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们的阴谋

Chapter 14: Our Machinations

第一天晚上,Bill向Dipper简略地解释了他的计划。他独留少年呆滞着沉没于无声的恐惧中。

第二天晚上,Dipper拒绝了。随之而来的争吵差点演变成一场斗殴——但Bill克制住了自己,选择了被动。若非必要,不必破坏友谊。

第三天晚上,Dipper终于勉强应允了。在恶魔看来,这很滑稽。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产生他有得选的错觉的?他眼底的恐惧藏都藏不住,但是当Bill安慰和赞扬他的时候,恐惧变成了一种有趣得多的决心。

第四天下班,换好衣服的Dipper又一次出现在Ford的书房里,把能偷的东西都偷了。他心不在焉,思绪仍然徘徊在记忆的云雾里。他甚至不能和Bill聊天好让自己分心,因为恶魔已经切断了他们的精神联系来“集中精力”。Dipper知道Bill完全有能力同时完成二十项任务,他心中不禁越来越后悔。

“我不能为你做这种事,Bill!”少年恳求着,哀求地伸出双手,“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让我……”

“在我变得真的、真的非常生气之前,闭上你的臭嘴,孩子。”Bill闪烁着红色,体型似乎在不断增大,“我受够了这些矫揉造作的废话,这个夏天我他妈的有一个计划,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要参与。”

“既然这么重要,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呢?你还要一个身体干嘛,如果你非要强迫我去……去——”

“别他妈的犯傻了,松树。犯傻不适合你。你必须这么做是因为我希望你这么做,因为我们有一个交易,记得吗?我没有把我的魔法浪费在什么娇气包身上,对吧——”

少年现在不再那么害怕了,他感到有点尴尬。尽管山一样沉重的疲惫让记忆变得模糊,但他清楚地记得当时他饱含泪水,试图挥出一拳,结果他的手还没来得及靠近三角形的正面,他就被击飞了,向后撞上了一棵树。一阵剧痛穿透他的脊椎,他无声地喘着气,睫毛沾满泪滴,眼睛几乎看不见恶魔。

*“你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惊讶?我几天前就警告过你了!”*

“真抱歉,但我还是有一些道德观念的。我还是个人,Bill!我和你不一样!”他挣扎着站起来,因灼热的痛苦而双眼发黑,结果只受到暴躁的目光,“我不是一个恶魔。”

“好吧,你可以回家好好想想。你有一天的时间来克服你愚蠢的‘道德观念’。我对你太过温和了,PT,我想你忘记了一件大事。”Bill飞近了,用一根柔软的手指沿着Dipper的脸颊划过。“你是一个自私、孤独的人,你会不假思索地杀害动物。你主动地操纵了你最亲近的家人的思想以求自保。你不停撒谎,直到在纷繁复杂的故事中几乎看不见任何线索,而你也渐渐喜欢上了我的魔法。难道不是吗?大多数生物都憎恶它。”他擦去了那孩子悲伤的眼睛下面堆积的泪水。“你属于我。所以不要因为你自己所谓的‘善意’而自鸣得意了。那是Sixer的活儿。”

虽然在当时看来这不公平,但现在Dipper意识到他错了。结论几乎刺痛了他的心。归根结底,他对Bill要求太多了——任何进展都放慢到几乎察觉不到的速度——现在他感受到了这种自然而然产生的压抑的沮丧感。没有哪个恶魔会愿意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凡人的异想天开上,更别提一个该死的青少年了。

负罪感涌上Dipper喉咙,酸涩而不快。

过去的几个月里,他获得的力量比这个星球上的其他任何人都更多,懂得的关于其他维度和魔法的知识比Ford更多(至少,这些信息是真实准确的),并对世界和他在其中的位置有了新的认识。当然,他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对一名Pines来说,生活无非是不断重复着令人疲惫不堪的冲突和让步。然而,他绝对可以收获与某位存在——某位能够用他短小的手掌抓住所有大陆的存在——结盟的回报。

他有什么权利去质疑这件事呢?在这浩瀚复杂的宇宙中,他只不过是一个玩物,他有什么权利反对这些势力呢?有什么权利拒绝一个朋友?

Dipper紧张地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把他一个月前左右偷来的小陀螺放回了原位。恶魔曾一边发出令人讨厌的笑声一边告诉少年,那实际上只是一个普通的旋转陀螺,一个儿童玩具。可能来自另一个维度,但是除此没什么特别的。之后他对这件迷人的东西没有了一丝兴趣。

“旋转陀螺?外出游玩?我可以欣赏你们人类的小小乐趣,但提醒你一下,我不是人。”

小瓶子!Dipper需要这些东西。需要很多。他把尽可能多的东西塞进口袋,并且拿走了一个还剩半罐的喷漆,他试着摇晃它。令他高兴的是,声音轻快地响起,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种令人满意的声音。他花了几秒钟策略性考虑,最终大胆地决定把它藏在衣服下面。

“我有宏伟的计划,孩子。我不需要你挡我的道。我要你站在我这边。”

“……”

“你想找乐子?去烦布拉德利啊。哦,等等——”

Dipper的手在记忆枪上徘徊,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带上那东西太危险了。

“——他不是真的。说实话,现在你还剩下谁,孩子?你的家人仍积怨于你,而你的父母只是——过于视而不见,真有趣——你的同学?你想说Max?那其他人呢?”

之后两天,Dipper天天熬夜到很晚,后脑勺疼痛地肿起一块,他萎靡不振。“去他妈的。害怕我吧。”

*“没错。而且要比精神病还丧心病狂!现在,如果因为一些脆弱到令人震惊的人类缺陷就深陷泥潭,那他们就应该得到那些总是在尖叫的头颅。不管怎样,你想说什么来着,PT?”*

Dipper溜出门进了电梯,在他的胸膛里郁积了半个小时的一口气终于得到舒缓。Ford不可能会注意到,他宅在实验室里,敲打着他的机器;时间已经到了晚上11点,所以Stan也同样投入了一些离奇的爱情故事电视节目。没几分钟,他就悄悄地把他的收获扔在床上,然后藏到了床垫下面。

“我会做的。你知道的,你这个过于戏剧化的等腰三角形混蛋。但是……是啊。我会为你这么做的。”他的话语在寂静的夜幕中几乎没有传出去。他抬起头看,Bill的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我不喜欢这样,但我想证明自己。”

还有半个小时他就要出发了,Dipper抓起他的魔法书,试图用熟悉的词语来平复他不安的心情。那些字从书页上跃起飞向他,现在,他的思想沉浸于理解Bill的翻译,不再动摇了。他们是朋友,他温柔地微笑着,怀里抱着他们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体。

***

当Dipper将黑色连帽衫拉过手臂时,他甚至没想在Mabel身上施催眠咒,这已经是这周第四次了,他还没有真正消化他要做的事情,但他的脚已经落到了外面的地面,小心地走上了一条通往森林的路。他的背包丁零当啷响个不停,震动着他的骨头,磨碎了头颅中的思想。远离了小屋的平静,灰尘从他昏昏欲睡的身体里抖落出来,让Dipper痛苦地警觉起来。(the dust slowly shook out from his sleepy frame and made Dipper painfully alert.)

到达石板的时间比他预计的快得多,少年发现Bill已经在等他了,他坐在祭坛的边缘,眼睛望着上方明亮的天空。在漆黑午夜的背景下,他显得格外明亮。

‘晚上好,PT。’

Dipper惊奇地眨了眨眼,他穿过石头,然后爬上台阶,被扔下的背包在地面滑行。‘你恢复了思维通道?’

‘我们需要它。’Bill简单地回答道,然后看着那个少年在他的物品里翻找。“你会用到绳子的。目前就这些。其他东西都带齐了吗?”

“是的。”一口气爬了这么多层楼梯叫他气喘吁吁的,少年抽出一段相当长的绳子,把它整齐地卷成一个线圈,然后捏住中间并藏在身上。他绕过祭坛,紧张地站在Bill面前,激动的手指摩擦着他的一只手臂。寒冷使他的鼻子变红了。“那么,呃……现在干什么?”

“我们等待。我已经搞定了一切,PT。想玩牌吗?”一副同花顺出现在Bill手中,背面印着光照派的标志。翻过来后,Dipper注意到每一张都是小丑,除了一对国王和王后。就算王后看起来莫名像Dipper,他也没有提出来。特别是考虑到国王似乎有一个金字塔作为头部。

“现在真的是时候吗?”

“哎呀。”Bill把卡片扔到身后,每一张都爆裂成五彩的纸屑。他看上去异常真诚,“想太多你会发疯的,孩子。得放松一下!来吧,坐下嘛。”

预料之中,冰冷的祭坛让Dipper耽搁了一下,他花了点时间快速地施展了一个加热咒,然后坐了下来,拉起帽子遮住他冰冷的耳朵:“我不知道。我觉得打牌真的不太合适。”

“呃。放松点。你最近变得……非常关心道德。超级无聊。我想念那棵道德暧昧的松树,这棵烂透了。”

Dipper咂了咂嘴,耸肩道:“这有点不一样。我可以应付动物——森林不会在意几只鸟或几头奇怪的鹿。如果有人发现了,我会因此入狱的。这让我害怕。”他越发安静了,“我才十五岁。”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算一个巨大跨越,孩子。”任何懊恼语气都被小心地减少到最低限度,“只是又一起死亡,不是吗?没什么两样,就和你——”

“不,Bill。我们过去所做的和……和谋杀他人之间有很大的差别。一个不可逾越的差别,有人可能会这样说。”即便如此,Dipper仅仅是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会做的。为了你。但你得答应我,这件事绝对不会被追踪到,好吗?它会是一个让警察反复思考却最终放弃的谜题。”

恶魔发出尖锐的笑声:“好吧,废话,松树。如果你要好好政府的敲章批准的话,那么这个计划就永远不会实施了。我也会失去一个相当冷静的人类。”最后一句话巧妙地含糊了,任何人都完全不会注意到,除了Dipper Pines以外,因为他对这个恶魔伶俐的演讲有着丰富的经验。

“哎呀,谢谢。还有,我们不再有斩首了。现在是注射死刑。”

“我知道。”

“哦。”心脏在胸口猛烈跳动,像是要戳几个洞出来,Dipper端详着自己的手,“到底为什么这个咒语需要人血呢?好吧,我知道它更有力量,但是——为什么?”

“拜托,孩子,这是魔术的基本理论。”Bill的正面闪烁着,显示出黑板和一个勤奋好学的少年正在写大量笔记的老旧图像。那只是几个星期前的事,但Dipper看上去绝对没有现在那么疲惫,也年轻许多,可能才刚刚开始学习。这使得坐在祭坛上的少年痛苦地意识到由于他一直背着背包,脊柱上一阵阵的疼痛,还有他胳膊上因为刀割而留下的细小的、愈合的伤口。

“从死亡中获得的魔法非常强大,我记得那点。以及生物也会积累它。”

“没错。很高兴你在我上课的时候至少听了一点。无论如何,人类尤其优秀。他们寿命更长,储存的魔法更多,而且人类的重要性远远高于动物。自主性,孩子。了不起。”恶魔又变回他那标志性的黄色,意味深长地挥动着一只手臂,“对于我计划的咒语来说,这是必要的。光用该死的苍头燕雀可不够。”

“对,好吧,这说得通。”

“还是不想知道咒语的内容?”

“不了,我肯定这只会让我感觉更糟。”

“你的损失。”Bill的话被一声巨大的叮咚声打断,Dipper惊恐地尖叫起来,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他用愤怒和着迷混合的眼神看着恶魔瞳孔细长的眼睛被一个大钟面所取代。已经是午夜半了。一眨眼,那个怪异的表盘就不见了。“哦,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Dipper放在地上的手微微颤抖,他叹了口气:“我们真的不能再等几天吗?”

“不能。”Bill用温和的目光望着月亮,双手相握,“相信我,孩子——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处理事务。这里的控制者似乎有异议。”

“如果控制者不是你,那是谁呢?”Dipper艰难地爬回他的原位,在石头夺走他身体热量时呲牙咧嘴了一下。

“命运。”Bill停顿了一下,以增加效果,“当然,我不能看到一切,但今晚必须发生。你不如享受它。”

“我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我不会‘享受’这种生活,我也不认为我想。”

“然后你会因为内疚而发疯。”那冷酷无情的语调使Dipper退缩了,“相信我,你会的。你会不小心把真相泄露给你的家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松树。精神病院对来说有趣得要命,但对其中的人来说并非如此。”

一滴热泪从Dipper的脸颊滴下,沾湿了地面。Bill,仅此一次,什么也没说。

少年哽咽着,伸出颤抖的手,打量自己短短的指甲,柔软的指纹。血祭仪式留下的那条丑陋的白色疤痕残留在他的手掌上,他试图回忆当红赭色液滴缓慢滑过苍白的皮肤,落至下方的符文上时,肾上腺素的冲动穿过腹部的那种感觉。他试图唤起对以前咒语的准确记忆——熟练地将刀刃深深插入喉咙、胃部,烧灼的液体染污了他的手和胳膊。“鲜血把市民的白手污渎,*”他喃喃自语,自怜自艾地洗着手。(*源自《罗密欧与朱丽叶》开场诗)

“罗密欧与朱丽叶?别自欺欺人了,孩子,你比起罗密欧更像提伯尔特。”

“那你算什么?”

“恶魔。也可能茂丘西奥,喜欢有点野性的家伙。”Bill似乎对气氛的变化松了一口气,“不过相信我,孩子,一旦你进入状态就会感觉很棒了。你体会到的力量如此强大——让你想要抓住另一个人,只为了——”

恶魔的语速渐渐加快了,他注意到了他声音里潜伏的狂热。他咳了几声,微微转过身去:“最糟糕的情况是,你的身体接管了你,你甚至想都没想,然后你就发现他们都死了。至于最好的情况?你会发现你已经爱上了它的滋味。那会很有趣的。”

Dipper什么也没说,心中仍然盘踞着可耻的回忆。

“时间差不多了,孩子。”人类抬起头望去,凝视Bill飘到了台阶顶端,示意他跟上去,“准备好了吗?”

Dipper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是的。”

***

步行中途,恶魔给出详细的指示然后留下了Dipper,他说他需要在绑架受害者的时候隐藏起来。小路通向路边的一堆沙砾——为陷入麻烦的司机准备的一个停靠点——以及一个极其不幸的人。

Dipper怀着好奇听从了Bill的指示,悄无声息地靠在一棵树干上,注视着前方的道路,他被眼前之景惊讶了。

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正对着右手紧握着的一个小装置漫不经心地喃喃自语,他检查着一辆质量明显很差的汽车的引擎盖。在月光下,他的头发闪着油腻腻的光,非自然的光芒将他的脸庞勾勒出分明的白色轮廓,有种朦胧的帅气。然而他的车没有任何复生迹象,车尾也没有贴上任何保险杠贴纸。它甚至没有一个常见的松树味空气清新剂。

‘没有人会在意他,孩子。完美的目标。’

‘不幸的家伙。’

‘要么现在这样,要么在路上发生车祸,导致一家人死亡。好吧,是一家人和他自己。这实际上是种仁慈。’

Dipper紧张地舔着嘴唇,眼睛盯着停着的车,点了点头,然后飞快地穿过树林。狂躁的兴奋在他的胸膛翻滚。他真的要这么做了。他将得到最有效的材料。那就是他。一种材料。仅此而已。

少年看着路边的影子,感谢群星为夜晚带来的黑暗。就算他发出了什么声音,那人也不像听见的样子,仍然对着录音机在自言自语;从引擎盖下冒出的淡淡烟雾表明短时间内这辆便宜车哪里也去不了。

Dipper一边计算着自己的脚步,一边悄悄地绕到森林边缘,埋伏于猎物身后。

Silentium”,他低声说,看着影子突然抓住了那人喉咙,令他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动作越发绝望,双手无助地抓着自己的脖子;少年在他丧失行动能力的那一刻烧毁了录音机,他迅速地从藏身之处猛扑出去,将一只手臂勒在男子的喉咙上。

“如果你知道好歹,”他在陌生人的耳边轻声道,“就不要挣扎了。这会让整件事变得简单很多。明白了吗?”

他已经被吓得动弹不得,极其微弱地点了点头,Dipper用力地把绳子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动作冷静而粗暴。夜晚的寒意导致绳子刺痛了Dipper的手指,这孩子不得不忍住疼痛的呜咽;与此次捕捉的不适感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一号的手腕被绳子的紧缚擦伤。

Dipper对自己的成果感到满意,这是一个意义重大的绳结,他发现还剩下很长一段长度可以握住。尽管细绳缠绕在手掌上火辣辣地疼,但他还是在指关节下方绕了一圈,两圈,三圈。

希望Bill能适当处理掉这辆车。

Dipper稍稍用力拉住绳子,开始拖着他的俘虏穿过树林,他几乎没注意到Bill他身边现身。恶魔的目光扫过少年僵硬的身体和被捆起来的男人(正于黑夜中无声哭泣),他散发出的柔和的金色光芒传递着担忧之感:“你还好吗,孩子?”

“我们赶紧结束这事吧。”Dipper最初肾上腺素带来的冲动已经消退,现在,对于他即将要做的事情的恐惧正在理所当然地降临,“我们速战速决。没必要折磨这人,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得到血液。”

男人立即挣扎得更厉害了,惊慌失措的行动造成了一阵混乱的断裂声和碰撞声,因为他的腿踢到了树枝并挖进了森林地面。Bill啧了一声,轻轻一动手腕,就用魔法锁链把他绑了起来;Dipper看上去非常高兴能得到帮助,他的背也放松了些。从他绑架受害者的地方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达神庙,而听着沉重的身躯不断传来的撞击声在高大的树木间回荡,时间仿佛延伸到了荒漠。在路上的一段时间里,Bill同意顶替他,无情地拉着这个意识不清的人拖过最折磨的蕨类植物区域。只有当Dipper用带着一丝绝望的愧疚眼神瞪着他时,他咯咯的笑声才平息下来。

最终,Bill厌倦了这种愚蠢的折磨,把绳子还给了少年,神庙的背影刚刚进入视线,他便迫不及待地飘到前面,摩拳擦掌,兴奋的神色难以抑制。

Dipper模仿多年前的信徒把人拖上台阶,忍不住暗暗地笑起来。恶魔伸出一只手臂放在他的肩膀上安慰他。每走一步,那人的背部都会狠狠撞在大理石上,他痛得乱晃,无声地哀嚎。当少年终于把他扔到石板上,并牢牢绑起来时,很难说他是害怕更多还是松了一口气更多。

“刀,”Dipper低声说,伸出一只手。一个陌生的刀柄滑至他的手指间,他低头看,惊讶地眨了眨眼,“这是Oscar的,对吧?”

“你猜对了,”Bill边回答,边搓着他黑色的小手,声音越来越难听清,“我们要麻醉那个混蛋吗?”

“当然,”少年喃喃自语,急忙从包里拿出一块布和一些氯仿。“幸好Ford什么东西都有点,呵。”他把大量的液体滴到那块布上,然后盖在了那人脸上,当任何动静最终消失的时候他叹了一口不自觉憋着的气。(学名三氯甲烷,医学上常用作麻醉剂。)

根据Bill在附近徘徊的样子判断,Dipper几乎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然而恶魔仍然沉默地观察着,明亮得令人眩目。为了不弄脏自己的衣服,Dipper拉上了为这个场合准备的黑色连帽衫的拉链,把兜帽拉过头顶,挡住了一些金色的光线和些许强烈的罪恶感。他手里握着刀柄,冰冷刺骨。

他能做到的。他能做到的。

Dipper像看到Oscar做的那样举起刀刃,低声念着浮上脑海的祈祷词,忽略了Bill愉悦的回应声。他稳住颤抖的双手。闭上眼睛。

他可以做到的。这太他妈艰难了——但他拒绝失败。

带着出乎预料的冷酷,Dipper挥下刀,感到锋利的刀刃穿过皮肤和肌肉,最好能刺穿心脏。当他拔出武器时,鲜血从伤口涌了出来,他的心跳加速了,呼吸失去了控制,大脑一片空白。他把刀子插进那人的胸膛,*一次,又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的动作变得不假思索而机械。胳膊上血液温热的感觉是到处都是,以至于Dipper几乎忽略了浸透衣服的粘性液体;直到最后Bill在他动作的中途抓住了他的胳膊,停住了它们。

“他死了,孩子。”Bill听起来异常沉默。

少年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朝着恶魔眨了眨眼睛,身体剧烈颤抖着,手指在刀柄上紧握又松开。刀从他的手中掉到下面那个人静止的胸膛上。“死了,”Dipper低声自语。他低头看着石板,然后又看向自己的手,仿佛第一次看到它们似的。“操。操。”

“松树,坐下——别晕过去,我们得先打扫一下。”

但这个少年已经在滑倒的边缘,他盯着自己手上的血,歇斯底里地哭着。他跪倒下来,紧紧抓住自己的脸。沿着他的脸颊留下了一道道的猩红污迹。

“我杀了一个人,”Dipper抽泣着,哽咽不已,啃咬着自己衣服干净的一角,“操,Bill,我杀了一个人,他死了,妈的,我该怎么告诉Mabel,我该怎么办——”他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来回摇晃。

鲜血从祭坛顶部渗到地上,沿着楼梯的前几级蜿蜒而下。Bill懊恼地把血引入Dipper带来的小瓶子里,不知道是该为自己在这孩子身上获得的成功感到高兴,还是该担心这可能有点太过火了。实际上,如果他发疯了只会令人困扰。他把手伸进少年的脑子里,灵巧地放松了他的思绪;Dipper这次感觉到了,但他对此更多的是感激,而非不安,他的摇晃放慢了,然后拉扯着脱下了血迹斑斑的连帽衫。

“把它拿走。”

“什么?”Bill听到这个少年的话差点跳起来,他恼羞地收回手,因随后的回答而顿了一下。

“我能感觉到你,你知道的。”Dipper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特别难过,“把罪恶感拿走吧,或者尽可能地消除它。让事情变得容易些。”他可怜地咽了一下,绞着双手:“求你了?”

恶魔有点紧张(天哪,要让Bill紧张可不容易),他照做了,在人类的脑海中轻轻地改变感觉和反应,直到只剩一种不可动摇的、但是微弱而扭曲的后悔。Dipper现在平静了下来,他站起身朝天空拉伸了一下。当他转向Bill时,他一脸随波逐流的表情。

“让我们打扫一下,好吗?”

Dipper想了一会儿,耸了耸肩,他把没用的衣服扔在地上,然后将魔法延伸至右臂。烧灼感近乎痛苦,他无视了它,以专心致志地构建一个咒语,能量如绳索般形成一把巨大的斧头,他试着挥舞看看。它锋利的边缘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我们要把他变得更容易转移吗?”

Bill沉默了一会儿,仍然散发着刺眼的光,他一动不动。当他回复时,内心暗流的混乱的快乐几乎无法抑制:“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松树。”

Dipper因压抑着情绪上的疲惫而颤抖着,他转了转肩膀走向祭坛。

***

恶魔喜欢破坏

这仅仅是一个事实,一个大多数人都会记得的事实,但是当Bill看着Dipper工作的时候,他宁愿认为这个孩子忽略了这个事实。在那天结束的时候,并没有多少证据能证明他不是所谓破坏的典型例子。他的大脑还有多少地方是未被触及的?当夏天开始,它还有多少是完好无损的?

不管怎样,看到少年气喘吁吁,浑身沾满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鲜血,这幅景象令人陶醉。肢解这个家伙是完全没必要的——Bill可以在几秒钟内把尸体埋起来,不留任何踪迹,但重要的是松树在这里采取主动。他确实把这份工作做得很彻底,值得称赞。他的双臂覆盖着大片逐渐干涸的深红色,浸透了他的衬衫。没什么是一个恰当的咒语不能修复的——尽管对当事人来说,并不一样了。

Dipper的呼吸异常剧烈和短促,通过上排牙齿快速咬住下唇才缓和下来,意外滑入口中的铁锈味叫少年皱起了鼻头。斧头锋利的刀刃刺穿肌肉和骨头的感觉永远铭刻在他的记忆中——这本不该有任何令人愉快的地方,然而在他肋骨后嗡嗡作响的蜂鸟却泄露了他内心禁忌的兴奋。也许只是他惊恐的大脑错误地翻译了他的恐惧……或者,也许Dipper真的已经堕落至此。他感情上的不明确大概是最令人担忧的部分。

“你看起来棒极了,孩子。”Bill漂浮在男孩的面前,抬起他的下巴盯着他那双迟钝的眼睛,“就像美梦成真。”

Dipper的嘴微微张开,舌尖抵着下面的牙齿。他呼出一股热气,寒冷的夜空中形成了一团水晶般的雾气。他的双颊仍因辛苦工作而泛着红——殷红色纹路和灼热的红晕涂抹其上——还有一丝永远也得不到回报的淡淡渴望。他无法回应,只是靠近恶魔的触摸,因Bill的形态点燃的令人战栗的灼烧而颤抖。

“你来把那些东西打包,还是我来?”

Dipper模糊地瞥了眼他们身后的一片狼藉,低声吐出一个柔和的“你”字。这事正适合Bill,会比人类要花的时间短得多。他兴高采烈地把尸体包裹进麻袋里,并从祭坛上尽可能抽取血液(尽管他肯定停下来欣赏了会自己的神庙,这是多年来第一次被正确使用)。麻袋在放着的地上仍然不幸留下了污迹,而少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搬运。

“饶了我吧。”一些残余情感的泪水从月牙色眼睛的角落冒出,“我会挖洞的。但我绝不会背那个该死的袋子。”

“哇,冷静,PT。我来处理。别那么激动。”Bill安抚的手并没有缓解Dipper肢体语言中的挫败感。

“我现在脑子里有很多事情。不管你做了什么——它在波动。给我点时间。”他转过脸去,脸颊闪着泪光,然后带着克制的表情转了回来,“好了。没事了。让我把这些瓶子装进包里,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他们一起穿过树林,留下神庙独自思索它是怎么突然被彻底一扫而净的。恶魔遵守承诺,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那捆布的顶端。从底部滴下的任何液体都会很快被Dipper从覆盖的地面上清除掉,他几乎疯狂地抹去了周边的一切证据。“我可不想被抓,”他喃喃自语道。“绝对不想被抓。”

“这里。”

一小块没有覆盖的土地,蕨类植物围绕着它茂盛生长,看起来是一个理想的地点。按照Bill简洁的命令,Dipper用他的魔法举起一个土堆,他疑惑地向洞里看去:“我觉得这里放不下。除非进行一些严谨的……修改。”

Bill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但少年不想知道具体细节。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当他最终被允许转身,那个袋子和尸体完全不见了。只有恶魔,天真无邪地漂浮在警惕的眼睛和永恒的天堂构成的背景下:“你今晚干得不错,松树。真正扼杀了敌对者。”

“太早了,”少年虚弱地笑了笑,Bill入侵他的脑海所产生的安定效应仍作用在他身上。大部分的罪恶感最终都被冲刷掉了——几乎和他召唤斧头时的程度差不多。事实上,观念和行为的潮起潮落完全是普遍的,太普遍了……他的夏天有太多时间都被逐渐减弱的强烈情绪的波动所打断,这有利于恶魔。

毫无疑问,Bill以前也干扰过他。

即使当Dipper直接盯着面前这个无视重力的三角形时,他也不能让自己感到一丝惊讶或愤怒。现在一切似乎都变得那么遥远——只剩一种模糊的概念:吸气、呼出,以及十二岁少年沉浸着的真切的悲伤之感。神啊,他真是个傻子。高估了自己对世界的控制,直到彻头彻尾的谋杀也不能真正激起他内心的罪恶感。

哦,好吧,无路可进,亦无路可退,不是吗?

***

“那么多动物都去哪儿了?”

Dipper愈加不安了,通常充满声响的森林生物们现在完全消失于视野,寂静在他耳中回响。他强迫症般对自己的衣服使用了所有可能的清洁咒——并不意味着他以后还会再穿——但这并没有让他错过森林现在似乎对他产生的异常坚定的厌恶感。有点像男牛怪,他忽然想到。

“他们害怕你的魔法,孩子。他们认识我,他们知道我和你有联系。”Bill温和说道,声音难得低于大叫,“他们害怕你。感觉怎么样?”

少年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吸了一大口树叶的清香,轻哼着说:“不错,我猜?高中里似乎没有人尊重我。很高兴看到变化。”

“太棒了。我想这意味着不会再有超自然狩猎了,PT。”

“没有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好笑,“我猜是没有了。”

当他们走近神秘小屋时,Dipper感到最后一丝柔和的遗憾稳定在了他脑海深处的某个地方。Bill偷瞄一眼,很高兴地看到那个人类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忧虑。这次行动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不幸的是,离家人越来越近意味着少年越会意识到他的人性和他人类的感情,多么脆弱啊。这么早被抓到可不行。

尽管完全清洗干净了,Dipper还是几乎无法忍受他的连帽衫,他感觉材质叫他发痒,擦伤他的皮肤。Bill注意到他的不适,把手掌放在他的手臂上;潜伏的烧灼感沿着少年的身体流淌,像Dipper融入黑夜的炽热呼吸一样陌生。小屋的窗户都黑着。

少年需要一个锚,他勇敢地抓住Bill的手,就像他几天前那样;它感觉如此不同。温度最终与他自己的手相同,不是压倒性的或强烈的,而是一股股脉动的热量,在Dipper的皮肤下慢慢地沸腾,恶魔也同样。Bill垂眼缓慢地眨了一下,叹了口气。

“我不爱你。”这个声明没有一丝波澜,仅是向沉寂的世界展示了一个事实,“你知道的,对吧?”

“是的,Bill。”Dipper听起来疲惫不堪,“我知道。”

太阳平静地登上不远处的山顶,将他们沐浴在金色之中。


Notes:

QSO BK’G RLQW, ULH FH ASL NOPQIV – XECSJL GY TOJP, LWKV QMPIK MYS QWSJF

(大多数情况下,密码确实包含了伏笔,但是有多少我不能说。)

SONG: 'I'm Your Puppet' by Gregory and the Haw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