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腹自证》

八百年过去了终于把这个最开始要写的Aviary Attorney相关写完了。 C路线前提的Beaumort/Falcon(愿称之为无差),看起来是很假,有一些很可能引人不适的描写和隐喻。 能接受点左边黑三角可展开内文。​​​

刻板印象及鄙视链在此,上面盖上一层华丽绒布。可这东西不可能因此消失,轮廓线仍旧清晰可见,隔着布料依旧能触摸。独眼的警官再三警告:食肉者终有一天要暴露自己的本性,食草者温和无害。鸟类中公鸡向来品行高洁,在执法机关中占有一席之地也就不足为奇……小心那些嗜血的猛禽!秩序崩坏啦,连那匹有着尖锐獠牙的狼都能拿起法槌进入法庭了!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猛禽和狮子又该是谁怕谁、谁能吃了谁呢?大约都不是。断头台的铡刀悬在上面,在巴黎,无论是谁被铡刀斩断脖颈都是要死的:前提自然是那些鱼肉百姓、贪赃枉法的贵族也能同等受了重刑惩罚,头上有了黑布套,然后被落下的铡刀了结性命。在巴黎的深夜,没有处刑者、被处刑者和围观者的断头台更像是尚未完工的建筑:只有一扇通向死亡的门完成,月亮离这扇门太远,根本无法将其劈成两半。

“我对此充满了敌意。”那狮子这么说,“一个饥肠辘辘的人心里哪可能会有那种柔情绵绵的诗意?以前我一见到那些在塞纳河边露天咖啡馆谈笑风生的公子哥和小姐,心里就满是恨意。”

“既然你说了以前,那就说明现在不一样了。”

“是的。我意识到他们是……事实上他们人还不错,在发现我这只穿着破烂衣服、耳朵脏兮兮的狮子时还给了我一袋子的白面包。”

“你是因为那一袋子白面包改变对他们的看法的?”

“不,那是之后的事情。省着点的话,那袋面包够我吃上三天,但日子还是那么过。我帮人运酒桶和煤炭,帮人清理过屋顶和烟囱。但我仿佛是干的活越多,我就越穷。当然,没有那面包,我又运气不好,那我应当连两天都撑不过去。”

“女士……”

“重点不在于此,而在于那些受了高等教育的贵公子在街上见到流浪儿会同情,但是当他们成为政府中的一员——他们不会亲眼看到这些,要对看不见的人产生同情心是很困难的事情。而这不完全是他们的错,至少那时他们不会发出嘘声让人滚开。我意识到这一切是那不平等的制度培养出的。”

“我想,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我同情你,女士。”

“我要同情有什么用。律师,你知道其实在更早之前就有革命的预兆了吗?”

“律师通常注意不到这些事情的,女士。”

“以前我当报童,负责在18区送报纸,在圣心教堂门口遇到了几只穿着昂贵丝质衣服的黑天鹅。他们遇到了‘某种麻烦’,所以让我帮忙保管一叠册子,让我在晚上快要送完报纸的时候再回到教堂门口。”

“看来那是讨论政治问题的……”

“现在见不到这样的沙龙活动。过去我以为那些家伙只是在会客厅里喝酒、听一些上流人爱听的曲子和念一些不知所云的诗。”

“我以为你会觉得他们照样只是穿着漂亮衣服,然后进去做些讨论就出来,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自我感动。”

“他们的确会为民不聊生义愤填膺,甚至会因此痛苦到流泪,但是让他们放弃现有的吃食与房屋,走到街道上行动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憎的软弱,但能理解。我无法让这样的软弱消失。”

“……那么,Cocorico呢?我是说,Séverin Cocorico,你不能理解对他来说同样有‘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吗?”

“见鬼……”

你该如何证明自己(又或者是他人)的赤诚之心呢?你该如何自证你的那热情(又或者是好心)不是偷来抢来后咽到肚中去的呢?他们说:小偷的母亲,窃贼的孩子,必然把银币藏起来了!手心里没有,指缝里没有,裤口袋里、鞋子里也都没有,那绝对是吞到肚里去了。你说没拿,那就是真的没拿吗?最后,非得有人拿起刀,插到身体里,“噗”地一下从上到下划开,让血淋淋的肠子掉一地,把胃再划了口子扯开,让人看。“我是真的没拿啊!”围观的众人早就散开了,这实实在在的满肚热血(不是满腔而是满肚)就算发烫,这死一般的地面也不会因烫而避让开,只是一声不吭地承受着。

接下来发生的事,可以说是抽象意味上的“真正发生”。他并不在乎有没有围观的众人——自过去到现在他也未“观赏”过绞刑,也不在断头台边等铡刀落下来,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自己:千万不要误会,你要我证明我和那些满肚流油、铁石心肠的腐败政府官员不同,那是不可能的。我将那颗心拿出来,无非是为了我自己。我并非是求着你要相信我的。这世界上有的是比死更可怕的东西。他真将那颗心拿出来。外有薄膜包覆而可见血管些微透出的一颗心,红得鲜血淋漓的一颗心如此烫手,仿佛能烫掉年轻狮子掌心肉球间的短毛。猛禽戴帽,暂且看不清对方现在有何种眼神,低沉的声音仿佛能把袖口旧了的纽扣磨亮:完全是一颗被刀片磨亮的纽扣,这种亮是靠那有划痕的涂料被去除得来的,如同是刮骨去毒。

“Beaumort女士,您应该比我更懂得不该逼着一个人剖腹自证的。”

她忽的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无从掏出皮囊里湿冷内脏的……

“我的父亲得到公平公正的审判了吗?他甚至连剖腹自证的机会都没有啊!”

但她还是松了手。她意识到眼前这只猛禽心里应该藏着某种东西:除去这么一颗心以外还有别的,那是现在的她不可触碰的。现在那猛禽还是看着她,但表现出的是和先前一样的,带有些许局促的冷静,甚至让她觉得并没有什么能把皮肉撕扯开的利喙与钩爪存在,而对方也从未真的伸手把对着自己的那枪管紧紧握住,全然不顾金属枪管表面的温度。她非得把这潘多拉魔盒的盒盖摁紧乃至摁死,要让盒盖凹凸纹路相互嵌住。

“所以现在你有了一个机会,你可以做得比他更好……但不要忘了笼子的存在,女士。我们时常会觉得眼前的家伙就是自己生活不幸的源头,但没有人愿意去讨论笼子。我们都在笼子里,女士。”

“那检察官也是……”

“我不否认你那仇恨产生的合理性,女士——”

她大可以说确实没有完整的证据能证明这公鸡的清白,一命换一命是她所能想到的虽朴素但可行性最高的正义:人生根基一样的东西。要不是那复仇的怒火驱使着她,她又要怎么撑过去?要有人现在告诉她“把犯人丢到牢房里起不到作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也没有用”,那不就是把先前构建好的房屋用重锤打碎,之后还得重新搭建一样吗?先前是披着修士袍的狼告知她革命需要流血牺牲,非得有人先开响第一枪,她也觉得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她甚至以为现在在自己耳边低语的是这律师:记住现在心中的感受,同态复仇与正义绝不等同。你非得记住这种感受,才能让自己不重蹈覆辙。这绝对能得上另一种报复,因为复仇并未让人感到任何畅快。

“够了,律师。也就是说,前几天我亲手杀死的那检察官,已经和那把我父亲送进监狱地检察官不是同一个人了。他改变了,是吗?”

“……是的,女士。”

目前她绝不会以这律师的名或姓称呼他,因为那些字眼便像是咒语一样的东西,会在你开口说出的那一瞬间内将某种东西解放。一种关系上的可能性的解放。她以全名称呼那检察官,为的是进行个人的审判,其中关系上的可能性是被她亲手了结的。“砰”的一声枪响,她知一击近距离的命中足以让对方停止呼吸。那鲜红的鸡冠微微地垂下去,如半边留了齿痕的、被啃食过的太阳。她对自己现在双手沾满鲜血这一点绝不否认。若继续按先前她所奉行的逻辑来看,那她将来或许也得因为谁的复仇(Cocorico的家人也好,抑或是他的挚友与爱人)付出生命才行。但猛禽这么说:反倒是这么一个双手洗不净的人反倒更能有力证明和平主义的道路值得期待,因为这手上的、他人的血迹就要成为你手上的烧伤。带领他们走上这条路。

“这是报复,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但你要让我因为他的死而内疚……你成功了,律师。”

狮子的手心手背全然是被两种不同的、太阳带来的光芒灼伤,鲜红的太阳和漆黑的太阳都从猛禽腹部的裂口滚落出来了。

fin

*掏心:并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真实发生的事情是Beaumort用枪口对准Falcon,要他证明自己关乎正义的决心,而Falcon则是紧紧握住了先前击杀了Séverin的那把手枪的枪管。 *剖肚子:就是按照肚子里几碗两粉的那个感觉写的。 *笼子:房间里的大象。 *两种太阳:对应B/C路线和A路线的Falc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