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切光]缚妖之咒(19)-朋友

源赖光推测是女孩的父亲捡到了羽毛又拿给了其他人看,导致所有摸过羽毛的人都中了毒,因为是幼鸟的羽毛毒性较弱,便没有立即发作,而是后来才陆续死去。而死在山中的那几人身上都有擦伤,恐怕是遇到了成年的鸩,被她的毒羽射中而死。源赖光将事情的原委和自己的推断告知了村长,又将鸩的尸体拿给村民看,警告他们切记不要再接触这种鸟和它们的羽毛。村民们对带回鸩尸体的源赖光敬畏有加,纷纷感谢阴阳师大人为村中除去恶鬼。

三人返回村中时已经入了夜,找村长又折腾了这么一圈下来,源赖光睡下时已接近午夜,然而他几乎是刚闭上眼睛就又睁开了。跪坐在一旁守夜的鬼切疑惑地看过来,源赖光示意他不要出声,施术隐藏了身形带着两名式神来到了屋外。

当时在山中杀死的除了一只成年鸩之外只有几只不能化形的雏鸟,并未发现那只可以化为女孩的鸩,然而纸鹤又没有追踪到,想来大约是躲了起来。源赖光将装着鸩尸体的布袋子当做诱饵直接丢在这借宿的院子里,现下果然有什么东西触发了警戒的阴阳术。这山野村落简单的篱笆本也拦不住人,月光下,只见有个小小的身影从篱笆墙的破洞里钻了进来,奔向那袋子。源赖光将来人看得很清楚,正是那对最初死去的夫妇的女儿。

女孩戴着手套,全身抖得厉害,似乎很害怕被人发现,但她还是解开了布袋。当袋子里那几只死鸟呈现在她眼前时,女孩忍不住抽泣出声,却又连忙压抑住了哭声,从源赖光的角度只能看见她脸上似乎是有泪痕微微反射着月光显得有些发亮。

“哪个……才是你?”女孩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着,抚摸着鸟的尸体,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摸她温顺的爱宠。

有翅膀扇动的声音,一只鸟停在了篱笆上,突然化作人形。这是个漂亮的女孩,她有一头白色的头发,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光泽,然而她两只胳膊上却长着很多羽毛,双腿虽是人形却还留有鸟爪的纹路痕迹,看起来是个妖力还不足以完全化形的幼年妖怪。她背对着月光站在篱笆上,黑色的影子投在地面,将蹲在地上袋子旁的女孩笼罩得严严实实。

“我没死,你开心吗?”妖怪的声音中透着彻骨的恨意。

“你……你没事……太好了。”女孩一开始看见妖怪虽是惊喜地“呀”了一声,但她也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冷意,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看你不像太开心的样子呢。”妖怪冷冷地说道,“是你把我的羽毛交给那阴阳师的吧?”她将一只纸鹤丢在了女孩面前,正是源赖光用来追踪妖气,而后被毒羽射落的那一只。“他费了大力气来除妖,结果发现不是以津真天一族,是不是很失望?”

“什么意思?”女孩完全听不懂妖怪的话,只是连连否认自己将羽毛交出的事。但这其中的过程有些曲折,她一时半会儿却也没解释明白。

“别说了。我不知道人类是怎么把我的羽毛错认成了以津真天的羽毛的,但既然想抓我们,就活该被母亲杀掉。”妖怪顿了顿,咬牙切齿地问道,“然后你们就找阴阳师来了,是不是?你还把我的羽毛交给了那阴阳师,让他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我们!”妖怪的话语里带着哀痛与仇恨,“果然,人类都不可信任……我要你,要你们全部陪葬!”

随着这话语而来的是疾速射向女孩的几枚毒羽。女孩被鬼切及时拽离了原地,毒羽钉在了地上微微颤动着。妖怪见状想要逃走,却被阴阳术化作的锁链紧紧缠住了。女孩惊讶地看着从暗处显形走出的源赖光,焦急地叫了出来:“别杀她!阴阳师大人,求您!别杀她!”

“她想杀人,留不得。”源赖光抽刀走向被捆住的妖怪,欲斩草除根,女孩却挣开了拉着自己的鬼切,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挡在源赖光和妖怪之间不让他动手,甚至徒劳地想去扯断锁链。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想她以后回来报复杀掉所有人?”源赖光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他实在不想和这不知好歹的孩子纠缠,

“让开。”源赖光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揪住了女孩的衣领将她扯到旁边,右手执刀翻转手腕准备杀掉这妖怪时却又改变了主意。源赖光思索了片刻,最终只是施了术将妖怪封印了起来。

女孩却并不懂阴阳师除妖的做法,只以为源赖光还是杀掉了妖怪,呆呆地站在那里甚至忘了流泪。

源赖光的心情恶劣,也懒得理这女孩,只吩咐鬼切送她回家,便径自回房睡觉去了。


女孩和鬼切一前一后走在路上,鬼切一言不发,女孩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流泪。快到家时,她却突然开了口:“武士大人,那个和你们一起来的姐姐,也不是人类吧?为什么阴阳师大人能和她做朋友,我却不能和鸩做朋友呢?”

“她不是主人的朋友。是[式神]。”鬼切纠正了一下女孩的说法。

“[式神]是什么?”女孩只是听说过这个词,但并不能理解鬼切的意思。

“是与阴阳师结下契约供其驱使的妖鬼。”鬼切回想起主人教过自己的那一点儿阴阳术的基础理论,勉强地解释了一下。

“那是不是如果我也去做阴阳师,就可以和妖怪做朋友了?”女孩吸了吸鼻子,“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式神]不是朋友。”鬼切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不同,只能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而且阴阳师的职责是退治恶鬼,是不会和妖怪做朋友的。”

女孩沉默了下去,过了一小会儿,她突然问了这样一句:“武士大人,您和那位式神姐姐……看起来是一同作战的吧?即便是可以并肩作战,她也不算是你的友人吗?”

鬼切摇头否认,说道:“我们都是主人的[式神]。”

女孩有些惊讶地望向了鬼切:“您…不是人类?”

鬼切嗯了一声表示肯定:“我是主人的刀灵。”

女孩更惊讶了:“您说[式神]和阴阳师不是朋友,可是,您和那位阴阳师大人难道不是朋友吗?你们明明看起来关系很好!”

这次鬼切没有立刻回答。的确,主人对自己很好。他们之间虽然有契约,可主人并未像其他的源氏阴阳师那样利用咒术强行支配自己,自己也非常崇拜主人,愿意追随其左右为他的信念而战。然而尽管如此,若是说到想和主人做“朋友”的话……鬼切总是觉得产生这样念头的自己有些僭越。他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女孩等来了这样一个答案,显得有些失落。

“人类,就不能和其他种族成为朋友吗?”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失望。

鬼切想了想,开口问了女孩一个问题:“你父母都是因为接触到了毒羽而死,她甚至刚刚还想杀你,你却还认为她是朋友吗?”

然而这话正戳到了女孩的伤心之处,她难以抑制地掩面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可是,那不是她的错啊!是我捡回了羽毛,害死大家的人是我啊!”

鬼切没有想到自己的问话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他又实在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他想起了主人说过的话,只好有样学样地把这话拿来讲给女孩听:“嗯……妖怪力量强大,它们无意间的行为就可能伤害到人类。你也是无心的,不要过分自责,以后记得不要再和妖怪接触了。”

“人类与妖怪……注定是不能和睦相处的吗?”女孩流着泪,低声地说着,与其说是发问,似乎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鬼切没有回答,二人在这夜色中沉默地走完了最后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