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

cp:赤琴

正文: 他突然想吃薄荷糖。 那是一种晶亮的,半透明绿色的糖果,干脆而坚硬。 他不是甜食爱好者,平日的进食也并不讲究,但在此时此刻的深夜里,他突然想吃薄荷糖。 于是他的心里开始咒骂,咒骂在这个时候想吃薄荷糖的自己,咒骂想起薄荷糖的自己,最终所有的怒意都转向了那个吃薄荷糖的人。 赤井秀一。 或者说。 莱伊。 彼时彼地,组织里新来了那个叫做诸星大的家伙,他真正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某一天贝尔摩德那个女人领着那个男人朝他款款走来, 他在那个女人脸上读到了玩味品到了戏谑,就是没有半分前来传达那位先生命令的意味。 “莱伊,你的新搭档。”贝尔摩德一边说一边把一杯未经调配的威士忌放到他面前。 男人顺着他的眼神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好看的眼睛和嘴角一起上挑,“纯正的威士忌都是直饮更有味道哦。”声音里的轻佻和毫不见外被他听出了个十成十,不过也未让他给予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看向贝尔摩德,女人又把酒杯朝他推了推,“Boss说,你需要一个搭档。” 他嗤笑了一声。组织里的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搭档,既是搭档,也是间谍。他们彼此协助,也彼此监视。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他对组织忠诚到组织就如同他自身一般,那位先生也仍然会给他一个搭档。 他无所谓,他的搭档与枪和子弹一样是消耗品,好用的时候就用,不好用就直接丢掉,换成新的。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他也没有任何可被人抓住的把柄。 他一口喝下那杯酒,转而划燃手里的火柴,昏暗的酒吧突然变得有些吵闹,他点燃咬在嘴里的七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去3号码头。”他说。 于是黑色长发的新人声音响亮地应了一声,“好的,大哥。” 哎呀,这个酒吧好像是禁止宠物入内的。贝尔摩德想。 从3号码头开始,莱伊跟他出入各种场所。酒吧、仓库、码头还有酒店。搭档之后琴酒才慢慢想起,在他们未有接触之前,组织里就流传着这个新人的传说。他是加入组织之后最快拥有了自己酒名,并轻而易举地成为了琴酒搭档的人。 这位琴酒。

太阳很大,说得上毒辣。他隐蔽在被太阳烤得发热的高楼顶层,不时看一眼狙击镜,确认贝尔摩德还没把目标带进狙击范围。 琴酒就在离他一两米远的地方,毫无一个黑道大哥自觉地坐在一片阴影区的地上,比他的环境好上那么一点。 小弟的处境比大哥难受辛苦得多。他一个翻身咸鱼似的躺在地上,抬起右手手臂盖住被刺眼阳光晒得发疼的眼睑。 “看好你的狙击枪。”不知道为什么,男人无论说什么,都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倒轮不到有人来教他在等待目标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左手在外套口袋里摸索,好半天才摸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接着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琴酒抬眼看他,又撇过头去抽着自己那支快燃到底的烟。 吃吗?他问。 琴酒抬头看到他把什么绿色的东西递到自己眼前,一颗糖果。献宝一样。 不用了。琴酒说。 他偏过头看着琴酒,看起来是要好好琢磨参悟一下琴酒的拒绝是认真的还是虚假的,却又旋即剥了糖果包装,把那颗晶亮绿色,在高温里有些黏腻的糖果丢进了嘴里。 5分钟后贝尔摩德把目标带进了狙击范围,距离700码,一枪毙命。 那颗糖在他嘴里慢慢融化。

他们的任务也不都是杀人,偶尔有不那么血腥的时候。 某位大人物的别馆是这次的潜入目标,地下室保险箱里的文件是最终的目的。 大人物不在,大人物的家人也不在。但大人物之所以是大人物,无人居住的别馆日常也有十来个佣人在进行常规工作。 他们趁着夜色掩护进了房子。 时间还没有特别晚,因为深夜的安保系统会比其他时间段运行得更加严格。莱伊算了一下这次有30分钟时间表演,而所有关于别馆建筑和安保的资料,都来自波本。 他不信任波本。琴酒不信任任何人。 他有点嘴痒地想吹口哨,因为要见琴酒脱下一次黑色风衣是件难得的事,把头发梳起来藏进帽子里亦然。 琴酒用眼刀让他隐隐作动的嘴闭上,顺便补了个不屑一顾的表情。 他只能笑笑,每次都是。 绕过右侧厨房的走廊,往前走10步是书房。他轻松地按照大脑里呈现的房子平面图迈步向前,在走廊拐角的地方被琴酒抓住手肘处的衣服布料。 一分钟之后,脚步声渐远。 “蠢货。”他听见琴酒幽幽地说。 不够完美啊莱伊。他在心里不咸不淡地批评自己,转头冲自己的大哥赔上一个笑脸。 如果不够及时,他要赔上的可能就是自己的性命了。这不是允许发生的结果。 书房的门极好打开,他轻而易举地关闭了未触发的警报,拧开地下室暗门的开关之后,才又给了琴酒一个标准的笑。 他训练多时的,连嘴角弧度都经过精心计算的笑。 文件到手得轻松,用扫描仪直接扫描之后传到琴酒的手机里。或许他们离开这里的同时,那份文件就传输给了那位大人,同时消失在琴酒的手机里。 他们出来时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脚步杂乱无章地出现,并且离他们所在的房间越来越近。 他转身利落地探身出窗,抓着墙边的排水管开始攀爬。 他听见琴酒低声的咒骂,确信那不是针对他。 踩在两层楼之间的排水管上他们意识到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别馆中灯火通明,有人在整栋房子中翻来覆去地搜索,他们不能留在这里。 “跳下去。”琴酒说,跟他们偶尔一起叫餐时吩咐他来一份随便什么都好的语气一样。 别馆建在半山,这个方向是背靠的森林,下面是些嶙峋的怪石。 他率先跳了下去,琴酒落在了他身上。 他或许断了几根肋骨,3根或者4根。有根趾骨好像也没有幸免于难。 “如果你要杀我,完全可以换个方式的,”他说,带着痛苦的呻吟,又不得不因为人影幢幢的别馆压低声音,“我觉得我的肺被肋骨戳破了。” 琴酒并没有比他好多少,虽然他的确是被琴酒当了垫背,但是两个人硬邦邦的肌肉和骨头撞在一起的力道超出了琴酒的预估。 他们暂时不能轻举妄动,趴伏在草丛里,如同两头在林间蓄意捕猎的猛兽。 “如果我真的要杀你,”琴酒掏着口袋说,“我会用伯莱塔对着你的下颚,那样一枪可以打穿你的头骨。” 他咏叹着,似乎已经感觉到莱伊的头颅在手指间流出温热血液的触感。 可惜他换衣服的时候忘了带烟,他看着没从口袋里掏出任何东西的琴酒想。 他问琴酒:“你要吗?”他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索着,皱起眉头。 琴酒看着他,等着他掏出一盒两个人都抽的七星。 他把绿色的包装递到琴酒面前:“吃吧。” 薄荷糖。他也忘了带烟。 琴酒不再看他了。 他们一左一右地伏在草丛里,他断了几根肋骨,而琴酒即使没有也摔得不轻,两个人几乎动弹不得。 几乎。 他伸出手捧住琴酒的脸,他那混血儿的脸庞五官深邃,皮肤白皙,却偏偏十分符合杀手身份得带着凉意。 他把琴酒的脸转过来。月色照得树影晃动,摔伤令他头脑不清,而琴酒疑问而无防备的表情让他断然行动。 男人脸上的表情实在难得。这个恨不得睡觉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便随时开枪把靠近他的生物打成烂肉的人,在此时此刻跟他一起趴在草丛里时居然没有防备。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他这才发现对方不是没有防备,而是不需要。 伯莱塔坚硬的枪口就抵在他断了的肋骨下方几厘米,只要琴酒想,一秒都用不到就可以给他的内脏开个洞。 他靠得更近,动了动舌头,整颗薄荷糖都被他喂进了琴酒嘴里,嘴对嘴。 他退回去,耸耸肩,牵动伤口疼痛,“没烟抽的时候就吃颗糖。” 他说得无辜。实际嘴唇凑近的距离,眼神投入的深度,舌尖推开齿列的力道都算得仔仔细细。 和狙击枪法一样,和笑容幅度一样,和喊“琴酒”的声调一样。 有些东西,藏在每个字的平仄韵脚,揉进每句话的起承转合。 “喂,死得了吗?”琴酒问他。 他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未知,接着又凑了过去。 薄荷糖在他和琴酒嘴里渐渐化了。

他在莱伊修养肋骨的三天里去了趟柏林。 任务是他以前做惯了的军火交易,组织里一个给他开过几次车的大块头跟他一起前往,短暂地代替了莱伊的位置。 回来的时候他刚在组织的酒吧坐上10分钟,贝尔摩德就迫不及待出现在他面前。 女人装扮成一个二十来岁少年的样子,轻浮地坐到他的位置旁边,一副想要泡他的表情。他不耐烦地看着女人越靠越近,指尖碰到大衣里的伯莱塔枪柄。 “你家那只受伤的小狗,”她拖长了声音,掩盖不住愉悦,“被捕了呢。” 他皱起眉头,端起自己的酒杯,“哦,资料给我,我去清理掉。” 尽快清理组织里被捕的蠢货,也是他的工作。 “啊拉,真绝情啊。” 女人用那副少年的面孔摆出受伤的模样,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 他咬着烟,“别恶心了。” “是要救他的哦。”女人咬了根烟。 他这才转过头去看着贝尔摩德,对方看起来笑得特别开心,施施然把一叠资料推到他面前。 是警方到目前为止的调查卷宗。 内容蠢得可怕。 莱伊这几天住的那套房子隔壁发生命案,调查下来在可能的死亡时间里接触过死者的只有他。监控录像拍到他在楼道里的背影,一来一去的时间,恰好就是行凶的时间。 莱伊杀这个人干什么?莱伊杀了这个人之后会被警察抓到? 单单是这两个问题在琴酒这里就足够让整个杀人事件不成立,也难怪Boss的命令是营救而非清理。 不过,会因为这样愚蠢的命案被捕,直接清理掉会不会更省事。

看守的狱警是个面色和善的中年男人,右边额角在几年前因为阻止监狱里的斗殴而留下了一个不小的伤疤。 他跟在莱伊身后进了刑讯室,和善而有礼地朝莱伊的起诉前律师打了招呼之后坐到了墙角的椅子上。 莱伊彬彬有礼,带着手铐的左手伸出,“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律师也伸出左手,“请多指教。” 很巧的是,两个人都有一头保养得当的长发。

负责刑讯的警察一直在重复案件前因后果——大多是警方根据已有线索的推演;反复询问莱伊在作案时间的动向;轻微的恫吓和可笑的威胁。 莱伊只是沉默,连带作为律师出现的琴酒也所言不多。 “我想跟我的辩护前律师谈谈,单独。”沉默的嫌疑犯终于开了口,向警察下了逐客令。 两位警官都走了出去,琴酒知道这里多少都有几个他们的人,也不担心刑讯室的监控会暴露什么。 “真差劲啊,莱伊。”他终于嘲讽了出来,从听说莱伊被抓时就想说的嘲讽。 莱伊没反驳,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是他已经习惯了的笑。 帮帮我吧,律师。嫌疑犯“虔诚”地请求他的律师。 我没杀人。他又说。 那就解释清楚监控和你的不在场证明。 他没有不在场证明。监控拍到了,时间也对得上。他一个人在那里养伤,也没人能给他作证。更何况,他当时就在案发现场。 “你得帮我呀,律师。”他摸着自己的口袋,“查清案子的真相,把我弄出去。” 他的尾音拖长,腔调是一派的事不关己。琴酒甚至想当场离去,不管他的死活。 这是报酬。他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东西。 一颗薄荷糖。 蠢货。辩护前律师咬牙切齿。 谢谢您了,律师先生。莱伊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把那颗琴酒没有接的糖果扔到了自己嘴里。毫无真心。

一个嫌疑犯身上还能装着糖? 琴酒又一次查看了案子的卷宗资料,除了莱伊闭口不谈的楼道监控和不在场证明,实际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是凶手。 他没听说组织最近有命令要杀掉某个人。 莱伊为什么不能解释他出门的原因?他去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卧底?跟人接头传递消息? 他连敷衍他的借口都没有。 贝尔摩德,莱伊在进行什么任务?琴酒直接打给了之前通知他莱伊出事了的女人,基本确信所谓的“被捕”不过是个骗局。 以他对莱伊的了解,如果他真的是卧底或者有其他事想要隐瞒他,也绝对会找一个精致的他都找不到破绽的借口。 贝尔摩德失望极了,“这么快就猜到啦,难怪莱伊说这个游戏没意思。” 任务。他森然重复。 本来就是个极简单的任务,贝尔摩德三言两语就讲清楚了全部。 任务是保护某个无意中目睹了一位组织想要对付的议员重要罪证的狱警。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明面上的正常,让这位狱警身边随时能有几个自己人。 距离合适又刚好在休假的莱伊遇上了一桩凶杀案,凶手也聪明,把尸体泡在冷水里,还打开了整个房子的冷气,以此误导警方真正的死亡时间。只是没料到隔壁就有个黑道成员刚好能利用他制造的尸体。 莱伊关掉冷气,稍微动了一下现场的线索,再被监控拍到进出家门的场景。所以监控,死亡时间,刚好都对得上。 “非常蠢的计划。”琴酒评价。 新闻里正播到某位议员被逮捕,收受贿赂的证据确凿,重要证人是一位某天下班时喝得微醺在公园长椅上假寐而捡到了一份文件的狱警。 “我还以为你会帅气地找到证据查清真相,还我一个清白。”莱伊伸手帮琴酒点上咬在嘴里的烟,半抱怨地说道。 我找到了真相,真相就是你跟贝尔摩德联合起来欺骗我。 我最恨欺骗。琴酒说。 莱伊拿下他嘴里的烟点燃自己的烟,只是笑笑,还是那个弧度。 “不能有下次。”琴酒警告他,隔着两个人之间的烟幕看着莱伊。 再有下次,我一定杀了你。 莱伊伸手,把刚剥的薄荷糖塞进琴酒嘴里,在对方动怒之前,勾起嘴角。 下次。

接下来的日子看起来正常,但对莱伊来说却显得到了瓶颈。 毕竟他归根结底不是黑衣组织的莱伊/诸星大,而是FBI的王牌赤井秀一。按部就班地完成组织任务,和组织大哥和平相处,积极完成组织工作的另一方面是他卧底工作的停滞不前和在底线的疯狂试探。 无论琴酒对他的纠结是否察觉,这段时间都显得心情不错。兴许是数量不多,并且不太惊心动魄的任务,又或者是他已经发现了自己搭档苦闷的情绪。 要让琴酒问出他是否心情不好的问题实在痴人说梦,但他到底还是希望对方可以问一问,否则他准备好的说辞就无用武之地了。 琴酒的确没问。没发现没兴趣还是不在乎,不管哪个结果都足够让他更加郁闷。 毫无进展。 半夜他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下一步计划。总的来说他现在有些被动。 莱伊的一切是个谎言。用在明美身上进入组织的方法并不能有效地帮他在琴酒身边立足。 除了太过聪明之外,琴酒在感情上的不为所动实在让人无法可想。 他可以装傻充愣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对琴酒忠心耿耿的搭档,可惜的是琴酒从来不缺这样的手下,也更不在乎这样的搭档。 要想有所进展就得出其不意,所幸的是在琴酒经历过的诸多搭档之中,他的确是爬得最快的,活得最久的,能力最强的。 也最不按常理出牌的。 “我本来以为他会直接杀了你来着。”上次任务他们跟琴酒开了那个被捕的玩笑之后,他活生生地站在贝尔摩德面前时,那个女人真实惊讶地说。 所以如果琴酒因为那个玩笑直接杀了他贝尔摩德反而觉得顺理成章。 你怀疑过我是老鼠吗?他当时这么问琴酒。 他问得直白只显得坦然,语气如何对琴酒的答案都不会有影响,这点道理他清楚明白。 我又没确定你是自己人。琴酒答得理所当然。 于是他耸肩撇嘴做了个国际标准的无趣无聊无所谓的动作,装成刚才那个问题只是诸多单纯玩笑里的一个。 但琴酒所说即是他心中所想。这个男人从来没把这个在组织里飞快上升,因着一个女人的名头而进入组织的人纳入自己人的范围。 话又说回来,在他心里谁会是自己人呢? 这就是莱伊跟琴酒其他搭档的不同之处。 他们始终彼此怀疑,彼此戒备。 这感觉并不好,他所有的招式都被对方无形化解。而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握在琴酒手中,何时落下不得而知。

转机出现在第二天晚上的任务。任务之前他厚着脸皮开着玩笑跟琴酒说同生共死,转头两个人就一起被困在了塌方堵死的楼道里。 这次真的同生共死了。 说同生共死也不太恰当。他知道成员对于组织来说就像棋子,危急关头说弃也就很轻易地放弃了。但FBI则相反,哪怕一个普通职员也会尽力挽救,更何况赤井秀一好歹是FBI的王牌队员。 现在定论生死为时过早,但眼前情况就是他跟琴酒两个人被困在砖块堆积的方寸之间,自救无门。 “还活着吗?”两个人都在自己周围摸索搜寻良久,确认找不到任何方式离开这里之后,终于卸下力来。 琴酒坐在他的对面,伸直的那条长腿紧贴在他身侧,隔着两层布料传来温度。 死不了。琴酒点烟,漆黑的空间里暖黄的火光闪烁了一刹。 他听见烟盒落地的声音,猜测刚才点燃的那支是琴酒的最后一根七星。 不管FBI还要多久才能把他救出去,此时此刻他或许能够有点进展。 星点的火光随着琴酒的吞吐明明灭灭,火光亮时勉强能够看到他脸颊的轮廓。莱伊向后靠去,发现砖块堆积得嶙峋,硌得他脊背疼痛。于是又坐直了起来,曲起一条腿,把胳膊搭上去当做支撑。 “贝尔摩德会来救你吗?” “她如果来了,救你的可能性比较大。”琴酒打趣。 莱伊知道他说的实际,贝尔摩德是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他的死活不在女人的考虑范围之内,琴酒的也不。 “这可不太鼓励人,”莱伊抱怨,“我也就算了,你好歹是组织干部,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琴酒的烟已经燃过一半,他看着所剩不多的烟草,自己的烟瘾突然就跟着上来了。 “没区别。”琴酒语气冷淡,亮了一瞬的火光照出他朝着旁边转过了头。 莱伊想或许琴酒有足够的自知之明,也明晰自己在组织里的价值。在这样的组织里,冷漠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没有人会在意另一个人,因为在意的结果不是心碎,就是身死。 “我有点想吻你。”莱伊说。 琴酒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觉得自己此刻表情应该是真诚。 “你在幽闭空间产生幻觉了吗?”他看见琴酒愣了一秒,足够他品位的一秒。 他没有产生幻觉,他只是真的想去吻他。 为了进展。 于是他不回答琴酒的问题,在毫秒之间朝前扑去,像头灵敏的,铁了心扑杀猎物的黑豹。 琴酒估计想骂他。他猜测。 面对琴酒他总是只能猜测,又什么都猜不到。 但无所谓,哪怕琴酒现在真的想骂他,也没有骂他的余地。 他在扑过去的时候迅速地拿掉琴酒嘴里的烟头,毫不在意地扔到一边。于是全然的黑暗降临,他的嘴唇直接又匆忙地撞在琴酒的下巴上。 那痛死了。 但他是优秀的FBI,疼痛是家常便饭。对于琴酒来说也是如此。 牙齿磕破了嘴唇,他尝到血的味道。只是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琴酒的。 这不太像接吻,更准确的形容是撕咬。 他有颗尖利的虎牙从琴酒的嘴角划过,像锋利的匕首的触感。 琴酒高大挺拔的身躯被他压在胡乱堆积的砖石上,他感到一双微凉的手捧上他的脸颊,如果不是过重的力道阻止着他肆无忌惮的动作,他差点要以为是哪个温柔的情人在接吻时捧住他的头颅。 琴酒的手指停在他的颈动脉上。没有用力,也没有推开。 又出现了。达摩克利斯之剑握在琴酒手里。 “我现在没兴趣跟你干这个。” “那换个时候你是有兴趣的?” 在这片全然的黑暗里他也能感觉到琴酒在瞪他。 “我就是想吻你。”他拿捏语气,真诚掺上请求和委屈。 他们两个都知道他在做戏。 然后他又吻上去,一开始只亲到琴酒的鼻尖,是混血儿才有的挺立。 于是向下,他还记得对方嘴唇的触感,回忆的不是刚刚,而是那次别馆后山薄荷味的亲吻。 琴酒回应他,仿佛终于无事可做只能让自己沉进吻里。 唇舌互不相让,在令人疼痛的砖石中你推我搡。 他感到自己硬了,他又猜琴酒也是。 临死前跟琴酒做爱这个选项意外的诱人,他在心里嘲笑自己不过也是欲望的俘虏。 喘息声交织的空间里突然传来其他声音,琴酒像是突然从某个极深的梦境中醒来,不慌不忙地推开了他,整理起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来了个组织的大块头。 他说他叫伏特加,他把对琴酒的担心都写在脸上了,他看都没看莱伊一眼。 他倒不在乎这个,重要的是琴酒也没看他。 大块头声音里都是担心,他喊:“大哥。” 莱伊差点笑出来,他猜琴酒也感觉到他想笑。但琴酒面无表情。 琴酒让大块头把车开过来,两个人站在原地等。 他觉得有点尴尬,而琴酒当然不。他只是不说话。 他想起来刚才黑暗里的吻,想起更早之前那个薄荷味的吻,最后想起他要进展。 于是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晶亮透绿的薄荷糖,撕下包装塞进了琴酒嘴里。 黑色保时捷停在他们俩面前,大块头下了车。 琴酒把钥匙收回去,转头让伏特加离开。他理所当然地坐进了副驾驶座。琴酒开车。 “我现在有兴趣了。”琴酒说。 他知道薄荷糖和吻和他的进展都在琴酒嘴里融化。

他突然想吃薄荷糖。 那是一种晶亮的,半透明绿色的糖果,干脆而坚硬。 他不是糖果爱好者。薄荷糖跟他训练过的笑容幅度,喉咙里来回滚动的字词句子一样,都是要让自己与众不同的谎言。 他在相隔700码的大楼上看见一个人。 他想起疼痛,想起谎言,想起薄荷味的吻。 他透过狙击镜,看见疼痛,看见谎言,看见薄荷味的吻。 看见他亲爱的,亲爱的宿敌,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