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芙】阿多尼斯的报复 序

原作后续向。寿命论见多了,给龙写点他喜欢的。 章节字数8.5k。序章那维出场少一点,后面就多了。 ——————

“几百年前,有位俊美绝世的青年,他的身躯像白桦一样修长挺拔,面容比世上所有花朵都要美丽。水神大人对他一见钟情,将他带回沫芒宫,加封他贵族的姓氏,让他常年陪伴左右,无论宴饮还是观戏,日日夜夜,形影不离。她是如此宠爱这位青年,不仅给了他共治枫丹的权力,甚至用神力赐予他永恒的青春和生命。这就是那维莱特先生的来历,对于枫丹神秘的最高审判官,一直以来我们知之甚少,但考证种种线索和古老的传说……”

“怎么了?”见芙宁娜盯着一张纸若有所思,那维莱特靠近她问道。今天是休息日,就连最忙碌的大审判官也没有上班的道理,那维莱特从沫芒宫为她送来了遗落的私人藏书,正帮她一本本塞到新家的书架上。那是一张剪报,纸张已经氧化成了暗黄色,散落在地上被芙宁娜拣起。内容荒谬而不甚有新意——除了歪打正着地猜中了他们的情人关系,那维莱特在过往的几百年中,听过读过无数类似的传言。这篇会被剪下收藏,大概是因为添油加醋的认真文笔,平添了一份荒诞的滑稽,无意间博得了故事女主角本人一笑。

“我怎么还留过这种东西……”芙宁娜拿着它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夹回了书里。“写得倒还挺生动的。”

“有一段时间,你很喜欢……鉴赏这些八卦小报,”那维莱特答道,“经常在办公室全文朗读叫我仔细听着。”还有一次狂笑到手舞足蹈不能自已,把一整杯奶油咖啡打翻在了昂贵的须弥地毯里。

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见到她那样有精神的,甚至骄横胡闹的样子?可一想到就连那种快活可能也是她伪装的一部分——那维莱特摇了摇头,选择先专注于眼前这个安静低落的她。

“哦?有这回事?”芙宁娜试着回忆,只得到了一片茫然,“还是你记得清楚,我这人类的脑子,果然不是用来记五百年事情的。”那张纸片又被她拿出来回味几眼,“水神赐给宠爱的男人长生……很合理嘛,也不奇怪很多人会这么想。以后我和普通人一样老死不在了,你还是原来的样子,呵,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完全猜反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怔住了。

神性的部分已经从芙宁娜身上分离,诅咒也不复存在,她会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类,在有限的时间里走完生老病死的人生——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早晚都要面对,而那维莱特显然对此毫无准备。

芙宁娜也惊讶于自己将这沉重的话题无意识地脱口而出。窗外乌云遮住了午后的阳光,无言相对的沉默令人不安。最后她试图讲些玩笑话打破这僵持的氛围:

“……那样的话,你是男美露莘的说法就要占上风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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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时间正在流逝。

自从下午和那维莱特说过那番话后,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盘旋不散。芙宁娜躺在床上,房间混乱又空荡,街道上的喧闹也消融在夜色和雨声中。

从前的五百年,时间对她来说是无尽的,她不知这场漫长的演出何时结束,不知还要多久才迎来落幕的时刻。而现在,尽管隔着朦胧迷雾,那个注定的终结,就在可预见的距离向她招着手。

不用等待一场遥遥无期的审判了,再长也不过百年时间,无论是好是坏,这趟人间的旅途就会到达终点。这念头本该让疲惫的她感到轻松,可是……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芙宁娜。”

“请如我理想中那样,以人类的身份幸福地活下去吧。”

她背负着沉重的使命诞生,现在这份重量已经远去,空留一条不知向何处去的生命,短暂缥缈得像海面上的泡沫。身为人类的幸福是什么,真的能在其中寻得吗? 一股莫名的悸动穿过了她的心脏,是焦灼,恐惧,急切?这与她五百年来体会过的任何一种感受都不尽相同。

今晚大概睡不着了,她想。这些天来,大部分时间她都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家昏睡,而此时,她想要在飘雨的街道上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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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宁娜恢复了些精神——速度之快大大超出了那维莱特的预料。预言危机解决后,芙宁娜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欣喜,或重负已释的轻松。那维莱特以为她怨恨着自己,他本应给予她毫无保留的爱护和支持,却用算计手段将她逼迫到那般境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莫大的屈辱。他用尽全力想要表达自己的愧悔,但芙宁娜只是摇了摇头,淡淡地回答,“你没有做错什么。”道歉和补偿不是她想要的,那疲惫的肩上也不想再负担一份歉疚的重量了。那维莱特能做的,只有尽量安排好她的衣食住行,给予她愿意接受程度的照顾。

尽管搬出了沫芒宫,芙宁娜身边还是被安排了隐蔽而严密的安保,以保障她的平静生活不会毁于人们狂热的关注,也方便了那维莱特了解她的动向。她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商铺摊贩上,拎回大包小包的食材,学着做最简单的餐食。被克洛琳德拉去了朋友聚会,然后满脸通红步伐不稳地被送回住处。又过了些日子,她加入了一个濒临解散的小剧团,为他们的谢幕演出担任顾问,每天为排练早出晚归,和之前闭门不出的样子判若两人。

审判庭的工作比从前更加繁忙,那维莱特得空的时候,芙宁娜又总是不在家里。他想过直接去剧团探望,又怕给其他人带来惊扰。他甚至不确定,芙宁娜想要逃离的过去,是不是也包含了他。

所以当芙宁娜主动来到他面前,向他提出借用欧庇克莱歌剧院时,人前必须保持的严格的礼仪也难掩他雀跃的心情。

“我这就请人去安排日程,决定下来之后会将相关信件寄到剧团。”

更甚于欣喜的,是久违的踏实——这是他熟悉的感觉,回应她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无论在他的办公室还是她的寝宫。或许,自从他由那封信,做出前往枫丹廷的选择,这就开始成为他的认同和习惯。

《水的女儿》经过曲折的创作和排练过程,终于走进了枫丹最高的歌剧院。那维莱特的安排非常周到,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来搭建舞台并彩排。调试灯光音响,安置服装道具,再次确认演员走位,芙宁娜像只飞来飞去的鸟儿,带着整个剧组从清早忙到了夜深,最后找了间家庭餐馆一起吃宵夜。

“今晚好好睡觉,养好嗓子,明天下午两点练声,三点最后走一遍台。欧庇克莱歌剧院的舞台比平时的小剧场大很多,注意走位要足,看好定点。我相信大家的专业素质,不要胡思乱想给自己增加压力,保证休息,明天的演出效果一定会非常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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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可能有点失礼,看着芙宁娜指导我们的样子,有时候会觉得……就像团长回来了一样。”回家路上,担任女主演的姑娘迪尔菲对芙宁娜说。两人住处离得不远,平时排练中朝夕相处,关系自然地亲近起来,聊天间连敬称也省去了。

“我的荣幸。”芙宁娜笑了,“她是你们重要的家人,如果能让你们感到那样亲切,我很高兴。”

“嗯嗯!”迪尔菲用力点头,“你对音乐剧的见解特别高明,又很有领导力,总是能明确地指出问题。就连严厉的时候,训斥我们的时候,那种感觉也非常熟悉!”

“什么啊,原来是说我脾气不好!”芙宁娜佯装生气,却和她一起爆发出一阵大笑。芙宁娜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开怀过了。

紧随快乐之后的是伤感,连日的忙碌让芙宁娜暂时抛开了人生起始的迷茫,也让她险些忘记,这场演出就是剧团的终点。

“你们的剧团一定要解散吗?我的意思是,《水的女儿》是非常优秀的作品,应该能取得不错的反响。你们的知名度提高了,经营状况也会大大改善。就这么解散的话,会不会太可惜了?”

没有任何犹豫,姑娘摇了摇头,“解散的事情,已经定好了。我当然也会舍不得,可是,如果不是快要解散,大家就不会放下嫌隙重新聚在一起,甚至《水的女儿》可能会搁置在那里,再也不会完成。”她认真地看向芙宁娜,“还有你,如果不是最后一次演出,大概也不会吸引到你的加入吧。能和芙宁娜合作一台音乐剧,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一辈子的运气,是不是都用在了这件事上……”

“别这么说,未来还会有好事发生的!”芙宁娜发现怎样回应都有些笨拙。

迪尔菲微笑着,“其实……这也是我最后的演出了。我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状况在变差,发病越来越频繁,不知道以后哪一次倒下了,就再也起不来……”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同情或安慰。“所以我想法也比较简单,劳维克还说我鲁莽,我只是想着快把要做的事情完成呀,《水的女儿》也是我催着大家做下去的!”她脸上的骄傲完全盖过了阴霾。“最近身体还算可以,等演出结束了,我想出去走走。听说蒙德也有人在做音乐剧,要不要去那边看看呢,正好蒙德物价也比较低……啊,抱歉!只顾着说自己的事情了……”

芙宁娜想着说一声“没关系”,脱口而出的却是——

“谢谢你。”

出去走走……吗。她想起几天前收到的一封信,寄信人是位旅居稻妻的枫丹工程师,正在拍摄映影,斗胆邀请刚刚退下公职的水神大人莅临指导。太遥远,太麻烦了,她把信丢在了角落里。可现在她开始考虑,或许接受这份提议也不错。

演出最后,芙宁娜替迪尔菲完成了结尾的唱段,道具神之眼也被从天而降的真东西取代。以凡人之躯扮演了水神五百年,如今卸下任来才掌握水元素力,芙宁娜对它充满了疑问和好奇,反复摩挲观察着,晚上将它放在了枕边。

芙宁娜做了一个梦。

开始似乎是个陌生的目光,带她进入了一座古老的城市——她认出来,那正是坎瑞亚灾变之后百废待兴的枫丹廷。她通过这目光看到了五百年前的沫芒宫,矗立着崭新的歌剧院的伊黎耶岛,然后看到了她自己,高高端坐在歌剧院特别席位上的她,趾高气扬地进出于沫芒宫的她,舞台聚光灯下的她,流露出落寞神情的她……

最后是仅见过一面的,镜中的那个她,赤足戴着如同镣铐的饰链,在高悬的断头刀下翩然起舞。巨刃落下,梦也随之破碎,消失在了清醒意识的背面。

天气晴朗,芙宁娜打开了刚买的咖啡机给自己冲了一杯,准备去报刊亭找一本最新的旅行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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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交给你了。”

芙宁娜将备用钥匙放在那维莱特手上。这趟行程将会很长,至少要几个月,那维莱特的担忧几乎在脸上凝成了积雨云,但又怕开口扫了她的兴致,同时他寄希望于旅行能助益她的身心健康。他的心情芙宁娜完全看在眼里,所以没有拒绝沫芒宫帮自己安排行程的服务,也答应了带上逐影庭的信使同行。

“明天的船票在这,钱包,证件,鼻烟……嗯,都没问题。”她不只在为自己清点,也是想要那维莱特放心些。高大的男人消沉地坐在她的沙发上,平时仪态端正的头也垂下来,看着颇有些可怜无助。芙宁娜捧住他的脸,安慰地亲亲他的鼻梁,“我的小公鸡(Mon poussin),”他漂亮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层忧虑的水雾,她又去啄吻他的嘴唇,“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他握住她的手,索取了一个更加热切的吻。唇舌交缠间,她才想起来他们很久没有亲昵过了。他环住她的脊背,将她贴向自己的胸膛,她顺势坐到他的腿上,感觉到体内涌动着热流,随着急促的呼吸越来越激烈。他的手探进她睡衣下摆,去揉捏胸前挺立起来的果实。她发出了一声甜腻的惊呼,然后猛然清醒过来。

“那个!那维莱特!”她按住了情人爱抚她的手,对方满脸困惑。“我……我现在是正常的身体了,呃……没有之前的诅咒了,”她喘着气解释,“像从前那样做的话会怀孕的……”

“那……在外面?”那维莱特仍抱着她,试探地问道。

芙宁娜用力摇头,“我生理期刚过,太危险了。”她感觉到了男人箭在弦上的欲望,不确定他会不会放过她。时间太晚了,去哪也难买得到避孕用品,五百年来她第一次恨枫丹商铺们打烊这么早。

那维莱特用力深呼吸,然后放开了手,芙宁娜软着腿站起来。“抱歉。”两人同时说出了同一句话。

他还是如此顺应她的意愿,尽管她已经不再是他的神明——从一开始就不是。自己没有哪怕一丝水元素力,对方是水之龙王,不该分辨不出,芙宁娜至今也难以理解为何这没引起他的质疑。为了保守秘密她只能孤独一身,但那种情况下,他的忠实是对她最大的诱惑。谁拒绝得了一个对她毫无二心的,守口如瓶的,而且外表俊美非常的男人?于是她允许自己得到这份消遣,好熬过漫长苦闷的时光,她叫他上了自己的床。

事到如今,他不必再以侍奉她的情人自居了,而出于习惯、情分或者什么,他仍保留了那份体贴。不得不说,这令芙宁娜心存感念。

两人从沙发上分开之后都很紧张,不敢再做一点靠近的举动。那维莱特在玄关穿好了外套鞋子,本该送上的临别之吻被一个胶着的目光替代了。明早的公务他抽不开身,只能派别人送她去港口。“一路平安。有任何需要都请联系我。”

“我会早点回来的,那维莱特。”

她向他眨眨眼睛。他退着艰难的步子走出了她的家门。

第二天一早,芙宁娜出发去柔灯港,从那里搭乘轮渡前往璃月的遗珑埠。在她留有的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走出大枫丹湖。外界的海域一望无际,澄净的天空映着不同于枫丹的蔚蓝海水,令她兴奋不已,在甲板上走了一圈又一圈。不一会儿风浪稍起,船开始颠簸,对于水手们而言只是司空见惯,而芙宁娜很快就头晕目眩,胃里的恶心一阵又一阵袭来,早餐吐干净了接着吐黄胆水,无论鼻烟还是冷敷都毫无作用。芙宁娜几乎觉得这趟旅行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堂堂前任“水神”,现在的水系神之眼持有者,被海洋折腾得如此狼狈,她在心里默默自嘲。谢天谢地,过了不久,异国港口的景象出现在了海平线上。

芙宁娜双腿打颤被扶下了船,在前往旅店的路上仍然脸色煞白冒着冷汗,直到店家奉上了一杯清茶,用沉玉谷高山泉水和九窨一提的魂香花茶冲泡,喝上一口,芙宁娜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和枫丹流行的红茶不一样,甘甜清新的幽香,几乎带着一种重生的喜悦。她马上拿下几罐,叫店员直接寄回枫丹廷去。不知道那维莱特尝了会发表什么评价呢,她窃喜地想象着。

翌日,旅程继续向南,途经梯田层叠的翘英庄,浅滩平林的荻花洲,最后下榻在望舒客栈。这座奇特的建筑立于高耸的磐岩之上,视野俯瞰整个碧水原,还可以远眺蒙德的龙脊雪山。又经一日路程,穿过归离原,翻过天衡山余脉,提瓦特最繁华商港的景象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这样安排行程,芙宁娜有她的私心。璃月港有个名声在外的云瀚社,他们排演的戏曲,据她有限的了解,算是一种璃月式“歌剧”。等待海关手续那几天,她几乎一直泡在戏院里,迥异的表演形式令她大开眼界。也多亏了一位自称“闲散人士”的戏友,向她介绍了不少其中门道。说来奇怪,芙宁娜见到他第一眼,就觉得此人和那维莱特哪里相似,明明面孔并不像,老成自如的气质也和一板一眼的审判官毫不相干。至于她弄清其中原因,则是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去往稻妻的航行,比第一次顺利得多。芙宁娜说不好是自己有了抵抗力,还是单纯地因为船大了几倍。在离岛她和那位邀请人会合,青年名叫泽维尔,枫丹人,见了芙宁娜激动得痛哭流涕,一遍遍地说我是看您的戏剧长大的。芙宁娜竭尽全力才叫他收敛了点,没在安静的稻妻人中间闹出更大动静。

映影取景的第一站是影向山。社奉行负责了她们的接待和住宿,神里家的大小姐十分年轻,但待人妥帖稳重。雷电将军和狐耳的眷属也登门拜访,稻妻人说话爱用冗长的敬语,过度的委婉让熟谙礼仪的芙宁娜都难以适应,但将军意外地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芙宁娜很轻易地看出,她并不擅长武艺之外的任何话题——刚好自己对舞刀弄枪也一窍不通,但提到枫丹的甜点时,这位威名盖世武人两眼几乎放出光来。 芙宁娜还是头一次住进稻妻式的宅邸,纸拉门隔开的房间,和铺了榻榻米的地面都非常新鲜。庭院也有一番特别的味道,和整齐气派的枫丹花园相比,朴素得几乎简陋,但幽静的氛围又格外令人放松,听着竹筒击石的清脆声音,她坐在围廊上不知不觉就发起了呆。

神里家的管家是位七旬老妪,腰背已经佝偻,头发尽白,经常和芙宁娜闲聊起年轻时在鸣神大社的经历,也会担心她吃饭不习惯而为她加餐枫丹菜肴。老人迈着迟缓的步子,不紧不慢地除去庭院里的杂草,修剪树木枝杈。时间也跟着她慢了下来,她的手脚不再利落,动作却满是从容,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破坏她的安宁笃定。

“有什么需要吗?”感觉到了停留在身上的目光,她停下来询问。

芙宁娜回过神来,眼里莫名有些湿润。

“……您好美。”

老人听了,嘴角勾起一抹俏皮的笑容,“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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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波在异国他乡拍摄映影,这项工作远非轻松浪漫。片场兵荒马乱状况百出,一个镜头可能顶着高温烈日反复拍上十多遍,剧组连轴转起来甚至顾不上吃饭。其他的苦头包括但不限于因不干净的路边摊食物中毒,水土不服导致浑身起疹,在八酝岛失足跌进祟神污染的水里等等。与搭档的合作也难免产生矛盾,泽维尔和她都对艺术颇有执着,开始不相熟时还客客气气,后来为了理想的创作而渐渐顾不上风度了,拍着桌子大吵一架。芙宁娜批评泽维尔不懂表演,泽维尔攻击她不懂映影。第二天双方闪电握手言和,统一了战线去请求芙宁娜身边的信使小姐,看在可怜的泽维尔人身安全的份上,千万不要将这件事传回枫丹去。两人生拉硬拽请她去了最高档的餐厅吃最贵的河豚全宴,搭上了泽维尔一个月的工资。事情以三个人一齐被送进医院洗胃告终。

每半个月,芙宁娜就往枫丹寄一封信,一起的还有她淘来的各种新奇玩意:印着繁复花纹的正绢布料,粗糙但昂贵的古董茶碗,工艺品摆件,轻小说单行本……成箱地打包寄走。那维莱特的回信也会按时送到她的手中,内容都是简单的问候,报告平安,和分享些日常趣闻。芙宁娜读得出他的字斟句酌,想要表达思念,又怕给她造成催促的压力,她总会为此会心一笑。他就像风筝的线,教芙宁娜飞在远处,也能感到被牵住的踏实。

这样来往了七八次,映影成功杀青。后期工作周期漫长,也不需要表演指导继续参与,芙宁娜知道是她回程的时候了。临走前夜剧组办了一场欢送会,围在一起吃着烧鸟尽情痛饮,泽维尔满脸通红讲起他的大计划,说这部映影要走遍提瓦特七国上映,制霸千灵映影节,以后将须弥的枫丹的故事都拍出来,还要创作一部关于芙宁娜生平的空前绝后的纪录片。芙宁娜也喝得高了,跟他应和着夸下海口,带头唱起歌,和在场的每个人跳舞,拥抱。凌晨睡下之前才隐约想起,明天带着宿醉坐船,好像不妙啊。

那位小吉祥草王不请自来进入了梦境时,芙宁娜尚在航行途中。“还是第一次见面呢,水之国的芙卡洛斯。”小女孩模样的魔神把头一歪微笑着说,“五百年来真是辛苦了,祝你好好享受休假,请给我一个充分尽到地主之谊的机会。”芙宁娜醒来,看到舷窗外巨树荫蔽的奥摩斯港,原来已经到达须弥的地界了。

她按纳西妲的邀请直奔须弥城,净善宫的大门向她敞开。“不必要的客套就免了,你现在看上去很累,”纳西妲上下扫视了她说,“行李就放在这里,我带你去好好消除一下疲劳。”

芙宁娜怎么也没想到,消除疲劳的方式是去洗须弥浴。公共浴场本是雷穆利亚王朝首创,后来在枫丹绝了迹,却传入须弥落地开花。几十上百号人坦诚相见,赤条条地走来走去,仅仅想象就是不小的冲击。感谢伟大的小吉祥草王,带这紧张的外国人直接开了一间贵宾室。先在桑拿房蒸到大汗淋漓,然后几个女技师鱼贯而入,利落地把她放倒在冒着热气的石床上,用一块粗麻方巾从头到脚搓上一遍。芙宁娜被搓得龇牙咧嘴,感觉皮都削薄了一层。搓完又被涂上橄榄油,一个手劲奇大的技师就开始按摩,像摆弄待宰鸡鸭一样把她掰得咔咔作响,连声惨叫。纳西妲在一边喝着茶水吃着果盘,认真地观察芙宁娜的反应,指出她腰太紧张,肩膀僵硬,脚底不平衡云云,告诉技师哪里还要加把劲。最后一道“工序”是抹上厚厚的肥皂泡沫,这次只是在皮肤上轻力揉搓一下,泡沫的精油香气沁人心脾,芙宁娜的状态很快从“快散架了”变成放松享受,起来冲洗时惊奇地感到身体从未这么轻盈过。

“这……有点舒服啊!”芙宁娜感叹道,身上没有了泡沫遮挡还是觉得别扭,两手不忘局促地掩着前胸。

“来喝点茶,再去温泉泡一泡吧,”同样光着身子的纳西妲倒是坦坦荡荡,“泡到饿了我们就去吃饭。”

事情再次出乎芙宁娜的意料,她们的晚餐乃至住宿一步也没踏出这家浴场。自助餐厅就在浴室楼上,烤肉、薄饼、炖菜、糕点、美酒和果汁……摆满了长桌,任人大快朵颐。顶楼的客房视野开阔,朝向繁茂的雨林。熏香烟雾缓缓上升,晚风徐徐吹来,带来几声瞑彩鸟清脆的鸣叫。

“身体清洁了,内心也要好好整理。”纳西妲用银铃般的声音对芙宁娜说,“有心事说出来会比较好哦。”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芙宁娜也好奇这位智慧之神会给自己什么样的启示。“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一路旅行下来也很开心,可是……时不时会觉得,自己像只没头苍蝇在到处乱撞。”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我是水神的演员,从诞生起我就只有一个目的,为了应对预言危机,扮演安排给我的角色。”

“这个‘目的’已经达成,我获得了‘自由’,却不知道活在这世上要往哪里去了。芙卡洛斯说的人类的幸福……如果是旅行中那些开心的事情,那也太脆弱了不是吗?一旦过去,就很快消散,留下人像往常一样,不明不白地开始下一天。”

纳西妲点点头,目光里竟有些赞许。“你五百年来的‘目的’非常宏大,让你拼尽了全力只为计划成功。可生命本身不存在什么目的,也没有成功或失败。一次旅行结束了,你会带好多特产和纪念品回家,但生命的旅途结束的时候,无论谁都是空手而归。”

“我能理解,这是多么令人不安的事情呀。无论人类、魔神或任何存在,都会迎来这个结局,只不过对于人类而言更加紧迫。所以大家都在寻找,哪怕只是稍微能够凭依的东西,就像鸟儿要停在树枝上歇脚一样。”

不知怎的,这种比喻让芙宁娜想到栖息在她家沙发上的那维莱特。

“为此人会想去追求什么,想看见别人也被别人看见,感受到自己与世界的联系。人间的喜怒哀乐,所有最鲜活美丽的事物,都从这里源源不断地产生。”

“听起来……就是所谓纯水精灵向往的浪漫?”

“原来枫丹也有类似的观念吗?”纳西妲听了高兴地拍拍手,芙宁娜竟在她稚嫩的脸上看出了一种慈祥。“芙宁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主动走出来,去体验、去经历,不是么?你有迷茫,恰恰说明你很认真地活着。”

她把小小的手掌放在芙宁娜的手上,“这个问题的答案,就算是我,就算集合整个世界树连接的智慧,也未必能够得到。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再一次找到自己的位置,找到幸福的所在。”

虽然听得似懂非懂,芙宁娜还是心头一热。她在脑海中看见了枫丹廷的景象,从前觉得如囚笼般的厚重城墙,化作了环抱她的手臂。她知道,自己想要回家了。

——TBC——

下章小别胜新婚疯狂do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