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格城昼夜

OC文学,《第二个谎言》番外。 Summary:卢卡老家一日游。 字数:3.4k,写于2022.04。

他们骑着马绕了很远的路,从更平缓的东面上山,两匹马并肩而行,穿过种植了葡萄和油橄榄的庄园。正值收获的月份,空气很甜,金黄如酒。雇工伏在田间采摘。 当一丛树木在风中沙沙摇晃洒下落叶的雨时,维洛仰起头,一甩缰绳往前冲去。她被飞叶砸了满身,仍旧大笑着,驾着那匹精力十足的年轻种马一路跑上斜坡才放慢下来。 卢卡不紧不慢地赶上她。“怎么,想要比赛?”他笑眯眯地说。 “这可是你说的。”她鼓动白马向山上飞奔而去,干脆悬空踩着马蹬,在鞍上放低身体。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随心所欲地放马跑过,自从离开北方之后就没有。 但当维洛一口气跑到山顶时,卢卡已经在那儿了。他颇为悠然自得地坐在铺了野餐布毡的槭树底下乘凉,拿圆顶礼帽给自己扇风,那匹老马被栓在一旁,低头在草叶间嗅闻。他发现维洛来了,于是朝她挥挥手。 维洛牵着马过去,“这不可能。你从哪跑过来的?” 卢卡露出神秘的表情,“我碰巧知道些小路。” “我懂了,你用法术作弊了。” 他只是笑,“但我赢了。说吧,胜者有什么奖励?” “奖励?我要跟学会投诉你。” “千万别,奖励我就不要了。” “为时太晚了!”

“从这里你可以俯瞰全城,我没骗你吧。”卢卡说。 确实如此。格城比皇都小不少,看上去更宁静,整座城市似乎都在发光。雾海省唯一一座浮空岛此时正运行到格城西面近郊,投下的阴影罩在工业区,仿若由灰黑的烟气凝结而成。 他们是午餐后上来的,包里只带了些酒。从庄园经过时卢卡又跟他们买了点没经过酿造的葡萄汁。两人一起喝了一些,聊维洛下个月要开始的课程,以及卢卡从皇宫里听来的各种传闻。 “我听说前几年就有人把御前首席法师叫做首席烟花师。”维洛撑着脸,有些醉了。 “皇帝陛下热爱这门艺术。”卢卡笑个不停,“而且,我们当下的首席确实是因为调配出了更安全可控的烟火配方才升任到学会高层,最后被举荐进皇宫的。那个配方还给他赚了不少钱,足够把红枫宫连带浮空岛一起买下来。” “那么你会回去吗?”维洛问。 “宫廷不太欢迎我,所以机会很小。” “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他不置可否,又微笑起来,“为皇帝办事陛下办事是我的荣幸。” “这么说是不会啦。” “唉,除非我很需要钱。但现在我很知足。” 维洛的一只手被他握住放在腿上。他望着远方的侧脸是平和的,有那么一片金色的阳光漏在他眼睛里。 “真可惜。有一天我是要进入皇室近卫队的,如果你也在就好了。”维洛倒在草地上,脑袋枕着他的腿。卢卡揉了揉她的头发,像莎草纸翻动的细碎声音贴着她头皮掠过。 “你喜欢格城吗?”他问。 她想说是的,因为空气那么暖和,而且海岸的气息很新奇。她又想说不,因为卢卡偶尔又会陷入那种空白的沉默,思绪不知落在城中何方。 她拿不定主意,于是说,“你再笑一下,我就会说喜欢。” 卢卡没让她如愿,牵起她的手轻吻在手背上。

下山时卢卡带着她换了条路,走的是更陡一些的南坡。这一侧山腰树木更深,却也建造有不少大房子,庭院被高墙包围。 绕过一座坡道时卢卡放慢速度,停在了路口。 “帮我牵一下。”他把缰绳丢给维洛,跳下马,沿着一截围墙走过去。维洛抬头瞧了瞧,这是所幽静的宅院,大门紧锁,碎石路已经被杂草侵占。 卢卡拔出了他的短剑在墙上的某处浅浅地刻下一个半圆形图案。 维洛扬起眉毛,“我没法不怀疑你这是在私闯民宅。” “相信我,没那个必要。” 他又将手掌放在中间,灌注这个法阵。 “我小时候学会的第一个魔法是关于树木的。在基本的照料之外花费更多时间,对它说话,倾注法力,它就会愿意倾听我的声音。比方说,当我向它要求果实的时候……” 轻微的嗡鸣震动了一瞬间,而后有东西无声地飞过墙头,被卢卡抬手接住,塞进维洛手里。是两颗饱满的无花果,表皮被晒得微微发烫。 她咬了一口,黏润的果籽在齿间轻轻爆开。 “甜吗?”这回他笑了,为一颗普普通通的果实,“我很高兴他们还留着那棵树。” “所以里边住的是你认识的人?”维洛舔着指头。 “不认识。”他说,“不过这里被卖掉以前,曾经是我的家。” 维洛怔了片刻。而卢卡,出乎她意料地,已经翻上马鞍,驱马冲下坡道。 “你又要输给我了!”他的声音在风里听起来像穿过了记忆的长隧道。 于是维洛去追赶他。路上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所曾是侯爵家邸的大宅立于坡顶,被林木环绕,寂寥而沉默,环绕在墙壁和檐下的雕刻图案如同刻画在墙壁上的法阵一样流畅美丽,但其中蕴藏的意义同样未曾对她显露。

她裹着毯子晕乎乎地支起身子。周围有熟悉的味道:常年放在木头橱柜里的羊毛披肩,纸张,墨水,燃香,某个人的黑头发。 因此维洛不用睁眼也知道自己在哪儿——位于格洛斯特城某套独栋公寓里的一张床上,也即卢卡房间里唯一没有被书稿和奇怪的仪器占据的角落。 这本来是卢卡为她租下的短期住处,好让她在入学前在城里过得舒服些。他说自己有别的地方可以呆,但听起来怎么都像是研究场地而非安稳的住所,所以维洛强行把他一起扣押在这里。反正屋里不止一个房间。但她总在半夜溜过来,不论魔法师是否仍在工作,然后钻上他的床。 她一侧身,脑袋倚上他的肩。卢卡戴着眼镜,笔尖在稿纸上时轻时重地刮擦。每叹一口气,他就撕掉一张。 “你在干什么?”维洛问。 “唔……写一些信。” “给谁的?” “给你的。你过两天入校报到,而我下周回皇都。提前准备一些,之后就不用每天都写了。” “哈,你敢敷衍我。” “可是提前写完信消耗的也是我的时间。” “我宣布作废了。”她说,“回皇都再重写去吧。” 卢卡微笑,“天啊,别这样对我。每一句我都很满意呢。” “有道理。别浪费,现在就念给我听听。” “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他故作忧郁地叹息。 于是维洛扳过他的脸给他一个深吻。黄铜眼镜硌到了她的颧骨,被她一把扯掉了。她用抚摸一只猫的方式揉乱他的头发,最近她喜欢这么干,因为凌乱些的头发比它们整齐的样子更适合卢卡——不过她也得承认,自己大概只是特别享受能够对他这么做的特权罢了。 她标记领地似地轻咬他的下唇。 “我要听你念。”虽然她明知那不是信。卢卡在纸上写划的符号只可能跟学会或者炼金术有关,充满了奇怪的代称和假名。 但公爵仍然拿起信纸开始读,嗓音在她耳边震动。 “亲爱的维洛:恭喜你顺利度过了第一周。保重好自己。还有,千万别爱上哪个年轻男孩,我会伤心的。” 维洛忍不住大笑。她没费多少力气就把卢卡拉上床按倒下去,腿一伸跨坐在他腰上,手肘压着他的胸膛。她的一只手,惯常拿剑的,戴着指环的右手,同他的左手交握在一起。 “你该脸红,公爵大人。你以为随便一个毛头小伙子也能顶替你吗?” 卢卡不笑,也不说话,仰起头注视着她。 “将来你会很受欢迎,很受爱戴,获得很多人的敬仰与祝福。我可以看得到那一天。” “所以?” “我现在很知足。”他今天第二次说,隔着衣料轻轻抚摸她的腰,“但也许……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无所欲求。” “是吗?告诉我。我想听。” “让我借用一下那句诗,‘暴风肆虐,海潮遮去盈月……’” 维洛掐他的手腕,“拜托说简单点。” 他将脸凑近她,鼻尖几乎碰到她垂落的金发,吐出的热气撞在她耳廓上。他极不合身份地,粗俗不堪地,无耻下流地提出那个简单的请求。 而维洛涨红了脸,抓起枕头揍他。即使在前两个月里他们早就做过许多次了。 不过得益于他的坦率,也或许因为别离将近,今天维洛比往常更兴奋。她用身体回应他,捧起他的脸呓语着告诉他,他最宏大的企图已经实现。她的汗水淌成溪流,双腿内侧濡湿成喷涌的湖。 卢卡圈着她的腰将她锁在怀抱里,仿佛担心她太接近天空会飞走。他来不及摘下手上所有的戒指,金属在维洛全身的皮肤上留下冰凉的深痕,又被下一波热潮蒸发殆尽。 他们相拥着触碰彼此,不再想起一切忧虑。 “但我还是很好奇,”维洛躺在床上说,“我想象不出来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听闻她说话,卢卡带着有点重的鼻音哼了一声,迷蒙地从浅眠中醒来,“什么,我吗?我小的时候……很普通。” “呵,七岁成为大贤者弟子的那种普通?”她把一条腿横搭到他身上。 “我是说我很傻。小孩子都一样。我被置于完好的保护之下,以为生活会一成不变,所以渴望长大成人,越快越好。后来愿望实现了。我得到教训,许愿时最好更小心一点。” 维洛叹口气,侧过身去把卢卡黑头发的脑袋揽到到胸前抱紧。她知道有些空洞很难填补,当下和未来总在沉重冰冷的记忆面前被碾碎成粉,沉默地流失。 “你还会做噩梦吗?” “好多了。但我怀疑永远也不会真正好起来。” 到现在维洛依然不是很擅长劝慰人,所以她说,“听着,我要你记住,白天你属于学会,属于帝国,但晚上属于我。如果你做噩梦了就想着我,拼命地想,想我就在这里。” “我会的。”他说,额头嵌在她心口,嘴唇贴着她的乳房,闭眼时睫毛舒缓地扫过她的皮肤,又凉又痒,“真高兴你在这里,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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