像恶犬鼻尖,将微弱的呼吸送进杨耀华耳廓:“其实今日同你有appointment的女人,我也约她一起来玩。跟我来地下室,我教你女人应该怎么杀。”

他温柔地牵杨耀华到地下室门口,披上备好的雨衣,亲吻医生冰冷的耳根时帽檐在他惨白却依旧足够漂亮的脸上印下一条红痕。方礼信打开灯向他展示自屋顶垂吊下来的不成形的女人尸体,以杨耀华并不高超的水平仍能看出这具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被精妙地分开,却还凭借脆弱的联系在躯干四周悬挂着。

阿May的灵魂从破碎的身体中滑落下来,发出凄苦的呻吟,在层层叠叠的塑料布中蠕动,却仍不断地靠近他。她身后留下满地熊熊燃烧的火种,三个狰狞的影子踩住汹涌血海,爱他,恨他,漠视他。方礼信站在烈火焚烧的地狱中央,隔一层雨披陶醉地贴近女人赤裸的小腿,带着满足微笑向杨耀华伸出手:“她约了15点来见你却爽约,所以我把她分成15段赔你,你别生气好不好?因为你痛苦地信任我的样子,我真的好喜欢。”

一双枯瘦的手用力抓住他的裤管,杨耀华干涩地低下头,由几条细长血线串接而成的阿May正仰起下巴看他。她眼中涨着血,舌尖生硬地抵出嘴唇,嘶哑的声音从死去的喉咙里攀出来:“我赔你、我赔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再难忍受这一切,拖着虚软的腿向门外逃窜,世上的一切都成为厉鬼与恶魔追杀他的帮凶,杨耀华跌跌撞撞地在无数双挡住他的手中穿梭爬行,直到世界醒过来,路边明明灭灭的灯将黑暗留在坝里,浓稠的夜色卷起一扇滔天的浪,几滴冰冷的水珠落在杨耀华脸上,他猛地清醒过来,在旅馆前台拍下一天的住宿费。巷子深处的破旧旅馆不会查验任何人的证件,他得以走上楼梯,拨通床头欲断未断的电话:“是警察吗?我要投诉——”

警局的反馈迟迟未到,但短短几天后电视中所有新闻都被方礼信埋没。那张温和、冷酷、英俊、狰狞的脸扣在“神探”“魔警”“屠夫”字样周遭,杨耀华将同一条新闻反复观看,才迟钝地得知方礼信早早背负三十几条人命,从容地藏在人间。但他现在被火活活烧死,连带着罪孽一同往生,所有被他嗤笑过的平凡人,转过头来庆祝他不得好死。真有这么好的事?……杨耀华小心地踏出房门。

半山腰的别墅区依旧静谧,属于年轻多金、事业有为的杨医生的那一幢大门紧闭着,泳池中游过一连串金光熠熠的浪花,将日光泼向安静的小楼。顶层的卧室空空荡荡,最下面的地下室中也阒无一人,置物柜冷清地与四壁对视,连地面都洁净安宁,好像地狱也不过是凡人的一个谵妄的幻境。

杨耀华恍惚地,踏入常去的咖啡厅。

咖啡店的员工递过来一杯他不喜欢的咖啡,杨耀华骇然望向柜台后的店员:他十几岁,是新闻中魔警惯用的“神探”年龄,正对他露出灿烂笑容:“早安,今天也有人为您点了咖啡。”

国王事故 #一左马

↓ 转盘晃晃悠悠、逐渐站定,两侧的指针把围成一团吵闹的青年男女逐渐凝聚成特定的两个。一头是乱数,红色的那根指针指向他扶在地上的手指。在哄笑声里,饴村乱数把手收回宽大袖筒,顺着转盘,他看向蓝色指针所指的对象。

“什么什么——是左马刻啊,”带着甜蜜的笑容,他慢悠悠地捧住脸颊,眨着眼说:“要怎么办才好呢?一般的挑战,左马刻大人肯定是不会满足的吧?”

碧棺左马刻忍不住眼皮一跳。没人想在乱数的场合成为那个被施以千奇百怪的命令的倒霉鬼,但人人都热爱看到其他人倒霉。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左马刻特意坐在乱数正对面。转盘上两根自由摆动的指针能转成一条直线的可能几乎不存在,偏偏只有今晚奇迹要发生:蓝色指针分毫不差地直指左马刻,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比这更精确了。左马刻伸手拎起转盘,上下甩了甩,并因两根正常乱摆的指针发出恶狠狠的啧声。

他抱起臂,试图冷酷无情:“要我干什么,说吧。你知道的吧?老子有的是办法要你的命。”

乱数笑眯眯地蹦到左马刻身边,一手扯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棒棒糖,挑战起单手剥糖纸:“讨厌,小乱数可是国王哦。可以这样威胁国王吗?”

左马刻整个人被恶心的甜味挤得难以呼吸,先是试图把手抽出来——当然未果,乱数和他的味道一样黏人得可怕,又无可奈何地推他——比上一步行动有进展,这回撕不开包装的乱数直接把棒棒糖塞进左马刻手里。

“才不是威胁,”左马刻嫌弃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糖:草莓味,恶心加倍。“突然想到这个事实,想要告诉你罢了。”

乱数气鼓鼓地晃着他的手臂,大声宣布:“坏孩子!国王亲要惩罚左马刻给学校里最最最土的土包子破处!”

左马刻气定神闲,面不改色地眨了眨眼:“什么啊,就这个。”

在周围的哗然声中,他抽出烟,点燃,把烟头叼进嘴里,怡然地深吸了一口。像是不理解身边人惊愕的目光似的,左马刻和一圈人挨个对视了一遍,紧接着,又眨了次眼:“……什么?”

一分钟后,整栋楼听见那位出名的碧棺学长惊人的吼声:“开什么玩笑?!老子上哪去找一个土包子?”

乱数被左马刻拽着衣领提在空中,不适地蹬了蹬腿:“嗯嗯?不敢的话可以直说哦,毕竟就算是左马刻大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嘛。”

“谁会做不到啊混蛋!”左马刻用力把乱数插进沙发坐垫,摩西分海似的穿过骚乱的人群,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回头朝目瞪口呆的同伴们比了个中指:“不就是给人破处?老子闭着眼都能做到。”

门被重重摔上,声音大得足以把滞留在屋里的所有人目光震到乱数脸上。乱数向来习惯万众瞩目,临危不乱地摸出另一根糖,含进嘴里:“哈哈哈,左马刻要过几天才会来向我求助,要不要赌一下?——欸?赌博可不是好习惯哦,都是帝统的错!”

答案是两天。两天后乱数在校门口的酒吧撞见左马刻,他正臭着脸巡视每一个过路人,只要稍微观察一下视线的走向就可以看出他对“土”的定义:不打耳洞的,戴黑框眼镜的,还穿着棒球外套就来酒吧消遣的……乱数笑嘻嘻地朝左马刻扑过去,所有要素在脑海中拼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物。

“呀吼左马~刻——☆我啊,来的路上听到好多关于左马刻大人的事情哦。‘那个左马刻,居然会拒绝邀请’,他们是这么说的耶。”

左马刻对被乱数拦腰横抱习以为常,但仍要怒气腾腾地骂出声:“别粘过来,杀了你啊!你以为是怪谁,啊?!”

乱数双脚落地,故作疑惑地拔出口中的糖,把脑袋歪成可爱的角度:“嗯?难道不是因为左马刻几天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吗?”

他朝左马刻吐出被棒棒糖染得泛蓝的舌头,在再次被暴躁的朋友揪着领子提到半空之前灵活地闪开:“略——左马刻好没用!”

“你他妈的!”左马刻眼眶泛红,头顶不大听话的两缕头发有主见地弹起来。在人来人往的酒吧,乱数的从容程度远大于他,左马刻只能看着亮眼的粉红色和让人心烦的轻快笑声一起在人海中穿梭,疲乏远大于怒火,何况对象是那个最擅长操控情绪的饴村乱数。左马刻追出去几步便放弃,悻悻地坐进一边的卡座点烟,而乱数会读心似的,在左马刻彻底熄火的第一秒就出现在身边。

“说到底你提的鬼要求就不合规范吧,不是根本就没办法当场完成吗?”

花了两天时间才反应过来这一点的左马刻也非常可爱,乱数差点当场笑出声。幸好在眼刀化为实际的什么刀捅过来的前一秒,乱数把笑容控制在仅仅甜美的程度:“是当时不反对,摔门就走的左马刻不好吧?哦呀,难道是左马刻大人反悔了?这样的话,善解人意的乱数亲也会好心地说‘没关系哦左马刻,只是开玩笑的’,给左马刻台阶下哟。”

——在重新认识到戏弄左马刻的有趣之前,乱数的确是打算这样说的。

计算着左马刻被气疯的阈值,用一颗软糖打断了行云流水般的怒骂,乱数做出无辜的笑脸:“好——我知道啦。这样的话,我来推荐一个人吧?”

与乱数约定好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图书馆门口。左马刻靠在机车旁边,打量这座自入学后就再也没来过的建筑。他的行动范围是礼堂,社团活动室与大小酒吧夜店,几乎没想过世界上还存在其他地方,就算按照乱数所说寻找“最最最土的土包子”也只想得起这些去处。直到被乱数约在这里,左马刻才半是震惊半是恍然大悟:还能有哪里更适合土包子?

灰白墙角下唐突地出现一团亮晶晶的混乱颜色,边挥着手边大声喊着左马刻的名字,蹦蹦跳跳地朝这边过来,几乎是一瞬间就闪耀在左马刻面前。与以往不同,这次乱数没有胡乱地扑过来,而是一把拽住左马刻的手臂,把他拉到自己的视平线:“看那里!”

他远远地指向图书馆的大门。现在正是午饭时间,学生陆陆续续从里面走出来。在台阶之上,被乱数的手指锁定的方向,隐约地露出一个亮眼的影子。

左马刻视力绝佳,因而在那个影子逐渐现出具体轮廓的时候,他无所顾忌地翻了个白眼。直到红蓝白的鲜艳配色一步步接近,那张说得上赏心悦目的脸上笨重的黑框眼镜也在视线中明晰,左马刻用力敲了敲乱数的头:“……不是吧。”

诡计多端的朋友投过来的困惑眼神近乎真诚,让左马刻难得真情实感地叹气:“喂,这也太过头了吧。跟他做爱老子都会被传染啊。”

眼前璀璨的大眼睛立刻弯成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弧度,乱数做出标志性笑容:“哎呀,要放弃了吗?毕竟也白白努力了好几天,乱数亲也是很体谅的哦,不会介意左马刻临阵脱逃的。”

“放屁!”烟头被砸进土坑,轻飘飘的重量竟也激起一小片尘土飞扬,又被皮靴无情碾过:“老子什么时候逃过,就算是阳痿也做给你看。”

山田一郎入学不到一个月,第一次被校霸找麻烦。他怀着沉痛心情和处得来的朋友描述:“我准备去吃饭,刚刚走出图书馆,还在想一道题——”

在身边此起彼伏的小小惊呼里,一郎眼前的阳光被挡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不客气地抓住一郎的衣领,把他从难缠的数学世界径直拽出来。

一郎茫然地抬起头,看见眼前令人震惊的漂亮面孔正皱着眉毛,一副为难又不耐烦的样子盯着他看。那双血红的眼睛里像有杀气似的,校霸说:“山田一郎是吧,老子要跟你上床。”

一郎从肉体到精神一起被彻底震撼,他来不及思考、判断和决策,只能顺从着内心最大声的呐喊,情不自禁地回答:“……?你有病吧。”

尘埃落定。一郎脱口而出的瞬间,听见身边的快门声连绵不绝,好像在同一时间听到自己世界崩塌的声音。

而在旁边倾听青少年烦恼的,活泼好动的学长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这段时间校内流传最广的视频,把刚刚听到的精彩剧情重新生动地展现在一郎面前:“我看过哦,一郎现在可是校园名人,居然敢拒绝碧棺左马刻,好有勇气。”

一郎推开反复播放噩梦的手机,气息奄奄地趴在桌上:“乱数根本就和他认识吧?我看到乱数的动态里有出现他的照片。”

“哈哈哈!对啊,左马刻还在欠我的债。”乱数毫无被拆穿的自觉,得意地含着棒棒糖,掏出水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他笔下呈现而出两个人影,完全是视频的复现。一郎光是看一眼就头痛,幸好这时候手机响起消息提醒,一郎扫过屏幕上浮现的信息,站起身:“真是的……我要走了。”

一郎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穿上外套。乱数注意到他没戴那副眼镜。

“欸,这么快?不会是要去和小姐姐们约会吧,比乱数亲还受欢迎可不允许!”

“才不是啦!是左马刻前辈,叫我去校门口咖啡馆,十分钟就要到,马上就来不及了……”

话都没有说完,一郎已经完全消失在眼前。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乱数多少对一郎有些了解:学弟一向手脚伶俐,从不拖泥带水,但鲜少像这样急不可耐。愣愣地咬住了嘴里的糖,乱数思索着歪了歪头。

——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告诉他们这只是个玩笑才比较合适啊?

碧棺左马刻在校六年,学术成就并不比他的名气突出。最开始出名是因为出众的外貌和指出这一点后被揍进医院的十一个受害者,之后则是由于他的乐队和私下里一些性关系开放的传闻。平心而论,左马刻面容瑰丽,令人难以忽视,但在与外表不符的野兽一般粗暴直接的性格威胁之下,被驯化的反倒是他身边的人。与所有学校中惹眼的又受欢迎的派对皇后一样,左马刻身边也围绕着一群不大交心,但足够用于消遣的朋友。

乱数算得上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左马刻每天吼他一百遍,同时也认可他的能力,因此才放任小个子的朋友无数次在他面前装可爱、捉弄人,提些把吃饭睡觉打人的平静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无理要求。从某种角度上说,左马刻相当信任他。

直到这一刻。

社交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震惊!碧棺左马刻向新生求爱反遭拒”的视频,左马刻每打开一次电脑就把它摔出去一次,烟灰在手边堆成小山。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提示音,消息来自乱数。

但那并非安慰或随便什么闲谈。左马刻反复观看乱数最新动态,确认他是在转发那个视频,并同时圈了两个人,附上或许有一万个那么多的狂笑表情。被可能是全校信息的中转站饴村乱数圈出来的两个倒霉蛋,其中一个,无论怎么看都像左马刻自己的账号。

左马刻想也没想地把乱数拉黑,靠在椅子上生了好一会闷气,又把他从黑名单拖出来。这次他点进乱数提及的另一个账号,光是一点进去就被显眼的动漫女角色胸部吓了一跳。账号主人无疑就是那个可恨的山田一郎,他甚至转发了乱数,附上一个可怜巴巴的哭脸。

这张哭脸令左马刻想起图书馆门口,在俗得一言难尽的镜框之下,男孩有一张出奇干净清秀的脸蛋。虽然长得还不错,受惊时的样子也算得上可爱,说出来的话却难以置信的气人。左马刻出生至今,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揍人和拒绝,被拒绝还是头一遭,何况还是被这样一个土得惊人的小鬼拒绝。

再一次把山田一郎和乱数一起扔进黑名单,手机也被和电脑摔到一起,左马刻摸出身上里最后一支烟,盯着空空如也的烟盒,他不甘心地啧了一声,又把手机捞了回来。

他给挂着白发红眼巨乳女角色头像的恶心宅男发消息:知道体育场旁边的便利店吧?在那等你。

宅男一秒就做出回复:可是我在上课。

和回复一起来的是关注请求。左马刻平生没有和宅男打过交道,那个头像好像在故意惹人生气一样碍眼。左马刻花两秒钟嫌弃,用一秒钟点拒绝,并下达最后通牒:爱来不来。

左马刻到达便利店,满意地看到一郎正乖乖地站在门口发呆,身上装束一点都没变,让人忍不住想翻白眼。左马刻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在一郎耳边说:“翘课了?”

室外温度不高,耳畔的呼吸烫得像火炉。男孩被他吓一大跳,整个人在左马刻怀里过电似的剧烈抖动了一下,才慢慢侧头看过来:“别这么突然啊……!找我出来什么事?”

一郎所指的是他的动作还是一时兴起就叫人翘课的行为,左马刻并不在意。含糊地应了几声,光是推着不识抬举的臭小子往便利店走,边回忆以往对他做出邀请的人所使出的小手段就足够占去他全部注意。

和备受左马刻嫌弃的穿衣风格不同,山田一郎并不是那种老实的好学生。他态度坦然,语气直率,对不心怀敬意的人似乎根本没有使用敬语的打算。偶或在眼镜难以遮挡的俯角,那双罕见的异色眼睛会露出凶蛮的野性。

左马刻中意这双眼睛,对后辈无礼的态度也格外宽容,领着摸不着头脑的新生走向收银台。

几盒惯抽的香烟被丢进怀里,一郎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另一盒包装不同的东西紧跟着甩进来。之后没有更新的动作,一郎这才有机会观察。最后丢进来的盒子外形与烟盒接近,唯独包装绚丽地闪着虹光,略一瞩目就可以看到盒子上显眼的“0.01”。

青少年眨眼间就能反应过来里面的内容,仓促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掏出钱包结账的学长。他正取出证件和纸币,长度惊人的睫毛随着视线压低又挑起,淌出新鲜的红色。这份鲜红有生命力似的,顺延空气挤压进大脑。在昨天的事之后,一郎也去了解过一些眼前这位做事出格的学长的消息,传闻离奇,五花八门,但统一认同碧棺左马刻漂亮惊人。一郎短暂失去思考能力,直到被劈里啪啦的响声唤醒,他才迷茫地看向地面:遍地都是纸盒,而罪魁祸首的那一盒则远远弹开,滚到左马刻脚下。

左马刻对一郎历经的一连串思想斗争浑然不觉,他只看到一郎刚低头看了一眼,就红着脸把怀里的东西洒了一地。对于实现和乱数的约定而言,没什么更好的征兆了。

他得意地捡起脚下的避孕套,重新拍进一郎手里:“别的可以不要,这个拿好。”他对红彤彤的耳朵发出呢喃:“一会要用的。”

这份得意截止在一郎夺门而出的那一刻,在下课铃声响起的同时转变为庆幸。便利店在上课时间不存在多余的观众,把另一份本可以大肆流传的热点新闻扼杀在冷寂的空气里。

供一郎离开的大门还因被拼尽全力地甩开而微微发着颤,左马刻一盒一盒拾起烟,直到一只手臂拢不住。他一股脑地买了相当多,只是为了看一郎困扰的表情。

对着从门缝里灌进来的冷风,左马刻恶狠狠地捏扁烟盒,在柜员惊惧的目光中,反倒露出笑容:“……这是挑衅吧?那老子只能接招了。”

左马刻鲜少对什么东西投注全副精力,在他的不遗余力之下,一郎的校园生活迎来程度难以想象的鸡飞狗跳时光。他反复在各种地方遇到传言里罕见一面的校园红人,图书馆的吸烟区、上课教室的后门,食堂的邻桌,那头亮眼的银发像书本一样随处可见。

但是没有哪一回像这次这样离谱。

左马刻趴在他的腿间,双臂松垮地压在大腿上,正认真地试图解开裤子拉链。家庭餐厅灯光昏黄,环境算不上明亮,但人流密集,隔壁桌女孩的低声谈话清晰得好像自己的呼吸。他想掀开桌站起来,也想把桌下那个没道理的家伙揪出来,只要肯付出再也没脸见人的代价——一郎一头撞在桌上,把脸埋进手臂环抱,隔着一张薄薄的木板对桌子低下的人咬牙切齿:“……你在干什么啊!”

手指顺着拉链缝隙钻进外裤,粗鲁地把内裤从侧面推开。直到性器被完全握在另一只手掌当中,左马刻才低声回应他:“什么干什么,做你喜欢的事啊。”

“才不喜欢啊!!”

旁边的女孩侧过来一眼,一郎赶紧把手机凑到耳边,做出通话中的样子。紧张令他绷紧身体,下半身也变得出奇敏感,被莫名其妙关照着的东西像长了眼睛一样,对每一次冰冷的碰触了如指掌。

一郎本该和熟识的小个子学长在餐厅聊些近况,即使在约定时间前一分钟接到对方临时有事、要迟到的短信也没想太多,直到看见左马刻走进餐厅,在店员小心的提醒下眼神凶恶地掐掉香烟。

——就算被发现,餐厅里还有那么多人,能发生什么?

与亮起来的赤红双眼对视了片刻,一郎气定神闲地低下头,翻起菜单。

而现在冰冷的指腹雪花似的落在他的下体,指甲沿着每一处敏感点划动,技巧性地途经顶端,又筋疲力尽似的滑下来。如果是其他人早该勃起得一塌糊涂,左马刻借着昏暗的光线凑近观察,睫毛轻柔地搔过表皮,男孩干净的味道都近在眼前,但他并未观察到任何起色。

“……你还真阳痿啊。”

的确有一刹那,一郎兴起与左马刻同归于尽的冲动。凝视着桌上的木质纹理,深呼吸了三次之后,他听见自己气若游丝:“谁能在这种时候——什么叫’真‘?谁说我、那个了!”

左马刻大方地承认:“我。”

“你真的好没品。左马刻,再不走我就真的掀开桌子让别人来看了。”

“你以为我在意?小屁孩少威胁人了。”近在咫尺的地方,一郎听见一声满不在乎的嗤笑。有什么东西重重捅了一下他的腿:“阳痿也给老子硬起来。”

一郎没听过比这更强人所难的要求,与之相比第一次见面就揪着别人领子要求做爱都仿佛天使的怜悯。极力忽略掉性器上作乱的触感,一郎紧紧用脸颊贴住桌面,希望自己能就此融化,成为桌子的一部分:“……所以、你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一个新生面前、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在各种场合纠缠不清,尽管时机糟糕得过头,但在这个混乱又尴尬,令人难以不羞愤的场合,一郎想起几天以来的经历,还是委屈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而左马刻一如既往的坦然,明明跪在他腿间,像色情片一样对男人的下身露出专注的神情,却像站在赛台上一样无所畏惧:“不都说了在做你喜欢的事,那个狗屁动画里不是这样演的吗?死宅真恶心。”

驴唇不对马嘴!一郎气得想敲桌子,却在碰到桌面的前一刻想起什么相似的画面——他前不久刚看过的动画片,白发红眼的小恶魔女主角好像、也是这样出现在餐厅的桌下进行突然袭击。动画打满擦边球,把全年龄的场景表现得暧昧又下流,处男看得脸红心跳,久久回味,甚至把女主角设成了头像……

“——哪有人会去学动画角色的做法啊,你是笨蛋吗!”

“哈?臭小子骂谁呢。老子去看是给你面子,别不识抬举。”

如果早知道碧棺左马刻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一郎绝不会想那么多。但是笨蛋有笨蛋的制胜方式,左马刻只迟疑了一次心跳的时间,下一刻,柔软的肉柱被他含入口中。

桌子发出吱呀一声惨叫。左马刻余光瞥见一只手掐在最近的桌腿上,手背青筋暴起,看得出全身力气都聚集在了这一点,才遏制住其他地方发出不该在餐厅出现的声音。

桌沿下隐约可见的,男孩轮廓清秀的下巴正悬着滴摇摇欲坠的汗水,左马刻突然后悔了:他想看这时候一郎的眼睛。那双眼睛应该正不甘心地闪着光,也或许会失焦——左马刻原本对自己的口活有充足的信心,但在几天以前,他也对自己提出的邀请应该没人能拒绝有相当的自信。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身后的、身边的声音都从最热闹的时候冷却下来。隔壁桌的女生早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对趴在桌子上的一郎投出同情的目光。她们自以为在窃窃私语,然而再微小的声音都足以在紧绷的神经中落下轰然巨响:“好可怜,被放鸽子了吧……”

与其说放飞,倒不如说真正的白鸽仍趴在桌子下面,一口一口地啄着勃起的性器。一郎悄悄地从桌边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头凌乱的银发,在狭窄空间里做着小幅度的摆动。他感觉自己和下半身脱离,身体沉重地压在沙发座椅中,被经验丰富的同性取悦,头脑却远远飘到半空,呆滞地、像旁观者似的看着自己的阴茎在湿热口腔里进出,偶尔被吞入很深的地方,便有浓密的、反射着微光的睫毛刷过小腹皮肤,瘙痒让神经重新连接,勉强拽回一点飘忽的神志。

他呼吸急促,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住左马刻的肩膀。对方心领神会,向后弓起身,让处在爆发边缘的性器重新暴露在空气中,艳红的舌尖像蛇一样蜿蜒而上,眼看就要触及顶端——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活泼的、故作可爱的声音姗姗来迟:“大家都喜欢的乱数亲终于到咯——☆欸?怎么只有一郎一个人,左马刻呢?”

距离在餐厅经历一场惨无人道的左马刻性死亡至今,山田一郎度过了一段堪称痛苦的时光。他反复回味受人强迫,险些被发现的屈辱经历,却在柔软的枕榻和待洗的衣服沾染回来的烟草味道中潦草地想起密布细汗的额头、昏暗环境中闪着微光的耳钉、湿软高热的口腔——

下身的记忆远比他更清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一郎扯住被子,牢牢地盖住了黑夜中通红的脸。

如果说处在当时的环境中无法反抗是一种必然妥协,那么事后回忆起来却仍未怎样反感则应当作为某种警示被高悬在耻辱柱上。一郎愿花二百块购买一份“你早该这样做”的警告,可惜身边远没有这样好心的人。

青少年总会对面子格外看重,所幸还有时间作为治疗创伤的良药:半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之后,一郎看开了。既然没人看到,他就不算吃亏,左马刻得逞后,大概也不会再来纠缠,校园生活仍能像和弟弟们约定好的那样不生事地安稳度过……

怀着隐隐的寂寞,一郎决心出门面对社会。

乱数在咖啡厅等他,粉红的脑袋端端正正,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得像个真正的幼童。他猜到好心的学弟会宽恕他——毕竟见面地点约在咖啡厅,只要不是某条阴暗小巷,乱数都愿意赴约——但没想到一郎还有冷酷的一面。

挂着由一郎亲手制作的“叛徒!”吊牌,乱数从包里掏出三根棒棒糖,在桌上一字排开:“呜噜呜噜。乱数亲知道错了,不应该把一郎的行踪出卖给大坏蛋左马刻。已经有在反思了,这个丑毙了的牌子也会挂很久的,原谅人家嘛。”

“根本不是行踪的问题!”一郎用力拍在桌子上,震得棒棒糖都囫囵滚动起来。他因此瞥了一眼这些——可能是赎罪券,也可能是贿赂的东西:蓝莓、荔枝、草莓,三种口味抽象地拼凑出左马刻皱着眉的脸。他倒抽了口气:“知不知道那个人有多胡来,他……”

声音戛然而止,乱数困惑地歪了歪头:“左马刻他?”

他夸张地跑去公共场合给人口交,随意猜测别人阳痿,更重要的是,把曾经坚信自己会一辈子喜欢纸片女人的直男口硬了。

一郎干巴巴地说:“……他真的很过分。”

“好、好,知道啦,左马刻超过分。”乱数鼓着脸,随口应下一夜以来听到的至少第二百次同样的抱怨。“所以我认错了嘛,一郎还追着人家不放,一郎也好过分哦。”

“……就说不是行踪的问题了。”

好奇地看着这双向来活泼的异色眼里少见的颓意,这让学弟一扫往日清爽,看起来像只湿淋淋的小狗。乱数难得在他身上找到一点同情心出现的可能,想到左马刻可能会做的事后,又变成叼着糖,格外天真的甜笑:“不是这个问题,那就是说把一郎会出现的地方告诉左马刻是可以的咯?太好了,乱数亲还以为又做错了事。”

扬起手机,向一郎展现出通讯界面,乱数真诚地说:“因为嘛,左马刻想要知道一郎的课表哟。”

手机屏幕直被戳到面前,在手机外壳的花哨装饰戳进眼睛之前,一郎呆滞地拿下来。屏幕上展现出一段完全由单人构成的对话,左马刻唯一能做的只有在乱数兴高采烈地表示“那么左马刻又欠我一次哦!”之后茫然地回复了一个“?”。

带着或许和左马刻回复时相同的表情,一郎抬起头。而乱数双手捧住秀丽面颊,做着露出八颗牙齿的甘美笑容。

在第四次确认左马刻不会出现在下堂课的教室,并从他回答的语气判断出再问下去这个人绝对会生气之后,一郎将信将疑地收起手机,准备去上课。自从被乱数泄露课表之后,一郎深感上课危险,如果发生在餐厅的事在教室再发生一遍,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恐怕会不止左马刻一个。怀着这样的恐慌,一郎在每节课前都做好充足准备:向左马刻本人确认到挨骂为止。

多亏自己!一郎满足地把挎包放到桌上,回想起这几天的聊天记录,忍不住笑出声。从最开始光是提出“你会去听我下一节课吗”就被刷屏式咒骂到现在能撑到三次“真的吗”,那个知名的坏脾气左马刻也有能好好说话的时候啊——

偷笑凝固在嘴角上扬到极限的瞬间。

像是很满意看到这副并不出于本意的欢迎似的,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大摇大摆地翘着腿的那位显然不属于这间教室的人在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朝一郎招了招手。

和以往随时就可以跨上机车的装扮不同,今天左马刻打扮相当正式,好像真的来听课一样戴着眼镜,睫毛无处可逃地在镜框前卷起,比常人更凶狠的眼神也被阻隔在镜片之外。一郎毫不怀疑这副眼镜没有度数,但也要承认这个不值一提的小零件让左马刻看上去温和不少,当他垂眼看向桌面,甚至能从这张精致脸庞中看出七窍玲珑的美艳。

一郎从未发现自己还有如此优秀的跳跃能力,几步靠近到能清楚地闻到左马刻身上不同寻常的香气,他压低声音,用生平最复杂的语气质问:“不是说不会来吗?!”

大概全世界只有他自己和眼前的单细胞听不出他声音里震惊为主,质疑为辅,却还有零星兴奋做辅料。尽管一郎不愿回想,但多亏左马刻前段时间持之以恒的出现在他会在的任何一个场合,使得眼下这个足足大他六个年级的学长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引人注目。大多数来往路人是网上热传视频的观看者,就算看到他们站在一起,也只会投来揶揄眼神,而不多做停留。

左马刻本人对此浑然不觉,一把将一郎扯到身边的座位上,对他暧昧地一眨眼:“问了那么多遍,不是很想我来的意思?”

“才不是!!”激烈的反驳在想起左马刻是笨蛋的事实后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一郎做出最后挣扎,指了指教室前方的挎包:“……我在前面有位置了。”

“管你啊,”说出最不讲理的话之后,像个真正的好学长似的,左马刻拍了拍他的大腿,转头看向前方,“坐下听课。更想要去外面开房的话,我是无所谓啊?”

一郎憋着一口气坐在左马刻身边。在听课的前十分钟,他依旧对身边劲敌心怀警惕,从初见到上一次在餐厅发生的事一一在脑子里回放,让他大腿紧绷,不断地向侧边偷瞄,然而左马刻一手拿笔,另一手安分地放在腿上,目不斜视,比教室前方大多数人认真得多。

教授水平突出,选课人数众多,一郎不自觉放松警惕,沉浸在课堂中,中途下课时还与左马刻交流了几句感想。临时的同学含糊地应了几句,像是不怎么高兴。一郎担心他生起气来又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小心翼翼地换了话题:“那你呢,今天怎么穿得那么正式?”

肉眼可见的,左马刻的眼神温柔得能滴水。淋淋血水变成草莓糖浆,嘴边还带着不自觉的笑意。左马刻回答:“今天合欢……哦,是我妹妹,她获奖了。”

“妹妹……”一郎略微怔住,两个弟弟可爱的脸依次在眼前闪现,“没想到你是关心妹妹的类型。”

听出一郎话中的怀疑,左马刻瞪了他一眼:“做哥哥的不就是这样。”

回想起灾难般的颁奖典礼,左马刻撇了撇嘴。他为合欢特意早起打扮,却在会场被女孩围个水泄不通。学校里的人多少知道他只对男人感兴趣,左马刻几年没见过这么大的异性阵仗,烦得想大吼大叫,拨开人群的动作只比轻柔大了一点,却引起一片惊慌尖叫。叫声烦到他脑袋快爆炸,顶着头痛抬起头寻找慰藉,左马刻与合欢对视,只看到紧蹙眉头,不安的表情。

他悻悻地给妹妹送花,花束隆重精巧,女孩柔软的臂弯几乎抱不下。娇艳欲滴的花瓣层层叠叠,遮住一个欲言又止的、安慰似的微笑。

难得有一次合欢在说话,左马刻却完全没在听。他烦躁地拨弄手机屏幕,相片存到第十七个相册,他想不起和妹妹的间隔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合欢会用担忧的眼神看过来。异性的感情太丰富,他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能逃向别处,不去碍这双清澈的眼。

山田一郎的信息就在这个时候发过来。小男孩一点不客气,气势汹汹地不知是向谁问:下堂课你不会来吧?

左马刻原本想恼火,动作传递到面部神经,却变成笑容。自从上次在餐厅碰面之后他们还没见过,但一郎就像逃避什么似的把头像换成一张眼睛大得像他妈要吓死人的猫脸,令人难以从这张图片里再摸索到什么奇怪的宅男性癖。左马刻原本以为这是一郎表示抗拒的信号,自己也觉得招数用尽,打算放弃的时候,却收到一郎与今天相似的消息。

左马刻一边回复不会,一边找出和乱数的聊天记录,没翻几下就看到一郎的课表。合欢的感言已近尾声,身边坐着的人逐渐收起手机准备鼓掌,左马刻估算着时间:几乎刚好能赶到。敷衍地又答复了几次一郎的确认,在妹妹最后一次表示感谢之后,左马刻瞪了一圈没有鼓掌的人,逃跑似的离开了会场。

一郎当然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左马刻从心爱妹妹的获奖典礼上赶来,甚至连多说几句闲谈的可能都没有。上课铃一响左马刻便扭过头,好像真的是专程来认真听课,一郎只好跟着重新把精力投注进课堂。他不是爱听课的类型,会去占前排的座位也全为逼自己专心,但左马刻没有给他分心的机会,只要不想把整节课时间浪费在盯着身边人的完美侧脸发呆,思考“他长得好像纸片人”上,一郎只能选择听讲。

在愁眉苦脸的倾听中,隐约有什么碰触着一郎的大腿。他没想把这个当回事,只是那触感变本加厉,从大腿滑向内侧,顺着肌肉线条贴向裤腰。

不会吧……?尽管最后一排四周都没有其他人,想到可怕的可能性,一郎还是心惊胆颤地扭过头。

左马刻单手撑脸,面色平静,双眼专注地平视前方,如果要在整间教室寻找好学生的代表,恐怕也不会有几个人能超过他。但在胯间作乱的那只手确实属于他,一郎甚至认识这只手的每一个骨节,解开裤链钻进内裤的动作在每个晚上重复进行,不留下任何认错的余地。

一把抓住悬停在大腿上方的手腕,一郎从牙缝里挤出细小的声音:“左马刻!”

被当场抓包的人瞥来一眼,眼睛像狭长伤口,而眼珠是汪新鲜血液。一郎在他的舞台照中见过这样的表情,只要在校内网搜索碧棺左马刻,大半精修照片里都能看见类似的猖狂笑容,只不过那些图片里左马刻手握麦克风,肆意地露出牙齿尖端,凶相表露无余,漂亮得大方又坦荡。

而当他指尖探进一郎的内裤,手腕被牢牢抓在另一只手里,这副样貌就不像其他人所说的什么“捕食者”、“狂犬”,更像叛逆的青春期少年。一郎绞尽脑汁,在他戏谑的目光里咬牙切齿地憋出声音:“……听话。”

左马刻翻了个白眼,手上稍用了些力,在桎梏中暧昧地滑出一段距离,碰到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肉柱。手指沿着外轮廓点了点,察觉到形状发生的变化,他刚要发笑,紧缚在手腕上的力气突然大得吓人,像要攥碎骨头。

一郎越是用力,左马刻越不想松手,哪怕余光看到身边的小鬼已经涨红了一张清秀的小脸,满脸的委屈,眼睛也水汪汪的,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对着这张像被强迫似的楚楚可怜的脸蛋,做恶人的快感在达到顶峰后竟飞快地消退下去,叫人觉得既空虚又无趣,平白升起一团火气。

“啧,”左马刻甩了甩被握住的那只手,终于舍得转过头,却并不在看好戏:“放手,老子没兴趣了。”

一郎本能地对他所说的话表示质疑,刚想开口辩驳,却对上冷冰冰的眼神。他下意识担心左马刻发怒,还没想清楚这种担心是来源于和弟弟们岌岌可危的承诺还是眼前这双嫌弃的眼睛,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松开。

而左马刻对男孩新生的柔软思绪一无所知,毫不犹豫地抽出手,一点没有顾及现在还在上课,站起身就从后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门在近在耳边的位置被大力拍上,留下震耳发聩的夸张声响。迎着几十双探究的眼睛,一郎尴尬地笑了一下,抓起左马刻留在桌上的笔追了出去。

“嗯嗯~左马刻甩了一郎以后跑走了,一郎想要挽回,却找不到左马刻,明白了哟。那乱数亲的戏份呢?”

一郎握紧电话,在喘气间歇停下脚步回答:“呃,发挥重要指引作用的贤者?”

“讨厌,那不就只是工具人嘛?”

“拜托了,乱数很重要,”拐过下一个墙角,一郎四处看了看,没能发现印象中的高挑影子。他实在跑累,又想不出还有哪条巷子能找到突然生气离开的学长,干脆停下来和乱数胡闹:“你也知道他脾气不好,要是冲动做了什么事怎么办?他是因为我才离开的,乱数,你不想我的后半生都背着愧疚活吧?”

“一郎,和左马刻一起玩以后变得好阴险,”乱数诧异地说,下一秒又嘿地笑出来:“你担心左马刻寻死?他跳楼都不会自杀。”

“……有什么区别?”

“什么意思?左马刻跳楼又不会死。”乱数在电话那头蹬蹬腿,没能在高脚凳上碰到地面。有小姐姐点来一杯橙汁,坐在三米以外的地方朝这边吐出烟雾,用唇语劝他‘小朋友要改邪归正’。乱数端起橙汁,浅浅地含了一口,对她抿嘴一笑,眼神暗沉下去的同时,瞥到门口银白色的影子。坏水漫进玻璃杯,乱数对听筒甜甜地说:“一郎想知道左马刻会去哪?可以哦,十枚金币。”

“虽然拯救世界的任务迫在眉睫,但是会给你放羊买卷心菜的,所以请贤者大人告诉我。”

“欸?听起来像诈骗。一郎找过哪些地方?”

“所有有咖啡馆和书吧的地方都去过了。他只比我早出门……一分钟?怎么会一点影子也看不到。”

乱数感到巨大文化差异冲击:“……一郎,找左马刻为什么要去咖啡馆和书吧?”

一郎比他更惊讶:“我们每次见面都在这些地方。不在这里还能去他讨厌的酒吧吗?”

“左马刻说讨厌酒吧?!”听到对面茫然的回答,乱数将橙汁一饮而尽,完美笑容露出一丝裂痕:“总之先试试奇迹——是奇迹酒吧,你在猴子窝里长大吗?”

对一郎来说,乱数的脾气发得莫名其妙,连同他的建议一样令人费解。印象里左马刻脾气火爆,行事张扬,但除性关系过于开放之外称得上品行兼优,从不踏足酒吧,最常光临的地方是咖啡厅。但乱数和左马刻做了多年朋友,至少在这种方面的信用应该有些保障。

一郎迟疑地回答:“明白了,我现在就去。”

“一郎?”

即将结束通话之前,乱数又说。

“恨你们,爱情鸟。不许再来找我!”

饴村乱数是一郎入学以来交到最好的朋友,最亲切的学长,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一郎的校园生活可能远要比现在枯燥不少。突然被最好的朋友单方面绝交,一郎实在无法平静,决心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在按照导航跑到奇迹酒吧之前,这件事排在第二重要,与“问清左马刻生气的原因”差之毫厘,并在后巷找到左马刻之后,又岌岌可危地排向第三。

一郎赶到时左马刻刚好脸上挨了一拳,向后退去,一郎赶紧跑上去扶住他的肩膀:“左马刻!怎么回事?”

左马刻对他啐出一口空气血液,用力挣开炙热的两只手,满脸凶相:“关你屁事,看不到老子在打架?”

一郎委屈地眨眼,两只异色眼被他眨得生动又煽情:“就是看到了才会问……”

然而左马刻不理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危险人群。一郎紧跟在他身后,又被对面毫无品味地问出相同问题:“小鬼,看不到我们在打架?”

跟他无关——这样的话尚未出口,左马刻下意识侧头关照一郎,却看到又笨又乖的学弟眼睛里射出凶光,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只啤酒瓶敲碎,挡在身前的气势凶猛得像猎犬:“啊?当然看到了啊,这么多畜生拱在一起,怎么会看不到。”

要让左马刻相信一郎是混迹街头的不良少年远比相信他在挑衅和打架方面天赋异禀困难,但在和一郎默契配合的过程中,的确听到对面大声交谈:

“混蛋小子,和他一伙的是吧?放跑了老子的女人,还要带走这个男人?”

在一郎铁青的脸色中,终于有人认出这双在本地颇负威名的碧红眼睛:“大哥,你看他的眼睛,好像是山田一郎……!”

喊话的人被一酒瓶打倒,在玻璃碴的作用下看起来惨烈得像命案。而一郎毫不在意地晃了晃凶器,比加入战局时气势更强:“不是在打架吗,废话这么多?”

已经出口的名字在队伍里仍掀起轩然大波,带头的男人狠狠瞪着他们,脚步却在后退:“妈的,那个臭女人和她哥早就逃了,留下来也没意思,我们走!”

尽管个人实力远胜对方,但以两个人的数量与十几个人缠斗持平,仍费去不少力气。等最后一个人彻底在视线中消失,一郎手一松便瘫坐在地上,向后仰起头,边喘气边问:“听他们说女人和哥哥什么的,你是为了救人才打架?”

左马刻不说话,但身后感知到热气,一郎听见他清楚的喘息声正被慢慢调整到匀速。打斗中一郎一直关注着左马刻那边的情况,为此没少挨不该受的打,更受过前辈气急败坏的好几声训斥,不过多亏这样,他能放心地得知同伴并未受伤。

因此这份沉默更让一郎忐忑。他小心地转过头,偷看坐在后方不远处的左马刻。对方正从烟盒里敲出一根香烟叼在嘴边,脸上带血,表情森冷,一郎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显然并不由激烈打斗引起。。

“左马刻。”

打火机点燃的声音。深深的一口吸气,缓慢的吐息。

“左、左马刻先生?”

一边用上了敬语,一边伸出手轻轻搭在左马刻肩上,直到手被粗暴地甩开,一郎还是没搞懂他在生什么气。就算是因为重操旧业,表现得像个不良,不也是为了帮助左马刻吗?尽管会陷入这种不得不打的程度,原因好像也是自己在课上惹他生气了……

尽管从最开始就不清楚左马刻闹脾气的原因,但自信已经相当熟悉他难搞的性格的一郎蹲坐在银发前辈面前,用力握住他的肩膀,瞪大眼直勾勾地盯着浓睫遮挡下冷淡的红眼珠,略微思考了一会:“左马刻先生,听我说!在上学以前,我的确做过一段时间不良,但是已经和弟弟约好的事情是不会变的,我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了。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以为不会再打架了,不是要瞒着左马刻,所以……咳、很呛啊!”

刚才还一脸不高兴表情的学长换了个人似的,将烟雾懒洋洋地喷在一郎脸上,鲜红眼睛还像是在跟谁较劲般不肯看过来:“不是要瞒着谁,考虑清楚了再说话。”

“欸?”完全没想到发难的点竟在这里,仔细回想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一郎哭笑不得地回答:“不是要瞒着左马刻‘先生’啦!之前都不在意的,好难搞啊你。”

左马刻伸腿踹了一下一郎的小腿,把那个碍眼的蹲姿暴力地换成乖巧坐姿后才满意地又吸了口烟:“不是在哄我高兴吗,继续啊,一郎君。”

明明都已经不生气了,却还要人哄,根本就是在得寸进尺。一郎还没有意识到双方态度地位的转变,但回想起一路追逐时那份担心和牵挂,说些左马刻想听的好话显然是更令人放松的选择。

他乖乖地眨着眼,双手合十:“还会陪左马刻先生去咖啡馆和书吧的,几次都可以,所以不要生我的气啦?”

这份矫揉的示好如果被乱数、被左马刻以外的任何一个熟识一郎的人看到,都会引起截然不同的反应,唯独左马刻正吃这一套。异色眼里湿润的温度恰到好处地融化前辈美貌中冷厉的那一部分,让余下的精致五官都温和地旖旎起来。

含着一点憋不住的笑容,左马刻揉了下一郎的脑袋:“就知道说这种耍帅的话,宰了你啊,臭小鬼。老子最讨厌书吧。”

“……啊?”

那张呆瓜一样的脸实在可爱,左马刻没办法再面对下去,借着按住一郎大臂的力站起身。余光里,刚刚还愣在原地的后辈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跟在身后,久违地带给左马刻强烈满足感。

离开巷口时,左马刻突然转过身,直视着一郎的眼睛:“喂,之前的那些事只是乱数那家伙整人的玩笑,对不起啊。不过我挺喜欢你的,要不要——”

一郎瞪圆眼睛。他意识到什么,从那张轻薄漂亮的嘴唇里跳出来的“喜欢”二字像把精巧的小钥匙,打开青少年心里的笼门。一百只鸽子堵在喉咙口,只等左马刻说出接下来的话就要挤成一团簇拥到他面前献媚。

一郎握紧拳头,准备好最大最诚恳的声音,在心底悄悄向弟弟们道歉:对不起啊,二郎、三郎,哥哥不仅打架了,还好像变成男同性恋了……

左马刻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不知是夕阳还是血色,他脸颊泛红:“要不要做老子兄弟?”

……?你有病吧。

咽下那句绝对会让左马刻恼羞成怒的耳熟暴言,一郎磕磕巴巴地问:“兄、兄弟,会、会做Kiss……还、还有那些事的兄弟……吗?”

“哈?怎么可能,”否认掉一郎最后的希望,左马刻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不都说是玩笑,你小子还记仇啊。做不做,干脆点,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

“做……”就连这种时候用词还那么暧昧,一郎已经委屈到想哭。但他还被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俨然一副如果拒绝了就会闹别扭到再也不说一句话的样子,一郎只能把刚刚准备好的力气用在悲愤的呐喊上:“那当然是要做啊!!”

“哦、哦,”被一郎的声音吓了一跳,左马刻迅速转过身,快步走向前方,掩盖住受惊的表情,闷声回答:“……有那么想做啊。”

后辈的脸一旦不出现在视角之中,便在脑子里浮现出影子。想起清秀脸颊上新增的淤青,左马刻停下脚步:“不过,话说在前面。如果再像今天这样胡乱打架,老子就对你不客气了。”

“啊?啊、难道说!”三两步跳到左马刻面前,一郎感动地握住他的手:“左马刻先生是在担心我!不是因为没有告诉你过去才生气啊。”

“吵死了啊,当然是因为你敢瞒着老子。”

“哦是吗。”

“什么语气啊!都说是这个原因了吧,傻逼才关心你。”

“呜哇好标准的傲——那刚才呢,在教室又为什么生气?”

“我说你干嘛说得好像老子一直在生气的样子啊!要你管。”

“好无情啊!我不是左马刻先生最好的兄弟吗?”

“什么最好啊……”抬起腿踹了一下得意忘形的臭小鬼的屁股,左马刻蹭了下嘴角,将笑意摘去:“是是,一郎君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1 “所以呢?左马刻和一郎和好了?”久违地坐在左马刻身边,趁一郎去上厕所的时候,乱数好奇地问。

“啊,算是吧。”左马刻烦躁地揉碎一根卷烟,在指尖嗅着残存的烟草气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抬起头:“之前的那个老子认输了,一郎这小子还不错。”

他静坐着等乱数又提出一些无理要求,却迟迟没有听到小个子朋友清亮的声音。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左马刻才发现乱数正眨着眼睛盯着自己,完全是有鬼主意的样子。

“——嗯~?”慢悠悠地撕开一根棒棒糖,用干燥的糖面碰了碰嘴角,乱数笑得弯起眼睛:“那左马刻现在和一郎是什么关系呢?”

“好兄弟啊不然呢。”

“是哦,”舔了舔嘴边的糖,余光瞟到兴高采烈地向这边走来的学弟,乱数问:“顺便问一下,左马刻觉得草莓味棒棒糖怎么样?”

左马刻越发摸不着头脑,但这份困惑也算是和乱数交往的常态。他下意识地回答:“草莓味?还不错啊,挺可爱的。”

“可恶,就知道左马刻骗我!”乱数站起身,用粉红糖果指着左马刻的脸:“左马刻也被乱数亲加入黑名单了哦!恨你们,爱情鸟!”

一掷

#帝左马 一句话一马

↓ 喧闹里有熟悉的声音,左马刻回头看了看,向声源走过去。那里是赌场后门,几名打手正拉扯着赌客的衣服,看样子已经扒到最后几件,绿色的毛领大衣被扔在地上,表面露出眼熟的图案。在粗暴的对待中,被团团围困的赌徒发出不死心的嚎叫声,左马刻隐约听出他在说什么“只要最后一把,一定可以……”,这样的话在赌场一天发生三百次,很快就被打手粗暴地制止。

左马刻向前又迈出一步,皮鞋声不大不小,足够打手警觉地回过头。火貂组少主向来堂堂正正走大门出入,说不出是有勇还是无谋,难得一次在后门见到他,打手之一心惊胆战地鞠了个躬:“头儿!前面有不识货的?要多少人,今天场子人齐。”

左马刻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复,刚刚被堵在人堆里,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的赌徒已经灵活地钻出人群,毫不客气地抱住他的大腿:“拜托了!只要再让我来一把,欠的钱全都可以还给你……”

他的声音被堵住;左马刻抬起膝盖,迫使冥顽不灵的可怜虫抬起头。紫红色眼睛可怜巴巴地看过来,里面货真价实地含着几颗泪珠,左马刻一时没有回过神,皱着眉问:“你是乱数那边的……”

花朵般的幻影转瞬即逝,眼前的男人兴高采烈地猛一点头,下巴磕在膝盖上。他龇牙咧嘴地发出扭曲的,猫叫似的呻吟,揉着下巴含糊地回答:“我是帝统啊,帝统!你之前借过我钱吧?这次也再帮帮忙啦。我的队友信誉很好的啊,对吧?”

提及他的队友,左马刻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趁自己还想得起来周围有人,他做了个手势让打手离开,撕掉紧贴在腿上的光裸膏药,半蹲下身。

他不熟悉敌人情报,善于收集这方面信息的前军人汇报时左马刻正捧着空碗昏昏欲睡,理莺的料理口味和效用都是一流。在碗彻底掉下来之前,坐在另一边的警察用力掐了一把他的大腿,左马刻咬牙切齿地醒过来,刚好听到理莺说:“有栖川常来这里做客……”

左马刻恼火地接话:“啊?很常来吗,一次都没有见过啊。肯定没有本大爷和这家伙来的次数多吧?”

“那是自然。”理莺平静地回答,没指出有什么异常,反倒是铳兔又捶了一下他的腿:“笨蛋,你在和他比较什么啊。”

他们很快为了“谁是笨蛋啊!”打成一团,理莺眼也不眨地看了看这场不致命的战局,捡起落在地上的两只碗,洗刷干净后又一人盛了一碗美味的猛料。

左马刻的表情有点变了。他打量式地看看赌徒的身体:相当匀称,肌肉饱满得不像为赌局倾尽一切的亡命徒,看起来没少捧前军人的场。与结实的身体相反的则是堪称浓郁的五官,此刻被他用来摆出讨好似的泪眼,也不显得突兀。左马刻条件反射地想到另一个人,只好烦躁地从绿色大衣上收回视线,又被随着帝统的动作一下下击打着脚踝的红色挂坠吸引走视线。

对方几乎要察觉到他的失态,从容地换上疑惑的表情。左马刻倏地收回四散的神智,冷酷地问:“喂,乱数那家伙还不至于没用到连涩谷的地盘都丢了吧。为什么要来横滨?”

这一刻狡猾的赌徒看起来又没在思考,毫不犹豫地回答,露出水汪汪的笑脸:“啊,因为我欠了东京所有赌场的钱……”

左马刻无言地看着他,最终拎起旁边的大衣,扔在流浪狗身上。

“起来,本大爷收留你一晚。可不是免费的啊,之后再见到乱数,我会把所有帐都和他算清楚。”

帝统手忙脚乱地穿好外套,将衣领向中间拢了拢,抬起头匆忙地笑,还是像巴结和讨好:“对嘛对嘛,找乱数算就好了,幻太郎也行啊!你知道幻太郎的电话吗?……”

或许是因为职业相冲,左马刻向来与条子队友不太有队友爱,黑道惯常横行霸道,听不得有人比自己还要无情无理:“我说你这家伙,别把自己置身事外啊混蛋。”

帝统怔怔地停住嘴:“我的号码你也要吗?”

以防心梗,左马刻没有带帝统回公寓,择近选了一处安全屋。开门后没有立刻离开是一层企图,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打发对方去洗澡则是昭然若揭的暗示。他抛下四五个场子带流浪狗回家,左马刻没想那么多:有栖川帝统联系着有罪的人,又让他想起无辜的人,牵扯出来的东西繁杂过铳兔床头的眼镜用途,他得天独厚的黑道大脑不该用来思考爱恨情仇。金钱和权利与帝统不沾边,冰箱里放着酒,帝统打开浴室的门。拖鞋聒噪地拍了一路,左马刻低头看了一眼,布置安全屋的小弟品味独特,拖鞋上画了很大一只青蛙。

左马刻远远地关掉客厅的灯,常年漂泊在外的流浪汉显然没料到会有这样的设置,被吓了一跳,过了会才在黑暗中愁眉苦脸地抱怨:“不接吻不行吗?”

左马刻言简意赅:“你欠老子五十万。”

尖牙贴在他嘴唇上,有一双手熟练地握住左马刻的肩膀,下滑到胸口,下滑到腰腹。左马刻并了并腿,夹住赌徒的手。灵巧的手指被牢牢包裹在双腿之间,紧绷的大腿肌肉清晰地感知到每一个骨节所在的位置,左马刻直起腰,小幅度地晃动身体。指尖短暂地探出腿缝,又被贪婪地纳进黑道全身仅有的两片软肉。牛仔裤的布料粗糙地摩擦着善于作弊的手,感受到刚刚还驾轻就熟的年轻男人已经僵硬地停住动作,左马刻终于自在地笑出声。

他俯下身,压低声音,鬼使神差地吻吻对方眼底的皮肤:“别出老千啊。……小鬼。”

#一左马

↓ 偷偷摸摸地走出药店,在门口的镜子里,一郎用余光看到自己红透的侧脸。买来的东西好好地放在衣服兜里,但攥着薄薄一层塑料袋的手已经出了满满的汗。一郎仍不放心,出门后向四周来回看看,选了条最僻静的路,奋不顾身地蒙起脑袋冲进夜色。

他到家时二楼的灯刚关,打开门后可以隐隐约约地听到弟弟的声音,隔着一层坚实的地板,变得虚弱地飘到客厅:

“喂,三郎,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人进门。”

“哈?为什么是我啊,笨蛋二郎自己没有腿吗?”

“我、我有事要做,所以三郎快点去看一下,要是小偷怎么办啊。”

一郎赶紧打开灯,提高声音:“抱歉,是我回来了。打扰你们了吗?”

灯光又照亮了他的脸,奔跑和寒风助长了血液上涌,所有善于泄密的光滑平面里都映出涨红的脸颊。一郎不放心地看到自己的窘态,急忙在弟弟们迟疑的沉默中补充:“明天不是还要上学吗,早点睡吧,晚安!”

他敏锐地捕捉到几句温暖的咕哝,又有两句别扭的“晚安”顺着屋里温暖的气流飘下来,轻轻地靠在脸上,立刻被高温烫得蒸发。刚刚解开误会,不自在地回到哥哥身边的雏鸟们第一次发出睡前问候,一郎情不自禁地摸摸脸,对着一屋子扭曲变形的倒影傻笑了一会,融化般倒进椅子里。兜里的纸盒硌痛了他的腰,一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甜蜜的心情转眼就变得消沉,他沮丧地掏出塑料袋。

袋里装着纸盒,盒子上则写着“信息素抑制剂-通用型”。山田一郎今年十七岁,比分化的平均年龄还要再大几年。第一次买抑制剂,店员好心地问他的第二性别,一郎窘得从指尖僵到脚趾,含糊了几句才拿到一盒综合型。他没有买过套,但不良少年自信买套也不会比这个更让人紧张,手忙脚乱地夺过塑料袋,生怕被一缕风或一丝光线窥探到似的一把揣进口袋,又仓促地戴上兜帽,强作镇定地走到店门口,才把自己丢进守口如瓶的夜风里。

一郎晃了晃脑袋,打起精神,轻手轻脚地捏着纸盒上楼,在无人知悉的空气中嗅到微弱的青草香气。一郎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其中不乏自带芳香的精致型;山田家的男孩虽然不算邋遢,却远远达不到那样的标准。

一郎悄悄把药盒放在走廊的地板上,紧贴着一扇紧闭的房门。他还不放心,又塞进去一张龙飞凤舞的字条。

——二郎即将迎来分化,那是一个未知的第二性别青涩的信息素的味道。

一郎滚进床垫,被子蒙到头顶,呼吸被阻隔后脸上的热度反而下降一些。家里的弟弟开始长大,他当然觉得高兴,但为几天前还关系僵硬的亲人考虑生理问题难免令人尴尬。尽管一郎是个大龄未分化儿童,却已经可以警觉地感知到信息素——不受侵略,也不被吸引,只有轻微的气味告示着众生平等——至少能帮上弟弟的忙,一郎在狼狈中也感到小小的庆幸。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一郎拉下被子,窗户没有关,窗帘被吹得涌起一层浅色的,发丝似的布浪,他于是想起:左马刻先生呢,在合欢分化的时候,也给她买过抑制剂吗?

由于分化迟迟未到,组队初期一郎没少受过奚落。成年男人得意洋洋地抛来几句问候,一郎没好气地回瞪,想要反驳,想起这个人已经是自己队友,又气势汹汹地沉默下去。对方反倒不识眼色地凑过来拍拍他的脑袋,不加控制的力道无异于火上浇油;一郎提起一口恶气,刚刚仰起头:左马刻停靠在沙发扶手上,正对他咧开嘴笑,剥去凶恶外表,他看起来不太聪明,但足够漂亮,五官顺成一条捻得服服帖帖的线,末梢则挂住长得出奇的睫毛。他伸长了手揽一郎的肩膀,指尖扣在大臂内侧,把那的肌肉和皮肤都按下去一个圆润的低洼。

一郎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左马刻不是空却,更不是仇人,尽管惹人焦躁,却不至于讨厌。他在心烦意乱里甩了甩肩膀,试图摆脱束缚,却理所当然地被搂得更紧,脸离敞开的皮衣外套咫尺之遥,在一贯来自于左马刻的男性香水味和皮子味之间,一郎闻到隐约的烟草味。不是左马刻常抽的那种,比起呛鼻和造作的薄荷香精,更像一种香味。

他纳闷地抬起头:“左马刻,你换烟了?”

左马刻不怎么在意地捶了下一郎的肩膀:“你这家伙,至少用敬语跟本大爷讲话啊?”

皮衣口袋里露出烟盒的一角,一郎懒得回应,干脆顶着左马刻不满的视线把烟拿出来,仔细看看包装。还是同一种,左马刻之前叫他帮忙买过,特意重复了这个牌子——但是一郎把钱包丢回去,让他自己去买,“我可没打算和你搞好关系”。浅淡的香气越来越吸引注意力,一郎更加困惑:“你身上有别的烟味……是簓先生的烟吗?”

左马刻从他手里把烟抢回去,抽出一根点燃。前半口气吹到一郎脸上,男孩皱起眉毛,把脸别到一边,喉咙动了动,应该是在强忍咳嗽。左马刻被逗笑,大发慈悲地将剩下半口吹向别的地方。

“可能是吧。”他敷衍似的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为什么只对簓用敬语啊你,看不起老子吗?”

周围的环境变得乌烟瘴气,香水味、皮子味都被烟味遮挡得干干净净,但莫名的香气还在轻微却持续地萦绕在身边,一郎没好气地把脸侧的香烟抽走按熄(“喂!”),拉过那只拿烟的手,凑在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不同于所有真正的香烟,笔直地刺进鼻腔的味道是怡人的香气。

“左马刻好娘,”一郎理直气壮地说,两只手还拿捏着左马刻的手掌两侧,他不怕混混头子打人。“居然用两种香水。”

坏脾气前辈没回应,因此一郎又靠近一点,呼吸时热气从掌心弹回唇边,他长了一层麻酥酥的胡子,声音不自觉地含糊成絮语:“这个味道很好闻啊……感觉左马刻变帅了一点。”

“……老子本来就很帅吧。”头顶的嗓音沉沉的,一郎被惊醒,才发觉自己正陶醉地用鼻尖触碰着左马刻的掌指,而左马刻从指缝中皱着眉看过来,毫不掩饰担忧的神情:“那是我的信息素味。你小子,该不会是要分化了吧?”

“分、哈?”

一郎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却忘记还有一只手被他紧紧握着,不管不顾地后退时半靠在扶手边的男人被拉得一个趔趄,顺理成章地扑在一郎身上。烟和打火机散落得一塌糊涂,他被烟草味淹没了。

左马刻骂了句脏话,支起上半身,紧张地摸摸一郎额头:“还没发热。事务所里有上次带过来的抑制剂,一郎,先吃一点吧。”

像个好大哥一样,他把一郎按倒在沙发上才站起身,笑着揉揉还在惊惶里的男孩的头发:“恭喜啊,小鬼。终于长大了。”

热水就着抑制剂喝进肚子,左马刻松了口气似的坐到一郎腿边。皮衣的面料是凉的,仅仅贴到宽阔的裤腿,一郎就感到自己被烫伤。处于成长边际的未成年不自在地动了动腿,膝盖碰到左马刻的后背,那里有力的肌肉僵硬了一下。

“左马刻先生!”

为了便于一郎休息,屋里贴心地拉了窗帘,在朦朦胧胧的昏暗光线里,前辈闪亮的银发是璀璨光源,映出美貌同伴冷淡的侧脸。一郎原本想道谢,眼睛却被成熟男人锋锐的线条钩住,嘴边的话也变得晕头转向,迷失方向。他讷讷地,不服气地喊:“……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说什么异想天开的话呢,”左马刻满不在乎地比了个中指,从一郎脸侧捡起一根烟。打火机掉在地上,他低下头就着点火,没有在一郎身上闻到新鲜的味道,也没想到怀疑:“想要拖本大爷的后腿,再过六十年也不可能。”

……这个人,该不会是有无论什么场合都要耍帅的癖好吧。

闭上眼之前,一郎记得自己的确是这样想了。

一郎乖乖在事务所睡了两个小时,一身轻松地回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晚些时候左马刻发来消息,问他的情况,一郎犹豫了一下,还是认真地回答: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但是好像没有分化。对面隔了短时间才发了个竖中指的默认表情,一郎没看懂是什么意思,复制了十个发回去。

其后的两天、两个星期、两个月,没发生任何事比那个和左马刻独处的下午更不妙,好像成长来了一半,只为了成就某件事,而不期待长大。一郎盯着窗帘发呆,下一阵风吹过来的时候才发现窗帘的鼓动一点也不像头发。

他睡不着,为了弟弟去买抑制剂的羞耻心还在胸腔里鼓动个不停,想起一次不该出现在那里的白色人影就剧烈弹跳一下。一郎在越来越频繁的跃动中整个人被摇晃得头昏脑胀,焦躁地抓起手机——快到第二天,但还远远不到队里前辈考虑睡觉的时间——想要发条信息,手指按到屏幕的前一刻,那个小小的机器恰逢其时地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紧接着被厚重的被子一把捂住,铃声像窒息似的可怜巴巴地穿过棉絮。

一郎把自己也滑进被子,逼仄的空间被手机烤得像火炉。屏幕上亮着左马刻的名字,他干咳一声才接通电话,让自己听上去不像被吓了一跳:“左马刻先生?……这么晚了。”

电话那头能听到合欢,有点气鼓鼓地:“真是的,哥哥!都说太晚了,会打扰到一郎君的啊。”

“有什么关系啊,他又没睡……”左马刻抱怨似的嘟囔了句,又提高声音:“那,现在要不要过来?”

一郎听见自己结结巴巴的——啊,真可恶,本来想装得若无其事的:“过、到哪里去啊?……”

“我说你,是在说老子的妹妹是那种半夜三更还在外面游荡的不良少女吗?”听筒另一边不讲道理地生起气来,像是被捶了一下似的,在一声做作的痛呼之后,左马刻不满地解释:“当然是我家啊,你记得路的吧?”

……糊里糊涂地,一郎站在左马刻的公寓门前。他穿惯常的学生制服,没有考虑到晚上要比白天冷许多,感觉小臂快被冻僵。敲门前下意识地看看时间:离十二点只剩十分钟,就连敲门都会被认为在扰民。

虽然左马刻百分百是会做这种蛮横的事情的人,但是因为一通没头没尾的电话就跑过来的人也有点莫名其妙。该不会以后都要被这样压迫了吧?一郎叹气前想起十几分钟前差点发出消息的自己,忍不住更大声地叹了口气——用敲门声盖住了,里外的人都听不到。

门被一把拉开,左马刻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口,穿着好面子的街区头目绝不愿穿去见外人的背心短裤,像尊度假中的门神,手里端着一只简单的碟子。里面似乎还装着什么东西,一郎来不及去想:烟草味铺天盖地地奔涌而来,每一滴浓烈的水花都强势地刺进他的皮肤。他瞪大眼睛,发现自己不再能闻到香气。几步之外的人带来焦灼热度,一郎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沸腾,接连不断地冒出甜香的泡。在磅礴的气味中,一郎汗毛倒竖,握紧拳头,下意识感到戒备,像面对敌人。

左马刻向前跨了一步,皱起眉头喊:“喂,一郎,愣着干什么?……”

他不禁一怔:一郎向他倒下来,一头扎进碟子里。

如果不是差点被呛死,一郎没打算这么快醒来。他躺在荆棘堆里,浑身上下疼得可怕,但拥有一个还算柔软的枕头,如果能忽略脖子下面的那根硬刺,也可以勉强享受睡眠。他比不睡更疲惫,试图把全身都移动到还算松软的地方,却被利爪捏住下巴。几滴苦味的水冒失地钻进嘴里,一郎不满地想要甩开,却被更用力地扣紧。水一路流到喉咙,他不得不醒了。

“咳、呜呕……还以为要死了……!怎么可以给睡着的人灌水啊,左马刻先生!”

被点名的人正睥睨着他,眼神凶狠,表情肃杀,但身上有若有似无的甜味,多少减轻了池袋头目的浩浩威严。一郎刚刚把嘴里的东西扯出来,左马刻又飞快地塞进去另一个;这回是个小小的药片,一郎艰难地吞了,才想起应该看看是什么。他探探脖子,眼尖地看到左马刻的另一只手里抓着银色的金属片,于是伸长了手去拿。前辈被他环抱住,甜味变得更浓了,一郎又凑近一点,脸贴在左马刻的侧腰;对方没怎么反抗地任由他拿走手里的东西,一向暴躁的同伴难得有这么温顺的时候……

一郎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对,直到抢来的金属片从右手换到左手,绕着怀里温热的身体转了一圈,被递到眼前,上面反光的字体模糊地能看出抑制剂的字样;词的意思还没有传进大脑,一郎发出一声惨叫:“左马刻先生为什么会在我怀里啊……!”

左马刻对他冷笑:“你说呢,新生的Alpha一郎君?”

就算是再迟钝的大脑也反应过来这一刻的情况,再稍微想一想,前一刻的也能考虑清楚:就在一郎还考虑着弟弟的第二性别的时候,自己的Alpha身份终于姗姗来迟,却丝毫没有得到重视。他感到理亏,又不甘心认输,干脆拱进左马刻胸口,憋屈地吸气。抑制剂生效之后,同为Alpha的信息素也不再针锋相对,只剩下几不可闻的微弱气息,和银发队友自带的烟味混为一谈;一郎没觉得轻松,比起现在,他更怀念几天前左马刻身上怪异的烟香。

一郎垂头丧气,他的竞争者也没有乘胜追击,轻轻地叹着气摸摸胸前蓬松的黑色脑袋,好像又回到妹妹分化的那一天。

“这么突然,真像一郎会做的事。”

他的胸腔委屈地呢喃:“……会不会是为了遇到你呢。”

男孩的声音低得快听不清,双手却自暴自弃地加大了力气。一只滚烫的手掌握住左马刻的腿根,手指顺着短裤裤腿探进大腿内侧,指尖沮丧地埋入敏感的肌肉。左马刻愣了一下,才听明白一郎的意思:

“哈?什么意思啊,为了老子分化成Alpha,是要打架吗,找茬吗你,啊?!”

一郎又向下滑了滑,气冲冲地用脑袋撞撞左马刻的肚皮,声音听起来更沉闷了:“左马刻先生真没情调!”

左马刻没忍住笑,在一郎发现之前板起脸弹了一下他热腾腾的头顶:“小鬼说什么情调。我说你,总是跟Alpha贴在一起不难受吗?”

原本总是特别吸引人的味道,如今要一直钻到肚子里才能闻到,还不如莫名的甜味显眼;或许是因为被高温烧坏脑袋,一郎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左马刻先生都不难受。”

有力的手指不客气地拧了他的耳朵:“少得意了,区区一个可乐味的小屁孩。喂,要赖到什么时候?起来吃蛋糕。”

一郎咽掉一滴眼泪:“我不想吃蛋糕……”

随着说出这两个字,一郎好像真的闻到蛋糕的喷香。他眨眨眼,迟钝地抬起头。前辈雪白的背心上分布不均地涂着些浅色的柔软膏体,这个角度看不到左马刻的脸,一郎鬼使神差地有了伸舌头的勇气:是那股从醒来开始就浓郁得惹人生气的甜味,已经有些干了,但仍令人幸福得想要飞起来。

下一刻他被毫不留情地推到地上,只有体力是怪物级的队友全力以赴时凶猛得像恶龙,不需要咆哮也能吓得别人心惊胆战。左马刻冷酷地站起来,红眼睛像把刀子,恶毒地插进一郎胸口;他看起来气急败坏,一言不发地转过身,闪亮的银发里也露出生硬的红色。

一郎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几步追到门口:“蛋糕!左马刻先生今天生日吗?怎么不告诉我……左马刻先生!生日快乐!”

红通通的耳朵顿了顿,终于还是回答他:“都已经过了……你以为是怪谁啊,混蛋小鬼。”

One Shot

#一左马

↓ 碧棺左马刻使用名为Mr.Hardcore的账号在这间直播间盘桓已有一周之久,打赏金额几可撑起一个三口之家半年的花销,今天终于大功告成:主播在下播后发来私信,先是一个做作(但不乏有些可爱)的小动物表情,两只圆滚滚的眼睛轻易能让左马刻想起几小时前进入直播间时,主播脸上罕见的红绿异色双眼。紧跟其后的是敲来的一行字——

很感谢您的支持!我……

后面的内容不必再看,左马刻咬牙切齿地、兴高采烈地把准备已久的话发出去:本大爷就是NemuLoveNemu,卖不出去的感觉怎么样啊,MC.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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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以前的漫漫长夜,左马刻在床上翻滚两圈,枕头从床头换到身边,又被愤愤地踢到脚下,他终于恼怒地坐起身,点亮手机屏幕。他打开惯看网站,一手探进内裤,另一只手划开一张张模糊或戴着口罩的脸,却没能遇到几个看得过眼的。银发男人自身长相出众,对其他人要求更高,即使粗糙地解决性欲也难忍歪瓜裂枣。网页被暴躁地一拉再拉,没几下就到了底,页面底端是不免俗的广告,通常是劣质动画重复播放着性器抽插的瞬间,或是媚笑的女人对着屏幕自慰,取决于长相,左马刻偶尔点进去看一看。

但今天的广告格外不同,以至于立刻抓住左马刻视线,让他皱着眉打量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是个男人,这已经很少见——他看上去像是要去打棒球,而这个说法完全不出于情趣。屏幕里的黑发男人长相清秀,正专注地盯着什么东西出神,对镜头展露出颜色对比强烈的眼珠,随着缓慢地眨眼,睫毛触及眼下,依依不舍地留下一颗浓艳的黑点。他轮廓已经成熟,五官还稚嫩着,却可以满有余裕地融合起各种鲜艳色彩。左马刻又多打量他几眼,好笑地想到如果这是个女孩,应该是要命的“纯欲系”,适合穿紧身白T恤,被汹涌潮水当头淋湿,从凌乱的发丝下楚楚可怜地……塞在内裤里的手触电似的抽动一下。

黑道少当家生冷不忌,来兴致时同性也未尝不可,但屏幕里的男人穿红蓝色棒球外套,比每一个色情直播里的人穿得更多、更莫名其妙。平心而论,左马刻对运动系男孩提不起兴趣,想到他们时总会最先想到汗臭、鲁莽和不拘小节,而且普天之下会来看这种直播的人,恐怕也不会希望看到一个衣着整齐的人对屏幕发呆,哪怕他的长相完完全全击中自己喜欢的点——

好像终于完成了什么大事,广告里的男人抬起头,对镜头露出灿烂笑容。古怪的小鬼开着刺眼的灯光,在抬头的瞬间全部被贪婪地兜进眼睛里。广告没有声音,左马刻听不出他说了什么,但那个坚定的、璀璨的笑脸吸走他全部注意,不知不觉地,他已经点进广告。

页面飞快地跳转到直播间,男人的脸充满了整张屏幕,声音也清晰起来:“感谢大家的支持,今天终于把这一关打通了……”

听起来有些怪异,至少毫无令人射精的冲动,左马刻疑惑地上翻屏幕:这是个知名的直播站点,他的妹妹曾在上面做过短暂的美妆直播,因而网址中当然不含任何情色关键词,侧边推荐也大多是运动、音乐、游戏……

注意到最后一个关键词,他若有所感,将视线停在直播间标题:MC.BB挑战《○○○○》,今晚打通第8关!

像在挑战左马刻的耐性,当他沉默地将页面拉回直播框,MC.BB伸了个畅快的懒腰,白卫衣下展露出一点结实的肚皮。皮肤光洁,肌肉紧致,丝毫不符合游戏主播的形象,却唯独在今夜十分应景。但左马刻不忍直视地移开脸,刚好听见男人因熬夜变得有些哑了的声音:“时间也不早了……好,来看看第9关是什么样子,就去休息吧。对了,榜单奖励还没有做……”

听到关键字眼,左马刻猛地抽回视线,锋利的眼神寸步不离地巡视屏幕中乖巧的神情,试图剥下伪装的蛛丝马迹。

“——时间就定在下播之前,”阳光般闪耀明亮的男人在午夜时分也难堪地显出几分慵懒的情色意味,MC.BB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按老规矩来好了,榜一的朋友可以做特别点播哦。”

屏幕中清秀的男性面孔再也难以引起一星半点的性欲,左马刻紧紧攥住手机,感到自己正在火冒三丈。早先妹妹合欢在这个平台直播,左马刻尽管不情愿与任何人分享她的可爱,却只能在女孩强硬的坚持下毫无反手之力地让步。作为交换条件,左马刻发动所有手段,将网站调查得一清二楚,再三确认过这里不存在任何不该让合欢看到的东西。他甚至注册了账号片刻不离合欢的直播间,因为投入过头,几天就被妹妹发现,恼火地推开事务所大门,要求他不要再来……哪怕再精心彻查,仍躲不开这种披着游戏主播的外皮,悄悄提供色情直播的人渣。一想到或许合欢也看到过类似的直播,甚至被以同行之便骚扰过,左马刻只能感到蓬勃怒意,操控着他退出直播间,登陆数年不用的账号,又再次在搜索框中输入MC.BB的名字。打心底里,左马刻没再考虑过这个偶然遇到的男人无辜的可能性——会在色情网站做广告的人,怎么可能无辜。

随着页面加载,主播已经重新埋头进入游戏,正认真地对着面前出神,手指牵动键盘和鼠标发出无规律的碰撞声,勉强为静止的画面带去微弱伴奏。尽管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依然难从这张光滑的脸上找出一点疲态,年轻男人笑起来光芒万丈,五官沉寂下去时却不自觉地显出凶相,比起取悦大众的网络明星,更像会站在少当家身后的打手,但左马刻自认已经了解他的一切手段,得意洋洋地决心揭开这张伪善的面皮。

付款的流程已经刻在左马刻的骨髓里,操作起来驾轻就熟;所幸MC.BB正一眼不眨地盯着屏幕,察觉不到榜单在夜半发生了剧烈变化——直到他不慎失手,眼睁睁看着自己血条清零,只能懊恼地退出游戏,眼睛瞟向屏幕一侧。

“欸、这个、哈啊……?什么啊、这个……”

男人脸上出现的夸张的震撼,即使黑道少主见惯腥风血雨,也险些笑出声。左马刻在过去也进入过一些鲜有新客的深夜直播,每一个在屏幕里出卖色相的男女都在见到陌生用户后做出相似反应:局促不安过后便欣喜若狂,却还要在镜头前吝于表现,自顾自地将腿张得更开,纽扣一分到底,双臂卖弄似的夹住柔软的乳房。这样明显的震惊还是第一次,但左马刻不打算怜惜。他好整以暇地在留言框里打字,预备好嘲讽:裤子脱掉,自慰给老子看。

整张屏幕,时间、弹幕、MC.BB鲜活的脸都凝滞了片刻,虽然彻底变成一片漆黑。左马刻困惑地点击刷新,页面中弹出显眼的红色叹号,警示词与之相比要黯淡得多,好在言辞简练,让不怎么善于沟通的黑道也能看得明明白白:您的账号已被封禁,请注意言辞……

屏幕在此刻熄灭,透过窗外的微光,左马刻清晰地看到自己惊愕的表情:“……开什么玩笑!”

左马刻一个人气到天亮,直到太阳升起才在愤怒中睡着,然而一觉醒来,打开手机时画面仍停留在MC.BB的直播间界面。他早已登出惨遭封禁的账号,因此可以看到主播在惊慌逃离之后,欲盖弥彰地加上一行简介:MC.BB的游戏直播间!不提供其他服务。

无论如何劝解自己,左马刻根本没办法停止对这一行小字恨之入骨。他对着巴掌大的屏幕抽了一晚上烟,时间火烧火燎,在眨眼间便赶到屏幕变色,MC.BB精力十足地出现在画面中,对镜头打招呼。年轻男人看起来不受任何影响,欢快地听从弹幕提问,带着摄像头在屋里转了一圈之后才坐进办公椅。他额头出了薄薄一层汗,被毫不顾忌地掀起卫衣下摆擦掉,引发屏幕中山呼海啸般的文字尖叫。

两天之内看到同一块腹肌,左马刻从没想过能有这样大的心态转变。他沉默地又点燃一支烟,在MC.BB停止互动,戴上耳机的同时,向来算不上聪明的黑道大脑却死里逃生般想到绝妙的主意。

左马刻放下烟,用力点开网页顶端的注册界面。

-

面对主播又一次提起“榜单奖励”,甚至在下播后私信示好的举动,左马刻不为所动地发出冷笑。对面久久没有再发来消息,以MC.BB可怜的胆量,或许早被吓得屁滚尿流,一切都是黑道见惯的场面。

他百无聊赖地扫一眼屏幕上的信息:依旧是刻意的表情贴纸,无趣的自我介绍,极力推销自己的许多个感谢,理所当然的见面邀约,Hardcore先生一定也很热爱《○○○○》这款游戏,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去线下体验会……

左马刻皱起眉毛,又仔细看一遍极富主播个人风格的信息。他正打算破口大骂区区一个鸭子做戏未免太全,对面却恰好在这时发来消息。

MC.BB:NemuLoveNemu是谁?

MC.BB:您不愿意去吗??

紧紧跟在文字后面的表情像有魔力,左马刻只需看一眼就能想到MC.BB本人露出这样神情的样子。他还愤恨地咬着牙,对话框中却不知不觉地弹出消息:

Mr.Hardcore:……去。

? #一左马

不太会写日常,但是希望能给您一点好心情?

↓ 周一白天的山田万事屋要比想象中冷清,家里的老大常年在外完成委托,两个小一点的还在上学的年纪,一早就吵吵闹闹地出门。碧棺左马刻并非热爱喧嚣的人,和轻易给别人留下的吵闹印象不同,更多时候横滨的当家代表享受独行,厌恶亲昵——亲情,爱情,人情,都是一回事。

他把腿翘上沙发靠背,电视里有一阵没一阵地唱歌,左马刻终于想起来抬头看一眼屏幕的时候,舞台上正轮到一个当红偶像,身材娇小,妆容精致,穿蓬松的裙子。她长得挺好看,左马刻多看了几眼,但歌声太吵,几秒钟后左马刻就忍无可忍地关掉电视。空荡的客厅因此变得更静谧,偌大的空间连通着餐厅,桌边摆放了四五把椅子,眼下却一个人也没有。他不明原因地恼怒起来。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同队的警察在左马刻抱怨没事可做的几个小时之后终于放下架子回复,说他像个孤寡中年,亟待警察送温暖。

谁是孤寡中年啊,老兔子。左马刻气冲冲地打字,连发了十几个会变色,字体还能放大缩小的酷炫贴纸过去;铳兔下一秒就回答:就是你的这些贴纸最像中年啊,你和你家小朋友也用这些?

29岁的陈腐公兔不懂骷髅竖中指的强大唯美之处,左马刻不和他计较,却没法对他说的话置之不理。原因无他,铳兔提到的那个人,明明自己用软弱不堪的小动物主题,所有的贴纸都长着和他本人相似的水汪汪眼睛,却恰恰是最挑剔左马刻惯用表情的一个。和他的大眼贴纸不同,现在的小朋友说话毫不客气,一套“几岁了”“真过时”“没品位”的连拳能把左马刻打得头昏脑胀,恨不得时光倒流,哪怕回到相互攻讦人格的时候也好……

老的小的都无法无天,左马刻干脆扔开手机,躺在沙发上生闷气。时针悄无声息地转个不停,左马刻快被自己催眠,半睡半醒之际,门外终于出现有人对话的声音。

听起来两个人离得还远,说话的内容都随距离模糊掉,多亏其中一个声音低沉有力,哪怕相隔数十公里也不会降低影响力,永远不识时务、不懂得降低的音量在十几步路里震得左马刻心烦意乱。他只好皱着眉挪下沙发,慢腾腾地走到门口开门。门外是明媚阳光,不讲理地聚焦在一点上,原本就艳丽的颜色被照射得异常刺眼。

那个好像买通了整个世界一样的人终于发现自家的大门打开了,兴奋地跳起来向这边挥手,转过头去又对邻居家的阿婆说了什么,急急忙忙地提着塑料袋跑过来。

像激动的狗一样。左马刻站在门口,眼看着大步靠近的人形逐渐变得清晰、生动、深刻,他脑子里还在刻薄,脸上已经不自觉露出笑容,抬起手胡乱地搓了搓一头撞在胸口的黑发。

“像什么样,起来。……喂,少给老子装听不到啊,……臭小鬼。”

“看到了很好的牛肉,想着二郎他们应该爱吃吧,就买回来了。左马刻也喜欢吧?晚上就交给我吧,不要被感动到哭哦。”

一郎絮絮叨叨地将塑料袋丢在玄关,换鞋时仍未听到回应,只好抬起头确认那位新增的家人还在门口。左马刻正靠在墙边,一脸平静地叼着烟出神,直到耳边的声音突然消失,他才恍然大悟地眨眨眼,正对上一郎专注的表情。碧红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藏不住任何杂垢,左马刻在里面捉住委屈的尾巴尖。

黑道少主对欢迎客人相当拿手,迎接家人则完全在日常准备之外。他冷酷地掠过一郎的脸,看向门口几只巨大的塑料袋。里面满满地盛放着一个崭新的人所需要的一切,好像左马刻刚刚一无所有地来到世上,并且将一辈子扎根在这座万事屋小楼里。

同居是一郎的主意,左马刻不能说自己没有推波助澜过。他在被臭脾气的未成年阴着脸掐断第十几根烟的时候恼羞成怒,决心大吵一架,可是烟头熄灭在一郎掌心,他忍不住对那只手皱眉。

池袋的Big Bro即使在横滨也威严不减地沉下声音:“不要在酒店抽烟。”

左马刻知道他故意开禁烟房,但嗤之以鼻:“老子想抽就能抽。不要说一根烟,这家酒店,这条街都一样。”

面对霸权,一郎哑口无言,气鼓鼓地翻过身不说话,左马刻对他痕迹斑驳的后背冷笑,从一郎身下扯走整条被子裹去洗澡。回来时青少年果然已经累得呼呼大睡,姿势也早从侧躺变得四仰八叉,占去一整张双人床。左马刻踩踩他的肚子:“臭死了混蛋,快去洗澡。”

一郎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五官都皱成一团,仍不肯睁眼。左马刻懒得理他,自己找地方躺下,用床垫震动判断难得懒惰的床伴翻了几个身,终于还是坐起来离开。被暖洋洋的热源靠近的时候,左马刻似乎已经睡着过一次,迷迷糊糊地听到身后湿淋淋的声音,啪嗒啪嗒地顺着耳根滑到颈侧:“左马刻……酒店不能抽烟的话,要不要搬到我家来?”

难得睡个安稳觉,背后的触感却像只灼热的青蛙。不稳固的梦境猛地滑向森林、篝火、军人队友,左马刻不耐烦地缩缩肩膀,好像听到自己回答了:“行吧……随便你。”

万事屋有不知名的魔力,把向来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小鬼烘成一滩粘稠的蜜糖。左马刻好像重新认识一郎一次,眼下再次到蜜月期,他又感到不适应,干咳了一声才找到自己声音:“哦。……辛苦了,东西就放在那里吧。”

一郎扬起眉毛,左马刻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他来不及不安,下个瞬间对面的小鬼已经没办法地笑出来,亲昵地夺过他指间的烟。

“不对。很高兴见到我回来的话,可以说……”

左马刻与一郎身高相仿,但拥抱时几乎可以被完全覆盖。小狮子的下巴搭在他肩头,一圈蓬松的鬃毛搔得脖子发痒,力气太大了,浑身上下都被挤得有些胀痛,有跃动不停的东西无休止地、吵闹地在四处逃窜。

一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那是个相当具有家庭意味的词。自从妹妹几年前离家,左马刻再没有听过或有过对谁这样说的想法。现在是个不错的场合,但他没打算复述,而是探探头含住一郎的耳垂,牙尖抵着软肉上唯一的缺陷,吮走一丝咸味的勇气。

他说,堂堂正正、坦坦荡荡地,不安好心地揶揄:“我也爱你,一郎。”

在可怕的静默中,左马刻轻松地推开一郎的肩膀,越过他翻看买回来的东西。

“不是买了不错的肉吗,今晚就吃这个吧。哦哦……还有啤酒,虽然不是这个牌子不过,嗯、谢啦。……哈?为什么要买胡萝卜啊,故意跟老子做对吗?喂,一郎——”

“啊痛痛……!”

身后的雕塑惊跳起来,用力抖了抖手,又大惊小怪地在地上踩来踩去。左马刻憋着笑拉起一郎的手,除去本不该在未成年身上大量出现的粗茧,这只手骨节宽大,十指灵活,世上鲜有不能被掌控的事,也包括让硬派黑道在他掌心啜泣到力竭。掸去薄薄几粒烟灰,下方被烫到的皮肤仅有些发红,谁让这是个让规则甘愿为他让路的人。左马刻用他的手挡住自己情不自禁上扬的嘴角,嘴唇顺势碰碰伤处。十指连心,一郎的脸也跟着变得通红,坚定不移的破坏者无力地张了张嘴,没发出什么声音来,反倒被年长者揽过去揉了头发。

“未成年就要有未成年的样子,少对本大爷指手画脚了。那两个小鬼什么时候回来?啧,饭好了再叫你吧。”

“……欸。左马刻做饭吗?”

黑道轻快地取下围裙系好,懒洋洋地舒展开身体,取出要用的食材。

“总不能让傻到被烟烫的小朋友做吧,我的命可是很值钱的。”

“只是不想吃胡萝卜吧?”

“……你烦不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