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剧终

Chapter 19:The End

“哦天啊,为什么……”

Dipper四肢摊开仰躺在他那完全成形的躺椅上,捂着头呻吟着。Bill平摊在地板上,马提尼酒杯离他的手几英寸远。他弯曲一根手指试图够到它。“呃嗯。”他懒怠地延长手臂,直到他用手掌握住了它,“再……再喝一点……”酒杯一下翻倒了,“时间潘趣”洒在了Mindscape的地面上。“该死。”

用疯狂来形容那场派对可太轻描淡写了。Dipper从未见过如此程度的纸醉金迷——或纯粹的自由。灰色的虚空变成了无边无际的舞池,桌子漂浮于不同的高度,那些亮片、彩带和装饰会让他姐姐垂涎三尺。当然,在Mindscape中只花了几秒钟就制作出来了,但仍然非常赏心悦目。

Bill的朋友们都是十足的疯子,这在意料之中。Dipper喜欢他们,尤其是Pyronica和Kryptos(尽管Bill声称他只是“凑数的朋友,没人真喜欢他”)。他们发起了“我从来没有”游戏;这类游戏,无论是好是坏,显然渗透到了每一个维度。 (“我从来没有”游戏:所有人轮流说一件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而做过的人就要罚酒。)

“这个……这个东西给、给人类喝安全吗?”Dipper看着自己酒杯中的潘趣酒,眨了眨眼问道。喝到第三轮之后他才突然想到他从来没有问过里面的成分。“我觉、觉得怪怪的。”

“哦,呃……”Pyronica低头朝自己的饮料眨了眨眼,Bill也一样看了看,“我……呃……Bill,这安全吗?”

恶魔已经喝醉了,咯咯地笑起来:“好吧,如果不是的话,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他的表情阴暗下来,沉思着,“哦。哦,对了。没事,没问题的PT,在它溶解你的内脏前要花很长一段时间!”他抓住人类的胳膊。“它也许会让你永生,孩子。我们、我们真不知道。”

“放开我,废、废物。”Dipper突然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他大叫起来,梦魔的眼睛在他操纵着人类时闪着光芒。“嘿!停下!”怪物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看看这个!完全控制!”人类被牵引到人群中央。他在Bill面前跪下(引发了更响亮的欢呼),然后他被迫敏捷地站起来表演一些他这辈子都不会表演的杂技。Dipper无意识地默许了,直到Bill把他拉近,漂浮在离男孩鼻子几英寸近的位置,直视了他的眼睛一会儿:“你是我的木偶。”他含糊不清地说,声音中充满危险。

无数双眼睛观察着他的反应。“Bill,你吓、吓着我了。”

恶魔顿了一下,朝他俯下身——然后大笑起来。Dipper发现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回来了,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他兴致勃勃地一口气又喝了五杯那有问题的饮料,直到地板和天花板似乎混合在了一起,变成了斑驳陆离的颜色和光线的融合物。

或许这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在Mindscape中可永远说不准。

不用多说,Dipper现在正在对付他第一次,也是最糟糕的一次宿醉。记忆的碎片试图挤进一个夜晚的众多假象中,导致了一场混合了非人类面孔和荒谬放纵的混沌大杂烩。尖锐的刺痛从他的头部延伸到他的喉咙。他的眼睛隐隐作痛。他觉得只有喝干大海才能平抚他嘴里砂纸般的感受。他睡眼惺忪地眯起眼看向摊在地上的三角形。

恶魔正试图召唤潘趣酒倒进他那临时凑合的嘴里。

***

“好吧,Lee,计划很简单。我们召唤Cipher,然后你让我来处理他。我有解决方法。”

Stanley没那么兴奋,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片,抱怨道:“你能不能至少给我一点提示?我不喜欢被排除在外,你知道的,我希望能够帮上忙,万一事情——”

“没有。你太容易被Mabel的把戏影响了。我很抱歉,但这是最好的办法。”Ford扫了一眼日历,“再给我……两天时间。”

***

“感觉好点了吗,孩子?”

Dipper点点头,在森林地面上绘制着符文。突然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他吓了一跳——兔子还没来得及动一下,他的手指上就凝聚起魔法。Bill似乎对此印象深刻,他安慰地拍拍少年的肩膀:“不是人,PT。只是个认不出我魔法印记的蠢动物。”

“是的。对不起,我有点神经质了。”他跪到地上,“希望我能早点习惯,嗯?”

恶魔轻哼了一声,眼睛几乎闭上,他继续默默地思考着那些树。

***

在Ford的要求下,他和Stan对Mabel撒了谎。她相信他们第二天才会实施计划,于是那天晚上她睡着了——既不知道计划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Ford叔公要对他们保密。

大约午夜时分,老人搂着兄弟的肩膀,引导他走出屋外,站到浓浓的黑暗中,他朝清澈的夜空中眨了眨眼睛。一切都提前设置好了。一张Dipper的照片(Ford和Stan对此争论了很久,最后Ford赢了)放在蜡烛丛中间,眼睛被划了叉。他点燃蜡烛,退后几步。

“Triangulum, entangulum. Veneforis dominus ventium. Veneforis venetisarium.”Ford不带起伏地念出咒语,面无表情地看着蜡烛开始燃烧。在草地上光线不自然地聚集起来,反射在破碎的眼镜上,这时Stanford蜷缩起来。

“F-Ford?”Stanley惊慌失措,他震惊地看见世界突然扭曲成黑白单色,当蓝色从他兄弟的眼睛里倾泻而出时,他向后退了一大步。‘Egassem sdrawkcab! Egassem sdrawkcab! Egassem sdrawkcab!’时间变慢了——还是变快了?天上的星星似乎都要消失了。“Ford,发生这些是正常的吗?”

Stanford终于从咒语的痛苦中挣脱,站在那里,用复仇的眼神凝视着夜色:“一切都很顺利。”

随着三条线在召唤阵上方绽放,世界颤抖起来,拒绝平静。线条拉长连接成一个完美的三角形,它转变为黄色,然后突然爆发出只属于某个梦魔的疯狂笑声。胳膊和腿和Bill的眼睛同时长了出来,猫一样的细瞳向下弯曲,露出愉悦的弧度。色彩又回来了。

“哎呀哎呀,Stanford Pines,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这个恶魔弯下身,轻轻一挥手就燃尽了蜡烛,把照片融化成一堆看不出样子的烂泥,“天啊,感觉自从我们上次见面根本没过去多久!真想知道为什么。”

“我不是来玩游戏的,”男人咆哮道,“废话少说,Cipher。”

“那么你想做什么,IQ?叙旧?聊聊你的侄孙认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以惊喜的方式向我表示忠诚?三者同时怎么样?”

Stanley从俘获他的晕眩中清醒过来,走上前去紧紧抓住他兄弟的肩膀:“我们是来救Dipper以及阻止你的,不管你有什么计划。”他和Ford都因这听起来多么虎头蛇尾而畏缩了;他们想起了人类面对超自然的潮汐是多么无把握和无能,特别是涉及到这个疯狂的梦魔时。

Bill笑起来:“哈。好吧,那样的话,我猜你们也想和松树说说话,所以——”

一个人形和Bill一样出现在空中,从无形的光芒变成了具体形象的人。“我正忙到一半,你要做什——?”Dipper低头一看,脸色变得苍白,“哦。”

“你好,Dipper。”Ford的话里包含了太多矛盾的情绪。

当人类落在地上时,他几乎是恳求地抬头看着Bill,拒绝承认他叔公的存在:“我非得待在这儿吗?我差一点就要发现更多关于——”他瞥了一眼那两个人,“——那个东西的事了。”

“在我身后等着,孩子。这不会花很长时间。”Dipper虽然心怀不满,但还是乖乖一动不动地站在Bill身边,神色间于紧张和冷漠。“那么……”

Stanford明显惊呆了,他把手伸进外套里,从枪套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Dipper倒抽一口冷气;他坚定地看着他叔公的脸,而不是看他藏了许久的武器。风呼啸着吹过树林。Stanley的担忧之情越发强烈,目光从他的兄弟身上滑向空中的那个三角形。

Bill看起来非常无聊。“拜托,Sixer。这叫人打哈欠。事实上——”他的眼睛一下子变成了嘴,他打了个讨厌的哈欠,“给我点惊喜吧。”

Ford的左轮手枪完美瞄准了Bill的中心:“我知道你在计划什么,Cipher。你逃不掉的。”

“哦。哦。”恶魔愉快地眯起眼睛,“倒下的松树,嗯?”看到Ford的手颤抖起来,恶魔笑了。“你以为我没听见吗?我什么都听到了。以及,我怀疑你甚至连我全部计划的一角都不知道,IQ。”

“什么计划?Stanford,他到底在讲什么‘松树’的事?”Stanley站在他兄弟身边,绝望地在他耳边央求着,“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

“我或许不知道全部,Cipher。事实上,我知道我不知道。但这没有区别。我仍然可以阻止你。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四道目光直指他手中的枪。尽管此时他手臂酸痛得难以忍受,但他没有移开枪。

“你觉得那玩意能有什么用,Sixer?我又不是凡人,你杀不了我。”

Ford摇了摇头。他将手指轻轻地扣在扳机上,稍稍放低了枪:“你说得对。我……我杀不死你。但我可以杀了他。”

老人以惊人的速度转过手臂,几乎没来得及瞄准,他的手就感受到了剧烈的后坐力所带来的刺痛。Stan惊恐的尖叫将空气撕成两半,紧随的是骨头被压力碾碎所发出的恶心声响。Stan扑倒Ford时已经晚了几秒;男孩的脑袋被子弹贯穿,冲力带着他向后滑去,倒在地上。Dipper一动不动地躺在慢慢延伸的深红色水滩中。

一阵绝对的沉默。

然后Bill大笑起来。

那不是恐惧、不相信的声音,而是一种不带虚假、发自内心的高兴,尖锐且刺耳。Stan和Ford都膛目结舌地呆站着,眼泪顺着Ford的脸流了下来。Stan认识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的手颤抖着紧贴心脏。

“你真的以为这能有任何影响吗,Sixer?你真以为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事吗?”恶魔歇斯底里地大笑着,擦去眼中的泪水,“你会在92岁死于心脏病发作,Fordsy!我从一开始就知道Dipper会死的!”

“你——你——”Ford松开枪,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捂住脸把头重重撞向土地,“你这混蛋,你这彻头彻尾的混蛋。你利用了他,你——”

“你杀了Dipper。”Stan的大脑终于处理过来地面上的尸体,他抓住他兄弟的衣领,“你杀了Dipper。你他妈的在想什么——”

“我一直知道你毫无道德,Bill,但是——”Ford盯着小屋,不敢抬起头来。阁楼的灯亮着,一个影子掠过黄色长方形窗户。“哦,妈的,Mabel,不能让她看见——她不知道计划——”

Stanley愤怒地嘶吼着,爬起来:“我也不知道。”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手似乎伸向了左轮手枪,愤怒充满了他的眼睛,诱惑着他,但他只是转过身仰望天空。Ford没有注意他,而是站起来和Bill对峙。

“什么,他死了你很高兴吗?”Stanford控制住自己的颤抖。

“高兴?我不会说是高兴。歇斯底里的是你刚刚自掘坟墓了这件事,亲爱的Fordsy。牺牲你的家人为了什么——一些预言?”

“那双金色的眼睛,”他呜咽着说,“太像了,不可能是巧合——”

Stan迷茫了:“什么预言?你从来没有说过什么预言——”他能看到的只有躺在地上的冰冷尸体。“哦——孩子。”Stan不自然地走到Dipper身边,跪了下来。颤抖的双手笨拙地移到Dipper身后,把他扶起来,已无生气的他躺在老人胸口上。“哦天哪,孩子。”

Ford和Bill在那边争论着(Ford对许多事后悔不已,全身微微战栗),而Stan紧紧抱住了Dipper。长满老茧的拇指抚摸着少年没有伤痕的脸颊,他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侄孙圆润、年轻的面容。他看起来那么年轻。太年轻了,太小了,胡子刮得很干净,死亡使他的身体萎缩了一点。眼中的金色依然明亮,但现在已经沉默了,不再像刺穿Stan灵魂的明亮大灯。他颤抖着,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他眼睛闭上的模样使Stan得到了一丝安慰。

“上帝啊,孩子。”Stan支撑着Dipper头部的地方渗出粘稠的深红色。“我记得你还是婴儿的时候,我就像这样抱着你,”他低声说。“当然,你比那时候大多了。你比Mabel小得多。小家伙,你差点死了,被自己的脐带窒息。但是提醒你,一旦你过了这关,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你。尤其是那双总是藏着恶作剧的有神的眼睛。但你最后造成的恶作剧并不多,即使有那本该死的日志和这个。”

Stan用右手拨开Dipper凝结着血块的卷发,露出胎记,他差点哽咽。它在红色之下几乎看不见。“我一直很喜欢你的胎记,尽管我知道你会讨厌它。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戴着帽子,我有点失望……但是没关系。你从来不需要什么星座来让你与众不同,孩子。你自己就是独一无二的。你聪明过头了,总会以某种方式展示自己,像其他人一样成长——通过犯很多错误成长。重力泉把一切都毁了。这里不适合孩子,我想你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是,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一刻不为你感到骄傲。”

Stan的声音微乎其微:“你战斗了那么久。尽管有各种原因,但我仍要为你堕落至此负一份责任。我恨你所做的一切,Dipper,我也恨我们让你失望了。我恨事情是这样结束的;因为Ford,因为所有人。”他尽量不去想那孩子有多冷,Stan把他拉得更近,紧紧地拥抱他,“我爱你,Dipper。”

Dipper没有回拥。

“我只想知道,既然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还要回应我的召唤?为什么他妈的要冒这个险?”Ford现在正在对抗物理束缚,脸上闪着泪光,“你想要这样吗?”

“命运远超于我,Sixer!我对此没有控制权。我知道今晚必将到来。我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时候他还是个讨厌的捣蛋鬼。”Bill笑起来,“你能想象它有多么迷人吗?他就在那儿,简直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混蛋,注定要死在独一无二的Stanford Pines手中,而且就在三年后,不多不少?我怎么能拒绝呢?”

“这、这就是全部原因?”Ford脸色苍白,“你跟他说话的全部原因?——是、是我?”

“呵呵。你要这么说的话……我想是的,Sixer!你感觉如何?”恶魔双手叉在身体两侧,“如果你没那么自负,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很明显,这个男人的心灵在他负罪感的重压下崩溃了。他抓住发光的锁链,想尽一切办法找借口,找一些自我安慰的事。“如果没有干预,他绝不会改变立场,”最后他结结巴巴地说,声音逐渐减小,“你一定改变了他的思想。”

“恰恰相反,Stanford,”Bill的口吻一反常态的温和,就像把刀收回了刀鞘,“尽管我承认,我确实有点放纵自己,但Dipper最终还是会加入我的。”

“你怎么知道,Bill。”

“你以为我没看到外面的其他维度吗?你可爱的小松树最终往往变成我可爱的小松树,不管我有没有掺和一角!如果他没受任何胁迫就主动放弃自己就更好了。那是我最喜欢的。”他咕噜咕噜地吐出话语,回声亲吻过Ford的耳边。

“发生什么了?”

Ford顿时静止了,当他看到Mabel的影子伸展在地面,被完美的黄色长方形光照包围着时,他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她在黑暗中困乏地眨着眼,而看到Bill和Ford的瞬间,疑心增长起来。“你们……你们没有……”她的眼睛注视到那个蜷缩在草地上的隐蔽身影,还有他胳膊中软绵绵的身体。她的面部表情显示出她对眼前场景缓慢但肯定的认知。“不。”她捂住了嘴,“不。不,不,拜托不要。”

头发在她的身后翻腾,Mabel光着脚穿着睡衣,飞奔到草地上。Stan没有挡住Dipper不许她靠近,而是无助地看着她靠近他的肩膀。

“亲、亲爱的,你不应该……你不应该……”Stan的声音很低,“请回去吧。”

她浑然不觉地站在那里,低头凝视她的弟弟:“不。”她跌跌撞撞地走到对面,跪倒在地,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不。”大大的眼泪滚落她的下巴上,浸湿了她的双腿。“这、这不是……我们要去救他。我还以为我们要去救他?”

她怒视向她的叔祖父,而他仍被绑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

“他撒谎了,”Stan低声说。

Bill飞了过去,铁链也撤退了,只剩下Ford一个人垂着肩膀呆在草地上。他看了看胳膊上(并不存在)的手表,简单地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好了。把他交出来,Fez。”

“你他妈疯了,”Stan把Dipper抱得更紧,扭过身去,“我们为什么要给?”

“这么想吧,Pines。你打算怎么办?告诉他的父母Stanford开枪打死了他们的儿子?埋了他然后说他失踪了?让全城的人来攻击他?”Bill看起来并不是特别高兴,“虽然我相信Sixer能解决问题,但你不能假装PT在你们身边是安全的。而且,他是属于我的。”

“我弟弟从不属于任何人,”Mabel哭着说,“他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不是一个所有物。”

“恶魔法典可不这么说,孩子。他跪在我面前,这使他成为了我的。我不会在道德上太自视甚高,流星,我可以在一分钟内解决你。所以。”他燃烧为火红色,眼睛暗了下来,“把他交出来。”

Stanley看了看他的兄弟(然后看向别处,甚至承认对方的存在都让他内心感到谴责),短暂地想过坚持立场。然后,他看到Mabel眼中深深的恐惧,他默许了,轻轻地把尸体放到地板上。他挽起侄孙女的胳膊,蹒跚地走开了。

Dipper躺在草地上,看上去那么安详。要不是他脸上的污渍,要不是他微微下撇的嘴唇,他就像正在星空下睡觉。蓝色的光从土地中升起,编织成一个半透明的球体。Dipper被包裹在其中。然后,就像它出现的那么快,球不见了——被运到了不可触及的地方。Bill抖去帽子上假想的灰尘,挥了挥手:“我们还会再见的,Pines!”

同样快速,恶魔消失了。

一切都静止着。Mabel一动不动地紧紧抓住她叔公的胳膊,表情在困惑和无法置信之间徘徊。Stan停止哭泣后,他那通红的眼睛和坚忍的下巴也暴露出同样的感情。Ford希望他在别的地方。

大家都说,那是一个美丽的夜晚。温暖惬意,闪着微光,那种十二岁孩子会认为充满了神奇的可能性的夜晚。森林里的灌木丛里潜伏着各种各样的生物。灯光从小屋的内部照射到外面的土地上。

Stan吸了下鼻子,看着他沾满鲜血的手和躯干,瞥了一眼同样被染成红色的地面。他伸手带Mabel进了屋子。当他靠近Ford时,他转了一下身:“你来搞定这些。然后滚出我的家。”

Stanford没有回答,看着他摔门而去。他低头看向手枪,又抬头看向月亮,用尽全力忍住哭泣。

***

“嗯?”

“我——我编辑了记忆枪。我们可以使用它让世界忘记他曾存在过。”声音颤抖着,“我的意思是,这并非万无一失的,我们得依靠——依靠他——来销毁物理性证据,但这是我们所拥有的最好方法了。”

“完全忘记?每个人?”

“是的。除了我们,和Mabel。虽然最好也让她忘记,让她痊愈,但我想她不会同意。”

“而且你不能再对她撒谎了。”

“是、是啊。”

“那就这么做吧。”

***

“Pacifica?”

“Mabel。”电话那头女孩的声音有些古怪。

“Paz。我、我需要和你谈谈。”对面带着一丝好奇,温和地默许了。Mabel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Dipper死了。”

非常长的一阵沉默。

“哦。”

“是的。”

“我……我很遗憾,Mabel。”她组织出这些话显然很艰难,“你还好吗?我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所有那些人们……但他仍然是你的弟弟。”

“是、是的。”

“你要我过来吗?或者你可以来我家宅邸。爸爸妈妈出去了,我们可以——”

“谢谢你的邀请,Paz,但我想我的家人现在需要我。即使是我们最初发现Dipper在外面乱逛的时候,我也没见过Stan这么生气。”

“生气?他为什么要生气?”

“是Ford杀了Dipper。他开枪射杀了他。这不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们本来应该治好他,但、但是他撒谎了。现在他只是不停地谈论一个我们根本不知道细节的预言,每个人都抓狂了。”她把音量降低成耳语,“我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走过这坎了。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过得去。我想让Dipper回来,不、不要死。”

大大的泪珠坠落到地板上,电话另一头的Pacifica听起来惊慌失措:“哦,上帝,亲爱的,请不要哭!或、或者哭吧,我的意思是,这很合理——哦,我不知道了。没事的,Mabel。对不起,我不擅长这个。”

“不管怎样,你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的。”Mabel在地板上转着脚尖,感受着粗糙的纹理。

“你说忘记,是什么意思?”Pacifica 听起来不安极了。

“呃、嗯,Ford在修记忆枪。他要让它能在,比如,一个巨大的范围内生效,所以我们要保护自己,然后启动它。如果成功了,那么所有人都会忘记Dipper的存在。”她停顿了一下,“我们希望——这有点疯狂——Bill能消除其余的证据。”

Pacifica仔细思考了几分钟:“包括你的父母?”

“尤其我的父母。”

电话里传来一阵哗啦声,还有附近物体移动的声音。“够了,我来了。叫Stanley穿好衣服。我不需要看到那些。”

“Pacifica,你不能——!”

“听着,Mabel,如果这个世界要忘记你的弟弟,那你就只有一个人了。”Pacifica听起来那样友好,“让我记得。我不会提醒任何人的,这样你在难过的时候就可以有个人倾诉了。人总会有难过的时候。所以,为我的到来做好准备,我会带上很多解压食品。”

半小时后,Pacifica站在了神秘小屋门口,两侧站着两个拿满东西的仆人。Mabel一开门就扑进了她的怀里;Paz打了个响指,仆人们立刻冲进厨房储备食物。她轻声安慰着,把女孩带进休息室,(一脸嫌弃地)坐在了扶手椅上。Mabel蜷缩在她胸前。她散发着大量新鲜草莓、橡木、亮片和某种独一无二的东西混合而成的气味。Pacifica用手指穿过她的头发,梳理到所有的缠结都消失。

“你好,失败者,”她低声说,“你是要跟我聊天,还是要睡觉?”

“嗨。我睡不着,可能会做噩梦的。”褐发少女紧紧握住朋友的手。

Pacifica也紧紧握住她:“好奇问一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两天前的晚上,”Mabel回答道,“准备所有东西花了——花了不少时间。本来应该今天完成的,显而易见。”

“是Ford说的吗?”当Mabel沉默着移开是现实,Pacifica尴尬得快烧起来了,“哦,该死,我是不是不该提到他?”

“很不幸,”她低沉的回答传出,“他还在这儿。”

“我明白他撒谎了,但是……Dipper当时的处境并不乐观——。”

“这不是重点!”Mabel把自己推离朋友的腿上,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的双肩恼怒地颤抖着,双手疯狂比划着。“我以为我们会把他找回来!当然,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计划的细节,但他明确地暗示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停顿了一下,“除此之外,Stan告诉我——Bill之所以盯上Dipper是因为Ford。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可以原谅他,但是……”

“没关系,没关系。”Pacifica走过来,紧紧抱住Mabel。

Mabel把脸埋进金色长发里:“我想念我的弟弟,Paz,我不知道没有他我该怎么办。”

***

从本质上来说,记忆枪看起来不再像一把枪了。经过一番考量后,Pacifica建议把它改装成卫星天线,Mabel姑且同意了。旧的透明灯泡(唯一可保留的部件之一)放置在一个黑色碗状网格中央,长方形底座一侧闪烁着输入的文字。

DIPPER PINES.

也许这是它最后一段话。

Ford看上去完全垮了,没有人感到惊讶。从那天晚上起,他就一直在不停地研究解决方案;而Stan顶多只是饮食不规律。除了偶尔小睡一会儿,他没有休息过,独留在书房里反复咀嚼自己的失败。他无法进入地下室(里面有太多过往阴影了),于是他在屋前的空地里安装记忆枪。当镇民们顺道来询问Dipper的事情时,他称这个装置是设计来抓住他的。不知怎么,他们从来没有注意到他双手在颤抖。

与此同时,Stan伪造了一系列真实度可疑的文件,将37人的死亡归咎于一次意外爆炸,原因是煤气泄漏。解释那个女人的死亡要复杂一些;他最终决定可以推罪于某个无名黑帮。

碎片都组织了起来,(尽管有些愚蠢)他们将希望寄托在Bill身上,希望他能消除剩余部分,最后他们聚集到一个看起来像有机玻璃的盒子前。Stanford拿着遥控器。Mabel犹豫地了敲“玻璃”:“如果这不管用的话——”

“它来自另一个维度,我向你保证,它确实有用。”男人说话非常认真。“我改造过枪让它能穿过金属,但这完全是另一回事。甚至连魔法都无法破解它。”

“你从谁那儿搞来的?”Pacifica快活的语气近乎刺耳。

“哦哦!”Ford听起来非常高兴有人既非消极攻击,也非忧郁地对待他,“我有一个在C137维度的朋友,他几乎什么都能拿到。他是——是个很有趣的人。” (联动了《瑞克与莫蒂》。)

“你能继续吗?”Stan面无表情地盯着远处的森林。

Ford受到责备,坚定地点了点头,按下了遥控器上的第一个按钮。机器启动时发出巨大的嗡嗡声。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灯泡亮起来,变得明亮得几乎无法忍受,他们四个人都被这意想不到的光亮吓得缩成一团。

它在一股能量冲击下熄灭了,发出一道电脉冲。草被不自然的微风吹动了。第二次脉冲开始了。不到一分钟,机器就发出了无穷无尽的热量和辐射,它们围绕着盒子(Ford内心引以为傲)。最终,灯泡本身完全烧坏了。

“我们——我们需要给它一点时间。等我们确定一切都安全了再说。但除此之外,它应该成功了。它……”Stanford不安地抓住盒子,突然皱紧眉头。他用手指抚过自己的头发,然后看向自己的兄弟,悲伤地说:“Stanley——我……

“怎么了,Sixer?那样语无伦次可不像你。”这话是故意说来挖苦人的;它似乎起效果了,因为另一个人明显地蜷缩了起来。

“我……不能呼吸了。太奇怪了。”他越来越惊慌,寻找着门闩,“也、也许我有幽闭恐惧症,有、有人能看、看到门吗?”

Mabel和Pacifica对视一眼,打开门,Stanford差点从房间里摔出去,他喘着粗气,一只手抓着眼镜。“我觉、觉得这就是人们说、说的焦虑症发、发作。”他头昏脑胀,胃里突然涌上一阵异样的疼痛,“我不、不是——至少我们现在知、知道D、Dipper他的焦虑症是怎么得的了,呵、呵呵。”

Stanley抱怨地抱着双臂。最终,他的善良本性占据了上风,他走到Ford身边,帮他按摩着背部和手臂。“没事的,兄弟。只要——只要深呼吸。就是这样。”他的表情漠然,“说实话,你有什么好焦虑的?”

“我无处可、可去,”Ford喃喃自语,声音很轻,“现在,一、一切都结束了。你说我必、必须离开,我、我甚至还没有准备好文、文件。重、重力泉是我仅、仅剩的一切了。”泪水聚集在他的眼睛,没有了他严肃的镜框,看上去异常赤裸,镜片通常让他看上去冰冷冷的。“我不、不能失去你,Stanley。我知、知道我背叛了你,还有他,但、但是上帝啊,Dipper也是我的家人。”他慢慢从双胞胎的碰触中走开,抱住双臂,“我、我爱他。”

Stan叹了口气,从头上拿下了自己的毡帽:“啊……我知道了。对不起。你不必离开。”Ford听了,肉眼可见地振作了一些,但他的兄弟举起手警告说:“我没说我不生气了。是的。我很他妈的生气,Sixer。但我曾经住在大街上——去过这,做过那,用的都是破烂商品。”他尴尬地笑了,“我不能这样对你。不过,你得给我们空间。”

Mabel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话语权,她眨了眨眼睛,点点头:“这需要一段时间。可能是非常长的一段时间。”

Ford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显然不太高兴,但是比先前安心了一些。“好吧。我会……我会把东西都收拾好。”

“你们俩,跟上,我们得去确认效果。”

那天晚上晚些时候,Mabel听到Stan和她的父母在电话里谈话,看看是否有效果,从他嗓音粗哑的回答中得知,他们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她的双胞胎弟弟。也许Bill真的插手了。Stan放下话筒,走到他的侄孙女身边摇了摇头,试图微笑。据Pines夫妇所说,Dipper从未存在过;直到他们去世的那一天,他仍会是一个从未存在的人。

Mabel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完整地活着。

她安顿下来与 Pacifica 和Stan共进晚餐,听着外面的鸟鸣,尽量不去想桌旁的空椅子——既是为了Dipper也是为了Ford。没有必要纠结于那些不能改变的事情。沉湎于过去的痛苦毫无意义。

现在——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

Notes: KPERY RZSHXR CNBVV – ZXRR MS CLWL AJFWKLFZ TUJ RRB LAE QJOU ZAEL ENGV SONGS: Golden Casket by King Baby James, and (gorgeous piano piece) Some by Nils Frah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