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芙】阿多尼斯的报复 5

原作后续向。寿命论见多了,给龙写点他喜欢的。 本章字数5.5k。仍然含有音乐剧致敬,枫丹有自己的jcs(XD)

观看以自己为主角的剧目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枫丹大洪水后三十余年,世界诞生了新的秩序。芙卡洛斯为枫丹度过危机的一切筹划,至此终于可以宣告完全的胜利。普通人浑然不觉,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一件新鲜事,关于那场灾难的官方记录解禁了——虽然那维莱特的身份、枫丹人本是纯水精灵的事情还是被模糊处理,但余下的事实也足够令人震惊。

对于芙宁娜和那维莱特来说,还有一件高兴的事,宝贝女儿终于在须弥教令院读完了博士学位,回到枫丹,去了科学院任职。转眼间连她也到了而立之年,是完全独立可靠的大人了,芙宁娜承认,接受这种转变实在是需要花上一些时间。

沫芒宫收到了一封检举信,说一个小剧场未经许可,编排关于芙宁娜大人和最高审判官的音乐剧,而且含有大量歪曲的演绎,请马上将他们查封。芙宁娜一听来了兴致,这种乐子可不常有,趁着风声还没走漏,赶快拉上那维莱特去一探究竟。

两人乔装打扮,换上平时完全不会穿的衣服,帽檐压得低低的,活像两个逃课偷溜出来约会的学生。音乐剧的质量竟然相当之高,曲风很大胆地用了摇滚乐,故事讲述的正是芙宁娜被审判这一事件,来龙去脉没什么问题,只是感情线洒了十倍狗血。两位主角被演成了命运捉弄下的一对苦命鸳鸯,剧本浓墨重彩地表现了“那维莱特”将恋人送上审判庭的痛苦,“芙宁娜”则为他的背叛伤心欲绝。芙卡洛斯自戕,取回完整力量的“那维莱特”哭天抢地的唱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爱她, 我不明白她为何打动了我。 她只是凡人,从不是神明, 与我看到的人们一样。 我还能被原谅吗? 她还会爱我吗?

观众们直抹眼泪,那维莱特尴尬得想从剧场冲出去,芙宁娜憋着笑滚到了椅子底下。散场之后,工作人员发现观众席只剩两个人诡异地笑成一团,仔细一看,是音乐剧两位主角本尊。 被叫来的作者和导演,一个眼神已经死了,一个哆哆嗦嗦地解释,他们只是个大学生音乐剧社,剧目纯属被历史记录感动而心血来潮的内部实验创作,没有任何恶意,求审判庭从轻处置。

芙宁娜叉着手说,“你们不能在这继续演出下去。”

“好!一定……”年轻人看到一线生机,停演已经是最仁慈的处理了。

“给你们联系个专业的舞美团队,上欧庇克莱歌剧院演去,一个月够了吗?加班加点去做吧,可别让最高审判官失望。”

可怜的学生从没受过这种刺激,已经快要晕倒了。芙宁娜挽着那维莱特大笑着走出剧场。

时间累积在身上的重负,竟也被时间消解。曾经不敢回想的过去,已经能够付之一笑。

“这部剧哪里还需要修改,不提一些要求吗?”那维莱特问她。

“挺好的,就这样演嘛!那么肉麻的‘那维莱特’,他们还真是写得出来!哈哈哈哈哈……”

一瞬间,他感到了她的释怀,于是也会心地笑了。

支持这部音乐剧,芙宁娜有自己的考虑。上一个时代已经结束,从前枫丹的运转系于最高审判官一人,属于应对预言危机、对抗旧秩序的特殊安排。而现在,这种体系的问题会逐渐显现,它该慢慢地走进历史了。像蒙德、璃月那样的人治国家,才是枫丹的未来。那么,主动走下“神”坛,给人更亲近的角度看待自己和那维莱特,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她虽表露过这种意思,但在付诸行动上仍有迷茫,迟迟没有下决心开始。直到一天女儿向她提出,自己想去竞选议员。芙宁娜大吃一惊,“可你一直喜欢的是科研工作?妈妈很高兴你想要出一份力,但不希望你为此放弃自己的梦想呀。”

“我没有放弃,”女儿从容地回答,“在科学院这两年,我看懂了这个领域真实的样子,如果不从制度上去改变,做再多研究也是事倍功半的。我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走弯路只是看看别处的风景,不会因为一个选择,就永远失去其他的可能。这件事情我不去做,还有谁更适合做呢?”

女儿的成长再度惊讶了芙宁娜,那维莱特听了她的转述,与她同时发出了同样的感叹: “她可真像你啊。”

女儿的选择给了芙宁娜鼓舞,她有这份能力,就应承担相应的责任,更何况作为父母,他们当然想为孩子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那维莱特继续维持着现有体制的运转,芙宁娜则将有识之士请进自己的沙龙,从零开始为枫丹的未来设计蓝图。有时她阅读文献一直到深夜,那维莱特担心地告诉她,自己按目前的方式工作,不会觉得疲惫或厌烦,如果给她造成的负担太大,那改革的准备就不急于现在开始。

芙宁娜摆出严肃的样子,“咳咳,那维莱特,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像话?”他睁大了眼睛,“结婚之后没度个完整的蜜月,孩子出生了你没休几天陪产假,我去蒙德演出你也不能跟我一起——最高审判官大人,你因为你的职责错过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对不起,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他想了想说,“我支持你的决定。”

她合上了厚重的书卷,配合地让那维莱特抱她到床上,与他头贴着头,四目相对,她不禁说出心里埋藏多时的想法。

“我呀,曾经以为做个闲散人,干些爱好的事情,过完普通人短暂的一生就好了。可是后来渐渐发现,自己的心没有离开曾经的位置,总会觉得,要为枫丹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哎,说好的退休呢。”

“那个位置本就属于你,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都做得很好。”

“唔,而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芙宁娜有些犹豫,“我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变老,我可能还有很长的时间,或许意味着我的责任确实没有结束?”

“我……没想过有什么反常?”

芙宁娜惊讶,“你对人类的年龄不该一点概念也没有吧?”

“不,我是不知道你的年龄该算作人类的多少岁。”

“好……好吧,好吧。”那维莱特给她这种意外的应答,对她来说早就不算意外之事了。 “这次真的是为了‘退休’做的最后一件大事了,以后不用每天埋头在公务里,你会想去做什么呢?”

那维莱特认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芙宁娜忍不住打断:“这种问题很难吗?有了自由最想做什么事情,不需要考虑这么久的吧?”

他看向她的眼睛,“可是我没有觉得不自由?现在的生活,有你,有女儿,有枫丹的一切,对我来说全部都很好?”

芙宁娜又无以应答,身在不自由中才会憧憬自由,是这个道理没错。“那……你总会有些感兴趣的,想尝试的事情吧?比如……去其他国家走走,品尝世界各地的水?”

“听起来很不错。”

“也发展一项运动爱好,比如冲浪?但这对你来说可能就像走路一样容易吧……干脆跟我做剧场的工作?我想想有什么适合你的职位,嗯……”

“好,我跟你去。”

“喂,你自己想啦!”她打了个呵欠,“不许重复我说的……”

“好的。”那维莱特关掉了夜灯,将她塞进自己和蓬松的被子中间。

“又来……”她带着笑小声咕哝,闭着眼睛交换了晚安吻,让有他作伴的柔软睡乡带走一切疲乏与思虑。

一个时代,一场变革,可以是史书上几行字的记载,也可以是一代人全部的青春。

人治的枫丹不可能一蹴而就,芙宁娜与那维莱特用自己的影响力和一切措施,让权力的重组尽可能平稳地进行。神明宏伟的计划,由凡人的时间之轮推动向前。曾经意气风发,为未来写下大胆构想的青年,转眼间变成德高望重的长者。首先被提拔的几位大审判官,都已结束了职业生涯,为继任者留下了全然不同的天地。代议会今非昔比,历史上第三位选举产生的总理即将宣誓就职,此人会掌握比前任更加扩大和明确的权责。

那维莱特暂时保留了能够制衡各个机构的实权,无论人员任免与决策通过,都能够以他的意志干预,他希望尽可能地不要用上。生于新时代的年轻人,已经形成了不同于前人的认识:上一个时代鞠躬尽瘁的水神与最高审判官,如今用另一种方式继续守望他们的国土,代表公民的意志与正义,不变不移。

芙宁娜虽以人类自居,可人们的观念里,枫丹的象征、一代代人共同的青春,又怎么会是普通凡人呢?理所当然的,她就是不会凋零褪色的、永恒的夏日。

一个阳光温和的下午,芙宁娜来到了一处市郊宅院。

“我看看,是哪个大忙人抽空过来了?”

老人颤巍巍地想站起身来,被芙宁娜连忙按住。“抱歉,这么久都没来一趟,我也好想你,克洛琳德!”像每个女孩见到好姐妹那样,她热情地拥抱她的老朋友,尽管两人外表上已经天差地别。

芙宁娜将外带的甜点摆在桌子上,是用了代糖的款式。昔日所向披靡的决斗代理人,头发已经完全灰白,腰杆被岁月压得弯了下去,戴着有檐毛线软帽,安闲地靠在摇椅里。

“最近感觉怎么样?看你的气色,比前一阵子好像恢复了一些。”芙宁娜问。

“到这个年龄,江河日下罢了。不指望什么恢复,心态反而更好点。”

“别这么说,只是一次小感冒。”

“一次小感冒,身体就变差了这么多。不用说这些安慰的话啦,人人都会有那么一天,同龄的老家伙们,都走在我前面了。”她用那双苍老的、因长年风湿而关节变形的手,握住了芙宁娜依旧白皙柔软的手。“芙宁娜,听我说,我会盼着你来找我,和我聊聊天,可当你真的要来了,我心里又抗拒见到你。”

未等芙宁娜发出疑问,她继续说下去,“你一点也没有变啊,从前做你护卫的时候,一起喝酒聚会到半夜的时候,现在一看到你,还和那时一模一样,我却再也不是那时候的我啦。”她摇了摇头,“还记得我年轻时候的威风吧,你说过,我是你最得意的决斗代理人,现在却让你看到,唉,这副老得走不动,不中用了的样子……”

芙宁娜愣住了,不存在于现实的画面像闪电击中了她:垂垂老矣,陷在摇椅上的人是她自己,坐在对面的,是容颜不改的那维莱特。

她理解了克洛琳德的意思。无关对方如何看待,自己的自尊心都难以接受这种事情。换做是她,想法也只会一模一样。

“我也想过,要是和你做个老姐妹,一起颤巍巍地遛弯,互相嘲笑腿又瘸了,腰又疼了,也很有意思不是么?可你的命运不是那样啊。”克洛琳德定定地凝视着青春依旧的芙宁娜,好像要将她的影像印在浑浊的眼眸之中。“你会留下来,继续守着枫丹,就像泉水永远流淌,看着我们这些人,一代又一代,来到这世上,又匆匆忙忙地离开。”

“这……本来不是我期望的。”

“那现在呢,你觉得?芙宁娜啊,我听人说,一份使命只会落在能够承担它的人身上,你做得很好,这就是属于你的位置。”

“或许吧,克洛琳德……”芙宁娜意识到,有些话要说出来,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了。“你是我最初的朋友,我曾经不能与任何人交心,直到获得了自由,你,还有大家接纳了我……我才走出了孤独,才知道有朋友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后来认识的人们,在我心里,都再也比不上你们的重要……”

克洛琳德拍了拍她,“好啦,别难过,你有你的伴侣,你的孩子,那才是你的归宿。我也有我的家人,看着我从走不动到坐不稳,躺在床上起不来身,最后送我离开,是他们的事情。回去吧,别再看这老太婆快入土的模样了。下次见面,就在我的葬礼上吧。”

两人的手最后一次紧握,然后缓缓地松开。芙宁娜没察觉到自己在流泪,直到那干枯苍老的手拭去了她的泪滴。

“谢谢你,芙宁娜。”克洛琳德微笑着,“我很高兴,这辈子和你成为了朋友。”

克洛琳德的葬礼那日,天气温和无风,就像她的一生圆满顺遂,结束得也十分安宁。众多家人,和最高审判官夫妇前来相送,芙宁娜为她宣读了悼词。一块剑形的墓碑,无言地象征着她生前的成就与功劳。

芙宁娜头戴黑色帽纱,模糊了两汪湛蓝湖水般的双眼,也掩盖了平静水面之下正在酝酿的暗流。

回到家中,换下丧服,卸去妆容,芙宁娜来到那维莱特面前。

“从前总觉得,还没有到合适的时机。现在该告诉我了吧,你对我……做了什么呢?”

“……芙宁娜,我……”

“自欺欺人该到此为止了,你看得到的,凡人的命运应该有的样子。这些年来,我也在骗着自己,为不寻常的状况找了很多借口,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我没有去面对。那维莱特,这只可能是你做的,你也诅咒了我吗?”

“……不是诅咒,”他踌躇之后只有开口,“你的神之眼,我发现通过它,能和你建立稳定的连结,我……将一些力量分给了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们婚礼的那天晚上。”

即使早就料到了事情是对方所为,这回答也令芙宁娜惊愕。“你求婚时说的话我可都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就想好要怎么做了?那维莱特,该说我低估了你吗,你的好计划真的把我骗了进去。”

“只有这件事!只有这一件事情上我说了谎,”他的神情前所未有地焦急,“我发誓,我对你没有任何其他的隐瞒。”

“‘只有这一件事情’——你知道这很可怕吗,从前我根本想象不到,你的言行会有不一致的地方,一开始我甚至没有考虑是你的原因。你……从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

“是你先骗了我……”他的声音在颤抖,“将近五百年。当你告诉我真相,一切都已成定局,我只能接受你的安排,接受最不想看到的结果。芙宁娜,我从你身上学会了为人的种种事情,就连欺骗……也是你教给我的啊。”

那维莱特屈身攥住她的手,用力将脸埋在她的掌心,泪水盈满了指缝。“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眼睁睁看着你消失在我面前,我从未经历过那样剧烈的痛苦。我想了很久很久,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那种事情再次发生……对不起,但我只能这么做……”

芙宁娜以为揭开真相时,自己会愤怒或恐惧,可是此时脑海中最强烈的想法,竟是去安抚他的痛苦,擦去他的眼泪,将他抱在怀中。

她用力抑制住自己的心软:“你不能擅自取走我的命运。”

那维莱特短暂地沉默了,然后像是下定了一个艰难的决心,他对芙宁娜说:

“其实,我没有替你做最后的决定。”

“现在我将生命力分给你,只是以一种暂时的方式,可以维持,也可以停止。如果遇到极端的情况,像是严重的外伤,还有分娩之类危险的事情,我也不能保证你的安全。没有你的同意,我做不到永久改变你生命的形态。”

“‘没有替我做决定’……?”芙宁娜叹气,“如果我想做回普通的人类,你就会放手吗?”

那维莱特没有回答,芙宁娜知道,他给不出肯定的答复。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改变你的想法,怎样才能将你留下。我想这样至少能拖延一些时间,你比预期中放任了我更久。可是一年年过去,我还是没办法接受,反而越来越害怕你离开……”

芙宁娜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亲密的伴侣,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痛苦无助地求她垂怜,却又伸出尖锐的爪牙,贪婪地将她攫住。他不是憧憬人世的纯水精灵,他是生命顶端的龙。她明明一直都知道,是她自己选择了视而不见。

“他说,希望陷阱是柔软的。”

数十年前好友转述的话,忽然闪回她的脑海。她终于明白了曾经不解的含义,在她已踏入和深陷其中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