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CC1701USSenterprise

人穷志短,才疏学浅。微博:美人我是你的啪嗒派

【赤琴】异变(一发完) cp:赤琴

正文: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终于安稳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发出一声宽慰的喟叹。大衣的腰带也打开了,两条长得惊人的腿放松地翘起了二郎腿。他对面那位理所当然地欣赏地看着这一切,要他说这真的太过诡异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咕噜”声,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被压得皱巴巴的烟盒,抽出里面烟丝岌岌可危的一根香烟,用火柴点燃之后继续看着对面。 “或者我可以杀了你。”他提议道。听起来绝对是个正经的建议,他要做的只是把伯莱塔从背后拿出来,顺便装上消声器。 等等,他看了一眼他所处的客厅,这是他的安全屋,他不能在自己的安全屋里杀了什么东西然后走掉,这地方他还想用一段时间呢。 已经傍晚了,天色在自觉地退居幕后,他一向钟爱的黑暗就要来临。他这会儿空闲得很,于是站起来去拉开阳台的窗帘,还想打开落地窗透透气。 “松开,赤井秀一。”窗帘被另一只手——爪子——扯住,他身边的黑色生物在阻止他。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脚边的生物,毛茸茸、活生生的,一只黑色的豹子。 “这是我选的安全屋,我会拉开窗帘就证明我可以保证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透过这个阳台攻击或者看到这里面。所以,给我松开你的爪子。”他语气生硬地说,仿佛要给赤井秀一解释这种东西是赤井秀一和他自己给的侮辱。 那只黑色的豹子听了这个理由之后即刻表示了同意,同意的表现形式就是松开了他的爪子。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坐回沙发上继续抽烟,一边问一边思考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又重复了一遍这个不会得到答案的问题。 哦,现在情况是这样的。要他来说也没法说得很明白。总之就是,就在大概一个小时之前,他回到这个安全屋打算在这里度过这几天的假期,刚走进玄关就看见了窝在沙发上,黑乎乎又毛茸茸的一坨。 那是只黑色的豹子,理所当然不会说人话的豹子。 他的第一反应是掏枪,但在他决定扣下扳机之前,那只豹子,敏捷地叼起了一个东西让他不得不把视线聚集到上面。 赤井秀一的FBI证件。 他一时甚至分不清是房间里凭空出现一只豹子让他出于自卫想要开枪,还是这个证件让他出于愤怒想要开枪。 豹子发出一声介于被豢养在人类居所中的猫科动物和生长于灌丛中的野兽之间的叫声,说实在的那听起来挺滑稽的,硬要说的话可以说那只豹子看起来在试图讨好他。 而结合那个FBI证件和他此刻的猜测来看,那个人在某些时候的确是惯于讨好人的。 他花了点时间,但是并不长,在此刻已经没法说人话的家伙那里弄清楚了一些线索,得出了自己匪夷所思的推论。 去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多么不可思议也一定是真相。(*) 总之,对方为何变成现在这样还未可知,但他在变成了这个模样之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他的安全屋里来避难。 好像如果自己兽性大发了能够只伤到他就算是对社会对他自己都稳赚不赔的回报。 换成贝尔摩德大概会抓住这个机会使劲调侃,毕竟不是每个人在有家人朋友的情况下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之后找的唯一一个人是自己的宿敌。 但他不会问,还是心照不宣吧。

“可能是女巫。”他在抱着笔记本电脑查了好一会儿之后说出这个结论。一直蜷曲在他旁边,隔着他的裤子布料传递着自己热度的豹子用“诧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毫不在意的蜷了回去。 当事人/豹好像倒是对自己现在的状态适应良好,他此时劳心费力地寻求解决办法反而是多此一举了。 天幕全然黑了下来,居民楼下开始出现人们饭后散步时才会产生的平和的喧闹。 他觉得饿了,于是索性把电脑丢到一边,从沙发上坐起来打算去厨房给自己弄点晚饭吃。 豹子立刻就跟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最初的惊讶和对赤井秀一的憎恨跟恼怒过去之后,他几乎这个时候才有了点仔细端详对方的心情。 这的的确确是只豹子没错。修长的身型能让它在捕猎时跑出极快的速度;连着爪子的地方,在他走动时能看到明显的肌肉;皮毛是带着一些光泽的纯然黑色;他的眼睛不是一般猫科动物那样圆溜溜的,反而是略扁长的一种。 这太赤井秀一了。他想,他能这么轻易就接受了此刻超自然的现实,绝对是因为如果赤井秀一变成了一只豹子,他只能是现如今的这个模样。 他走进狭小的厨房开始解决自己的晚饭,并不是丰盛复杂的菜色,对他这种拿枪比拿炒勺熟练百倍的选手来说,基本宗旨就是能吃就行。 豹子存心要给他不顺畅的烹饪时刻制造麻烦似的,像每一个故意烦人的猫科动物那样跟着他一起进了厨房,在狭小的厨房里跟考驾照一样拿他的腿当路障绕来绕去。 厨房两面墙壁之间距离不会超过两米,一边还横亘着橱柜,袖珍的冰箱也挤在角落里,光是身高189的他挤在里面就已经缩手缩脚,而这头蠢豹子还故意进来给他添堵。 “滚出去。”他冷冰冰地说。 黑色的豹子停下来,就停在他的脚边,拿脑袋顶蹭着他的大腿侧边,当然不是撒娇,不是这么恶心的事情,他好歹猜出来了对方的意思。 “你能吃什么?”他揪着对方后颈上的皮肉,他能够直接拧着对方拖进卫生间把他按进水里溺死的疯狂想法一闪而过,好像他真的能徒手跟一只健壮的豹子搏斗似的。 他拉开冰箱,里面净是些速冻食品和泡面啤酒,再不然就是压缩饼干这样的储备食品。 “给你买袋猫粮怎么样?”他蹲下来,将将跟豹子一样高,两双绿色的眼睛彼此对视,一个戏谑一个气恼。 莫名成为了豹子的家伙抬起爪子,从冰箱里扒拉出来一份便当,示意他进行加工,他忍住了嘲笑,还忍住了伸手抚摸揉弄对方头顶和脖子那圈油光水滑的皮毛的冲动。 便当的味道很不好,当然了,他们对这个早就习惯了,也就无所谓好不好。 吃饱喝足之后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假期的安静。无论如何这都太诡异了。他此时正跟赤井秀一共处一室,而这是唯一一次他没有办法开口说话,而他单方自言自语会显得自己很蠢,但沉默弥漫在这里的时候氛围又让人无法忍受。他的意思是,总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两个人在这里关到时间尽头吧。 “我们得搞清楚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他从沙发上坐直,严肃的说。赤井秀一仍然趴在他旁边,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这太见鬼了。 他假期结束后可能还要冲出去谋杀一万个FBI——如果他们真的有那么多人的话,而FBI的王牌探员此刻就像个毫不自知的宠物猫一样瘫在他家的沙发上。 “或者至少我们得对话!”他咬牙切齿的,在这个问题上退而求其次。要求一直无法说话的豹子说清楚状况是痴心妄想,更何况很有可能对方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豹子终于从沙发上起来,看起来这个家伙终于舍得跟他一起处理一下眼前的事故,否则他会以为这是什么FBI搞得另类卧底计划,用这种方式把他绑在这个安全屋里,让他们组织后续的诸多计划胎死腹中。 赤井秀一,从沙发后面的角落里,用他的爪子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他看着那只手机被豹子轻巧地推到他脚边,气得伸手一把拧住了对方侧颈的皮毛,揪着豹子的脑袋将他拉到自己面前。豹子发出吃痛的呼吸声,咧开嘴露出锋利的犬齿,在某个瞬间生出将眼前的人类扑倒在沙发上咬断他脖子的想法。 他那么做了,等豹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人类已经被他整个地压在沙发的靠背上,他的前爪按着对方的肩膀,锋利的牙齿离他的咽喉不过咫尺。 而伯莱塔抵着他的胸口。 “让开。”伯莱塔枪口在豹子心口转了转。 豹子仍然没动,绿色的眼睛危险地注视着他,仿佛在下一秒就要咬碎他的脖颈。 他的心跳开始变快,血液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手掌的皮肤发紧,像是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操纵着他立刻扣下扳机射出子弹。 “什……”浪潮在即将掀到最高点的时候骤然坠落,握着伯莱塔的手瞬间无力举着,顺其自然地垂了下去,从脸上传来湿漉漉、又轻微刺痒的触感开始。 变成了豹子的赤井秀一在这种看起来是BBC拍摄的猛兽狩猎纪录片里最高潮部分的时刻伸出那条猫科动物的舌头在他的下巴上舔了过去。 于是纪录片里越来越狂躁的鼓点突然停止,正等待着鲜血四溅的观众忍不住想要砸掉电视机的冲动,无厘头的后续取代原始兽性的时刻总是让人哭笑不得,满腹牢骚。 一开始只是一下,像是试探或者改变此刻性质的小动作。紧接着变本加厉,那个畜生在他脸上舔得不亦乐乎,好像他是什么焦糖布丁一样。 他得给国际生物科学联合会致信,问他们能不能考虑把豹子划入犬科。 赤井秀一,或者说,莱伊。曾经也热衷于舔弄他,他们之间的那些时刻总是充满了濡湿、热腾腾的呼吸与触碰。而豹子的舌头上有刺,不是想象中的那种被舔一下就会被扯下一块肉那种坚硬的杀伤力极强的东西。更类似刷毛比较硬的刷子,蹭过他的皮肤时带起一阵麻酥酥的痒意,却并不痛。 但是够了。 “滚开。”他抓住豹子的前肢一个翻身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摔了下来,“你就不担心你永远是这个样子了吗?” 他吼出这个问题,难得真切的感到愤怒升腾,如果以后他所要面对的赤井秀一都是这样一副不能说话的动物的模样,他还不如现在就用伯莱塔结束这场闹剧。 豹子被他摔在沙发上,再次发出了那种介于家养猫科动物和灌丛野兽之间的呜咽声,最后伸长了脖子舔了舔他的下巴,才扭动着挣脱了他的钳制,用前爪拨弄着地上的手机,示意他打开看看。 他按亮了屏幕,4位数的开屏密码,或者赤井秀一的指纹解锁。 他看了一眼赤井秀一的爪子,指纹解锁是指望不上了;开屏密码,他思绪一转就开始动起手指,这实在太过简单。 4869。 毫无创意。 他看了豹子一眼,似乎在嘲笑他的密码形同虚设,对方自然毫无所谓。 他在手机里翻到一条录音,来自赤井秀一的弟弟。 “呃……嗨,那个,”录音的人好像格外紧张,并不知道要怎么对他开口,“我是,我是羽田秀吉。如你所见你面前的黑色豹子,是我的哥哥赤井秀一。”他听见明显的吞咽声音,“我知道这可能有点荒谬,但是就麻烦你照顾我哥哥一段时间,他是误食了药物,”录音的人旁边传来一声已经耳熟的呼噜声,“药效大概是一个星期,因为我要出国比赛,所以就拜托您了!” 录音里的年轻人听起来是不同于赤井秀一的亲切友好,他当然知道赤井秀一有个弟弟是知名的将棋选手。但是,把自己的哥哥丢给他的敌人这件事真的是亲生弟弟做得出来的吗? 误食药物,这听起来就像是会发生在他们组织里的事。当然,事后他知道了是来自CIA对FBI的整蛊,至于那个CIA究竟是真的CIA还是某个他们的熟人,就有待商榷了。 一个星期,他的假期是一个星期,而这个家伙要在这里待一个星期,他的假期毁了。好像他的假期除了吃饭睡觉,瘫在沙发上看无聊的电视节目并且喝酒之外还有别的什么重要事情似的。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此刻密切注意着他情绪的豹子,双手一把掐住了豹子的脖子。 “你就是故意的。”他怨恨地指责他,然后用力地一把将对方按进沙发深处。他当然是故意的,他们一直以来就是在以毁灭彼此的生活为乐。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爬起来去关上了开了半扇的窗户,天气在逐渐转凉,他因为平时都穿着大衣所以没怎么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待在略显空旷的安全屋里才觉察出来。 豹子被安置在了外面的沙发上。卧室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他看见银发的男人站在门口,冲他扬了扬下巴。 这让他想起好几年前,他在一间酒吧的二楼接受其他同僚的祝贺,祝贺他拿到了专属于自己的酒名。那时也是银发的男人,站在一楼和贝尔摩德说着话,在感受到他的视线之后抬起了头扬起了下巴,看着他。 “进来。” 毛茸茸的猫科动物是逐渐变冷的天气里,最好的取暖工具。

【赤琴】积水

CP:赤琴 警告:主要角色死亡

接到来电的时候他正一个人走在偏僻的街道上,天已经蒙蒙亮,时间是凌晨的5点12分,说不上早了。有只瘦小而灵活的老鼠在他的脚步声里飞速地钻进道旁的下水道入口。 他一向过分负责,明明早两个小时就可以提前离开的任务,他非待到属下们把所有货物装上了船,他又上去点了数才罢休。 电话是贝尔摩德打来的。当然了,会在这个时候打给他,还能够在这个时候打给他的人,除了贝尔摩德,还能是谁呢。 “嘿,你想见见他么?”贝尔摩德仍然喜欢故弄玄虚,劈头盖脸先问了他这个问题。 语气倒不是平常那样的轻佻。 “见他?”他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贝尔摩德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但无缘无故对方怎么会通过贝尔摩德来进行约见。 透过狙击镜看看不是常有的事吗? “嗯,你果然还没收到消息,”贝尔摩德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我猜你一定想见见他。” 她口气肯定得很,似乎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得不去见那个人的情况。但这不是个任务,绝对不是boss要求他去见那个人。 “什么消息?”他掠过一块烂了一半的地砖,小小的坑里积起的水被他走过带出的风吹起细小的皱纹,扭曲了天上还残存的月亮。 贝尔摩德叹了口气,他讨厌这个女人叹气,让他总是想起她装模作样时的表情和大发慈悲般垂怜无知者的傲慢姿态。 他走到路尽头的十字路口,路上车辆稀少,红色的灯光正闪烁着准备变绿。 “莱伊死了。”女人说,“你来太平间吧,地址我发给你。” 他在绿灯亮起的时候抬脚向前,却踩进了路边的积水中,沾了不少仓库灰尘的皮鞋看起来更脏了几分。 他连咒骂都省了,并不在意这种无意造成的邋遢。反正在他平日工作时遇到的肮脏场面也不会比刚才那只溜进了下水道的老鼠体面多少了。 莱伊。这个名字很久远了。久远到他想他是不是在某天就直接淡忘了,当然了,他一向不太记得死人的名字,而莱伊其人在他的印象里跟死人也没什么差别。 他挂了电话,想起来自己今天没开车,地铁还要一会儿才开,于是他又站在路边,等到绿灯的时候走回了街对面。伸手拦车的时候手机振动了两下,他坐进出租车里之后才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停尸房的地址。 车开得很平稳,于是他抬手遮住眼睛在车里假寐了起来。报了个离自己安全屋两条街远的地址,打算回家换掉那双碍眼的皮鞋。他不是很在意贝尔摩德现在已经有可能在那边等他这事了。

他到停尸房外面的时候,大概正是这里法医之类的工作人员上班的时间,但这样的地方上班的人自然不多,所以只是零星几个人前前后后地和他一起进了大楼,进门之后的接待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站在那跟前台的年轻男人交代着什么。 他径自朝女人走了过去,看了看对方胸前挂着的名牌,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岩井女士。” 女人朝他点了点头,无比自然地领着他朝停尸间走,来来往往的人稍有侧目,不过也只是对黑衣银发的男人感到一点好奇,不过来停尸间的人穿着一身黑色也不应该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进了楼梯间之后两个人脚步就慢了下来,他声音骤然变冷,“贝尔摩德。” 那是他偶尔才会使用的那种声调,低沉而字字生硬。既像冷冰冰的打招呼,又像不轻不重的警告,让人感觉到他正濒临发怒的边缘,但仍然拥有理智的掌控力。 在组织里,他几乎只对两个人使用过这种语气说话。一个是贝尔摩德,另一个,就是他们即将去停尸房见的那个人。 贝尔摩德就走在他前面几步,比他多下了几级阶梯,回转身来望着他,用那张陌生人的脸孔做出她才有的表情,很苦恼似的,“你怎么总能识破我的伪装?” “没有哪个法医会在工作的时候涂指甲油的,你应该更专业点。” 贝尔摩德被逗笑了,她只是来停尸房瞧个热闹,这里的工作人员都不见得会看到她的手指,谁还在乎什么指甲油。 他跟着贝尔摩德的动作继续往前走,停尸间在底下一楼,大概楼层很高,所以下去的阶梯都长长的两条,显出些应该有的阴森来。这样的气氛对于他们两个这样的人自然是丝毫没有妨碍。 “他怎么死的。” “FBI任务途中被他们追捕的哪个犯罪分子击毙的吧。”贝尔摩德回想了一下她早些时候看到的警方报告。 他脑子接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脚下一顿,刚换的皮鞋还差两厘米就踏实地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刚掏出的烟盒正被他用右手颠出来一根放到嘴边。 “没用的废物。”他咬住喂到嘴边的烟,咬着滤嘴愤怒地咒骂了一句。

他们两个人停在停尸房门口。贝尔摩德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一只手——涂着法医不应该有的甲油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双眼看着他,好像她做什么还需要他的指示似的。 停尸间的门很矮,以他的身高垂下视线反而能够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进里面,里面被白炽灯和蓝色的布帘称得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滤镜,看起来有刚从冰箱里拿出什么之后在空气里渐渐升腾的水汽。 他晃了晃手里的烟,“我抽完就进去。” 贝尔摩德推门走进去遂了他的心愿,这是难得的事。 他眨眨眼睛,再透过玻璃看进去。当然了,里面并没有什么雾蒙蒙的水汽,冻死人的冰箱倒是不少,左右两边的墙上数下来大概得有四十个尸柜。 死掉的男人在哪一边的哪一格呢?他想,他是来确定男人死亡的真实性的,而不是什么其他与他相连的干系。 贝尔摩德会伤心吗?她的银色子弹死掉了,她的组织被摧毁的愿望又远了一些。 他一向转得飞快的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飞过这些疑问,全是些无关紧要,又毫无意义的,跟他无关的问题。 他们曾经聊过这个问题吗?他们曾经独自做过这样的想象吗? 他得说他倒是没想到自己会在停尸间来看男人的尸体,他曾经的确以为自己杀掉了他一次,他想他当时的失误大概就是忘了抓住那些不对劲的蛛丝马迹,知晓对方再次欺骗他的真相。 但他试想过那样的场景。想过自己怎么躺在停尸间里。赤裸的,浑身布满伤疤。最新的,血液刚凝固不久的那个会是要了他命的伤口,其他的则是在经年累月的犯罪生活里所获得的。 包括脸颊上的那道划伤。 而无论他的尸体被放置到停尸房的时候是完好无损还是被破坏殆尽,他猜那个死掉的男人会用尽一切办法来确认尸体就是他的,这样他才能来得安心,那之后死掉的男人才会开始庆祝,庆祝他除掉了自己的宿敌,完美得完成了他的任务。 就像他现在来停尸房确认了之后,应该要去做的事情一样,他应该要去庆祝。 他的烟燃到了头,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用皮鞋碾熄,吐出嘴里最后一点烟雾,推门走进了停尸房。 贝尔摩德在他进来之后才开始在各个停尸柜之间寻找起来,这里多简单啊,每个人都只是柜子门上的一个名字。他抬眼望上去,左边的柜子,从左数第三排,往下数第四个。 赤井秀一。 哦,他找到了。 他伸手去开柜门,在那之前再次定睛看了看柜门上的名字,不是莱伊,不是冲矢昴,而是明明白白的赤井秀一。 他没有认错。 他打开柜门的搭扣,伸手握住把手,一把将柜子拉了出来。 的确是莱伊没错。 贝尔摩德听见声响才停止了自己的寻找,她急急忙忙从右边走到左边来,凑近拉出来的柜子看了看。 “阿拉,真是莱伊呢。”她转动着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尸体的脖子和颈侧,确定了没有任何化妆伪装的痕迹。 而他不需要通过这些检查来确认,他认得这具尸体,不用看脸也认得。 右边腰侧有一个细长的划痕,那是他跟莱伊搭档的第三次任务,这个蠢货没有躲好流弹被子弹在没有绑好防弹衣的腰侧擦过造成的。 而右边从下往上数第三和第四条肋骨之间有个刀疤,那是他们去摩洛哥除掉一个对手窝点,五个人围着莱伊攻击的时候被刀捅的。 腹部的手术缝合痕迹,那是莱伊那个蠢货半夜犯阑尾炎被他送去医院之后割阑尾留下的。 哦,还有,还有左边胸膛靠近心脏的位置,那个枪伤。 他几乎忍不住要勾起嘴角笑起来,那个枪伤是他操纵着基尔留下的,那个差点要了赤井秀一命的枪伤。 他恨“差点”。 他恨赤井秀一此刻躺在这里,事情不应该是这样。事情绝对不应该是这样。完美的结局是赤井秀一躺在这里,死因是他的枪里射出的子弹。 而不是此刻他不知道谁射在赤井秀一脑门上的一个弹孔。 他不允许。 “喂,”他朝贝尔摩德喊了一声,“能查到是谁干的吧?” 贝尔摩德,一点也不惊讶地看着他,在这冷冰冰的停尸间里,她的眼神居然透出些怜悯,她希望他没看出来。 “很容易,”她轻松地说,“不过,Gin,你应该知道吧?” 他抬了抬眉毛示意她继续说。 “身为FBI的探员,死于罪犯的枪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 “所以呢?” “所以,你没事吧?”她想只有她敢问这个问题,也只有她会问这个问题。 银发的男人把视线放回死掉的男人身上,轻蔑地冷哼了一声,“哼,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事的关键是,他没死在我的枪下。” 他们斗了很多年了。他不是喜欢畅想未来的人,赤井秀一当然也不是。但是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所想过的两个人的终点,无非是其中一个被另一个杀死。 不可改变。 不可原谅。 “我会在一周内查到结果给你。”贝尔摩德承诺他。 他看了一眼尸体上那个鲜血凝固的新鲜弹孔,看了一眼尸体胸膛上那个旧日的伤口。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个伤口,看了看柜门上的名字。 赤井秀一。 他猛然把柜门关上,“我们走吧,贝尔摩德。” 他们俩一起踏出停尸房,他掏出还剩最后一根烟的烟盒,在地下室昏暗的走廊里擦亮些微受潮的火柴,火光在他的呼吸间明明灭灭。 而银发的男人满怀杀意。

【赤琴】邻家男孩(四)

12. 他被枪械上膛的声音吵醒,在大脑意识到什么之前他就倏忽睁开了绿色的眼睛,将手伸到了柔软的枕头下面。 他的伯莱塔不在那。 房间里的灯终于被打开,赤井秀一已经穿戴整齐,收拾停当,手中拿起了一把组装好的枪。 “你醒了?”他随意地说,然后把手枪放入了枪套,又低头检查起自己的防弹衣来,“打伤你那个混蛋抓走了黑泽。”他戴上黑色的针织帽,叙述的语气像曾经汇报任务的莱伊。 他因此思绪停顿了不易察觉的片刻,随后咬牙切齿,“金巴利那个蠢货。” “我早说过与其查我是不是叛徒,不如好好收拾金巴利。”他意有所指地提起当年他还是莱伊时,琴酒无视了在背地里兴风作浪的金巴利,反而紧咬着莱伊的身份不放这事儿。 在莱伊叛逃组织回到FBI之后没多久,那个莱伊早就猜到会背叛组织的蠢货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投奔了另一个犯罪团伙,并怀着对琴酒的仇恨多年来见缝插针地寻找机会报复他。 如今,他在给琴酒的肚子上留下一个弹孔之后,绑架了黑泽,自以为可以用那个孩子要挟他。 那那个蠢货就大错特错了。 琴酒在被子里把手覆到伤口处摸了摸,纱布有轻微的濡湿,昨天包扎之后还是有血迹渗出来。他忍着轻微的痛楚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从床底下拖出了狙击枪盒子的赤井秀一。 “你还在磨蹭什么?” 黑发男人扣上了腰侧枪套的扣子把枪套推到背后,“就走了。” “早去早回。”他情绪平静,很难说到底是因为他对小孩毫不关心,还是对赤井秀一太过放心。 赤井秀一将一支未点燃的香烟递到他嘴边,他从善如流地咬住。接着黑发的男人弯下腰来,手掌撑在床上,咬着自己点燃的烟凑近他,他借着对方嘴里的香烟点燃自己的,隔着烟雾意味深长地看了男人一眼。 “晚饭想吃什么?” “红酒烩牛肉。”他咬着烟靠到床头柜上,拉开一副抗拒的架势,“快滚。” “好的大哥。”这就像是莱伊。

赤井秀一用在城区里能发动的最大马力开着他的福特野马前往郊区的仓库。这种简单的藏匿地点他都不用过脑子就能查到。何况金巴利给琴酒发来的要挟短信大辣辣地标明要孩子的家长尽快出现在他面前,否则他就会用很残忍的方式解决掉那个小孩。 赤井秀一会让那个曾经没有被莱伊解决的蠢货知道他可以用多残忍的方式来折磨一个人。 他想他那辆福特野马的声音已经很好地向金巴利宣告了他的到来。对方明显已经是穷途末路,想让琴酒过来,无非是试图以黑泽为要挟,让琴酒想办法帮他逃脱。 这倒让赤井秀一勾起嘴角感到一丝微妙的骄傲来:一个逃犯得觉得另一个逃犯多厉害才能够帮他彻底摆脱警方的通缉呢? 黑色的皮靴在空旷的仓库里踩出回声,真正狼狈的逃犯努力地隐藏着自己的紧张,枪口对准正对他怒目而视的小孩,在看到来人是赤井秀一之后更加紧张地握了握手里的枪。 “赤井秀一?”金巴利疑惑地说,虽然他知道赤井秀一是FBI的探员,追捕犯罪分子倒是理所当然,但是他最近隐蔽的很好,唯一知道他此刻藏身之处的只有琴酒,来人怎么都不应该是赤井秀一才对。 赤井秀一倒是笑得一脸无所谓,“啊,好久不见啊金巴利。”他挥手打招呼,熟稔地好像是他还在组织里当一个底层成员时的模样,对遇见的大多数组织成员都展露出一定的热情。即使私下里早就被贝尔摩德当着琴酒的面拆穿说他是在惺惺作态。 “怎么是你,琴酒呢?”他看了一眼被自己绑来的小孩,盘算起这个冷血的FBI不顾人质直接抓捕或者击毙他的可能性是多少。 赤井秀一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是你要求见家长的,我想你没忘记这个。” 金巴利那利用率的确不怎么高的脑子转了一下,看了一眼黑泽,又看了一眼赤井秀一,“怎……怎么可能,这个小子,不是琴酒的儿子吗?” “的确,我跟你都不得不承认琴酒很厉害,”赤井秀一放松地站在那,“你把这孩子绑来了一个晚上,就没想过问问他另一个血亲是谁?” 金巴利猜到了一个可能,但那个可能对他来说过分恐怖,于是他不死心地转头问黑泽,“嘿,小鬼,你爸爸是谁?” 这件事之后,即使的赤井秀一也要感叹的一点是:黑泽绝对完美地遗传了他跟琴酒两个人的推理能力,能够把几句话里的蛛丝马迹轻而易举地连接起来,并且得到哪怕他不想承认,却的确是事实的真相。 黑泽的眉毛拧起来,他面色凝重地,意有所指地拿跟赤井秀一如出一辙的绿眼睛死死盯着他,看也没看金巴利一眼,只是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这个他回答过冲矢昴的问题,在他回答之后冲矢昴冷言冷语地嘲讽“你爸爸死了”的问题。 “我爸爸叫莱伊。”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嘴里挤出来,他用那种确信自己抓住了真相产生的怨念的目光紧紧地攫住赤井秀一。 “莱伊……”金巴利一边念叨着这个名字一边转头看向赤井秀一,他当然知道赤井秀一就是曾经的莱伊。这个FBI在还是组织卧底时就找了他不少麻烦,等他暴露回到FBI之后,更是搅了他在新组织好几次的交易。 但他现在胜算比较大,莱伊和琴酒,这两个人的小孩在他的手里,如此一来这两个强大到令人恐惧的人就都不敢轻举妄动。而现在FBI探员出现在了这里,琴酒却没出现,恐怕已经被莱伊这个没有心的老鼠给逮捕。现在又想把他绳之于法吗? “莱伊,”他笑着喊赤井秀一久违的名字,“当初在组织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就凭你?”他看金巴利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团已经被他的子弹打穿的烂肉。 “莱伊……”小孩的猜测得到证实,他嘴里缓缓念叨出那个曾经一个人待在昏暗的仓库角落默诵过无数次的名字。他想了那么多“如果”,如果莱伊没死就好了,他就有爸爸教他打架;如果莱伊没死就好了,这样也许他就不用一个人待在黑暗的角落里;如果莱伊没死就好了,这样他妈妈或许就不会被赤井秀一追杀得如此狼狈。 但这也太可笑了。莱伊的确没死,但他就是那个害得自己过着那样痛苦生活的罪魁祸首。 赤井秀一就是莱伊,莱伊是他爸爸,他的爸爸是赤井秀一。 他的爸爸不仅不会挽救他脱离苦海,反而是造成他巨大的痛苦的元凶。 赤井秀一看着念出他昔日代号的小孩,手伸到背后握住枪柄。身份在此刻被拆穿他自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孩童比昨日更盛的仇恨还是让他心里生出一股烦躁。 他的确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从容。 “黑泽,”他伸出手,做出一个安抚的手势,他想至少金巴利还不知道黑泽对他的仇恨态度,他还有争取的空间,“我能救你出去。” 他想赤井秀说的是真的,这个在几个月前出现在他生活里的男人,似乎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好,而黑泽请求的每一件事他也都能做到。 不过,就像他需要这个男人救他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似的。 他转过头,不再看赤井秀一安抚他的模样,脸上摆出在他脸上少见的,6岁稚童才有的天真笑容。 “金巴利叔叔,”他用幼稚的嗓音奶奶地喊了金巴利一声,这样称呼组织里的成员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不过如此稚嫩和撒娇的音调就是从没有过的故意为之了。 “如果你要杀赤井秀一的话,可以让我来吗?”他提出不可思议的要求。 金巴利和赤井秀一同样震惊地看着他,赤井秀一的探究里自然还包含了一些更加难以言喻的东西,或许金巴利会把那当做一个父亲的“痛心”。 如果那真的是痛心就怪了。 “黑泽……”他语气里着实添上了痛心,很受伤一样呼唤小孩的名字,好像能用亲情呼唤爱似的,“你想杀了我?”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里其实没有任何肯定的答案,因为他在此刻惊觉这个孩子的确是那样得像他和琴酒,如果他真的满腔仇恨,利用这个时候开枪杀了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孩仍然带着天真的笑,那种纯粹在他怀着杀意的时候显露出全然的残忍,他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像极了琴酒处决人前的那种腔调,“对呀,莱伊。还是说,你只想要你FBI探员赤井秀一这个身份?” 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来叶山道。他面对一个不是琴酒的人,但却透过那个举着枪的人明晃晃看到琴酒的模样,那让他心脏狂乱地跳动,对死亡却毫无畏惧,反而充满了兴奋的、无可描述的狂热。 金巴利大笑起来,仿佛这出家庭伦理剧极大地取悦了他。他权衡着,琴酒不在这里,大概率是已经被赤井秀一抓了起来,否则他不会任由自己的小孩被他绑架;赤井秀一只带了一把手枪,还在他的背后没有掏出来,但看起来他现在也不敢开枪的样子;而一个六岁的小孩,被他用枪指着头的小孩,想要做的无非是冲着赤井秀一来上一枪,他倒是乐意观看。 他从自己的枪套里掏出另一把手枪,“嘿,小鬼,你会用枪吗?” 黑泽终于把目光从赤井秀一身上转回来,一脸骄傲地看着金巴利,“我是琴酒的儿子,你觉得呢?” 其实他从来没真正地开过枪,妈妈说他的力气还不够,哪怕掌握了所有的技巧,恐怕枪支的后坐力,还有他的力气都还不够让他顺利地开枪。 但现在他必须得这么做,他能在妈妈不在的情况下逃出这里。而为了这个,他不介意给来救他的莱伊身上开几个洞。 金巴利把枪递给他,是把小巧精致的手枪,他大概没想到这样的枪对力气小的小孩来说更有利。他满意地看着小孩接过枪,毫不犹豫地转头将枪口对准了赤井秀一。他太熟悉这样的场景了,曾经他们都在组织的时候,偶尔在组织的酒吧里,一个晚上莱伊能惹得琴酒把伯莱塔掏出来四五次。 “没错,好孩子,用枪口对准那个混蛋,”金巴利因为莱伊的儿子亲自用枪对着他而兴奋得飘飘然,他的语气里都洋溢着报复的快乐,“你可能没法一枪命中,没关系,我放了足够多的子弹,你随便玩,让他尝尝苦头。” 赤井秀一眼看着黑泽用尽力气掰开了保险栓,只能装模作样地掏出自己的枪,装模作样地指着对面的两个人,他的枪口自然是对准金巴利,但对方的枪口就抵着黑泽的头顶,他根本不可能轻举妄动。 所以说,小鬼是真的碍事。 “黑泽。”他舔了舔嘴唇,用平日里那种劝哄的语气喊小孩的名字,他从来不是怕死的人,被一个小孩开枪在他身上开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琴酒今晚还要吃红酒烩牛肉呢,他得尽快解决这里的事情,才能赶上去市场挑两块不错的牛肉。 “你……”他本来想告诉黑泽,琴酒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他不能遂了金巴利的愿这样乱来。他这个样子大概是金巴利乐意看到的,那个愚蠢的男人笑得一脸开心和得意的看着他,期待子弹在下一秒就钻进他的皮肉,打穿他的骨血。 他没说出想说的话,他自己迟疑了一下,觉得恍惚猜到了黑泽的想法。更多的是因为小腿上传来了钻心的疼痛。他猜黑泽的第一枪是打算打他的膝盖的,只是他的枪法到底不准,所以在小腿的侧边上打出了一个贯穿伤。 赤井秀一一下子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看到黑泽瞬间的慌乱,于是确认自己猜对了。而金巴利并没有察觉。 第二枪,打在腹部,只是擦过腰侧的皮肉,疼得厉害,但伤得不算重。他也不知道黑泽的枪法算是高超还是差劲了。 金巴利兴奋极了,大概一方面是因为几年前在组织里就开始跟他作对的,妨碍了他诸多好事的男人终于就要死在他面前,而且还是由男人的儿子亲手枪杀;另一方面或许也觉得由琴酒的儿子杀掉孩子的另一个血亲,是最好的报复琴酒的方式。 他激动地手都在颤抖,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太漂亮了黑泽,琴酒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么好。” “现在,朝着他的心脏来上一枪,”他拿枪的手从黑泽的头顶移开,指向了赤井秀一的心脏,试图给黑泽做一个示范。 就是在这点赤井秀一尚未反应过来的空隙里,黑泽动作迅猛地转过了枪口,对准了就站在自己身边的金巴利。 子弹从眉心穿过大脑,一击毙命。 另一个伤口在肩膀,大概黑泽想要近距离射击对方的心口,却仍然不得其法地射歪了。 他猛然睁大了眼睛盯着躺在地上的男人额头上黑洞洞的伤口,又转头看了看赤井秀一。赤井秀一比他更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拖着那条仍然在流血的腿缓缓走向黑泽。 黑泽看着刚刚被他开了两枪,此刻神情严肃,却全然没有愤怒与责怪的男人。这个花了六年的时间,终于走到他面前的男人。 男人在他面前蹲下,查看了金巴利额头的伤口,突然笑了起来,那种很少出现在赤井秀一脸上的笑容,那笑容伴随着他如释重负的宣布,“你妈妈带着狙击枪来了。” 他猜琴酒在他离开没多久之后就出发了,顺便带来了他从床底拖出来却最终决定不带上的狙击枪,并且在最好的狙击点埋伏了下来,隔着狙击镜看完了一出赤井秀一中枪的好戏之后,找准时机解决了金巴利这个蠢货。 他总是喜欢看着赤井秀一吃瘪的。 黑泽看着他,心里的仇恨大概很难就这样全然地褪去,但已经得到了缓解,他又能用那种对待他的超级英雄的心情面对赤井秀一。他从最开始被绑着的椅子上跳了下来,走过去抱住赤井秀一的大腿,“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这场景仿佛昨日重现,而上一次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在说:你是我的超级英雄。 赤井秀一想如果就这么两枪能换来现在这个结果那他倒也不亏。 “可惜了,你应该冲着他的脑袋开枪的。”琴酒的声音冷冰冰地在仓库门口响起。 赤井秀一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一只手牵着黑泽朝琴酒走过去,“你冲我的脑袋开过枪了。” “你怎么还没死。”琴酒咬牙切齿。 “还不能死,还得给你儿子当超级英雄呢。” 他把车钥匙扔给琴酒,三个人在夕阳中拉出长长的影子。

【赤琴】邻家男孩(三)

9. “第一格里装的是米饭,下面一格有煎饺和肉丸,最下面是汤,你记得提着小心点,别洒了。”赤井秀一在厨房冲着客厅说。 沙发上的小孩并没有费心去看他放在流理台上的餐盒,他喜欢的动画片这会儿正播到高潮的地方,最近每天都会响起的叮嘱对他毫无吸引力。 赤井秀一收拾好厨房出来,男孩终于从动画片的片尾曲里转过头,神色轻松又快乐地看着他。他不由得也心情大好,走过去坐到沙发把小孩抱到自己腿上。 “怎么样,最近的晚餐好吃吗?” 小孩做出一副评判的表情与姿态,在他身上扭动着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是一种全然幸福与放松的状态,“好吃,明天还可以吃奶油炖菜吗?” “只要你想,黑泽先生。”他拿手捏了捏小孩的脸蛋,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妈妈呢,他觉得怎么样?” 快一个月了,这样的做法。他在一个月前漫不经心地提议,让黑泽每天带一份便当回去,如果晚上他妈妈回家,可以作为他妈妈的晚饭,宵夜或者随便怎么称呼。 黑泽一开始自然犹豫,他摸不透妈妈对于他这个陌生朋友的想法。但是因为妈妈之前主动提起过对方,还建议他去向他学截拳道,推断妈妈并不反感他交的这个新朋友。 于是一切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他把赤井秀一做的便当带回去放在餐桌上,在睡前给妈妈留下纸条,让妈妈记得吃掉它们。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妈妈自然不在家,他跑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看餐桌上的便当是否被动过。 每一次那些便当都被妈妈吃掉了。 第一次成功之后他匆匆收拾好还没来得及清洗的便当盒就跑去了隔壁公寓楼,那个好心的,厉害的“超级英雄”家里,跳进通宵画图纸刚刚睡下还穿着睡衣的人怀里愉快地跟他击了个掌。 他脸上的表情更严肃了,好像揣测他妈妈的评价比他自己的评价要重要得多,圆圆软软的小手捏着自己的下巴,“妈妈说胡萝卜好难吃。” 赤井秀一翻了个白眼,意料之中。 “你不可以跟你妈妈学挑食。”他警告道,“明天给你妈妈做红酒烩牛肉怎么样?” 男孩听完他的话眉毛拧起来,从他身上溜了下去,手脚并用地爬到沙发前面的茶几上,一本正经地与他对视,他突然郑重起来的态度惹得赤井秀一大惑不解。 小孩看着他,用那种怀疑、又不太高兴的目光打量他,像要把他看透。他于是正襟危坐起来,毫不心虚地迎着他的视线。 “喂,冲矢叔叔。”男孩听起来不是很高兴,“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他拧起了眉毛。 男孩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很威严的,“你是不是想泡我妈妈?” “什么?!”他先是感到惊讶,随即品味出好笑,于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男孩仍然不动声色,“不要笑,我是认真在问你。” 他在男孩越来越不高兴的表情里逐渐收敛起自己的笑,眉目间却还是遮掩不住的忍俊不禁。“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总是打听我妈妈,给我妈妈做便当,老是问我妈妈在不在家,还问我跟我妈妈过去的事。”他掰着自己的手指历数着自己抓住的“线索”。 赤井秀一伸出手臂绕到他的腋下把他抱回自己怀里,顺着他的话问他,“这样吗?那如果我真的追你妈妈你觉得怎么样?” 他本意只是想逗逗他,他跟那个人之间的事自然不是6岁的孩子能够听懂理解的。没想到黑泽的反应却异常激烈,在他怀里手舞足蹈起来,“不可以!你不许追我妈妈!” 他手脚并用的在赤井秀一怀里挣动,以致于男人都抱不稳他了,只能顺着他让他重新站到地上。 男孩的反应过于激动,倒是让他也跟着严肃起来。按照他的设想,琴酒这次让孩子出现在他面前,肯定是做好了一些打算的,而那打算跟他猜测的估计不会差太多。 那个人会按照自己高兴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停留,就会停留。 但这孩子似乎并不乐意。 不好办啊。 “你为什么不许我追你妈妈啊?”他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男孩老实地回答他的问题,“我有爸爸啊!” 赤井秀一倒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你爸爸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就是你爸爸。这话他现在当然不能说出口,在见到琴酒之前就让这孩子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恐怕后续会很难办。 黑泽一听这种话就气得想打人,摆出赤井秀一教他的截拳道的架势就要上手。这场景看得赤井秀一眼皮狂跳,想起自己曾经与赤井玛丽打过无数次架,每次也是这样拉开阵势就要动手。 门铃在男孩对他动手之前响了起来。 “开门去。”他支使起小男孩来已经很是熟练。于是刚才的话题被丢到一边,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毫无芥蒂地走去玄关,随意地拧开了门锁。 “妈妈?”他惊呼出声。倒不是因为他妈妈找到了这里来,而是对方腹部,正对着他视线的伤口实在令人难以忽视。 赤井秀一是从沙发上蹦起来的。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接住了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站立不稳的男人。 “琴酒。”他叫了他一声。男人看了眼仰头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看来看去,疑惑不解的孩子,又看了看扶着他,好久不见的宿敌。 露出一个苦笑。 赤井秀一把受伤的琴酒扶到客厅,一边走一边叮嘱男孩关上大门。他把琴酒放到沙发上的时候,男孩已经飞速地提着他的急救箱跑了过来。 他用手术刀割开那个小小的弹孔,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用刀子切开皮肉,琴酒疼得满头大汗,连嘴里都忍不住一阵阵地发出“嘶”声。男孩看得着急,在一边站定不动,脸上的表情比琴酒看起来还要痛苦,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地流了一脸。 他没见过他妈妈这样。赤井秀一想。黑泽从来没有见过琴酒受伤的模样吗?他几乎觉得这不可能,但转念一想,以琴酒对伤痛的轻视程度,要瞒骗一个六岁的小孩倒也轻而易举。 他的手很稳,赤井秀一的一双手在拿枪杀人时不会颤抖,在教训罪犯时不会颤抖,在给琴酒的伤口进行包扎的时候当然也不会颤抖。他的手指上沾满了温热的血液,缝合用的线在他的指腹勒出深深的细痕。屋子里并不热,他也没有哪里不舒服,但仍然出了一头的汗。 “别怕。”他说,“黑泽,乖,别怕。” 琴酒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而又无可奈何。男孩也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把视线放回了他妈妈缝合到一半的伤口上。 他熟练而快速地帮琴酒取出了那颗子弹并且缝合了伤口。收拾好急救箱回到客厅的时候,就看见黑泽一副想要靠近他妈妈而又不太敢的模样。 他走过去把小孩抱了起来,试图用自己的怀抱给予他一些安慰,指望琴酒是指望不上的,这点他自然心知肚明。 黑泽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琴酒,直到赤井秀一开口说话,他的注意力才终于被转移开了一些。 “吃拉面怎么样?”他看见赤井秀一也盯着他妈妈问话。 包扎好伤口之后琴酒的狼狈也就不复得见,他随意地点点头,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好像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成千上万次。 赤井秀一把孩子放下来,习以为常似地进了厨房。黑泽突然觉得手足无措,一方面因为他是第一次直面他妈妈的伤,另一方面则是他仍然满肚子疑惑。 他走到沙发前,规规矩矩地在他妈妈身边坐好,身体靠着他妈妈的大腿,两只小手攥成的拳头异常听话地放在大腿上。他转头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他妈妈,犹豫着要不要提问。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这个我没教过你吗?”倒是伤患先开了口。 黑泽没急着回他妈妈的话,反而是不由自主地、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厨房,正忙着往锅里放面条的人好像并没有听见客厅的话。 他转头去看他妈妈,“你怎么受伤了?” “遇到些事情。” “是谁做的?” 他妈妈没回答。 “是坏人吗?” 仍然没有回答。他当然不懂,“坏人”这个词在琴酒这里的定义实在难以捉摸,无论伤他的是谁,恐怕都无法用这个词来形容。 黑泽吸了口气,看起来几乎怯懦得不自然,这让他妈妈皱起了眉头,不太高兴。 接着小孩说:“妈妈,是赤井秀一吗?” “什么?”他确定他要笑出来了。 “打伤你的人,是那个赤井秀一吗?”黑泽语气更坚定了些, 好像重复问一遍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答案。 琴酒看着身边的孩子,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天真,还是因为现在过分复杂的情况。 “是赤井秀一要抓的人。”其实这话说得很含糊,伤他的人跟赤井秀一本身其实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恶意地想着厨房里那个人作为FBI,自然应该对罪犯一视同仁,扫黑除恶的话,只针对他所属组织的话,未免太过分了。 孩子的小脑袋瓜里自然没有那么复杂,由赤井秀一总是逼着他们不得不一直搬家,他得出赤井秀一是坏人的结论,而另一个赤井秀一要抓的人,应该跟他们是同一阵线才对。 “那妈妈应该跟他做朋友啊!你们可以一起对付赤井秀一。” “你很想对付赤井秀一?”琴酒问他,听起来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小孩没有注意到他问这话的时候戏谑地转头过去看着厨房里的男人。 “我不喜欢搬家。”黑泽的嘴垮下来,一脸要哭了的样子,他在他妈妈面前轻易不敢哭也不会哭,此刻表情虽然变得欲哭,但也只是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琴酒这人倒不会被小孩子的这种情绪打动,不过既然要有所改变,总得开始着手进行才是。 他在沙发上坐直了身体,靠近了他儿子一些,声音仍然是如常得没有温度,但好歹多了一些耐心在里面。 “以后不搬家了怎么样?”他问。 小孩迅速地抬起头来看他,脸上的神色是惊喜的,但是还有更多的疑虑以及恐慌。 担心这个问题的结果不会如他所愿的那种恐慌。 他没来得及多问,厨房里忙碌了半天的男人出来了。

赤井秀一扶着琴酒去了餐桌坐下,这个举动倒惹得小孩子很不高兴,“我妈妈是病号,你不能把面端过来让他吃吗?” 两个大人都懒得理他。 他气呼呼的,看见他妈妈旁边的位置已经被早些时候被他质问过的男人占了,只能狂怒地跺着脚,故意发出大声的、孩子气的声响,坐到了他妈妈对面的位置上,隔着餐桌往着两个成年人。 “面够硬吗?”赤井秀一问。 琴酒点了点头,继续埋着头吃他的面条。 他看见琴酒埋头吃面的时候,银色的长发总是不老实地下坠,眼看着就要落进热腾腾的汤里。于是熟练地伸手拢住琴酒的头发,取下一向戴在手腕上的黑色发圈,帮琴酒把头发给扎了起来。 他做的这些,琴酒多年前就已经习惯,波澜不惊地只管进食。对面的小孩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发现他的“超级英雄”那副殷勤的模样,还一副跟他妈妈很熟的样子,他就想起早些时候男人问过他追他妈妈的事。现在想来这事恐怕被他猜中,一种男人对他好都是有目的的,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而他人对他妈妈的觊觎,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他手脚并用爬上了桌子,此刻也管不得从小到大由他妈妈、贝尔摩德或者随便谁教给他的礼仪、规矩、教养。他现在跟理智完全不沾边。 他爬上桌子站定,看见对面的两个大人都抬起头来望着他,他伸出圆圆软软的小手,指着赤井秀一。 “冲矢叔叔!你说!你是不是就是想追我妈妈?!” 赤井秀一看着小孩这么大的反应,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连回答都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语。 琴酒在小孩站上桌子看了他一眼之后就继续低头吃自己面前的拉面,但随即他就开始不怀好意地说:“赤井秀一。“ 黑泽听见他这话像是被定住了,立刻坐到了桌面上靠近他妈妈,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妈妈,我们快跑吧?” 赤井秀一则是完完全全、确确实实地因为琴酒这句话而浑身僵硬了:黑泽还不知道他就是赤井秀一。 “冲矢叔叔,再见了。我跟我妈妈得走了。”他看起来特别难过,为自己不得不跟着妈妈躲避赤井秀一而离开,不得不离开冲矢昴而难过。 “……”赤井秀一看起来挺无语的。 而琴酒还没捉弄够,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小孩。他把吃得差不多的面碗推到了一边,伸手把孩子抱了起来。黑泽听话地抱住他的脖子,轻轻晃悠着,“走吧妈妈,我们这次也能跑掉的。” “走?我们为什么要走?”琴酒问他怀里的小孩,在小孩看不到的地方,吊着眼角嘲讽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来了,我们得跑呀,不然会被抓住的!”他煞有介事地提醒琴酒。 琴酒不慌不忙地把他放回餐桌上,让他站在上面,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脸上的表情是轻易不会有的,做作的疑惑。 连说话的腔调都刻意得拉长放缓,“宝贝,你不知道这个人,”他指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就是赤井秀一啊?” 这下小孩眼泪倒是一下子就盈了一眼眶,绿色的眼珠看起来特别无辜 ,跟当年离开仓库的时候不得不丢弃那只流浪猫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不是呀妈妈,这个人是冲矢叔叔,他叫冲矢昴。”他指着赤井秀一,急得直跺脚。 赤井秀一决定沉默是金。 而琴酒反而被激发了恶趣味,满脸都是痛心疾首与意想不到。似乎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过去这段时间都被隐瞒,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跟赤井秀一来往。 “哦,他跟你说他是冲矢昴吗?”他装作爱怜地摸了摸小孩的头,“难怪呀。” 考虑着腹部的枪伤,他也缓缓坐回椅子上,与站在餐桌上着急、难过、愤怒的儿子对视着,“宝贝,我跟你说,”他转头看了赤井秀一一眼,“赤井秀一这个人,最会骗人。” 他继续看着面前的小孩,语气终于忍不住上扬起来,“不信你问问他,他到底是谁。” 他刻意的戏谑,故作不知情的痛心,全都是对赤井秀一年代久远的欺骗的报复。他在此刻揭穿他的真实身份,丝毫不考虑小孩的承受能力与想法,这样的举动又太过琴酒。 甚至连这个过程里,他都要先责怪。 责怪赤井秀一曾经欺骗过他。 而他最讨厌欺骗。 “你说谎!”他大声地指责琴酒,不肯承认自己刚刚所听到的事实。紧接着,他满怀期望地望向赤井秀一,希望对方能够否认,告诉他他是冲矢昴,而不是那个害得他们日夜躲藏,追得他们疲惫不堪的混蛋坏人。 这是他的超级英雄啊。 “冲矢昴是我因为你妈妈改的名字。”他委婉地承认,“我本名的确是赤井秀一。” 小孩被突如其来的事实震撼住,一时之间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而离开似乎也不是现在可以做的选择,毕竟他妈妈还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 他怔愣地望着他妈妈,又看看赤井秀一,他的超级英雄。贝姨说得对,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超级英雄。 赤井秀一思考着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安慰一下面前突然被吓到的小孩,但没想到琴酒倒还没发泄完。 银发的男人很高兴地看着这个场景,好像只要能让赤井秀一难受,他也不在乎小孩能不能理解与承受。气氛凝重的当口,那只一直养在赤井秀一这里的小猫挑了这个时候跳上餐桌,悠闲地踱步到了琴酒面前,琴酒伸手抚摸小猫的脊背,又语气凉凉地开口。 “宝贝,你说这个人,”他拿下巴朝黑泽示意了一下赤井秀一,“为什么发现了我们,不仅不抓你,还要跟你做朋友啊?” “因为他只见到了我,所以他要利用我抓到你!“黑泽继承来的推理能力自然不差,他清醒起来相当聪慧,琴酒只需要一句话点拨,便能让他想到这一点。 不过,赤井秀一的确是想通过他见到琴酒,但当然不是为了抓他。 这一点,小孩并不知道。毕竟,还有一个秘密,他不知道。

10. 赤井秀一朝琴酒看过去的目光近乎怨毒。他倒对琴酒生不起什么“丝毫不顾忌孩子心情”这种气,毕竟他从来也没期待过琴酒对黑泽有什么感情。 但明明是对方自己投入了他并未编制的罗网,现在却歪曲事实,引导天真孩童怪罪于他,这气他受得实在是莫名。 琴酒当然不惧怕他这样的眼神,更加凶狠而满怀凌冽杀意的,赤井秀一的眼神他也领教过,何况此时此刻他完全站在不被战火波及的高地,甚至是那个事不关己却疯狂挑拨的恶人。 “你!你说!”小孩拿手指着赤井秀一,要对方亲口承认他的推论,哪怕他心里已经经过他妈妈的引导而获得了确认,“你是不是要把我们抓起来?!” 赤井秀一收回落在琴酒身上的目光,再次把注意力放到小男孩身上,用一副无动于衷的口气说:“不是,我不会抓你们。” 他仿佛突然没事了一般,开始动手收拾起琴酒刚才用过的碗筷,“我早就从FBI辞了职,你知道的,我是个建筑师。” 小孩仍然狐疑地,全然不信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抓我们了?” 赤井秀一把碗筷放到流理台上,转过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因为我要‘泡’你妈妈啊。” 琴酒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嗤笑了一声,转身往沙发走,小孩被两个大人的言辞举动弄得又莫名又生气。 他敏捷地从餐桌上跳下来,狂怒地用脚跺着地板,要求两个大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看见赤井秀一盯着他,于是伸出手指指着对方,大喊大叫道:“我不许你追我妈妈!你这个坏蛋!” 他往琴酒那边靠近,“你再敢说一次,我妈妈就会用伯莱塔杀了你!” “伯莱塔刚才被他摸走了。”琴酒率先回答了小孩。 赤井秀一将手伸进外套从后腰掏出了那把黑泽无比熟悉的枪械,“我摸它的次数恐怕不比你少,小子。” 赤井秀一几乎要在心里唾弃自己。他得承认他是个不怎么感性的人,而一旦琴酒出现,他内心的黑暗部分就更是暴露无遗,此时此刻他在作弄一个在认知和情感上都刚经受了巨大冲击的小孩。 而这个小孩还是他儿子。 跟他一起作弄这个小孩的,还是小孩的另一个血亲。

“妈妈?”他委屈而疑惑地转头看向琴酒,心里却也知道琴酒最看不得他这副模样。 琴酒自然是和赤井秀一一样的无动于衷。无论孩子对赤井秀一态度为何,他对赤井秀一的态度也始终不变。小孩对赤井秀一的嫉恨不过是他此刻的一点小小调剂,他并没有树立任何要两人“父子情深”或“仇深似海”的目标。 他现在受了伤,放松下来之后只觉得疲累,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想说。于是他把自己最开始的计划贯彻到底,“赤井秀一,管好他。” 或许换做正常人会用“哄”,但他跟赤井秀一都不是正常人。更何况过去六年哪怕他再对小孩不上心也是投注了精力,分了心神去照顾看管的。现在丢给赤井秀一他一点也不觉得心虚。 赤井秀一,很心虚又很不情愿地看了一眼小孩,心知肚明比起安慰眼前的孩子,在自己心里更偏向跟琴酒有所交流。 但好在比起琴酒,他那颗“正义之心”还是会让他打起精神,先应付眼前的小孩。至于和琴酒的交流,接下来他们有的是时间。 他朝黑泽靠近,小孩现在看他倒像完完全全在看“赤井秀一”了。这就好像是,对于一般小孩来说,他们所惧怕与仇恨的大概是奥特曼打的小怪兽。而对黑泽来说,赤井秀一这个只知其名,未见其人的“凶手”就是他小小的人生里痛苦的根源。 虽然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这是赤井秀一跟琴酒两个人造成的。 小孩仍然狂怒地指着他,“你别过来!”他摆出截拳道的架势,一种看起来能够把赤井秀一暴揍一顿的架势。 “你不是说你不想搬家了吗?”赤井秀一停在他出言阻止的地方,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 “那关你什么事!” “你妈妈不会让你搬家了。”他肯定地说,又摇了摇头,“不对,或许我们还是得搬一次,现在这个房子太小了,过几天我去找找。” 他突然盘算起未来,小孩的暴怒被他轻而易举地放置在了软棉花上,疑惑不解惹得他更加生气。但到底年纪太小,他不能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去质问,说出类似“你现在必须给我一个解释”这样认真的话语。他无法理解妈妈的态度,无法理解赤井秀一说的很多话,也无法理解眼前的男人怎么就策划起了什么所谓的“未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问道,“我不许你‘泡’我妈妈,也不会跟你住在一起,你是坏人,你想抓我和我妈妈!” 他说着再也抑制不住怒气似的,朝赤井秀一冲过去,一记前手勾拳冲着他的左边脸颊打上去。赤井秀一对他自然毫无防备,完全没有做任何格挡,黑泽的姿势和气势看上去倒是那么回事,但因为力量实在悬殊,以致于只在赤井秀一脸颊上留下一团不痛不痒的红印。 赤井秀一顺势抓住他的手,一把捞住他的屁股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不顾他的挣扎,抱着他往远离客厅的方向走。 “别吵,你妈妈睡着了。”他拿手指比了个“嘘”的动作,用眼神示意黑泽看一眼已经因为伤痛和放松下来而在沙发上睡着的琴酒。 小孩立刻闭了嘴,但仍然对赤井秀一情绪很大,两只手握拳奋力地击打他的胸膛。赤井秀一抓住他的双手,叹了口气。 现在只掉了一个马甲就闹腾得这么厉害,剩下一个身份被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放我下来。”小孩大概是闹腾累了,在他怀里扭动,要他把自己放下来,“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赤井秀一只好把他放下来,听对方接下来的要求。 “我回家了。”之前每天他离开这里都会这么说一句,赤井秀一除了叮嘱他记得把晚餐带给他妈妈倒也没有别的话,而今天琴酒就在他的客厅里。 “你妈妈在这呢。” “我不想看到你,我回家了。”他彻底耍起了小孩子脾气,现在对他来说不管琴酒是什么态度,他不想见到赤井秀一是他的想法,所以他就要离开这里,一个人回家。 从这点来说,他们的确是一家人。 赤井秀一放下他,跟他一起走到玄关还帮他打开了门。 “明天醒了来吃早餐。”他看着小孩穿好鞋子走出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客厅的琴酒,“你明天来的时候你妈妈会在这里。” 他当然猜得到小孩有多少次早上醒来发现琴酒又已经出了门,而小孩却不知道琴酒到底去了哪里。 小孩没回话,气呼呼地走了。

11. 赤井秀一关上门,手仍然握着门把,面对着大门沉默了良久,而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别做出一副‘好爸爸’的样子,他从小到大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多了去了。”“睡着”的琴酒在客厅沙发上声音漠然地说。 他想他真的无可救药,居然可以把这句话当做安慰。 赤井秀一转身走回客厅,他想起这是六年以来他第一次重新和琴酒共处一室。而他却觉得中间的时间好像不存在,他好像仍然是莱伊,而这是一个他和他的大哥琴酒一起待在安全屋共度的一个寻常夜晚。 于是他走到沙发前,放松地坐在沙发的一脚,琴酒因为腿太长而抬起顺势放在了他的大腿上。这一切自然地像是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他那怕一秒钟都没有想过要联系FBI或者随便什么正义一方的人来把身边的人带走。 “这是怎么回事?”他终于发问,从知道黑泽是谁、黑泽的妈妈是谁,而黑泽的爸爸又是谁的时候,他就想要问这个人的话。 “你儿子?”琴酒仍然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操了我,然后我生了他,你没上过生物课吗?” “为什么生他?”如果他会猜测琴酒是出于感性才有了黑泽他就是天下第一号的傻子。 “退路。” “利用他,要挟我?” “这很有效,不是吗?”黑衣的男人笑起来,露出那颗让他显得可爱的虎牙。 赤井秀一没回答。即使他想说这是没有必要的,但那样就会让琴酒过分得意了。 “而且,”琴酒又开口说,“我就是为了刚才那一刻。” 他心情看起来非常不错地把放在赤井秀一大腿上的脚摇晃了两下,“我就是要这样大摇大摆得出现,而你却因为你过去的谎言而陷入困境。” “玩够了?” “差不多吧。” “你就不考虑考虑你儿子的身心健康吗?”赤井秀一问得倒是理直气壮的,自觉比起眼前这个人来说,他对小孩的关爱还是多了那么一点点。 琴酒用一个看白痴的眼神看他,就像他这句要关心自己儿子身心健康的话多新鲜似的。 说来也是,琴酒不会爱上任何人,哪怕这个人是他儿子又如何。 “既然你这么关心这个孩子的身体健康,那就请你丧偶式育儿,当我不存在,一心一意照顾他去吧。” “偶都丧了我育哪门子的儿。” 他们如此相似,连情感上都如出一辙的淡漠与理性。

然而,眼下他们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 除了“莱伊”这个让人头疼的事情之外,琴酒的伤也让赤井秀一很在意。倒不是说他会心疼什么的,只是现在的情况明显是他在外面还有仇家,甚至被对方发现而且伤到。这件事情不解决,他们没法按照他的想法去进行以后的计划。 琴酒洗漱了之后进了赤井秀一的卧室睡觉赤井秀一则是拿着电脑坐到了床尾那头的懒人沙发上。夜已经深了,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上的光照在赤井秀一脸上,琴酒隐约能够看到那个他所熟悉的轮廓。 他听见长而沉稳的呼吸,想起自己的伯莱塔还在赤井秀一手里。他已经很久没有不把伯莱塔放在枕头底下睡觉了,而现在就是那些少有的他可以不那么做的时刻之一。 他朝窗户的那侧转过去,窗帘拉得很严实,他猜这仍然是出于熟悉的狙击手的习惯。他腹部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他觉得他可以放任自己沉入这片无边的黑暗,彻彻底底地进入深眠。 因为他现在很安全。 这想法说来可笑,一个犯罪分子,唯独在一个执法者的房间里,一个执法者的身边,感觉到毫无性命之忧的安全。 那种心照不宣的,因为彼此全方位的对等而产生快乐感觉让他有些飘飘然。而且这与对莱伊的信任也完全不同:关于你是我的搭档所以我信任你和我知道你是我的宿敌而你仍然是我的退路这种信任。 他想赤井秀一说得没错,他们的确得换个大点的房子,至少得有个能放双人床的卧室。 他忘了他还有个亟待解决的仇家,而黑泽一个人回了他们原本的公寓。

【赤琴】邻家小孩(二)

6. 他是被砸门声吵醒的,门外的人听起来气势汹汹,上一个这么敲他公寓门的还是因为他从FBI辞职而来质问的世良真纯。 他有些起床气,但不大,总得来说这会儿状态不好,乃至情绪很差。拉开门的瞬间整个人散发出极低的气压,换做平日里的那些熟人,个个都要因为他此时的状态而怔愣与退缩。 “紧急情况!快救命!”是6岁小孩的童声。他垂下头去看将将到他腰侧的小男孩,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蹲下来将小臂搁在自己的膝盖上支撑着,跟黑泽对峙,看起来既面无表情又会见死不救,“怎么,上次我就说了句‘你爸爸死了’你就说再也不要来找我了,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他闲凉的态度惹得小男孩涨红了脸,他本来就不是那种会求助的人。从小到大他妈妈对他的教育里也从来没有求人两个字,他除了自己谁也不能靠。 4岁的时候有次在街上看到一个想吃棒棒糖的小朋友冲着自己的妈妈撒娇打滚地要妈妈给买糖吃,然后还得逞了。他那么小的年纪自然有样学样,遇到妈妈难得回家,哭着吵着要吃朗姆叔叔做的寿司,妈妈根本不理他,给他热好便当和牛奶扔在餐桌上就要出门,他急得在地上打滚,果不其然妈妈关上了已经打开的家门,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就要得逞,谁知道妈妈回过头来一把抓住他的外套布料轻而易举地把他拎了起来。 他被扔进那间公寓狭窄又冰冷的卫生间。临关上门的时候他还听见妈妈嘀咕了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莱伊也让我在这关过禁闭。” 他掉了几颗金豆豆,但是也知道那无济于事,他狠心的妈早就扬长而去,他就算哭满一浴缸的眼泪也没有人会搭理。 “那你,那你也不能因为我爸爸死了就欺负我啊。”6岁的小男孩回忆起更小时候的悲惨遭遇,虽然第二天从浴室里放出来之后他吃到了贝姨从朗姆叔叔那里带来的寿司,可是他一点都不喜欢被妈妈丢进浴室的感觉。 倒不是说他那时候上不了台面的开锁技巧就打不开卫生间那个形同虚设的锁。只是要准确揣测妈妈回来的时间也不是很容易的。 赤井秀一听了他这句话恨不得翻个白眼,心里想着:你爸要真死了,你也不会在这被我欺负了。 “说吧,什么事?”他当然能猜到这事儿跟孩子妈妈有关,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能让这个小孩这么连滚带爬地来求救了。 他举起自己手里捏着的几个本子,“昨晚妈妈回来检查功课了。”他垂头丧气的,好像附近学校里因为一个失误而只考了99.5分的年级第一。 “你妈妈还在家吗?”他听起来急不可耐。 小男孩摇摇头,“起床的时候妈妈已经离开了。” 赤井秀一也摇摇头,远看像一大一小的两个摇头娃娃,“算了,说你的问题吧。” “我的,我的英语学得太慢了。”他单词总也记不住,基础句子说不了多少,他妈妈回家之后,偶尔说话就切换成了英语,他听不懂接不上来的时候就会被瞪。 想到妈妈的眼神他除了害怕更多的还是沮丧。妈妈总是很优秀的,他好像做什么都很好,都很厉害,可是他就是老接不住妈妈的话。 “所以?” “你说过你是从美国回来的吧?”他那双肉肉圆圆的小手“啪叽”一下拍在赤井秀一的肩膀上,差点把蹲着的男人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于是赤井秀一只能顺势抱住扑进怀里的小男孩,才稳住了身形。 他抱住男孩从地上站起来,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抱过别的孩子,他一只手轻松地箍住男孩的腰,另一只手安抚似地抚摸着男孩的后脑勺,短硬的黑发刺得他掌心发痒。 “没问题,我可以教你,”他把他放到沙发上,心里生出些宠溺的心情,“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妈妈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不对,你妈妈都教你些什么。” 赤井秀一没花多少时间,要以他的观点来评价,小男孩现在学的东西都有些超前了,一个六岁小孩不应该负担那么繁重的课业,哪怕是天才儿童也不应该。 他摸了摸鼻尖,尽力不去思考当男孩显露出智商和能力上的天赋时,他鼻头发痒胸腔里涌起一股股的热意是为了什么。 因为不赞同,所以他的回答反而显得敷衍。他敷衍的态度太过明显,连六岁的小孩也没法被糊弄。 男孩抓着他的睡衣衣襟,因为摇晃不动结实的男人,只能自己手臂弯曲抻直地来回摇晃身体,做出一副教训和要挟赤井秀一的样子。 “认真点啊,我不想再被关卫生间啦。”他不自觉地语气里带上每个小孩都会有的撒娇情绪,小孩才有的拖长奶音从他嘴里冒出来虽不违和但着实少见。如果换成贝姨或者其哪个他认识的那些喜欢穿黑衣服的叔叔阿姨见到他这么说话,大概会觉得惊讶。 妈妈对他的要求很明确,他说话要斩钉截铁,做事不能拖泥带水,必须果断和坚强,因为说不定哪一天妈妈就再也不会回家。 但现在很奇怪的。他六岁的小脑袋瓜没有意识到这个事情,也无法对此作出区别。他自然而然地朝一个见了几次,对他很好的陌生男人撒起了娇,甚至直觉对方一定吃他这一套,还不会伤害他。 “你被关过卫生间?”精明的前FBI开始发问。 放下了戒心男孩将自己记忆里的一件小事娓娓道来,他没见过普通人的普通生活,自然无法理解妈妈的做法无情过分与否。 赤井秀一皱紧了眉头,在听见小男孩转述他妈妈的嘀咕时却又忍不住笑。他的确被那个人关过卫生间,因为任务中的不专心而造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失误,那个人气得要他在卫生间里关两天禁闭反省。 他当然猜到对方趁此时间又去调查他身份的线索,对他的老鼠身份对方从来没有真的放下怀疑。他自然不像其他下层成员会做的那样乖乖地让自己被关在卫生间,但也清楚地知晓那个人的底线到底在哪,他哪怕要越界,也不会让对方真的生气。 所以他所做的不过就是在禁闭时间结束的前一晚偷偷从卫生间里溜出来,蹑手蹑脚地走进床上只睡着那个人的卧室里,试图安静地爬上床的另一边。理所当然地,他在膝盖触碰到床单的刹那就被一把冰冷的伯莱塔抵上了下巴。 那颗子弹他自然没有吃到,禁闭也就到此为止。虚张声势与实打实的处决他分得清楚明白。 “然后我就吃到了朗姆叔叔做的寿司啦,是最新鲜的,朗姆叔叔还没开始对外售卖的那种哦!”小男孩手舞足蹈地试图让赤井秀一明白,自己当时得到了多大的好处,吃到了多好吃的寿司,而被关卫生间的“惩罚”对他来说则不值一提。 朗姆,赤井秀一几乎想要咬牙切齿,连那个男人都曾经为小男孩的生活提供过一些微小的快乐与盼望。而这一切与他无关。 他那时候在干什么呢? 他那时候似乎正以东大研究生的身份隐藏在那位高中生侦探的家里,除了想方设法地对付孩子的妈妈之外,就只能做做饭上上课顺便带带那群真的小孩。 也算是为现在做了学习准备了。他得这么安慰自己。 “我今天给你做寿司。”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信誓旦旦地承诺。 小男孩又把他的脖子拉得紧了一些,看起来对他喜欢得不得了,“好啊!谢谢叔叔!” 赤井秀一被他的“叔叔”喊得眼皮一跳。 “对啦,叔叔,”他喊得还更起劲了,“你一直都没说你叫什么呢,你第一次就问过我的名字了。” 他不能说自己叫“赤井秀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上次在超市这孩子喊“赤井秀一”那个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拿着他妈妈的伯莱塔把叫这名字的人就地狙杀。 他更不能说自己叫“莱伊”。这要是说了,小孩不相信也要骂他又拿他那个“死去的爸爸”开玩笑;相信了就更糟,他要怎么面对小孩的质问,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抛妻弃子”。 所以说这个形容词真的是他可以想的吗?不会被伯莱塔直接爆头什么的? 他干咳了两下,小孩子看不出来什么是尴尬,所以尴尬的只有他,“我叫冲矢昴。”他试图亮出那个粉色头发的大学生会有的闪亮笑容,殊不知放到他脸上,真是怎么看怎么违和。 “你还是别笑了吧冲矢叔叔,看起来好奇怪啊,还是我妈妈笑起来好看。”小孩子成长环境复杂,但因为从小到大接触的人,要么性格单一,要么背景单一,结果反而生不出复杂的心思。做起比较来,自然是将眼前这个自己很喜欢的新朋友和自己的妈妈做对比,于是这样的夸赞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 赤井秀一反而变本加厉,大笑出声,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高兴事一样狠狠地揉了一把男孩的黑发。 “你妈妈笑得有多好看啊?”他装作毫无心思地问,“有照片吗?” “没有。”小男孩摇头,想起妈妈他又想起自己的功课,扭动着从赤井秀一怀里出来,蹲到茶几前,“妈妈讨厌拍照,贝姨偷偷地拍了一些,但是不知道她藏在哪里。” “我能见见你妈妈吗?”他从冰箱里给小男孩拿出一罐果汁,拉开拉环之后放到他面前,“能有机会见见吗?嗯?” 小男孩像是一台立刻开启了防御状态的机器,脑袋从自己的练习本上抬了起来,警惕而又紧张地看着赤井秀一,湿漉漉的绿眼睛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误闯到车前的小鹿。 “当然不可以啦!”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好像担心隔墙有耳似的,“不能让妈妈知道我跟别人一起玩!”说完他又四下张望了一下。 赤井秀一皱起眉头看着他,小孩终究是小孩,他既不知道他妈妈的生活,也不能理解他妈妈的做法。 一个从他知道这个孩子是那个人的孩子的时候就能够立刻领略到的已知事实是:琴酒其人,是故意将这个孩子带到这个附近,确信一定能够被他注意到,并且让两个人扯上关系的。 具体怎么扯上关系不论,由贝尔摩德帮忙也好,由他自己想办法制造巧合也罢。赤井秀一总归会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和这个小男孩有所交集,并迅速地从中抓住和琴酒有关的蛛丝马迹。 孩子是他的前哨兵,他这是投石问路来了。 于是他倒也不心急了,除非对方是要把孩子丢给他自己一个人跑路——从他之前去他们公寓看到的状态,以及他时不时还回来这些线索看起来应该不是,否则最后那个人肯定是要自己出现在他面前的。 而单纯的小孩还不知道,生怕自己结交陌生人的做法惹恼自己的母亲,并再次掐断他与这个人的联系。 因为他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是他那个丢下他妈妈和他跑掉的父亲莱伊。 也是那个害得他跟他妈妈东躲西藏的FBI王牌探员赤井秀一。 这是他跟琴酒两个人之间的游戏,就算其中加入了一个孩子,较量也仍然只在他们两个之间。由此,赤井秀一倒有点为这个孩子难过了,孩子的父母都并不是会将他放在心上的人。

7. 每个七岁小孩都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超级英雄。(注) 黑泽说这话的时候抱住了赤井秀一的大腿,这其实一点也不能阻碍赤井秀一的脚步,但他还是因为这话站住了,低下头很专注地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孩子。 “你觉得我是你的超级英雄?”他摸了摸手里毛茸茸的生物,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黑泽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抱着他大腿的手,又乖乖地站在了他旁边,自觉且习惯性地伸出靠近赤井秀一那边的那只小手,示意男人继续牵着他。 赤井秀一从善如流地牵住他小小的手,笑着问他:“那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们继续一起往赤井秀一家里走,赤井秀一手里还抱着一个小麻烦。 “我前几天看了本书,”黑泽开始给他解释,“书里说‘每个七岁小孩都应该有一个超级英雄’,你看,我马上就七岁了,在这段时间里,你是唯一一个陌生人,所以你一定是那个超级英雄!” “别,就因为我爬了个树,帮你救了只猫,我就成超级英雄了?” 黑泽挥动抓着他手掌的那只手打了他的大腿一下,“可是你爬树很厉害啊!” 爬树厉害等于超级英雄?他是不是该让这孩子看几部超级英雄的电影,了解一下什么是真的超级英雄。 他手里还有个麻烦。 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他就觉得昨晚睡得不安稳,虽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忘了夜里都梦见了些什么,但是那种胸闷气短的感觉告诉他,他一定是做了什么噩梦。 一开始的预兆就不太好,白天在事务所又发现施工方在他现在负责的项目上出了错,他跟甲方沟通半天,又跟施工方扯皮半天,午饭没吃好,咖啡没喝够,好不容易下班,走到公寓楼下就看见黑泽一副视死如归要上树的模样。 他立刻拦下来,不自觉就摆出他应该有的“架子”来教训小孩,小孩被他的指责弄得很不高兴,小手一指气嘟嘟地要他爬树帮忙救那只待在树上下不来的猫。 他叹气。这种狗血桥段他没有听过十桩也差不多见过半打。仿佛全世界的猫都有那么个上了树之后又不敢下来的毛病,总得有个人要去救下那只猫,而那只猫不会有半点感恩戴德。 说不定救猫的人还会被挠。 如果他心情够好,换成别人家孩子他可能还顺手帮忙,但今天他心情糟糕,如果换成别人家孩子他大概三言两语告辞,让自己立刻远离那个是非之地。可惜的是他今天心情再不好,他也得帮这个忙。 他自找的。他活该的。 但当超级英雄的感觉不错,他说真的,那个绿眼睛黑头发的小子这个马屁绝对拍对了。

朱迪走到公寓门口正打算敲门的时候,发现大门是虚掩着的。她猜是赤井秀一特意给她留的门,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跨进玄关之后她定住了两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定住了一秒,又揉了揉。 “秀,你们……”这不怪她。她觉得自己大概需要去重新验验光配副新眼镜,否则怎么会在看见客厅里面那两个人的时候恍惚觉得是一对套娃。 赤井秀一如蒙大赦,从学着黑泽一样趴在沙发边缘的姿势站了起来,一脸抱歉地朝朱迪求助。 “我记得你以前养过猫,所以你一定知道要怎么照顾它对吧?”他指了指沙发上那只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奶猫。 朱迪没来得及多想只是下意识地点头肯定了赤井秀一记忆里她养过猫这件事。一见她点头,那个她曾经见过一次,还为他包扎过伤口的小孩立刻凑了过来,但凑得也不像平常那些有求于她或者跟她亲近的小朋友那么近。 他半躲在赤井秀一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来,看着给他贴过创口贴的美国女人,“你能教我照顾它吗?” “教你?!”赤井秀一和朱迪异口同声地问。 于是小孩的注意力立刻回到了赤井秀一身上,“拜托啦冲矢叔叔,我想养。” 他双手合十做一个标准的祈求手势,比起早些时候要赤井秀一帮他救猫的时候诚挚得多。 “你难道不知道你妈妈的脾气吗?”赤井秀一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倒更无奈些,“你觉得他会同意让你在家养猫吗?” “冲矢……”朱迪疑惑地听见男孩那么叫他,而且赤井秀一提起男孩妈妈的口吻,好像他们很熟。 “我真的想养,”男孩的手摇得更厉害,小脸皱成一团看起来要哭了,虽然这招对他妈妈从来没用,在冲矢昴面前也只是偶尔有效,但谁知道这次会不会有一个“偶尔”的机会呢? “你妈妈不会同意的。”赤井秀一下了论断。 男孩知道眼前的大人说得没错,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曾经,其实并不是很久以前,他的年龄也不能容许他记得太久以前的事。 他记得那大概发生在一年前。他们当时住在某个仓库,妈妈通常会在晚上出去,一般来说他那些时候在睡觉,有时候他会醒来。那只小流浪猫就是在某个妈妈不在的夜里闯进来的,他给了它面包,还有一些水。第二天它又来了,之后的每天夜里它都会来。终于有一天,妈妈在夜里回来了,他没说话,很快打包好了两个人的行李,要带他离开那里。 他抱着那只从头到尾都没被妈妈正眼看过的小猫,问妈妈能不能带上它。 “不行。”妈妈说得毫不犹豫。 他试图坚持,然后妈妈深吸了口气,说:“你可以选择放下这玩意儿跟我走,或者你跟它一起留在这里。” 他丢下了小猫,坐上了那辆保时捷离开。 “拜托。”他声音里带上一点点哭腔,像是回到了一年前那个漆黑的仓库。他当然不怪他妈妈,他只是真的想养一只猫。 赤井秀一蹲下来,平视着他,伸手抚摸他的黑发,脸色平常地问他,“这事儿发生过,对吗?” 他点头,没说更多。因为直觉告诉他那些住仓库,时不时就要仓皇逃窜的日子不是什么能随便跟人分享的趣事。 不,赤井秀一,别答应。他在心里警告自己。这事不能这样。你答应了男孩,你叫了它的名字,从此,你就得为它负责。 但每个七岁小孩都得有个超级英雄啊。 “好,那你现在先按刚才我们查到的,要给小奶猫喝羊奶,你去买一下,可以吗?”朱迪发誓这是他听过的赤井秀一最温柔的声音,她怀疑地看着赤井秀一。 独自购物这事儿对黑泽来说从来没有难度,他又一次抱住赤井秀一的大腿欢呼了一声,快乐地跑出了门去。 “秀,这是怎么回事?”朱迪大概是唯一一个能满腹疑问还耐心发问的人了。 “那孩子叫黑泽。”他看出朱迪表情里的那点震惊,“你觉得他看起来像我吗?” 朱迪张大了嘴,那种美国人特有的,惊异而近乎恐慌的神情浮现在她脸上,“我的上帝啊。” “我想以后都不用麻烦你为我送资料了。”赤井秀一苦笑道。 朱迪仍然被震惊得说不出来。

8. 黑泽第一天没来的时候赤井秀一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怀疑过一秒是不是琴酒又带着他离开了,但他利用了一些“手段”查看了黑泽那栋公寓楼的监控,并没有看到任何他们离开的证据。他倒不担心琴酒会不告而别,如果对方真的决定离开,说不定还会大大咧咧地从监控摄像头眼皮子低下离开,以此让赤井秀一打起精神再次投入到追逐中去呢。 而现在他没在监控的任何角落看到黑泽的身影,说明那孩子只能是在家里。或许他被他妈妈关了禁闭,这可说不准,毕竟那个人的行事作风,他都不敢承诺尽在掌握。 黑泽第二天没出现的时候,这可就真的不对劲了。自从他承诺帮他把猫养在自己家里以来,小男孩每天雷打不动地跑来吃饭玩猫学英语,基本上除了睡觉,其他的衣食起居都已经驻扎在了这里。 他的日常变化倒是不大,只是比以往更加积极的下班,每天还得去购物买菜,烦恼晚餐要做些什么。 倒像个正儿八经的单亲爸爸了。他得打住自己这个想法。 第三天,他等到了第三天,他抓起外套准备出门去隔壁公寓楼,在那个时刻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天就过去。他明明清楚小孩住在哪里,明明他们距离那么近。 他打算出门,拉开门发现自己不用出去了。他要找的人就站在门口,小手刚抬起来一股要敲门的阵势,鼻梁上还横贴着一张创口贴。 “怎么回事?”他收住了脚,站在原地不动声色。似乎丝毫没有为这个无意中结识的小男孩着急。 小男孩没有解释自己身上伤口的想法,只是一脸高兴地问他:“听说你截拳道很厉害,你可以教我吗?” 他一边问一边推开了堵在门口的赤井秀一,眼巴巴地朝自己几天不见的小猫咪跑了过去。 “不教,”赤井秀一的语气听起来倒像是有点不耐烦似的,“你脸上怎么回事?” 小男孩转头瞄了他一眼,又转过去继续逗弄小猫。 “黑泽。”赤井秀一走到一人一猫旁边,将近190的身形逆着门口的光在地上照出又长又宽厚的影子,他严肃起来的声音听起来变得冷冰冰。 黑泽被他盯得压力巨大,他见过无数杀手,哪怕是在他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见过可以笑着按下炸弹按钮的恐怖分子,见过随意枪杀平民的犯罪分子,也见过贩卖枪支走私军火的组织大佬。但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比他妈妈冷下声音,严肃情绪起来更加厉害,更有威压。 而现在,这个让他感到压力的人是冲矢昴。 但他不想说,他跟妈妈说了。妈妈无动于衷,只是问他想不想学搏击。他想学,但是妈妈说自己没时间教他,他其实多少学过一些,只是仍然差得太远。 “妈妈说你截拳道很厉害,你可以教我吗?”他没回答赤井秀一的问题,只是仍然请求。 赤井秀一终于蹲下来,平视着回避他问题的男孩,眉头紧皱,“你妈妈跟你说的?” 男孩点头。 “你想学可以,但是你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仍然坚持要知道,到底是什么话题让黑泽回避。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男孩的时候,对方身上就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那当然不可能是他妈妈所为,所以他这次必须知道真相。 男孩叹了口气,一个六岁的孩子不应该这样叹气的。他把手里的小猫放下,转过身严肃地看着赤井秀一,好像恨他问这个问题。 他的确恨他问这个问题。 “我跟人打架,然后我被人打了。”他脸上的表情很倔强,却不是因为觉得丢脸。 “我去便利店买东西回来的路上,撞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学生,那个男生推我,我就推回去了。”接着男生开始生气,两个人推搡起来,他虽然年纪小,但有些格斗技巧,一开始男生吃了亏,但男生突然用力将他打倒,看见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淤青,很得意地跟他说:“我爸爸教过我跆拳道,今天就让你这个臭小子尝尝我的厉害。” 接着他就只记得拳头,还有脚踢在肚子上的感觉。他反击了,用尽全力。但是到底打不过人家来自爸爸传授的跆拳道。 “跆拳道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教你截拳道把他打趴下。”赤井秀一听完他的话之后说。 男孩却没有被安慰的迹象,他愤怒地喷出鼻息,颧骨涨得通红,绿眼睛瞪着赤井秀一,好像那个揍了他的人是赤井秀一一样。 “你根本就不懂!”他用力推了赤井秀一一把,自然没有推动。 他气得跺脚,“我早晚能揍死他,我甚至会组装伯莱塔!”他信誓旦旦地说,“问题的关键是他的跆拳道是他爸爸教的!” 而我没有爸爸。 我爸爸早就死掉了。 他几乎想要坐到地上大哭一场,他其实想不太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偷偷认识的这个朋友会截拳道,妈妈还说他很厉害,就好像他们很熟似的。但他什么也没问,因为妈妈说话总是有他的道理,而他听妈妈的话。 “没事,你不能用伯莱塔,”赤井秀一抓住小男孩的手臂,让他把双手环住自己的脖子。他兜住男孩的腿和屁股把他抱了起来。 “我会教你截拳道,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把那个有爸爸教跆拳道的小子揍飞。”他抱着男孩去厨房,拿了一罐果汁塞进他的怀里,脸上的表情和男孩的妈妈那样冷漠又不屑一顾,“那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妈妈总是有他的道理。

【赤琴】邻家小孩(一) CP:赤琴 梗概:这样的一家三口当然不会有爱,而恨比爱会更长久。

1. “谢天谢地,秀,你终于舍得开门了。”赤井秀一打开门,站在门口的是朱迪,他在FBI的前同事,他很多年前的前女友,“快把你的急救箱拿来。”她手里抓着一个小男孩,从那一身伤口来看,朱迪的急救箱是为他要的。 赤井秀一侧开身子让两个人进了他的房子,习惯性地伸出脑袋打量了一下周围才关上了房门转身看着带着一个小不速之客的前同事。“我刚才在睡觉,昨晚通宵赶图纸了。” 他打了个哈欠,然后低头打量朱迪带来的小男孩,脸上带着几个淤青,手背的关节上有一些擦伤,看起来绝对不是单方面的挨打那么简单。 “我就是来给你送点文件的。”朱迪把档案袋放到桌上,赤井秀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 “秀,这些还是詹姆斯破例……” “谢谢。”赤井秀一截住她的话头,他蹲下抓着小男孩受伤的手,小男孩把手抽了出去,他又抓住,“别动。”他的语气带着点警告,一般人听到之后很多时候就不由得按他所说的来做,但奇怪的是这招对小男孩不管用。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朱迪,你自己带来的麻烦你自己解决吧,我去睡个回笼觉。” 说完他起身进了卧室,把朱迪和连名字都没问的小男孩丢在自家客厅。当然,他顺道带走了朱迪拿来的资料。 “没心没肺的狗男人。”时隔多年朱迪终于能随心所欲地骂他,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熟稔得像是在她自己家。其实她很少来这里,能来的机会也无非就是帮詹姆斯跑跑腿,送送今天这样的文件。 那不是能让很多“外人”知道的东西,而赤井秀一此刻进去当然也不是真的去睡觉了。 她打开急救箱,里面的急救药物一样不少,只是大概许久不用,她看了一下,不少已经临近保质期,于是想着离开之前给赤井秀一留个纸条,提醒他记得把消炎药感冒药之类的都换了。 “你怎么跟街上那些比你大的孩子打架啊?”她顶着美国人的模样说一口流利且不带丝毫口音的日语,一般小孩见到了多少都有点好奇,小男孩一点也不,一双绿色的大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她,怎么也不像个孩子。 “来,伸手。”她说着抓住小男孩的手,动作很轻柔地给他上药,她以前做过老师,很懂得怎么诱哄一个孩子,“可以告诉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吗?” “老师?”小男孩眉头皱起来,朱迪觉得看起来很眼熟。 “我以前也是学校的老师哦,不过我是教高中生的,你应该还在念幼稚园吧?”她捏了捏小男孩圆乎乎的脸,手感好得不可思议。她把一个创口贴贴在小男孩手臂的划伤上,惊讶于他在这个过程里的不吵不闹,“你都没有哭,你好勇敢。” 小男孩好像确实翻了个白眼,那样子像个小大人一样。 “我没有上过幼稚园,也没见过老师。”小男孩说,他的眼睛这会儿死死地盯着朱迪,朱迪莫名觉得脊背有点发冷。 “但每个小孩子都应该上学吧。” “妈妈没说过要送我上学,他教我很多东西。”他歪着头思考的时候才有了那么点小孩的样子,“欧巴桑说老师会的她跟我妈妈都会,我不需要别的老师。” “欧巴桑?” “嗯!欧巴桑。”他“吃吃”地笑起来,像是有什么朱迪理解不了的内部笑话惹得他很开心。 朱迪想起来很多年前赤井秀一还在FBI的时候,一旦要出什么危险的任务之前也会莫名其妙的心情很好,还发笑。 “奇怪的小孩。”她小声地,但是却很善意地感叹道。如果不是组织早已覆灭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遇到了一个跟cool kid一样的男孩。 朱迪把他手指上的最后一个伤口贴好,还奇怪了一下赤井秀一的急救箱里居然有那种可爱的,专门给小朋友用的卡通贴纸。 “走吧,我送你回家。”朱迪拍了拍手,没费心帮赤井秀一把他的急救箱整理好收起来。 小男孩摇摇头,舒服地窝进沙发里,“我不想走。” 他自在得像是在自己家。 朱迪叹了口气,想跟他说这是不礼貌的,但是又想起自己跟他算得上素昧平生,再说赤井秀一一向警觉,哪怕他在家里睡觉,小男孩留在这里也不会引发什么灾难,把麻烦留给他也不是什么不能做的事。 于是她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找出一罐果汁放到客厅的茶几上,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那你在这里乖乖的哦,如果有事情的话可以去卧室找刚才那个讨厌的叔叔帮忙。” 小男孩用手推开她的手臂,敷衍地点头。 奇怪的小孩。

2. 赤井秀一没多久就又从卧室出来了,他那的确不像又睡了一觉。不过无论如何他收好了资料,不想看到FBI旧人的心情朱迪肯定也理解。 没想到的是出来了还看见一个陌生人躺在他的沙发上,悠闲自在地翘着脚晃着光秃秃的脚丫子看动画片。他都愣住了一秒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 “你怎么还在这?”他倒不是觉得烦。这几年他跟太多小孩打过交道,已经是深谙相处之道了。 小男孩还是收敛了一些,从沙发上坐起来,不过很诚实又不胆怯地跟他承认:“动画片开始了。” 赤井秀一点点头不置可否。还是问了一句,“你的爸爸妈妈不会担心吗?” 小男孩摇头,“妈妈还没回家。” “爸爸呢?”他意识到小男孩回避了他一半的问题。 “爸爸死掉了。”童言稚语说起这种话来有种别样的惊悚感觉。 赤井秀一莫名其妙地因为这句话打了个冷颤,他面色凝重地看着小男孩,“我还没问过呢。” 他走到小男孩面前,表情严肃地看着他,像是在面对一个涉世已深的成年人。 “你叫什么名字?” “黑泽。” “黑泽?黑泽什么?” “就叫黑泽,只有姓没有名。”男孩儿一派天真,“妈妈说反正也用不到,就不取了。” 黑泽。 好了,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从此,有了一切。

3. 离开FBI之后,赤井秀一的生活比以往规律了很多。虽然遇到棘手项目的时候仍然免不了加班熬夜,但比起几乎全年无休的FBI来说,他也算是一个朝九晚七,规规矩矩的普通打工人了。 于是周五晚上他要做的就是在回家的路上走进家附近的这家便利店,买好一堆啤酒、零食和便当,以便度过接下来两天窝在家里虚度光阴的日子。 哦,对了,还有香烟。他把装满了商品的篮子放在收银台一边,回到货架那边去拿了几包差点被他忘记的七星,等他折返到门口的收银台,发现一个小男孩正提着一大篮东西试图放上去。 他想躲回货架后面,但男孩看了他一眼,于是他伸出了手帮忙把购物篮放了上去,然后打招呼,“嘿,黑泽。” 小男孩看到是他,倒没有惊喜,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回了声你好。 他有点尴尬,抓了抓鼻子,四下望了望,“你家大人呢?” 一个6岁的小孩提着这么多东西来付账却没有家里人一起,实在是不应该。 小男孩手上之前被朱迪贴上的卡通图案创口贴已经被撕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没有图案的普通创口贴。此刻他垫着脚趴在收银台上,看着收银员把他要买的东西一个个扫码然后装进袋子。他买了便当、果汁、牛奶还有两卷纱布。扫到两包七星的时候收银员停了下来。 “小朋友,未成年是不能买这个的你知道吗?” 小男孩看起来对这个说法已经很熟悉了,他点了点头,看起来是十足乖巧的模样,“嗯!是给妈妈买的。” 收银员看起来对此没有了异议,点了点头把两包七星扫了码,放进了男孩的购物袋里。 赤井秀一看黑泽的东西已经被扫完了码,立刻把自己的购物篮放到了收银员面前,收银员好像还责怪他太过迫不及待的样子而看了他一眼,他讨好地笑笑,然后转身看着黑泽。 “等我付完账一起回去吧,你买的东西太多了,我帮你拿回去。” 小男孩倒不像一般小朋友那样听到有人帮自己做事就立刻欣然答应,他用怀疑的眼睛盯着赤井秀一,那种认真打量的神色像是能把赤井秀一看穿,赤井秀一在他的注视里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猜不透对方到底要作何回答。 “好吧,妈妈说我要自己注意安全,所以你只可以送我到门口哦。”他伸出左手的食指指着赤井秀一警告似地在空气中虚点了点,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让赤井秀一不得不敛起笑容郑重其事地答应他。 付账的时候赤井秀一看了一下,对于一个6岁男孩来说,他手里的零花钱数额也有点太多了。 “你妈妈平时都给你那么多零花钱吗?”他帮男孩提着东西,让男孩走在他前面几步的位置带路,“你一个人的时候拿着那么多钱很危险哦。” “妈妈说反正我都要出来买东西,所以钱就随便放了。”他好像很骄傲自己可以得到这样的信任,回过头来看着赤井秀一,脸上露出一个稚童应有的,天真的笑。 赤井秀一有些失语,他倒没法感叹到底是怎样的家长才会任由一个6岁的孩子来操持这些,毕竟他现在心里有一些让人忐忑的猜测,因为显得过分荒谬而无法显现。 等走到自家公寓楼下他才发现,小男孩住的地方就在隔壁那栋楼,相隔之近甚至能通过几家邻居的阳台翻过来——当然,他指的是以他的身手。 他陪小男孩上了楼,在电梯里的时候心跳少见得犹如擂鼓,那股兀自生出的期待让他脑海里出现一个小人,那个小人拼命地提醒他,他的猜测很可能是假的。 这期待很没有道理,他心跳如擂鼓的紧张也没有道理。他把小男孩送到公寓门口,男孩仍然没忘记早些时候对他的叮嘱,停在门口就朝赤井秀一伸出了手,一脸冷冰冰的样子像是如果赤井秀一不履行承诺,他就会掏出什么凶器将赤井秀一就地正法。 赤井秀一又想叹气了。6岁的孩子自以为强悍而聪明的抵抗,落在他眼里其实显得很无助。他所以为的有用的把戏其实对赤井秀一来说不过毫秒之间就能破解。 小孩终究是真的小孩,而不是他最初所猜测的药物的可能性。 “你觉得这公平吗?”他以跟一个大人对话的口吻问黑泽。 黑泽显然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去过我家,还一个人在我家客厅看过动画片。”他歪头想了一下,“很悠闲地在我家沙发上晃脚丫子,还喝了我的果汁。” 他历数小男孩在他家的为所欲为,看着对方陷入纠结的脸色,知道不出几秒他就能够得到登堂入室的机会。 男孩叹了一口气,跟他叹气的模样很像,“好吧,公平起见,那我就请你喝果汁吧。” 赤井秀一忙不迭地点头,等小男孩开门。谁知黑泽并没有掏出钥匙打开他们俩面前的这扇门,而是又带着他进了电梯,朝上去了两楼。 “所以,你刚才是骗我的。”赤井秀一多少还是赞叹了一下,他刚才也的确差点被骗了。以为小男孩的住址的确就是两层楼之下的那间公寓,如果不是自己坚持要来坐坐,并且说动了小男孩,他恐怕都没意识到自己也被忽悠了。 小男孩好像对此并没有觉得多了不起,“妈妈说,骗子很多,不要随便相信任何人。” 赤井秀一笑着摇头,“你妈妈说得对。” 小男孩倒是对自己的母亲被夸奖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他把赤井秀一让进房间里,鞋架上除了他自己的两双鞋子和拖鞋,就只有一双男人的皮鞋、短靴和灰色的拖鞋。门口的挂钩上挂着一件很长的黑色大衣。 房间不像是长期有人住的模样。虽然赤井秀一知道小男孩他们应该是刚搬来这里不久,但这房子仍然没有什么有人住过的气息。 他跟着小男孩走进客厅,这个房子里甚至连电视也没有。灰色的沙发上有被拉到的角落的,在没人住的时候盖着的防尘布,三个行李箱就放在卧室门口的角落里敞开着,一些男人和男孩的衣物仍然放在行李箱里。他把小男孩买的东西提到厨房,厨房更是没有什么开火的痕迹,虽然厨具都一应俱全,但从上面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应该是原来的住户留下,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的了。 他打开冰箱,里面塞着不少罐头、啤酒、牛奶还有速食,一看就是绝对不健康的饮食方式。最底层甚至还压放着一些压缩饼干,那东西怎么能给孩子吃呢? 他皱着眉头检视这个屋子,如果房主的身份真的如他所料,这些东西倒也说得通,不过就是个临时而普通的安全屋罢了。 但是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 “黑泽,”他叫这个孩子,“我今天买了很多菜,你想跟我一起吃晚饭吗?” 小男孩立刻犹豫起来,他看起来很想去赤井秀一家里,他可以在那里看动画片,还能吃赤井秀一做的东西。这里没有电视,他也只能自己用微波炉加热便当。 妈妈今晚不会回来,妈妈最近都不怎么回来,妈妈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像以前那样长时间的离开他了,可是妈妈现在又开始这样了。 “可以,但是你要忘掉我家在哪里,我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我家在哪里。”他认真地叮嘱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露出十足的孩子气来。 “没问题。”赤井秀一笑着回答他,这让他想起小时候赤井务武被他缠着要他教手风琴时的场景。

4. 他们回到赤井秀一的公寓之后就兵分两路了。黑泽一头扎进他的沙发里安安心心地看起了刚刚开播的动画片,他则把冰箱里所剩不多的菜都拿了出来,试图利用曾经学的那点厨艺做出一顿丰盛的晚餐。 “你喜欢吃什么啊?”公寓并不大,他在厨房不用很大声地说话黑泽也能听得很清楚。 小男孩在沙发上晃悠的身影停了下来,把注意力从屏幕上移开,皱着眉头思考起来,像是赤井秀一问了什么世界未解之谜一样。 赤井秀一并不急着要他的答案,今天他能做的菜色也不多,黑泽如果真的要说自己喜欢吃什么,他这儿也不一定真的能够做出来。但黑泽倒是对这个问题认了真,他从沙发上窜下来,动画片正播到一半也不管了,从客厅跑到厨房前的流理台那,把下巴搁在上面一双绿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赤井秀一。 “我喜欢吃什么呀?”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赤井秀一。 这模样倒是很像他妈妈。赤井秀一想。 当年他们能够朝夕相处的那段时间里,他作为小弟在完成任务的同时,还得考虑跟他同处一个安全屋的组织大哥三餐吃什么。他们两个自然都不是会下厨的人,但每天出门去买便当回安全屋却是免不了。而他每次问那个人喜欢吃什么,都会获得一个不耐烦的白眼,真遇上对方特别不高兴不顺心的时候,还会被伯莱塔指上那么一两次。 赤井秀一正把切好的食材放进锅里,加上水之后盖上了锅盖,蒸汽立刻就把透明的锅盖遮得严严实实。 他转过身来,靠在灶台上,身上穿着的围裙上是一个大大的狙击枪图案——他妹妹特意给他定制的生日礼物。 “你平时想吃什么啊?每次提起吃的你都想吃的,那应该就是你最喜欢吃的吧。”一个6岁的小孩,可能喜欢的食物太多了,随便一个小孩都应该在听见这个问题之后说出好几种食物才对。 小男孩下巴抵在流理台上,很苦恼的模样,“鳗鱼便当?”他摇了摇头,“牛肉便当?”他又摇了摇头,“意面便当?” “你等等。”赤井秀一伸出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怎么都是便当啊?” 小男孩倒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我平时都是吃这些啊。” 赤井秀一咽了口口水,硬了,拳头硬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养孩子的。哪怕是赤井玛丽当年在MI6忙得昏天暗地的时候也没这么对待过他跟秀吉两兄弟。 “算了,我今晚做咖喱给你尝尝。”他决定由自己来开发小男孩最喜欢的菜式。 黑泽对此当然没有异议,打算回客厅继续看他的动画片,恰巧看到了旁边五斗柜上放着的相框。 “这些,是谁?”他指着相框里的照片。 赤井秀一瞟了一眼,又转头去对付自己手里刚解冻的咖喱,“啊,是我的爸爸妈妈和弟弟妹妹。” “妈妈,爸爸,”他重复了赤井秀一的话,仍然看着那张照片,赤井秀一看着他。 “我刚才都没在你家看到照片,你呢,你妈妈长什么样子?”他把咖喱丢进蒸锅里,然后又回过身来,抱着双臂看着黑泽,装作不经意地问他。 “你没有去过我家!”黑泽纠正他,又透露出那种孩子故作正经的可爱来,“我妈妈……”他想了想,小孩子会的词汇不多,但赤井秀一猜到他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几乎是期待地探出头。 “我妈妈……我不能告诉别人妈妈长什么样。”他又突然防备起来。 赤井秀一说不上自己的心是沉了下去,还是浮了起来,总之早些时候在电梯里的那种情绪又出现并且攫住了他,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他已经多年不曾这样,他这样的心情从来也只因为一个人。 他往前走了几步,双手撑在流理台上,凭借身高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小男孩,沉着地说:“你妈妈,是不是银色的头发,是不是很高,是不是喜欢穿黑色的大衣,是不是……” 从他说出第一个特征的时候,小男孩的眼睛就惊恐地睁大了,“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妈妈吗?!” 赤井秀一露出久违的,曾经被另外一个男人从狙击镜里窥见过的笑容,安抚地说道:“不,我不认识他,我只是很会推理。” 6岁的男孩其实很好骗,他立刻就相信了赤井秀一那套是根据在他家里看见的一根银色的头发,门口挂着的黑色大衣推理出来的说辞。 “你没有去过我家!”他又一次强调了一遍,赤井秀一举起双手投降了。 他们坐在一起吃饭,赤井秀一觉得自己现在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知道这太不像他了,可是一旦涉及到那个人,现在当然又涉及到他面前的小男孩,他很难还那么像他了。 “嘿,你觉得你愿意以后都来我这吃饭吗?”赤井秀一把咖喱里的一块牛肉夹给他,“在你妈妈不在的情况下。” 小男孩歪着头,用捏着筷子的左手支撑着自己的脸颊想了几秒钟,“好啊。” 他笑起来是6岁孩童应该有的天真烂漫,只是他太不常笑,赤井秀一想这不应该,他记得自己6岁的时候,在英国乡下的农场里,成天满农场追鸡撵狗,在玛丽追着他打的时候都笑得停不下来。

5. 第二天赤井秀一没按原计划一样宅在家里,他出门的时间不算早,但还是在楼下遇到了黑泽。 “你在干什么,小鬼。”他其实觉得有点奇怪,照理说这孩子不应该这么经常地出门才对。 黑泽看起来气喘吁吁的,颧骨上还挂着两块儿红,“晨跑。妈妈说我每天都要晨跑才可以。” 赤井秀一几乎想要翻白眼了,他该猜到那个人对一个孩子不会怎么上心,但是也不至于搞这样的魔鬼训练吧。 “跟我去买菜吗?我给你做好吃的。”他一把把小男孩从地上捞起来,不怎么熟练地把他抱着。黑泽在他身上胡乱扑腾,但他的手臂实在很有力,连丝毫的松懈也没有。 他把6岁的孩子放在超市的推车里,在每一样新鲜蔬菜前面停留和选择。孩子到底没耐心,几分钟之后就开始不耐烦,在推车里手舞足蹈想要下去。 “嘿,乖一点,摔下去你会受伤的。”赤井秀一警告他,他倒不是第一次带着孩子逛超市,在还是冲矢昴的那段时间里,他天天都和一群孩子打成一片。 “可是很无聊啊。” 赤井秀一放下一捆青菜,转头看他,“哦,那你平常一个人在家不无聊吗?” “我很忙的!”聊天迅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专注地看着赤井秀一,严肃地强调。 “忙些什么?” “妈妈布置的功课。” “什么功课?”他几乎要为这怪异的感觉而沮丧,每当小孩提起他的妈妈,他的心脏就像被对方圆圆软软的小手轻轻地捏住。 他不该这么不理智的。 小男孩伸出了手,那只仿佛可以抓着赤井秀一心脏揉捏的手,一根一根地伸直自己的手指头,“英语、德语、国文、数学……” 文化课还不少。 “你不是没上学吗?”赤井秀一扔了两根胡萝卜进推车里。那天朱迪跟小男孩在他家客厅的对话他自然一字不漏得全都听了进去。 小男孩当然意识不到自己有没有跟赤井秀一透露过这个,只是顺着他的话回答:“妈妈跟欧巴桑会教我啊。” “欧巴桑?” “是贝姨!”小孩语气欢快,看起来对这个阿姨喜欢得不得了。 赤井秀一眼角都快挑到发际线边缘,他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敢这么称呼贝尔摩德,那个女人不知作何感想。 但他对男孩的学业以及贝尔摩德都不感兴趣。 “你妈妈,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小男孩没有刚才那么兴致高涨了,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像一棵寡水的植物。 “妈妈不怎么在家。”他先说了这个。 妈妈总是不在家的。当他有记忆以来,那其实也并没有多久以前,但在他为数不多的更小一些的记忆里,妈妈总是不怎么在家。 更早几年的时候,他们经常搬家,但是生活还算平静,妈妈有很多房子,虽然每间房子看起来都很普通又简洁,但是他们都能安安静静地在那些地方住上一段时间。 妈妈不怎么在家,但是他每次醒来餐桌上都会有食物,他很早学会了使用微波炉,热便当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 他对妈妈最多也最深的记忆是牛奶,妈妈很喜欢给他准备牛奶。每次他要睡觉前,如果妈妈在家里——那些时候那样少,他就能得到妈妈端给他的牛奶。那些时候妈妈总是在笑,并不温柔,不是那种他在街上会看到的其他小朋友的妈妈那样的笑。 他总觉得,他的小脑袋瓜想不出来什么合适的词汇,总而言之他看到他那笑容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开心和轻松。 4岁多的时候,他们原本还算“稳定”的生活变得特别动荡。他们搬家频繁,住的地方环境也非常杂乱。妈妈甚至带着他住过桥洞,也偶尔藏在黑漆漆的仓库。 那段时间他很害怕,虽然妈妈陪着自己的时间比过去加起来还要多,但他能够感觉到,妈妈很累,贝姨也是。贝姨不常出现,但她每次出现都可能是带他们搬家,又或者告诉妈妈其他什么让他特别生气的消息。 “赤井,秀一。”6岁的小男孩咬牙切齿。 赤井秀一听着那语气像被雷劈了,“你说什么?” 小男孩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面都是仇恨的光,“我听妈妈念起过,妈妈很恨他。” 买菜的男人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他大概能猜到小孩口中那些记忆变动的节点都发生了些什么。无非就是FBI跟日本警方合作对付组织的前后。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留在美国FBI总部处理其他日常案件,后来为了组织的事被调回日本,又相继出了侦探小子和贝尔摩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那个人肯定焦头烂额,但生活上倒还不足以让孩子察觉。 而在那之后,FBI跟日本警方以及大头小侦探合作,接连破坏了他们不少的计划,高层也接二连三落网,虽然他在这其中不得不假死了一次,但总得来说最后收获颇丰,顺利将组织连根拔除。 除了几个仍然在逃的通缉犯。 一个通缉犯自然不可能生活得太安稳。 过往幕幕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不能说这个问题是他一时不察还是刻意遗忘。他之前的确没有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但现在他突然想要知道。 “对了,黑泽。”他拎起水箱里的一条活鱼,狭长的绿眼睛冰冷地,漠不关心地打量着它,“你那个,死去的爸爸,叫什么你知道吗?” 那个人对床伴要求不低,但是也不算高,纾解欲望与打发时间都不过是一念间的事情。也有人以为爬上那个人的床就能得到什么特别的好处,殊不知无论操没操过对方,那把伯莱塔也不会讲一点人情。 他曾经做过一段时间固定的床伴。与其说是固定床伴,不如说那段时间有他在其他人根本连对方的身都近不了,更遑论爬上床。 他没仔细思考过男人会愿意为了哪个人生孩子,他想谁也不可能。以对方的个性必然是选择在第一时间杀死这个孩子,而孩子的父亲说不定也是死在他手上。 但是,他又用但是。但是他忘了还有一个可能。 他忘了一个让他的胃里装满几万只蝴蝶,还让那些蝴蝶在里面扇动翅膀的可能。 “莱伊。”男孩说,“我爸爸叫莱伊。” 从你爸爸叫什么开始,从此,没有了一切。 他把那条鱼丢回水箱里,在旁边抽了纸巾擦手,然后说:“真可惜,你爸爸死了。” 他冷淡的态度,以及表现出来的对“死者”的不尊重惹得面前的男孩很不满,抓起推车里的胡萝卜就朝他丢了过去,被他轻松接住。

阵痛 CP:赤琴

正文: 晚上八点左右,赤井秀一提前回了家。他膝盖疼得厉害,已经让他没法集中精神解决手里那份冗长的报告。詹姆斯放人很爽快,但是欲言又止的意思是让他记得尽快把报告补上。 他瘸着一条腿回家,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便当和啤酒。付账的时候店员扫了他拿过去的所有商品,然后笑了笑,“赤井先生,您今天是不是忘了这个。” 熟悉的店员从靠近收银台的货架上拿下一包七星,不等他的回答就扫了条形码丢进他的购物袋里。他笑着点头说谢谢。 雨还没有来,风开始刮起来了,并不大,但也吹起他的刘海和杵着脖颈的发尾。他没有提东西的那只手把烟塞进嘴里咬着,随意地拨弄了一下自己那头半长不短的黑发,转身上了楼。 饭后他拉开落地窗的窗帘,把阳台上的几件衣服收下来,小雨已经下得淅淅沥沥起来,阳台下方的停车场,有个水泥没抹好的低洼处,渐渐聚集上了一坑雨水,把对面大楼楼道的灯光明晃晃地折射了过来。希望这种阴雨不要持续不断地下上好几天,他的膝盖已经够遭罪的了。 他把衣服叠好,即使并不整齐,但也算是叠过,丢进卧室里面那个硕大衣柜靠左边的那一格。紧接着就相当于忙完了今天的事情,开了罐啤酒坐到了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还不到晚间新闻播放的时间,一些电视台播放的电视剧他也没法没头没尾地跟着看,于是按着遥控器调了一轮、两轮,第三轮的时候一个电话把遥控器解救了出来。 是家里的座机。他拖着那条痛得半瘸的腿往电话的方向挪了几寸,倒也不着急去接这个电话,他知道是谁打来的。 “秀哥!”是真纯。 他用脑袋和肩膀夹着听筒,伸出手去把自己那条疼得厉害的腿抬上沙发搁着,整个人半躺在沙发上,“真纯啊。” “哥,你今天回来得真早!” 他看了看五斗柜上放着的那个小钟,快到十点的时间,对FBI的探员来说的确很早。真纯每天都给他打电话,经常遇到打到家里没人接,再打给他手机的情况。 “下雨了。”他回答。 “你的膝盖又疼啦?”他妹妹其实并没有猜测,而是得出结论。 “今天有什么好事发生吗?”他决定换个更日常些的话题。 他们聊了一会儿,主要是真纯在说话,关于赤井玛丽不许她接受一个美国人的邀请去美国查一桩案子的事情。他则在电话这头笑,顺便告诉他妹妹让她听玛丽妈妈的话。 “胡扯,我还记得你以前跟玛丽妈妈打架,因为你不想听话!”他从来都是她的榜样。 他笑出声,感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 “真纯,听话。”他只能虚张声势地摆出大哥的架子来,但是真纯早已经不是7岁或者17岁的小女孩,早在他看不到,也没有在意的时候,她已经成长为一个独立且成熟的女性。 他们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这是真纯要与赤井玛丽做的斗争,他在玛丽面前或者真纯面前的发言都只能作为参考而无法产生动摇。 “哥,你要不来英国住段时间,反正是家里的老房子,你小时候的东西都在呢。”她和赤井夫妇回到英国之后几乎算是恢复了过去的生活。 赤井秀一抬头看了看外面雨势不停的天,叹了口气,“回英国我这膝盖就废了。” 真纯这才反应过来,“对哦,嘿嘿,哥那你就找个地方度个假嘛。” “等有空吧。”这句则是明显的敷衍。 他挂了妹妹的电话,认真地看完了10点播出的晚间新闻。新闻结束的时候他长舒了一口气,觉得大概可以去睡觉了。 膝盖上的疼痛没有减轻,但因为适应而没有了最初的那种怪异感觉。他洗澡之后打起精神刷完了牙,换上干爽的睡衣之后从床的右侧爬了上去,宽大的双人床,他躺在右边的那侧。 卧室里厚重的窗帘拉得很严实,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睁着眼睛,思考明天起床后的步骤,注意自己有没有对任何事有所遗漏。 他想起来自己要给车库里的一个空车位缴下半年的停车费,把自己冬天穿的那几件大衣送去干洗,还得抽半天时间去弟弟家里拜访,见见侄子和侄女。 他锁好了大门,挂上了链条,窗户、阳台的门全都关好并且落了锁。确定完这些之后,他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双手交握放在腹部。脑袋里进行了最后的确认: 床下面放着装着他狙击枪的枪盒。 枪盒旁边是一把方便随时取用的步枪。 枕头下面有一把柯尔特。 小偷什么的肯定没法摸进来。就算摸进来也没什么,家里除了电视和洗衣机就只有一台他几乎不在家使用的笔记本,冰箱里连明天的食物都没有。家里也没有现金,如果有人有本事进到卧室来摸他的皮夹的话,倒可能摸出几张钞票。唯一值钱的可能是五斗柜上摆的一个小小雕像。 那东西属于非法所得——不是他非法弄来的,是有天他跟琴酒路过什么展览的时候,被他顺手弄回来的。以如果有识货的小偷把那玩意儿偷走,倒是帮了他一个忙。

赤井秀一醒来的时候,当然的,卧室里还是漆黑一片。窗帘透不进光来,他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看时间,他睡得太早了,生物钟让他在睡够了六小时之后就醒了,现在是早上五点。 他拧开床头灯,骤然的光刺得他眼眶泛起生理性的眼泪。他把昨晚回家的时候买的那包还剩一半的烟拿出来一根,擦亮了火柴点燃它,靠在床头沉默地抽烟。他想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以前,过去几年里,如果他在这个时间点醒过来,如果他冒冒险,能够忍受可能出现在自己脸上的淤青和身上的脚印,他可以得到一场性爱。现在当然没有了,他一个人住在这间屋子里,睡在床的右侧,枕头下面有把枪,床下面还有另外两把。 于是他只能抽烟,烟雾把整个卧室笼得云山雾罩般,跟两个人、三个人、一百个人在这抽烟一样。 他该死的膝盖还是在隐隐作痛,但他猜雨已经停了,否则疼痛的感觉不会变得比昨天轻微。这是好事,他按熄最后一根烟,下滑回自己的枕头上,把脸埋进厚而重的被子里,朝左边翻了个身,那边空荡荡的一片,他就着这样的姿势伸了个懒腰,把睡得泛酸的筋骨伸展开来,接着翻身下了床。 他给自己做早餐,还是培根、鸡蛋和吐司。太阳蛋他煎得很嫩,有人用很讽刺的语气看着他煎的太阳蛋说“英国人”。起得晚的时候他会直接拿冰箱里的罐装黑咖啡来喝,但今天时间充裕,于是他自己动手煮了一壶,味道很好,比起另一个人煮的涮锅水比起来才是真正的咖啡。 桌上摆好了金黄的太阳蛋,香而热的吐司中间夹着油滋滋的培根。看起来就像胆固醇、卡路里的结合体,但烹饪的人很满意。他拖着半废的腿走到玄关打开门,从门外拿出稍早一点的时候送到门口的早报。 他坐回餐椅上,膝盖在弯曲的时候泛起一股像是被挖空般的疼痛,他吸了口气,试图用黑咖啡转移注意力,那咖啡晾的时间刚刚好,温热地包裹住他的味蕾,滑进他的喉咙。 过去几年里,他只需要在单日里做这些,早餐、咖啡和报纸。一开始的时候,早餐和咖啡自然都是他自己来弄得更好,但是花了并不久的时间,他就能够安心享受这活儿变成轮班制。有几个男人不想每天早上起来能够直接坐到餐桌前,一边看报一边吃早餐呢? 他对这样的生活方式满意得不得了。 他把报纸的每一版都大略读了一下,客厅的电视机也开着,在播放早间新闻。他同时调用眼睛耳朵和嘴巴,分心地进行几件事。至于早餐的味道从来就不是重点。 他有份昨天就该做完的报告要赶,于是不得不比平时更早前往办公室。八点刚过,他回卧室把要送去干洗的大衣都拿了出来,虽然车在地下车库,他还是拿上了家里唯一的那把黑伞,那把伞买来好像也只用过一次。 那次是他在FBI办公室加班,雨下了一晚上也没停,他膝盖疼得根本没法开车,本来打算就在办公室里将就一晚上,结果琴酒来了电话,说人就在楼下。 他瞬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从办公室冲出去,膝盖在那个瞬间神奇般地“复原了。 那把伞就用过那么一次。 他开车出了车库,开过三个街区,再过一座大桥,绕过两个十字路口,再等一个红绿灯,他的车就进了FBI大楼的地下车库。还不到FBI们的上班高峰,他在车库里抽完一支烟,在自己的福特野马旁边踩熄了烟蒂,才左转踏上了去办公室的楼层的电梯。 零星已经有些同事们来了,他在电梯里见到几个,又在走廊上冲几个点了头,进了大办公室之后还要几个一晚上没回家的刚从桌上起来,睡眼惺忪。 赤井秀一把车钥匙丢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拿着马克杯先去茶水间给自己弄了杯咖啡,回办公室的时候刚好遇到朱迪来了。 “早上好。”他朝朱迪打招呼,朱迪笑着朝他点头回应他。他突然发现她换了发型,于是开口说:“新发型很漂亮。”她流长了金发,并且烫成了大波浪卷,新发型的确很不错,大家都这么说。 不过,她的发型已经换了将近两周了。 赤井秀一看到她那一刻的神色之后大概想起来了这件事,但是虚假的恭维已经出口,再做解释只是徒增尴尬,他转开视线回到自己位置开始补报告。他知道朱迪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们相识多年,他的许多事朱迪多少都知道究竟,无论责怪还是其他,她都有自己的态度。 他在詹姆斯到办公室之前补好了报告,交上去的时候就遇到有后辈来找詹姆斯求助,他理所当然地被扔去帮忙,用上午的三个小时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那群后辈们忙碌了三周的工作。 赤井秀一坐回自己的位置,喝掉早上到办公室时为自己倒好的那杯咖啡。刚拍了两下刚才在任务里弄满了灰尘的外套,朱迪和其他几个同事过来叫他一起下楼吃午饭。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这会儿正是午饭时间,他没有其他约会,几个刚加入部门的后辈恐怕是特意拜托了朱迪,才让朱迪带着他们来邀请他一起用午餐。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们一起下楼,赤井秀一被簇拥在中间,年轻人们聊起上午的任务,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赤井秀一早上狙击的时候有多干净利落。 赤井秀一没接话,只是笑着随他们说。他在跨出大门的时候抬起头,看见了街对面的某个金色长发的女人。 女人也看着他,他脚步没有停顿,女人也没有过来的意思。他们隔着街道各自“漫不经心”地凝视着彼此,在两道交汇的目光中都想寻找到另一个人的踪迹。 赤井秀一和朱迪跟后辈们一起进了餐厅,街上的金发女人不见了踪影。他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同事身上,跟他们聊起以前的一些经典案件。 用餐到中途的时候朱迪去了洗手间,几个男后辈好像立刻放开了束缚,虽然面对并不热情的赤井秀一还是有点退缩,但对FBI传奇探员的好奇到底占了上风。 “前辈,听说你以前抓住过那个,”一个后辈看了看自己的其他同事,“就是那个琴酒。” “抓住过。”他笑着点头承认。 “好厉害!”后辈们异口同声。 “那,然后呢?”“前辈, 我听说然后他跑掉了是真的吗?”“前辈,你是不是还在调查他?” “我说,”他故作严肃地开口,“你们这些小子啊,前期准备不足,情报不清晰,资料不齐全也敢来逼供?你们问得到真相才怪!” “所以到底怎么样啊前辈?” 赤井秀一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啤酒,脸上露出隐约而嘲弄的笑意,“所以,朱迪让你们今天下午全部补报告。” “唉?!”后辈们一起哀嚎,转头发现主管他们的朱迪已经回来了。 赤井秀一一口气喝掉了自己的酒,立刻起身和朱迪告别,并且麻烦对方帮他请假,随便什么理由都可以。 他一边冲出餐厅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贝尔摩德,你在哪?” 刚刚跟他隔着一条街对峙的女人,笑意盈盈地回答他,“你家。”

开车回去的路上,他想贝尔摩德会带什么消息来。琴酒愿意回来了吗?琴酒在什么地方出事了吗?琴酒决定重出江湖继续完成他们曾经未竟的事业吗? 他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神经质地用大拇指敲打着方向盘,那个每逢阴雨期间就作疼的膝盖此刻一抽一抽地痛。 他想起来几个月前的某一天。 他晚上九点才下班,从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他给琴酒发了几条短信还打了一个电话,就是为了告诉对方他大概会晚一些下班,让对方不要等他吃晚饭。即使琴酒一向不等他吃晚饭。 琴酒没回他的消息,这也是寻常的事。因为一切都跟过去几年毫无差别,所以他没有注意到任何征兆。 赤井秀一记得那天早上是琴酒去门口拿报纸,他从床上起来之后,洗漱好了就坐到了餐桌前,报纸上的填字游戏已经被琴酒做完了一半,于是他一边吃自己的早餐,一边填完了另一半,这是他们很久以前约定好的,早报的填字游戏得一人一半。 那天的早餐太阳蛋煎得很老,他没抱怨。他并不想得到一句“不爱吃就滚”。咖啡自然比最开始的那一年里煮得进步得多,在他那里的意义属于名师出高徒。 他出门之前问琴酒当天的安排,对方好像是说要把车子开去包养,然后他就出了门。 那天晚上他到家的时候也没有发现异常,开始没有发现。在车库里他没看见车位上琴酒的车,以为是还没包养好。 回到家之后家里没有少什么东西,只是没有人也没有晚餐。他看着黑黢黢的厨房和客厅,站在玄关里突然某个时刻醒悟过来。 他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右侧的门,他拨弄开那些挂着的大衣和毛衣。最后数出来琴酒带走了三套衣服,一双鞋,还有一顶帽子。 那天晚上他叫了披萨外卖,躺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看晚间新闻,打算搜罗一下有没有什么恶性案件出现。 没有。 他看完晚间新闻之后洗漱完爬上了床,睡在自己惯常睡的右侧。仍然害怕压到某个人头发似得小心地收着手脚。

他打开自己家的门,贝尔摩德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客厅沙发上。 “他人呢?”他蹬掉自己的靴子,走到贝尔摩德面前。 贝尔摩德摇摇头,“我不知道。”她看见赤井秀一皱紧了眉头,“我真的不知道。” “你来干什么?”他同样皱了眉头,像是女人的出现对他十分冒犯一样。 “我来给你送明信片。”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她大发慈悲一样。 “什么明信片?” “你跑掉的宝贝寄来的啊。”她从皮包里掏出一张明信片,在他面前晃了晃,“是寄给我的,不是寄给你的哦。” 他定睛看了一下,那是张匡提科的风景照,他都不知道匡提科居然还有风景可以看。 “那你又拿来给我干嘛?”他语气已经是十分的不满。 贝尔摩德叹了口气,“唉,给你做个念想嘛。我一直都这么好心的。” 他瞪着贝尔摩德。但这其实无济于事。贝尔摩德一直以来都比他知道得多,他不是指在琴酒其人的心思上,而是指现实意义的琴酒的信息与情报里。 他心中由此生出一些嫉妒。他与琴酒互诩为彼此最了解的宿敌,无论琴酒决定回到他身边,还是琴酒最终决定离开他,他都能够在第一时间里领悟到对方的想法,并且让自己坦然而快速地接受眼下的事实。 而贝尔摩德那种对琴酒的行踪与秘密了若指掌的态度令他十分不满。即使他在精神层面与琴酒相互共通,但在真实世界却被他与贝尔摩德隔绝在外。 琴酒不应该担心他知道他的行踪会去找他。他没那个想法,他们之间也不是那种什么你追我赶的怨侣。 他们的追逐曾经在敌对的层面,在较量的时候是有趣且令他着迷的事。但在玩够了,试过了他们之间的可能性之后,琴酒的离开宣布了他退出这场游戏。 赤井秀一就不会一个人停留在这个擂台上。 “要咖啡吗?”他问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摇了摇头,“我喝不来你的黑咖啡,太苦了。” 他点头不置可否,“谢谢你的明信片,我倒是得来杯咖啡了。” 他看见贝尔摩德起了身打算离开,没跟她客套也没留她。他自顾自走进厨房,加热自己早上煮的咖啡。 他想起几个月前的征兆。当时他在厨房煮咖啡,琴酒突然拿出伯莱塔抵着他的腰侧,他早就不怕他的伯莱塔,于是转头过去亲了亲对方的嘴角,转回去之后又继续哼着不成型的调子。 琴酒把伯莱塔撤走,他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你明天去保养车子的时候别忘了帮我把送去干洗的大衣拿回来。” 他听见琴酒转身离开厨房,嘴里念叨着什么,他当时没听清。 他把热好的咖啡倒进自己的马克杯,他想起来那天琴酒说的什么。 琴酒说:“没意思。” 他的黑咖啡,真的煮得很苦。

【唐萧】草堂春睡足 配对:唐莲/萧瑟 分级:R18 说明:时间线大概是海外仙山之后,大家回雪月城休养生息,萧瑟练功恢复,前往天启城之前。 梗概:在雪月城的一点莲瑟日常

正文: 日头高起,雷无桀已经练完了一套拳、两套剑法,外加躺了一个时辰之后,萧瑟才抱着手,慢慢悠悠地从房间里出来。 他近日独自一人住在苍山脚下一处房子里,风景好,环境清幽,于他重新练功大有裨益。 除了雷无桀离得近了总来烦他,如今的日子比起过去几年倒显得惬意得多。幸好雷无桀住在山上草庐之中,一天里能烦他的时间也有限。 “哎我说你,习武之人自当勤学苦练,你怎么天天睡到这么晚,一点不着急啊?”红衣少年咬着一根狗尾巴草蹲在房檐上,怎么看怎么像个纨绔子弟。 萧瑟打了个哈欠,走到院子里的躺椅上躺下,春天的阳光很好,他躺椅位置也放得好,此时的阳光刚好能照到他的身子却不会照到脸上。 “不着急。”他如今靠着莫衣的那点真气虽然看似仍在金刚凡境,但实际这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无极棍的手法修炼,现在只要注重内力调息,重回逍遥天境并不是难事。 但他现在懒得跟雷无桀解释,傻小子一絮叨起来,他能被烦上一整天。 “你!啊!哎哎哎哎……”雷无桀猛地一下从房檐上站起来,结果起得太急,脚下一滑直接摔到了地上,对他来说倒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萧瑟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被蠢的。 “雷无桀。” “嗯?叫你师兄我干嘛?”雷无桀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貌似不耐烦地应声。 萧瑟没理会他特意强调的称呼,自顾自地开口,“去城里那家你最喜欢的饭馆,买午饭回来。”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啊,”雷无桀大步朝萧瑟走过去,“干嘛去城里买饭馆的。” “不吃野味了,吃腻了。”萧瑟语气平和。 “吃腻了?”雷无桀翻了个白眼,“你顿顿都是从城里各家酒馆搜罗的,还野味吃腻了。” 萧瑟不语。 “你怎么不自己去?” “你有飞天踏浪神通,”雷无桀想反驳他有踏云,但他接着说:“而且,我懒。” 好一个理不直气也壮。 “懒死你。”嘴上虽然骂着,雷无桀还是提气运功,不过刹那就不见了大红色的身影。 苍山虽距内城有一定距离,但对雷无桀来说往返也不过片刻的事,萧瑟在躺椅上舒服地打了个盹儿,雷无桀便提着食盒回来了。 院子里就有桌椅,他们时不时会在这里喝酒、吃饭、聊天。 早已脱下狐裘换上一身青色春衫的萧瑟仍然惫懒地躺在那里,由着雷无桀自顾自发地将饭菜摆出来。 “好啦,我回山上啦。”摆好饭菜,雷无桀拍了拍手跟萧瑟招呼。 “不留下来吃饭了?” “我得赶回去给我姐姐做午饭呢,她可是特别喜欢我做的野味。”他重读了“野味”两个字。 萧瑟嘴角勾了勾,没有奚落他,反而说:“走之前把树下埋的酒挖出来。” 雷无桀骂骂咧咧地去了。 树下的酒埋了很多,每个封条上面都写着启封的日期,雷无桀拿出了对应日期的那坛放到桌上,正要重新封土,却听萧瑟说:“明日那坛你拿出来带回去吧,敞开了在山上放一晚。” “那酒气不都散逸了?” “不会,唐莲说了,这酒启封前一天需再用月光酿一晚,今晚刚好是轮满月,你明天下山来,我们仨一起喝。” “不就是不许我今晚下山来烦你们俩了。”雷无桀嘀嘀咕咕的。 萧瑟又打了个哈欠,“你说什么?” “我先走啦,跟大师兄说明天一早我找他练功。”话音落下他就又使出飞天踏浪神通一溜烟跑了。

萧瑟冲着已经消失的身影翻了个白眼,目光落到那坛酒的酒封上。十六了,也该回了。 唐莲本就与他和雷无桀不同。李寒衣基本不理雪月城事务,她的弟子和弟弟雷无桀自然也可以。萧瑟虽然拜了司空长风为师,但不过一个名头,而敲算盘算账这事儿,他每月中抽出一两天点灯熬油地也就弄完了。唯独唐莲,很多事司空长风辈分太高,自然不方便出面,其他弟子武功修为又不够,所以自然落到他这个大弟子身上。 雪月城要拉拢要震慑要威胁甚至除掉谁,大多都得唐莲出面处理。 如果不出意外,他是未来要成为雪月城城主的人。背负的名号与担负的责任,于这种名门大家来说,从来都是成正比的。 这种道理,没人比身为皇子的萧楚河更懂。但唐莲比萧楚河还要惨。萧楚河只是皇子并非储君,他可以飞扬跋扈,他能在天启城纵马狂奔,能在千金台赌城赢池,一掷千金与玩权弄势都全看他想不想。 唐莲却不行。他自己早就说得清楚,他的人生是被安排好的。 直到他遇到萧瑟。 陡然生变。 他抬起头去,一袭黑衣站在了早前雷无桀蹲过并且摔下来的位置。只是那个人站得挺拔,沉稳中带着凌厉。那凌厉自然是因为他的能力,他是唐门这代最杰出的弟子、是酒仙百里东君的徒弟,更是这天下第一城雪月城的大师兄,唐莲。 “回来了。”萧瑟看了一眼,眼皮便状似疲累地拉下来,朝着摆好了午饭的桌子走过去。 有点生气了吗? 唐莲提足一点便从房檐上飞身下来,落在了院子里,因为揣测不出此刻萧瑟的情绪,也不敢轻易上了前去。 “过来吃饭。”萧瑟拿了筷子,仍旧不咸不淡地说。 唐莲立刻过去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一看菜色,是雪月城最好的酒楼里做得特别精致的家常菜,不花心思不费时间根本做不出来。 “吃了大半个月的山野村食,总算能吃顿好的了。”他感叹道。 倒不是他有多爱享受,只是日日风餐露宿,即使多年早已习惯,但能够吃点精致饭菜,也是对自己的犒劳。 萧瑟冷哼了一声,夹走了最大的那个鸡腿。 “这段日子功练得怎么样?”唐莲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入口即化,比起缺油少盐的烤野鸡不知道美味多少倍。 他随即放下筷子开了酒封,给萧瑟和自己各倒上了一杯。萧瑟迟迟没有回他的话,他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懒得。”在酒要溢出的时候萧瑟淡淡地答了一句。 唐莲点了点头,貌似对此并无意见。 “雷无桀那小子这段时间来烦你了吗?”他问与不问也该知道,只要李寒衣不拘着,雷无桀能闹到萧瑟脑仁炸开。 萧瑟垂下头吃了一口自己碗里的鸡腿,没好气地回,“烦死了。” “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路上耽搁了。”他终于解释,这其实是常有的事,需要他去执行的任务向来棘手,能够如期完成只是希望,而几经波折才是现实。 “猜到了。”萧瑟的回答仍然淡淡的,他又不是不清楚。 唐莲叹了口气,拿起酒杯将自己酿的酒一饮而尽。 他沉默了很久,沉默得萧瑟嘴里那块肉已经咀嚼得不成样子,沉默得整个院子里飘满了酒香,沉默得下关的风吹动了上关的花。 “我很想你。”他终于说出这句话,虽然发自内心,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倒像是被人拿剑逼着,怒目而视之下要挟说出。 他两颊泛起红晕,身子也显而易见地僵硬。时隔许久仍然和当初一样,只要事关情爱,便害羞脸红。他原来这个样子的时候,萧瑟喜欢逗他,现在也还是喜欢逗他,但现在也要骂他。 “木头。”萧瑟笑骂道,举起酒壶又给他倒上了一杯。他本来也没有使性子,只是昨晚熬夜算账,今天一早雷无桀便下了山来,他睡得不够便不爱说话,连带着看起来心情不佳。 但他一喊完这句“木头”,眉头就舒展了开来,眼角眉梢都上挑了一点,面色如玉一般的,在暖融融的春光里,带着懒洋洋的雍容。 他总说他不喜欢长得比他好看的人,那是因为他本身就太过好看。明眸皓齿的,多年习惯性的慵懒都已经掩不住再次显现在他眼神里的英气。头发又细而软,散在两鬓边的那些在春风里舒舒服服地展开。穿着青色的春衫,整个人像片嫩叶一样招人喜爱。 嘴上从来不饶人,无论笑骂还是嘲讽,都像故意凑近了用手掌往对方脸上一下下轻拍一样,让人没法着恼。反而从头到尾,无论面貌还是动作,都透露出令人望尘莫及的赏心悦目。 唐莲放松下来,大口享用桌上摆着的那些精致吃食。他知道萧瑟从来不是必须顿顿锦衣玉食的娇惯王爷,特意摆了这一桌,不过是知道他今天回来罢了。 他曾经在唐门等待承诺一年内就会回来的父母两年,他们没有回来。他后来在雪月城等一个师父要他等的人六年,他等到了。 现在,那个人在等他。等着他,等到了他还要为他摆酒宴菜,接风洗尘。 他很想他。

太阳已经升过头顶,今日春光正盛,这处院子抬头看过去便是苍山,顶峰上仍然盖着一层薄薄的雪,雾气缭绕着,倒有点仙山意味。 再往下便开始春色绽放,多年来李寒衣在山上修习止水剑法,山上少有人至,所以到了春天,各种果树植物枝繁叶茂,花开艳丽,一束束的红情绿意。 酒过三巡,萧瑟放下筷子,单手握拳撑着脸颊搁到桌上,眼神似有若无地一遍遍从唐莲身上刷过去。一点也不着急似的等着对方吃完饭喝完酒。 他脸颊上还泛上一些红,酒出自唐莲之手,味道自然无可挑剔,他酒量不错,此刻也并没有贪杯,所以将将不过微醺。在春日暖阳,和煦微风里,酒足饭饱之后又被勾起了些睡意。 唐莲于是住了口,不再跟他讲自己这次在外面又遇到了何门何派的哪个人物,在这个过程中见识了什么能耐,又怎么逃脱敌手,安然无恙地回来。 唐莲出任务的时候每每都是九死一生,他们从不避讳这个话题,唐莲也从来不隐瞒自己偶有深陷险境。但既然他已经坐在萧瑟面前对那些事侃侃而谈,便没有什么好后怕的了。 他们俩都是对自己和对方肩上的责任琢磨地一清二楚,又心甘情愿担负着的人。所以做事凭心而动却无暇多去考虑安危。 萧瑟的眼皮要彻底耷拉下去的时候,意识朦胧之间感到一双温柔的手抚上自己的肩,微微着力捏着他,隔着一层春天布料传来热度。 他抬眼去看站到了他身边的唐莲。 “去,去里面歇着吧。”唐莲劝他,言语之间好像自己说的这话带着什么歪心思,便在萧瑟思考之前就兀自结巴了一下。 他说话总归这么小心翼翼,害怕失了庄重,连心上人也不敢随意地轻薄了去。 活该是木头。 萧瑟不动声色地随着他起身,两个人一起往房子里走,把一天地的明媚春光都留在了外面。 “昨儿又熬了一晚上啊?” 唐莲进了屋子就看见墙边书桌上摆满的账簿,那方砚台里的墨将干未干,旁边的灯台却没了多少灯油,另外还有几根烧得落满烛泪的短小蜡烛,一应摆在书桌一角,不知道是还没来得及,还是萧瑟懒得收拾。 萧瑟打了个哈欠,应了个气声算是承认。 他现在住的这处房子是以前住在雪月城的一位长老留下的,那长老在那之前也兼着做一些账面上的事,后来身体欠佳便辞别了几个城主回了自己本家养老。司空长风于是把这房子给了现在负责雪月城账簿的萧瑟,让他安安心心在这住着。 这院子外面看着朴素,但好歹是曾经长老的住处,又加上雷无桀那点热心肠,总喜欢折腾着替萧瑟把平日里的衣食住行都打点地服服帖帖的,所以房子里面看上去倒像是个富家子弟的住处。 唐莲也已经在这里住惯,进了屋子反而不太拘束了,他揽着萧瑟走进去,萧瑟的脚步却拐到了窗边,窗户支起一半的缝隙,屋后的一颗梨树将枝条探了一点进来,上面端正地开着几株嫩白的花。 这会儿阳光照到萧瑟脸上,明晃晃地照得他皮肤光洁,嘴唇也不像当初武功尽废的时候透着惨败,反而是如同旁边那个透净的绿琉璃花瓶里插着的几株桃花一般的浅而生机的粉。 萧瑟在阳光里觑着眼睛,从窗户向外望过去,在盎然而热烈的春意里仍然散发出他才有的瑟索和孤凄。唐莲看得心里一紧,两步便又走到萧瑟身边双手揽上他的肩膀。 萧瑟向来是能坐着绝不站着,便自然而然地靠在唐莲怀里,勾起嘴角发笑。他刚才心境倒没有显出的那么凄凉,不过唐莲虽然心思不像雷无桀那样单纯,但对他来说到底简单,所以对方忙不迭地上来揽着他,他就猜到唐莲一定是以为他多愁善感了。 “我只是在想,今年吃不上那满山的果了。”他解释道,却又是在告诉唐莲另一件事。他们,要准备回天启了。 去年秋天,雷无桀把半山的水果都给偷摘了来,在他这吃得满脸都是桃汁梨水,被李寒衣追着从苍山脚下一直打到内城赌坊。 唐莲为自己刚才的担忧笑了笑,想起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深不可测,血雨腥风的天启城,心里反而生出一股豪气来,“不急,做完了想做的事,我陪你回来把满山的果全摘了。” 他素来稳重,老成起来甚至显得古板而不通情理,守起规矩来能让萧瑟和雷无桀气结。但在萧瑟面前,在跟他一起遇到事情的时候,倒真的学会了江湖少年才有的那种豪气干云和潇洒自在。 萧瑟抬起眼睛去看他,笑着说:“那你的二师尊非得扒了你的皮。” 他用眼角看唐莲的笑。其实唐莲生得也很好看。是那种英武而不鲁莽的俊,五官放在一起的时候显得庄重而可靠,细细看起来却也是剑眉星目,眉目之间皆是侠气,举手投足都是世家子弟的教养风范。 “没事,打不过,我可以,跑。”唐莲的声音里淌出笑意来,他面对危险向来灰中取火,绝境求生。而萧瑟却总是教他打不过就跑。这举动自然不是大侠之举,但萧瑟告诉他,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如今他倒真学会了。 萧瑟也被他说得高兴,带着笑意抬起头,乌黑的眼珠直直盯着他,他便终于忍不住似的低头擒住那两片桃花似的粉。 唐莲伸出舌头舔他的“桃花”,萧瑟的嘴唇上还沾着他亲手酿的春酒的味道。他呼吸加重,舌尖探了进去,一一掠过萧瑟的牙齿,仿佛刚才萧瑟嘴唇上那点酒才真的让他醉了。 萧瑟顺着他压过来的力道靠在窗沿上,手勾着唐莲的脖子,对方那套雪月城大师兄的衣服硬挺的领子让他不舒服,于是就开始解起他的衣衫。 他被亲吻的颧骨比刚才氤氲的酒意更红,霞云一样盖在眼睛下面,唐莲看着他这个样子,呼吸重重地急喘。 “去床上。”他靠在唐莲肩上悄声附耳。于是唐莲立刻伸手抓住他敞开了的大腿环上自己的腰,轻而易举地抱着他走到了屋子里的那张大床上。 春衫单薄,唐莲自小修习唐门暗器之术,手指比常人灵活数倍,不过刹那就解开了萧瑟的衣衫,敞开他的衣襟,露出雪白的胸膛。 萧瑟是皇子,自小锦衣玉食,千金万贵。哪怕后来遭遇了那么多高手与劫难,身体却仍然调养得极好。肤白胜雪,连手指尖都显出那么些剔透来。 但他却并不单薄,因着常年习武,哪怕内力尽失的时候也没放弃修习棍法的关系而长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只显出些好看的形状,却不显得莽撞魁梧。 这场面唐莲其实已经看了无数遍,但每次看着还是要脸红,动作都变得迟缓,痴愣愣地好像什么也不会的傻子。萧瑟把手撑在床上,上半身支起来靠近他,看着漂亮的脸和身体朝着他靠近,他还显得慌乱起来。 “傻子,怎么还跟第一次一样。”萧瑟故作烦恼地长叹一口气,伸手就去解唐莲的衣服。于是唐莲才反应过来再次凑近了去吻他,用着刚才一样的力道在他嘴里作乱,裹挟出他嘴里全部的酒味儿。 他顺着萧瑟的动作脱掉自己的衣衫,赤裸的身上多少带着些各种各样的伤疤。暗器、刀枪剑戟样样都有,这些也算是他成长的痕迹。 他跪坐在萧瑟两腿之间,看他附到自己胸前一点点吻过那些疤痕,善打算盘的灵活手指在他的后脊梁上一截一截地按下去,每按一下他就粗喘一声。 他于是伸手到青色的衣衫下面,脱下床上这人的亵裤,大手摸索着找到茎身便轻轻地握住。萧瑟呼吸一滞,忍不住呻吟一声,嘴上没留情地在他胸膛上留下一个又红又深的牙印。这点痛楚对他来说倒也稀松平常,不过萧瑟却抬起一只手,把手指戳进他嘴里,在他嘴里翻搅。 他本来因为胸膛上那些轻触的快感而口干舌燥,此刻却又被嘴里的手指搅弄得口舌生津,唾液丰沛地打湿了萧瑟手指。 他手里还握着萧瑟的那话儿,说不上有技巧地套弄,因为是习武之人,手上的茧结在铃口处磨过的时候每每带出萧瑟让人羞臊的呻吟。 “就知道准备那么多酒是没安好心。”他用两根手指捏着唐莲的舌头,玩似地拉扯,欺负唐莲此刻不能说话,还要拿他打趣。 唐莲这会儿也不想跟他辩,手朝下贴着他的大腿根挪过去,食指擦过他热烫烫的会阴,触碰穴口。 萧瑟空闲的那只手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窗户没关。” 他这话其实说得很多余。这里平日里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除了雷无桀根本不会有人特地跑来找他。而雷无桀此刻肯定随着李寒衣去了苍山顶上练剑,那里有空闲来打扰他们的好事。 唐莲却被他说得心里一惊,他在这事儿上仍然没有萧瑟那么坦然,但这会儿让他下床去关窗却也是做不到,于是从旁边随手抓起了什么东西,手指轻轻一弹窗户便应声关上了。 等他回过头来,正好看着萧瑟用他自己刚才在唐莲嘴里打湿的手指朝下面伸去。 萧瑟的衣衫早已经被拿开扔到一旁,整个人都和唐莲一样一丝不挂,他半躺在床榻之上,双腿大张着,正对着唐莲的眼睛,毫无羞怯地伸手摸到自己的穴口,占满了唐莲口水的手指一点点用指尖推开褶皱,短而圆钝的指甲装饰品一样贴在他的手指上。唐莲看着这场景忍受不了地扑过去压在他身上,又含住他的嘴吻他,手握住他俩此刻贴在一起的,硬邦邦的茎身撸动起来。 不过刚过了一分钟,萧瑟又拍打着让他从自己身上起来,他恋恋不舍地放开,再次跪坐在床上,不解地看着萧瑟。 萧瑟皱着眉头,语气对他很不满,“走得太久了。”随即伸手在枕头下面拿出一盒凝膏来。 他反应过来萧瑟的意思,无非是抱怨他走得太久,他得靠着凝膏的润滑开拓,才能让唐莲顺利进入他。 于是他心里又生出更多的欢喜来,像是原本平静的温水开始“咕嘟”“咕嘟”地冒出泛着热气的泡泡。 他这次不再去亲吻萧瑟,反而看着对方伸到下面的手。他心上的人此刻躺在他面前,正面色泛红,微皱着眉头认真却悠然地为他准备着自己。白玉似的两条腿弯曲着朝胸膛靠近,绷紧的膝盖顶上都露出一些红。 他像被蛊住了一样伸出手,从盒子里挖了点润滑用的凝膏在手指上抹开便贴着萧瑟正在后穴里的两根手指插了进去。萧瑟内壁是滚烫的,他还能看到手指在里面搅动的时候翻出一些粉红的嫩肉,在他白玉的腿根上特别扎眼。 萧瑟于是犯了懒,抽出自己的手指,一只脚踩在唐莲的胸膛上,在唐莲三根手指的翻动搅弄下断续地呻吟,呼吸渐渐变得又湿又重。此刻他感觉像是午间那坛酒的酒劲终于上来了,让他变得昏沉,只想唐莲快点进来。 于是他转动脚腕,足尖在唐莲的肩膀上点弄,“好了,可以了。” 唐莲下半身早就耐不住地流了不少的腺液,听见萧瑟的准许于是抽出手指,扶着茎身便就着被自己弄开的穴口缓慢地捣进去。 天光此刻自然是亮得很,他进去的时候死死盯着萧瑟的眉眼,萧瑟也望着他,于是眉目间的丝毫举动都被各自看去,萧瑟满脸泛着春色,而他也情动非常。 “我是回来迟了。”他停着没动,一边说着一边把萧瑟抱到自己腿上,珍宝一样双手箍着他,靠近萧瑟之后用脸颊磨蹭他的脸颊,喜欢得不够似的透露出满心满眼的疼惜和欢喜。 萧瑟哼了一声,湿漉漉的下身却裹紧了一下,惹得唐莲“嘶”的一声。 唐莲开始动起来,用着力气颠他,两个人身上都盖上一层汗,唐莲紧紧抓着他因为汗而滑溜溜的大腿,在上面留下鲜艳的红色手印。 萧瑟的头发被他弄散了,玉做的鱼儿头饰骨碌碌滚到床边,眼看着就要跌下去。 “我的,呃啊……鱼儿,”他拿眼神余光看着自己常年戴着的那个头饰,“嗯……莲,很贵的。” 唐莲喘得不比他轻松,他的茎身被萧瑟的后穴湿而紧地裹着,每动一下像是挤开一团丝绸似的,让他舒爽地直颤。 “我赔你。”他毫不在意地回答,丝毫没有心情考虑那个玉饰的价值或者别的什么相关。 “你赔得起吗?”萧瑟颤着声音问他,还一声声喊他的名字。带上鼻音的呼喊全没了平日里的冷漠慵懒。唐莲爱惜地去吻住他的嘴,胯下仍然力度不减地进出,颠得萧瑟散了的头发在他脸上滑来滑去。 他双腿一用力就将萧瑟放倒在床上,抱着他的大腿抬高,萧瑟的腰随即挺起来,只能任由唐莲抱着他的腰侧不管不顾地冲撞。 凝膏化了之后合着两个人的液体滴滴答答从萧瑟的后穴流出来,被唐莲从那里带出更多,发出令人害羞的水声,床榻上上好丝绸都被泅湿。 中午的酒上了头,两个人真的带上些醉态,沉溺云雨之中又显出纯粹的酣颜。屋外春光无限好,屋里也因为那几支桃花儿弥漫出满屋的甜香。 唐莲趴下去咬他的乳尖,萧瑟吃痛了便揪着唐莲的头发想把他推开,但却不能得逞,粗糙湿热的舌头在他挺立泛凉的乳尖上一次次地刷着,让他的胸膛绯红一片。 “莲。”他唤他的名字,发出几声哭一样的呜咽来。环着唐莲腰肢的脚用力将唐莲推近,痉挛着交出甘霖,白色的液体洒满了小腹。唐莲便也跟着被他绞着,交了出来。 酒劲和疲累一起将萧瑟带入睡梦中去,半梦半醒之间他感到有人抱着他泡进了浴桶,温热的水将他里外都洗得干净,接着被擦干放回了已经换了干燥床单的床榻上。 他仍然没有陷入完全是深眠,仍然在等着,直到一个同样干燥的,暖和的身躯从他背后靠近。他侧着身子动了动,贴紧身后那个人的胸膛,呼吸才变得放松平和。 唐莲叹了口气,从旁边抓过锦被,盖住两个人的身体,一只手环上萧瑟的腰,在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之后,才放任自己滑向睡梦的深渊。

蚂蚁(猫哥篇)

他今天坐在了吧台。不过这里既然已经不是组织的酒吧,他也不仅仅只是来喝酒消遣,自然没必要和以前一样非要坐在自己的专座,好叫其他人离他远远的。 他本来就是来约炮。也不是约,他不过就是打算喝两杯,然后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人靠过来,或者他过去,然后两个去旁边的酒店消磨一下时间,帮他解决一下蚂蚁。 有人坐到旁边的时候酒保刚把他的第二杯威士忌放到他面前,他端起酒杯用眼角斜睨着坐到他旁边的男人。 是个笑眯眯的年轻男人,带着点温文尔雅的书卷气,看起来似乎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又奇妙和谐地仿佛本来就该在这里一样的自然。 男人点了一杯银色子弹。 “Gin,你相信有可以摧毁组织的银色子弹吗?” “别开玩笑了,那种东西根本就没有。”他跟贝尔摩德是这么说的吧。 而且他说对了,唯一被贝尔摩德以为可以成为银色子弹的男人,在不久前死在了来叶山道,到底没有什么真正的银色子弹,不过是一杯酒罢了。 “这酒太烈了,不适合你。”他冲坐在旁边的男人说。 男人端起自己的酒,仍然笑眯眯的,似乎好脾气得丝毫不觉得被陌生人打扰。 “以Gin作为基酒,的确是烈酒,不过,我喜欢烈酒。”他声音轻忽温柔,几乎隐没在酒吧里不大不小的音乐声中,但Gin离得近,听得清晰。 “黑泽阵。” “冲矢昴。” 男人在关上房门的一瞬间就用了极大的力气把他推到了门板上,他撞上门板上的时候因为疼痛升起怒火,却在发作前就被男人的吻堵上了嘴。 这让他怒火更盛,这怒火烧灼蚂蚁,而蚂蚁啃食他。 他伸手抓住男人的衣服,是柔软的,粉色的针织衫。这触感对他来说十分新鲜,毕竟他拿惯了冰冷坚硬的枪械,握惯了冰冷锋利的匕首。 如果真的要追忆曾经如同此刻场景一样抓住过的衣服,那也是质地较为坚硬的黑色夹克或大衣,从来也不是这样鲜艳柔软的线衫。 赤井秀一已经死了,死在来叶山道。一枪穿肺,一枪爆头,还有一场爆炸和大火。 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心情于是畅快起来,不喜欢接吻的习惯也暂时抛开,回应起年轻男人的吻。 男人看起来温柔,但吻却霸道,他的舌头长驱直入,在Gin的默许之下快而用力地舔遍他的口腔,像是誓要把那里全部标记为自己的领地。 这很幼稚,甚至愚蠢。但Gin不跟陌生人,也不跟年轻人计较这个。 他只是随便找个人上床而已,他甚至连伯莱塔都没带。 男人速度极快地脱他的衣服,是他喜欢的那种毫不拖泥带水,于是他配合着让男人脱下他的大衣,接着是毛衣,仅剩下下面的一条西装裤。 房门的门把抵着他的后腰,在男人压着他抚摸时硌得他脊椎发痛。 “去那边。”他扭头好不容易躲开那细碎又密集的吻,语气听起来竟然平静。 当然平静,哪怕蚂蚁早就啃咬欲望,性瘾再过强烈,他也是Gin。 亲吻霸道但性格却温顺的男人自然听话地抓着他换地方,走过去的路上男人的手解开他的皮带,扯开裤子的纽扣,将他坚硬的欲望释放出来。 男人让他趴到床上,他的上半身趴在床上,下半身却悬在床沿外,阴茎难受地在床单上蹭来蹭去。 蚂蚁们毫不罢休,让他急色得想要就此失态。 但温柔的年轻男人很体贴,他跟曾经的混蛋FBI探员不同,也跟更早之前的老鼠莱伊不一样。那两个家伙喜欢故意拖长进入他的时间,想要逼着他露出一切,因为他们总是想从中窃取,以此窥伺。 想要靠着蚂蚁了解他,一探他的弱点,并且摧毁他。 而他们当然都没得逞,所以他们死了。 赤井秀一死了,而眼前的陌生男人跟他不同,他听话的,正确的对Gin毫无探究,而是直接地拿出酒店提供的润滑剂和安全套,在手心里把润滑剂焐热之后涂到手指上,就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开拓Gin的后穴。 男人整个人地趴到Gin的身后,几乎跟Gin同样高大的身躯形成巨大的黑影笼罩在他的上方。他被那种不同的,温柔到不容反抗的开拓制住,只能溺水般粗重地喘息,并且因为男人在他背上的吮吸舔吻而感到全身皮肤的刺痛。 没几分钟就有三根手指在他的后穴里翻搅、按压,试探着四处摸索,寻找他的前列腺。 在那本来就不大的方寸之地自然很容易就能摸到那个小小的凸起,他一直没被照顾的阴茎在这一按之后涌出大量的前液,在床单上泅出一团湿痕。 “可以了,进来。”他命令道。 他一如既往地命令。 而年轻男人不回嘴,不抵抗,不刻意作弄,笑眯眯地回答了一声:“好。” 他感觉到那根他之前甚至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看的灼热阴茎就抵在了他的后穴入口。 他吞吃过那尺寸的东西,并不能惹起他多大的情绪波动,但他仍然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放松。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在跟人做爱的时候只花这么短的时间就被人进入。 年轻男人将阴茎插入他的后穴,起初还试图将就着他的呼吸,体味着他的紧张而放慢速度,但到最后也像是失控一样直接狠而深地插到了最深处。 那一瞬间他如同被人扼住喉咙,只能徒劳地扬起长而白的脖颈,垂死的天鹅般发出一声低而急促的呻吟。 年轻男人大概有点歉疚,立刻低下头来在他的耳垂边上给了一个讨好的吻。他讨厌这个,但一般的普通男人大抵都喜欢,所以他不怪年轻男人。 他极其迅速地调整呼吸,用狙击手专业的那种方式,很快他就平复,对男人说:“动吧。” 男人这次仍然是等着他的指令的。他几乎想念这个感觉,在床上由他发号施令这个感觉,这曾经被一个混蛋夺走过的权利。 男人开始操他,速度由慢变快,每一下都撞在刚才被他摸过的那凸起一点,他的喘息濡湿绵长,银色的长发被身后的男人拨到一边,散在床上,男人伸出左手,用大拇指的指腹一下一下地按过他脊柱上的关节,每一节都重重的按一下,引起一种奇异又让蚂蚁们疯狂躁动的麻痒感觉。 下半身相撞的声音重重地撞进他的耳朵,润滑剂和其他不知名的液体混着流出,因为撞击而溅在被拍红的大腿根部,从男人的角度能够清楚地看到Gin自始至终都没有被碰触过的阴茎,以及他每次抽出阴茎时带出的后穴的嫩肉。那嫩肉原本是粉色,却因为他称得上粗暴的进出而变得充血艳红。 他不知道身后的男人睁开眼睛,绿色的眼睛浸染欲望,蚂蚁也爬到他的身上,连他的眼角都烧得通红。 他再次操弄他的仇敌,用另一张面孔,另一种方式,甚至另一种态度。他本来应该感到庆幸和嘲笑,因为他的宿敌认不出他,却又在跟他上床。 但他却愤怒。 那怒火莫名却强大,烧灼他熊熊的欲望,令他大开大合地操弄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他记得对方的每个敏感点,记得自己曾经如何长久、缓慢又有条不紊地玩弄他。 然后,他死了。死在来叶山道。 于是他只能以另一个模样出现,走到他面前,来抢夺一个任何人都可以占有的,跟他上床的位置。 他决心就这样将身下的男人操射,他亲吻他,如同那些蚂蚁一样啃咬他,在他身后的每个疤痕处留下难以消散的痕迹,他越来越快的进出,每一下都在他的敏感点上碾磨。 他听见对方呼吸凌乱,呻吟几乎破口而出。 他记得,Gin在床上从来不是喜欢发出声音的人,所以他总喜欢将他操得忍不住发出声音。 不过他不急于这一时,他仍然喜欢长久、缓慢又有条不紊地玩弄他。于是他凑到Gin的耳边低语:“射出来,阵。” Gin在高潮堆积的至高点听见隐约的声音,那声音熟悉,好像是曾经的某个人喜欢那样跟他说:“射出来,Gin。” 于是他射出来,白浊的液体凌乱地射在床单上,从头到尾他的阴茎都没有被触碰一下。 而同样高潮的年轻男人脱力一样趴在他的身上,亲吻他的耳廓。 他刚才大概的确听错,男人叫的是“阵”,怎么会知道他是Gin。

他仍然趴在床上,等着下一波蚂蚁爬满欲望,而年轻男人则仍然趴在他身上,显然是满足而惬意地在调整自己的呼吸,享受般地舔吻着他的耳廓,黏糊糊地把他的耳垂含在嘴里吮吸,又放出来伸舌尖舔舔。一只手从他的脖颈一路向下摸到胯骨,怎么都不够一样摩挲他的皮肤,勾起一阵阵浅浅的痒意。 “别摸。”他用平淡的语气试图阻止年轻男人。 男人听话地住了手,比他遇到过的其他炮友都要听话的那种。他在心里给年轻男人点了个赞,发现对方正在从他身上离开。 他倒不贪恋那点热源,只是警觉地侧过身子看从他身上起来的男人打算干什么。房间里窗帘没有拉开,他们刚才也忘了开灯,摸着黑就急而快的来了一发,这会儿他只能隐约看到男人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男人走到床尾蹲在地上摸索,不知道在寻找什么东西,摸了一会儿才满意地从地上站了起来,Gin这时候想要去开床头的灯,却被男人一把按住了手臂。 “玩玩别的?”男人声音兴奋,那语气让蚂蚁再次行动起来,Gin挑了挑眉,虽然知道对方大概并不能看到,但他卸了力,不再打算伸手去开灯。 男人举起手里的东西,他在微弱的光线里伸手去摸,发现是自己大衣的腰带。还没等他问男人要干什么,年轻男人就双手握着他的腰带,蒙上了他的眼睛。 于是那点微弱的光线也被彻底挡去,他鲜少有被封闭五感的体验,特别是视觉对他来说又是平时工作里的重中之重,于是此刻反而被带出了点小小的心慌,本能不可控地感到一丝危险。 但他并不危险,他的脑海里急速地权衡。这是一家正规安全的酒店,他跟一个普通人在这里上床,假设这家酒店有100个房间,那么大概其中三十到四十个都可能是两个此前毫无关系的人来这里开了房间上床,所以他不应该担心自己会莫名其妙地陷入危险境地。 更何况,哪怕他没有带伯莱塔,哪怕他此刻被蒙上了眼睛,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够轻易制服得了的。 系好了眼睛的年轻男人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他捧着Gin的脸在他的嘴唇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发出幼稚而响亮的声音。 Gin如果眼睛没有被蒙起来一定要给他一个白眼,绝对的。但男人紧接着就从他身前离开了,他侧过耳朵试图听出个所以然来,但在他开口询问之前就听见了窗帘被拉开的“刷拉”一声。 房间一边是对着窗外闪烁霓虹的大扇落地窗。 斑斓的光线透过黑色布料浅淡地投射到他的眼睛里,房间里的灯似乎也打开了,但无论是什么他都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无法真切地分辨在眼前的到底是什么。 男人立刻从窗边回来,双手圈住他的两个手腕,铁箍似的钳住他,将他的手臂伸展开,拉着他的上身靠在他的身上,继而借着这个姿势去吻他。 湿热的舌头灵巧地舔过他的齿列,用力地刮擦过他的上颚,如同性交的频率与动作般对立面频频顶弄。他的口腔是健康而浅的粉色,白皙的牙齿之间有颗格外尖利的虎牙,如同某种野兽用来咬断猎物脖子的必杀利器。年轻男人似乎喜欢上了那儿,用舌头在那尖端处滑来滑去。 他的嘴被撑开地发酸,过多的唾液装满口腔又溢出嘴角,顺着下巴牵出丝地往下滴。这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他在考虑要不要直接闭上嘴,咬断男人的舌头。 但那很舒服,这并不是什么情意绵绵地,用作前戏的温情亲吻。男人明显把这吻作为性交的一部分在无理而暴烈地进行。他松开了抓着Gin手腕的手,格外有力的双臂紧紧箍住了Gin略显纤细的腰,猛地抓住对方的大腿放在自己的腰侧,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Gin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大腿用力地夹紧了对方的腰。他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的勃起充满硬度与热量地贴在他刚才已经被对方仔细奸淫过的穴口。 他当然还记得刚才的舒爽滋味,于是蚂蚁们为记忆里的感受和此刻的触碰而颤栗,幻想着再次得到它。 而Gin的阴茎此刻夹在两个人的小腹中间,早就已经流了Gin满肚子的腺液,他都不知道自己能流这么多东西出来。即使还没有插入,两个人的耻毛也因为这动作而紧贴在一起。一个是生硬的黑色,另一个则是如同他发色一般的浅色。常年被包裹着的身体白得剔透,因为刚才的碰撞而泛出大面积的红。靠近小腹的地方还有两条浅色的刀疤,呈现出一种扭曲、诡异而又淫邪的美感。 他被轻轻放下,光裸的后背接触到一大片冰冷的玻璃,年轻男人把他靠在巨大的落地窗上,隔着玻璃隐约还能听见外面街道上路过的汽车按响喇叭的声音。那玻璃太冷,瞬间激起他一层鸡皮疙瘩,他嘴里发出不舒服的,反抗的呻吟,肩膀却被年轻男人死死地按在了上面。 他想让年轻男人不要不识好歹,但男人在他开口之前先说:“一会儿就热了,想想看外面的人,他们都能透过这扇窗户看到你。” 他抑制不住地又呻吟了一声,他的眼睛被蒙住,听觉却似乎在此刻变得异常灵敏,他能隔着玻璃听见酒店门前停下了一辆车,有人从车里出来关上了车门,然后抬头仰望这栋高而亮的建筑。 然后有人看见他的银发,他整个人裸着全身紧贴在窗玻璃上,大腿之间夹着另一个男人的阴茎。 他听见一声轻笑,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是眼前的男人。男人的笑将他刚才发散的思绪拉回来,发现男人握住了他的阴茎正在漫不经心地撸动。 他紧了紧挂在男人腰侧的双腿,想催促男人再次插进他后穴。男人却只是用一只手捞着他的大腿,不紧不慢地用勃起的阴茎在他的穴口磨蹭。 “进来。”他又一次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他“看见”面前黑色的轮廓摇了摇头,整个节奏都突然缓慢拉长,“别急,等玻璃热乎了再说。”他几乎能听出来对方语气里的坏心眼。 蚂蚁们对玻璃的冷热毫不在乎,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那根早些时候贯穿他的粗大阴茎此刻却彬彬有礼地只在他的会阴处摩擦,让他的腿心之间糊满两个人的液体。 他感到难受,前面被缓慢撸动的阴茎,后面空虚的穴口,背后透明、坚硬又冰冷的玻璃,眼前雾蒙蒙的、散开了的光影。 他知道自己离高潮很远,可铃口偶尔的摩擦又让他看到一些亮光,如同航行在漆黑带雾的海中,连所见的灯塔都是时远时近的海市蜃楼。 蚂蚁的折磨,年轻男人给予的折磨,双重的折磨一起消磨着他的快感,那些刚刚才被释放过的欲望沉重而强势地堆积起来,在他的心里横冲直撞,要求他立刻放它们出去。 他几乎想要开口请求。 “操我。”他仍然命令着。 年轻男人在笑,他听得出来,那种很愉快的气音,裹挟着刚才喝掉的银色子弹的酒味绕过他的鼻息。 他快要忍不住自己动手,如同以前的很多次对待莱伊那样,翻身将对方压在下面,自己骑上去,靠着自己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 在他用力翻身之前,男人的一根手指插进了他的后穴,那根细长的手指在还留着主人精液的后穴里毫不客气地搅动,刮过内壁的每一寸。接着他又塞进去两根,嫌搅弄得不够似的在里面不管不顾地胡乱摸索。 “操我。”他咬牙切齿,如果他带了伯莱塔,男人此刻或许早就已经被他用枪口顶着太阳穴。 年轻男人又舔了舔他的耳垂,用手指在他的后穴狠狠地按了一把之后才抽出手指,满不在乎地把那些液体抹在一旁的窗帘上,抬起Gin的大腿,将阴茎又深又重地一插到底。 Gin在那一刹那达到了高潮。 年轻男人几乎失笑,如果是曾经那个人,一定会忍不住出言调侃。他知道对方被蒙着眼睛玩弄了好一会儿,此刻高潮一点也不奇怪,但是真的不妨碍他故意去向对方挑衅。 但现在却着实不行。 “喜欢被我操,对吗?”年轻男人的语气戏谑,但Gin此刻自然无暇计较,他在突如其来的高潮里措手不及,夹紧男人腰侧的双腿止不住的痉挛颤抖,只能越发用力地用双手圈住男人的脖子,呼吸交缠,胸膛紧贴。 男人根本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进去之后一刻不停地操弄他,跟第一次一样每一下都故意顶弄他的敏感点,刚刚高潮过的甬道因为这进出敏感得近乎发痛,他想要退开,让男人的阴茎出去,但此刻他半身悬空地靠在已经被自己体温焐热的玻璃上,退无可退。 于是他只能扬起脖子,后脑勺紧贴玻璃,脊背弯曲胸膛拱起,在极度的不同于男性高潮的快感里痉挛。 身体里的那根阴茎熟稔而无法推拒地在里面推开他,而他又在它进来时再次绞缠上去。可惜冲矢昴和他都看不到,从窗户外面看过去,他背后的蝴蝶骨因为他拱起的脊背而凸显出来,整个人被年轻男人的阴茎钉在玻璃上的模样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标本。 他在长久而狠毒的操弄里度过了不应期的阴茎再次硬了起来,蚂蚁们摇旗呐喊,发誓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年轻男人这次不亲他了,嘴一直在他的胸前流连,将他的乳头吸得又红又肿,他感觉到一阵刺痛,猜测顶端又被咬破了皮。 他硬起来的阴茎又夹在两人的小腹中间,他伸手想要去摸自己,却被年轻男人抓着手腕按在了背后的玻璃上,于是他可怜兮兮的阴茎就只能被挤在那里,时不时地吐出些腺液。 到了后面,男人一直不射,他的后穴感到麻木的快感与疼痛,高潮推挤着他,让他的后穴不停地紧缩,绞紧那根不停进出的家伙。他的眼前像是不停地冒出些星星,大片大片的惨白最终随着两个人高潮的来临覆盖在他的眼前。

他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长时间半悬空地靠在玻璃上让他用尽了力气。哪怕体力优于常人,但在这样连续的操弄、高潮与欲望里,他也被累得连手指都想要蜷起来。 年轻男人就着原本的姿势,格外有力的双臂稳健地抱着他的腰侧,几乎称得上轻松地将他抱起放回了床上。身体一沾到柔软的床垫,他就只想抓过被子让自己陷进去睡过去。 年轻男人把他扔到床上后径自进了浴室,他倒没有多想,性爱之后黏糊糊的温存自然也从来都不是他需要的。等他半睡不醒地一只脚踏进梦境里的时候,男人从浴室里出来了。 “我放好水了。”男人走到床边帮他把一只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取了下来。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因为已经适应了黑暗,都把这个给忘了。 男人摘了眼镜,浴袍也已经好端端地穿在身上。他却仍然赤身裸体,一副无力的样子深陷在床垫里。 不过,做完爱之后炮友放好的洗澡水这事儿他倒没怎么享受过。 见他迟迟不动,年轻男人双手插在浴袍的口袋里,笑眯眯地站在床边,问:“要我抱你进去吗?” 他那种,纯然温柔而不具攻击力的简单调笑,让Gin觉得他像一只柔软的,充满关爱的小狗。这实在是跟曾经那些强势、傲慢又自大的混蛋差别很大。 于是他心情又愉快了一些,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之后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用不着。” 他当然仍然强势、傲慢又自大。 冲矢昴随着他走进浴室的动作转了身,视线追随着他光裸的背还有股间点点滴滴落了一路的液体。他对此当然不在乎也不遮掩,权当男人不存在一样自在地走进浴室,听到男人跟进来的声音也没有阻止。 他整个人泡进热水里,紧绷的肌肉也随之舒缓,刚才的倦意仍然裹挟着他,而蚂蚁们则暂时悄无声息。 他长叹了口气,因为白天的坏消息而导致的坏心情也终于得到了一些纾解。他想自己本来早就做好了准备,倒也不用在这个时候为必然发生的事情而愤怒。 跟他一起进了浴室的男人就坐在浴缸边缘。他本来看着男人,试图从那副陌生而单纯的脸上端详出什么端倪。但他什么也没看出来,除了愚蠢的,可笑的,虚假的深情。 他终于受不了地闭上眼睛,热水浸过他的脖颈,让他昏昏欲睡。 男人伸手把在水中漂浮起来的,银色的长发抓在手里,看起来很珍爱似地摸了摸,然后又放下。踢掉了脚上的拖鞋,大长腿一跨便也进了浴缸,见缝插针般地坐在了另一头。 酒店的浴缸并不小,但两个身高将近190的男人躺在里面也着实有些拥挤了。冲矢昴将腿放到浴缸底部,让Gin的腿半弯起来给自己留出空间。于是在他的摆弄下,两个人四条腿交叠,而早些时候被他好好操弄过的后穴明晃晃地呈现在他眼前。 热水舒适地包裹着两个人,他没有脱下的浴袍吸饱了水之后紧贴在他身上,显出好看的,恰到好处的肌肉形状。Gin仍然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却感觉一只手缓缓摸上了他的脚背。 男人的手有些粗糙,被热水跑得热乎乎的脚掌能够感受到那上面坚硬且厚实的茧。男人用指腹在他的脚上打转,按摩似地揉捏,从脚背、足弓,慢慢向上向前,摸到他的脚踝。 冲矢昴的食指指腹按上他的踝骨,很有兴趣地在那里按压,摩挲。蚂蚁被这似有若无地抚弄吵醒,渐渐躁动起来。 男人还嫌不够,曲起一只脚移动到他的腿根处,脚掌放在他仍然疲软的阴茎上,用跟手指一样的节奏在上面轻轻地踩踏揉动。 他不知道是舒服还是不爽地溢出一声轻哼,左手猛然伸向自己的下半身握住了男人胡乱动作的脚。他的握力自然也不小,五根手指铁钳般将男人泡得温软发白的脚捏出鲜红的指印。 但他并不是要阻止对方。反而自觉地抓着男人的脚在自己的阴茎根部、会阴处和被操得松软发红的穴口处摩擦。 那种不同于灵活手指的钝感带来另一种快感,像鸡蛋壳滚在淤青上时的压迫感觉。他的后穴里还有之前两次被射进去的精液,在浴缸中因为男人脚掌一次次地按压而一点点的从那个地方溢出来。 温热的水流也趁势挤进去,蚂蚁们在里面游荡,带起密密麻麻的微小欲求。他的阴茎渐渐抬头,斜斜地搭在腿根部。 但男人似乎不为所动,没有了最开始的善解人意,用最快的速度理解他想要的东西,并且给予他。 “过来。”他的语气冷淡却不容拒绝,男人歪过头看着他,似乎在思考要不要俯身过去。 他没过去。他往前凑了一点距离,让两个人的下半身在浴缸里靠近,半缸的水在他的动作里动荡地摇晃起来,让蒸腾的雾气上升。 他伸手握住Gin被蚂蚁们再次折腾起来的阴茎,像个玩弄玩具的小孩一样随意的把弄。那东西此刻在半热的水里摸着也烫烫的,触感明显。男人将它贴着Gin的腿根摩擦,又极力地上拽让头部被柔软的皮肤的包裹。轻微的痛感刺激着蚂蚁们躁动起来。 那种曾经的,被长久玩弄时才有的感觉再次出现,水流中的阻力像是另一种轻柔的爱抚,和男人的手一起包围着他,让他陷入无处可逃的,暖而柔的境地之中。 他眼皮发沉得想要就此睡过去,但蚂蚁的啃噬却逼着他要热情起来,让身体的问题予以解决。 男人用大拇指插进那个被自己抽插地松软的穴口里,在里面搅动着把自己射进去的精液抠挖出来。蚂蚁们被刺激得令他绞紧后穴,那根带着粗糙厚茧的手指在里面动得越发艰难,而细嫩的内壁却能够清晰地摹画出指节与茧的形状。 浴室里的灯光总是昏黄,他整个人泡在热水自己身上却散发出比水温更高的热度。他像要就此化在这缸温水里,而后直接沸腾蒸发。 男人的精液被清理出来,他却感到空虚、想要再度被那些刚被清理出去的东西填满,于是他支起上半身,和男人贴得越近。 男人黑而硬的耻毛在水波里刮过他敏感的会阴,他向前抓住冲矢昴的脖子,瘦削刻骨的下巴勾住他的肩膀,暴露在空气里的湿漉漉的浴袍冰凉凉地贴在两个人的皮肤上。让他禁不住打了个颤。 而后他伸手下去,将冲矢昴半硬的阴茎和自己早就被他玩弄得坚硬的勃起握在一起撸动。他湿热的呼吸里带出享受却仍然不满足的呻吟,整个人看起来是从未有过的热和软。 男人任由他予取予求般不再动作,被定住了似的由着他自己抚摸,像在等着对方握着他的阴茎自己塞进后穴一样。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Gin仍然靠在他肩膀,嘴唇贴着他的耳廓。整个浴室里是完全区别于鲜血缓慢从胸腔流出时的舒适与温暖,快感逐渐堆积在腹部,让他想拉着Gin整个人浸入水中。他几乎忘了冰冷的枪口,烧灼的子弹,和那个差点将他置于死地的弹孔。 “又见面了,”Gin的声音突然变得冷而硬,能将一缸热水冻成寒冰般的没有温度,他湿热的呼吸仍然喷在冲矢昴的耳廓,他接着说:“赤井,秀一。”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猛然朝前扑过去,冲矢昴整个人躺了下去,后脑勺撞在浴缸边缘,而Gin居高临下地盖在他身上。 他闭眼咬牙忍过了撞击的剧痛,堪堪调整好自己的表情,露出那副讨人厌的笑容来,“终于见面了,亲爱的……亲……” 他话没说完,阴茎又被Gin捏住,毫不留情地大力揉捏,几乎可以把他直接废了。 “停停停,我不说了。”他额头上因为后脑勺和下半身的痛楚而覆上一层冷汗,被发现的瞬间没有直接被琴酒给废了已经要谢天谢地。 “你没死。”Gin笃定地说,他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好像对此没有任何意外。而蚂蚁们仍然惯常的违背他的想法,在接收到赤井秀一没死这个概念之后开始疯狂。 他的视线下移,男人身上还裹着纯白色的浴袍,他心生烦躁,腾出抓着男人脖子的那只手将对方的浴袍前襟拉开。 果不其然,弹孔、刀痕、手术后的缝合疤痕,每一条都一如既往地横亘在原本的位置。这就是男人今晚选择体位还蒙住他眼睛的原因。 低劣而卑鄙。 幼稚又无趣。 “不是你亲自动手,我怎么舍得死。”顶着粉色头发的年轻男人笑得轻佻,像是对什么胜券在握。 男人动作起来,他警告道:“别动。” 男人没被他的话阻止,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像做什么小动作一样捏了捏,而后轻松地抬起头亲了亲他的嘴角。他被这黏腻的动作激怒,伸手掐住男人的脖子。 “我可以现在就动手。”他现在要杀了赤井秀一实在容易,只要一只手用力,就能够阻断对方的呼吸,让他窒息而亡。又或者利用现在的姿势优势把对方按进浴缸里,他都不能怎么挣扎就会被溺死在里面。 他掐得不够紧,赤井秀一还能说话,“在我们今天抓住了朗姆之后?” 他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这就是今天白天发生的,让他烦心的那件事。 “你是来示威的?”他们抓住了朗姆,于是这个本来应该死了的混蛋就以为自己可以平安无事,所以大大咧咧地跑到他面前来亮明身份。 男人贴着他的额头摇了摇头。 “从我第一次操你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他像在耐心教导不开窍学生的老师,“我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大哥。” 接着他以牙还牙似地猛然发力将Gin按回浴缸另一头,Gin的阴茎此刻仍然硬得不行。应该说在确定眼前的人不是随便哪个大学生之后,他就硬得更厉害了。 他试图挣扎,但冲矢昴并不给他机会,似乎他确定自己做的能够让Gin闭上嘴。 那的确可以。 他向下移动,用手抓起Gin的阴茎,那东西的头部将将露出水面,他垂下头用口腔包裹住顶端。 Gin曲起的一条腿,脚掌踩在他的肩膀上。他缓慢地含着Gin的阴茎吞吐,渐渐含得更深。紧接着安静的浴室里响起水流的声音,他不用看也猜到是Gin拧开了浴缸的水龙头,正往渐冷的水里注入热水。 他专心做着Rye第一次为Gin解决“问题”时做的事情,不去在意逐渐升高的水位渐渐淹没他的鼻子、脸颊以致于他大半个脑袋都泡在了水里,仅仅留下刚才被撞得有些肿了的后脑勺。 因为蜷曲起来的双腿,Gin的后穴又直直暴露出来,冲矢昴从水里抬起头来换气的时候,便伸出手指插进里面,在里面抚摸按压。接着又埋头下去继续吞吐那根快要到达极限的阴茎。 他吞得很深,顶端抵住他的喉咙口,因为在水下的屏息而导致他连吞咽都不畅,反而更紧地包裹住Gin的阴茎。 他试图吐出嘴里的阴茎再次出水面换气,这个时候Gin却按住了他的后脑勺,被撞击过的地方鼓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肿包,被Gin用力地按着生出一股钝痛,他没法从水里起来,只能继续完成眼下的任务。 他的舌头在窄小的方寸间挪动,因为窒息感而没有了方才的不紧不慢,反而是次次都用力地舔过铃口,试图刺激男人以最快速度射出来。 后穴的手指也配合着他的动作,在那层薄入蛋壳般的前列腺上摩挲按压,借着乱七八糟的润滑在里面几近畅通无阻地动作。 Gin抓着他粉色头发的手越来越用力,最后终于在他的吸动下射进了他的喉咙。 他从水里抬起头来,将嘴里的液体吐了出去,水又变得浑浊,而两个人都呼吸沉重地喘息。 所幸FBI曾经的确有过水下闭气训练,而狙击手在呼吸方面也进行过一些专业训练,否则就这么会儿他可能就真的被溺死在浴缸里了。 粉色头发的男人喘息着撕掉了自己头上的面具,露出久违的,让人厌烦的笑容。 Gin在第二天天亮没多久的时候醒来,原本睡在身边的男人似乎已经离开,他从床上起来打开浴室的门才发现对方还没走,正站在镜子前面刷牙。 他站在那看着粉色头发的男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男人先开口,“愉快的一夜情,我真的得走了,学校一早有课。”他走到Gin面前,做作地亲了亲他的嘴角,“很高兴认识你,阵。” 然后他扬长而去。 蚂蚁滚滚而来。

蚂蚁(阿卡伊篇) 他在回安全屋之前赶走了所有人。最开始,他知道贝尔摩德在跟踪他,于是他绕了两三个圈子把她甩掉,然后他赶走了伏特加,最后他又在这座城市里绕了两个大圈,才在深夜去了一套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安全屋。 门关上的瞬间他几乎是滑坐在了地上。之前所有的自控力在进入这个安全屋之后土崩瓦解,他太硬了。 就在今天早些时候,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个人,那个他恨不能立刻手刃,施加千万倍痛苦的人。 赤井秀一。 他在隔着700码的大楼上,透过狙击镜看到了赤井秀一,FBI的王牌搜查官。 那个混蛋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然后奉送给他的防弹衣上不痛不痒的两枪之后,扬长而去。 可恨的是,就在那个时候,蚂蚁们出现了。 在出任务的时候忍受欲望是他常年的必修课,他一向做得很好,气息平稳,眼神正常,连端枪的手都不会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接着,可恨的是,就在今天那个时候。他脸上擦过子弹的时候,他的肋骨因为两颗打上防弹衣的子弹而剧烈发痛的时候,他的阴茎就硬得不能再硬了。 他坐在玄关冰冷的地板上,屋子里没有开灯,但他不在乎,狙击手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可以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轻而易举地解下自己的腰带,脱下自己的大衣、皮带和裤子上的纽扣。 他的内裤被前液沾湿,布料下面是坚硬的隆起,千万只蚂蚁聚集在小腹附近肆无忌惮的爬行,噬咬他的欲望。 他抬起手想要做自己做惯了的事,在那之前,手机先亮起了光。 有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进来,他无视了第一次,于是接着第二次,他几乎气急败坏,拿起手机只为了确认是哪个不怕死的东西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然后他今天第二次愣住。 Rye。 来电显示:Rye。 他应该挂掉,然后握上自己的阴茎,先让自己释放一次。之后进到安全屋的卧室里,用那些玩具,长久而深入、痛快且无数次地操他自己。 他按下接听。 “亲爱的宿敌,恋人啊~”对方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欠揍。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握住等待已久的阴茎,用平稳的声线说:“赤井秀一。” 对方应该是来挑衅的。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为了下午那场对峙而来羞辱他的——如果他觉得自己可以那样,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他猜赤井秀一想要就下午的事出言羞辱他。 “你在摸你自己吗?亲爱的。”赤井秀一的声音隔着听筒带着些许电流的杂音,但的确低沉而坚实,每个音调都稳稳当当地砸在他的下腹部。 他更硬了,他都不用仔细去感受就知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仍然在努力维持平稳的气息,即使他想要加快,但仍然以一个不会让自己喘息加快的速度安抚着自己的阴茎。 “哦?我猜你现在应该很硬了亲爱的。”恶魔持续他的低语,“我记得你总是这样。在结束一个任务刚回家的时候,因为我已经太久没有碰过你,你的阴茎已经硬得像石头,这时候只要一关上门,你就会扑到我身上,咬我的脖子,抓着我的手去握着你的阴茎,你想要我摸它。” 他的喘息声变重,利用狙击手的呼吸训练也无从掩盖,他知道赤井秀一对此一清二楚。 “嗯?Gin,你想要我摸它吗?”赤井秀一语气轻佻地问。 “我要杀了你。”他又在宣誓。 “这个我们都知道,之后再谈这个,现在,Gin,想想是我的手在你的阴茎上。”他对Gin的死亡威胁毫不在意,反而提醒他更重要的事。 “你知道我喜欢怎么对它,还记得吗?”赤井秀一问他,他听出来他的语气里藏满了令他痛恨的愉快,“我总会先让你爽上一发,这也是你最先想要的。我握住你的中间,没错Gin,我说是握住中间,你握住了吗?”他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 Gin的确握着。 “没错,然后撸动它,翘起你的拇指,在手向下的时候用你拇指的指腹去撞你的顶端。”Gin的动作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在做。 “右手也参与进来吧,”赤井秀一提议,“你右手食指的第二节指节有个枪茧,它碰到你的蛋蛋时,你总是会绷紧了大腿,我没记错吧?” 他貌似耐心地询问,实则每一句都让Gin想起当初莱伊是怎么频繁、长久而花样百出地玩弄他。 Gin的呼吸粗重得像是能拧出水来,那些蚂蚁从小腹汇聚到阴茎,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撑不了多久。 “脸上的伤口很痛吧?”赤井秀一突然转移了话题,“Gin,摸摸它,它让你痛吗?” Gin去摸脸上的伤口,血迹已经凝固变干,但手碰上去仍然是灼烧般的疼痛。他深深地呼吸着,那些疼痛在这呼吸中,合着赤井秀一的声音变成了那些可恶的蚂蚁。 “痛的吧?下午我打中你的时候你就硬了对吗?”他说对了,“我猜你一定硬了,而且迫不及待地希望我当时就在面前,能把你按在地上,让你的屁股立刻就能吃到我的阴茎。” “赤井秀一。”他的声音愤怒,甚至绝望。 他想要他在这,他想要赤井秀一能做他正在说的这些。 “别急,亲爱的,你知道我喜欢慢慢来,我得先让你爽个够,之后再来解决我的问题。”他诱哄着,“你说,我是先舔你的前面呢,还是后面?我该用牙齿咬破你的乳头吗?还是说你最近还要忙于任务,穿衣服麻烦的话,我可以考虑不那么做。” 原本因为莱伊离开而维持在平常数量的蚂蚁又一次呈几何倍数地增多,他姿势难看的半躺在玄关里,几乎让他发痛地撸动着自己的阴茎。 前液让柱身变得湿淋淋的,在空旷又黑暗的房间里格外明显,除此之外,是他的喘息和赤井秀一的喋喋不休。 “你快到了对不对?”他总是说对,“来,把你的防弹衣脱掉,你的肋骨应该没断,我知道分寸,但是它们一定青紫了,你用手摸摸它们,会让蚂蚁更多的。” 他真的撕下身上的防弹衣,下午那两枪的震荡让他的肋骨隐隐作痛,手掌放上去的时候引起一阵切骨的灼烧感。 “赤井秀一,我一定饶不了你。” “嘘,会给你机会杀我的,现在,射出来。”Gin在他的耳语般的低语中高潮了。 他从高潮中回过神来,面前阳台落地窗发出了声响,他第一时间拿过了一旁的枪。 “别开枪,我可是来,解决问题的。”来人双手做出投降状,蓝牙耳机还戴在耳朵上。 他几乎想立刻开枪,“赤井,秀一。” 那个混蛋找到了他的安全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FBI的王牌搜查官赤井秀一,出现在了黑色组织的干部Gin的安全屋里。目前的场面来说算是到了一部警匪片的高潮部分,正义人士或许即将逮捕邪恶头领,又或者邪恶头领趁此机会诛杀正义领袖。 可惜这不是。赤井秀一走上前去,他向Gin示意自己没有带任何武器,而Gin在伯莱塔握在手里的情况下完全不需要担心他会在这时候轻举妄动。 他们两个都绝对不是那种会趁人之危的人。 Gin了解赤井秀一。这事其实有些讽刺,毕竟,莱伊那个曾经瞒骗了Gin的人,但Gin现在仍然完全自信地觉得自己了解赤井秀一。 好吧,在逮捕与对峙这件事上,他的确是了解的。 另一方面就不是了。 这并非一部正义与邪恶较量的警匪片,而是一部普通、劣质的Porn。所以在赤井秀一靠近之后,Gin放下了枪。 他的伯莱塔放得并不远,想来只要他想就能够立刻再次举起他,在这里将赤井秀一彻彻底底地杀死,清理掉这只他曾经漏掉的老鼠。 赤井秀一看起来并不担心他的枪。他的注意力自然都在Gin目前的生理状况上。这个景象他曾经就已经很熟悉,时隔几年再次面对,却仍然觉得火辣不已。 就跟莱伊第一次为Gin口交时差不多的模样。对方也跟现在一样,衣服尚算完整地穿在身上,仅仅敞开了大衣解开了裤子,露出了阴茎,靠着手率先来了一发。 这里赤井秀一必须要强调的是,是通过跟他的通话才那么快地达到高潮的。 作为Gin的性爱工具来说,他一向都是最合格的那个。 “好久不见,亲爱的……宿敌。”他看着Gin的眼睛,把下午在狙击对方时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眼神向下,盯着Gin的下腹部,继续说道:“恋人啊。” “混……”他正要骂FBI的搜查官,却被对方吻住了嘴,他感到久违的不习惯。曾经他就不喜欢跟人亲吻,莱伊每次都会尝试,但最终在这一点上对他的改变也并不大。 不想让他好过的FBI却又开始了。 “别提高了声音骂人,”赤井秀一提醒他,“你忘了每次到最后你都叫得声音都哑了,这才刚开始,省着点你的嗓子吧。” 如他所料的,Gin的手在这时候扬起朝他挥来,于是他轻而易举地接住他的手臂,抓回自己面前。 赤井秀一用力吻他。舌头毫不客气地侵入他的口腔,粗糙的舌尖在他的牙龈和上颚近乎恶意地舔弄。 “你他妈是狗变的吗?”他在赤井秀一啃上他的喉结时忍不住怒骂。但这不过是因为赤井秀一惹得那些蚂蚁过分活跃后的气急败坏。 赤井秀一抓着他两只手的手腕推着举过他的头顶,他因为对方的阴茎隔着牛仔裤与他的磨蹭而又疼又爽地闭上了眼睛。 “咔擦”一声,他感到手腕上的一圈冰凉,这显而易见地触感让他猛然清醒地睁开了眼睛。 手铐。FBI王牌搜查官的手铐。 “嘘,别怕。”赤井秀一在他被怒火淹没之前解释,“只是情趣,你了解我的。” 如果他是个聒噪的人,他此刻一定会挑拣所有辱骂贱人、混蛋的词语,并且每一个都加诸到赤井秀一身上。 赤井秀一看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没能及时做出反应,像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一样笑了出来。他一只手臂环绕过Gin的腰侧,抓住另一边,另一只手抓住Gin被拷住的两手中的一个手臂,猛然用力将Gin扛在了自己肩上。 这姿势足够屈辱了。Gin想,比他第一次被莱伊发现他有性瘾要屈辱得多。不,莱伊发现他的性瘾从来没让他觉得屈辱。 他曾经的屈辱也来源于赤井秀一,来源于他居然被那个满口谎言的卧底欺骗着操了那么久。 但蚂蚁总是以违背他的意愿为乐。在他觉得不该的时候躁动;在他不想要的时候兴奋;在他觉得屈辱的时候欢欣雀跃。 赤井秀一扛着他。他的刚刚发泄过一次的阴茎就贴着赤井秀一的胸膛;赤井秀一精壮的手臂紧紧地箍住他的腰,让他感受到一阵紧绷的疼痛。始作俑者的另一只手还故意地、恶意地在他的大腿内侧来回抚摸。因为常年握枪和各种外勤而生得粗糙带茧的手砂纸般在大腿内侧的嫩肉上摩挲出一片充血的红。 他想要赤井秀一操他。 而赤井秀一当然一如既往地不会那么容易实现他的需求。 他将Gin放在那张丝毫说不上柔软的床上,脱掉了对方身上剩下的仅剩的衣料。一个赤裸的、被拷着的、阴茎已经再次抬头的Gin目光愤怒地躺在床上看着他。 于是赤井秀一就在这注视里慢条斯理地,仿佛他有数不完的时间似地脱着他的衣服。等他终于表演完了他的脱衣show,Gin已经再度完全勃起。 “好久不见。”赤井秀一兴冲冲地趴到床上,像是见到个多年老友一样热情地冲着Gin的阴茎打招呼。那场面要Gin来评价都变态地过分了。 但他嘴里的热气清晰又明确地喷在他的阴茎上,离含住它只有一步之遥。 赤井秀一没有含住它,他伸手握住它,继续对着它喋喋不休:“想要我吸你吗?怎么吸呢?我不记得你喜不喜欢我用舌头了,还是我用喉咙就好?” Gin记得莱伊给他做过的数不清的口交。那只老鼠的口活跟他其他方面一样优秀。舌头灵活,吞吐得当。 “我可以再往下一点。”赤井秀一“好心”地提议,手继续往下滑去,食指指腹用力地按压过会阴,来到更下面的穴口。 然后赤井秀一抬起头来看着他,像因为什么很重要的事心生苦恼,“我好像只买了安全套,忘了润滑剂呢。” 男人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尝试失败地将手指插入Gin的后穴,又干又紧得根本无法插入。 他送了手下了床,跑到自己的衣服里翻找了起来。 Gin太想要了,蚂蚁被赤井秀一招惹得过分活跃,他需要赤井秀一不间断地抚摸他,揉弄他,操他。于是他翻了个身,让自己可以趴在床上,试图借着床单缓解一下阴茎的胀痛。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赤井秀一终于从他的某个不知道哪里的口袋中摸出了他准备的安全套。 他不明白赤井秀一准备这个干什么。他们俩上床实际很少用安全套,倒不是不讲卫生什么的,两个人的身体状况在组织没半年一次的体检中说得清清楚楚。而且他喜欢莱伊射在他里面,他喜欢莱伊长久地干他,并且一次次射在他里面,直到他被莱伊灌满。仿佛那种时候蚂蚁就会不复存在。 他仍然在床单上磨蹭自己。因为这样的杯水车薪,他又开始诅咒与辱骂赤井秀一。如果那个混蛋没有找到他的安全屋来,他就可以自己用手、用玩具或者任何他自己可以做到的方式解决一贯存在的问题。但他现在被赤井秀一拷住了,他只能等着赤井秀一花样百出地来作弄他。 倒不是说他就这么束手就擒。 赤井秀一回来的时候,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看清了赤井秀一手里的东西。 “喂,来挑战吧。”赤井秀一扬了扬手里灌了水之后用细线绑起来的安全套,“深水炸弹。” 赤井秀一跪回到床上,并没有把他从趴着的姿势翻过来,而是就着他此刻的趴姿,直接地将灌水的安全套放到了他的穴口。安全套上自带的润滑剂让它还算轻松的挤进去了一些。 “来,让我看看你怎么自己把它弄进去。”赤井秀一用一根手指按着“深水炸弹”的顶端,拇指又悠闲地跑去揉弄Gin的囊袋,在这样的刺激中Gin只能渴求地收缩后穴,于是那个“深水炸弹”就被赤井秀一眼睁睁盯着整个进入了Gin的后穴之中。 胀,但那种饱胀的感觉并不十分明显。“深水炸弹”在里面变成了不容忽视却又不够明显的存在。他努力地收缩后穴想要感受到更多,但终归差了一点,无济于事。 赤井秀一的手指又在他的后穴边缘绕了一圈,好像他是个需要被调整好使用的物品,等赤井秀一带着研究的神情确认可以使用之后,这个混蛋才从床上跪了起来,趴在他的背上,扶着自己的阴茎,缓慢而坚定地进入了他。 这个时候,“深水炸弹”的存在就变成了完完全全的不可忽视。带着弹力的小水球抵在他的前列腺上,随着赤井秀一每一次的插入抽出都用带着奇怪感觉的触碰让他浑身一抖。 赤井秀一在他的一次颤抖中毫不留情地拍了他的屁股一巴掌,“别夹得太紧了亲爱的,弄破‘深水炸弹’的话,我不是太不专业了吗?” 不知道这个专业评级从何而来,于是他仍然肆无忌惮地随着水球在他后穴中的挤压抖动而舒服地发颤。 那根熟悉的阴茎被他紧紧地包裹着,在越来越快地进出中比刚才又粗壮了些许,赤井秀一的理智也在渐渐地离去,那些蚂蚁也爬上他的身体,让他欲望沉沦。 Gin回过头去,看见赤井秀一把自己的阴茎钉进他的后穴深处,因为临近高潮而闭紧了双眼扬起了头颅。他的高潮也近在眼前。 赤井秀一加快了速度,也不再控制插入的力道,他的阴茎每一次都将水球在Gin的后穴挤压得变了形。 高潮触手可及。 Gin知道,他想要的东西也触手可及。 他们几乎同时到达高潮,在大概倒数第五次还是第三次的进入时赤井秀一顶破,也有可能是因为Gin的后穴收缩而挤破了那个“深水炸弹”。Gin的后穴犹如女人的雌穴一样,伴随着高潮淋漓出一片水渍。 接着他主动翻了身,把腿缠上赤井秀一的腰,抓着他的脖子就把人拉下来亲吻。赤井秀一沉浸在刚才猛烈的高潮和视觉冲击之中,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Gin主动将他拉了下去在吻他。 他想说你真热情。而在他能说出口之前,他就听见了微小的金属撞针的声音。他用了一个相当意料之中的表情抬起头:Gin解开了自己的手铐,而那个打开的手铐此刻放在了他的手腕上。 现在他们,易地而处了。

“干得漂亮,宝贝。”他赞赏地吹了个口哨,完全丧失了理智般对着Gin用着绝对不该使用的甜腻昵称。 Gin看着他的模样活像他已经是坨被他打穿了的烂肉。 他看见Gin的目光在他的脖颈上逡巡,每一次定格似乎都是瞄着他的颈动脉。他吞了口口水,平静地说:“现在,你可以按你喜欢的来。” 他跪在床上,全身赤裸,被Gin拷住的双手高举着,俨然一副邀君随意品鉴的模样。Gin从床上坐起来,一些白色的、粘稠的,不属于他自己的液体从后穴流出,混着刚才没有流尽的,“深水炸弹”中的水一起。 难言的,却又被唤醒蚂蚁的触感让他不耐烦地皱眉,但他仍然坚持着和赤井秀一交换了场地,让被他拷住的男人乖乖地半卧在了床上。 “啊,又开始了。”赤井秀一感慨着说,“总是把别人当成你的性玩具,要由你摆布你才能爽,对吗?” Gin没有回应他的话,但却死死地看着他,与此同时,他把手伸向自己的后穴,赤井秀一猜他要用手指玩自己,在他面前?他喜欢这个,尽管次数不多,但按照他以前和Gin做爱的频率来说,他也看过不少次那样的场景。 但他忘了,Gin此刻并没有晾着赤井秀一玩自己的想法,他要做的是把这个混蛋刚才留在他后穴里的东西给拿出来。于是他尝试着扭头过去,修长的,被赤井秀一留下了不少吻痕和咬痕的脖子拧成一个纠结却美好的幅度,检视着自己后穴里垂出来的那条绑在安全套上的细线。 他用两根手指捻着那条细线,缓慢地、尽可能地放轻了力气尝试把它从后穴里扯出来。那团已经破掉的橡胶制品因为破裂而在他的后穴里揉做一团,带着些许重量在他的内壁摩擦,随着他的拉扯在刚刚高潮过的敏感中带来隐秘的,不容忽视的刺激。 这感觉太过强烈,让他不由得怨恨地盯着赤井秀一,憎恨男人总是这样。 总是给他留下问题,然后不管不顾地抽身离去,让他不得不忍受原本不必忍受的。 他终于抑制不住那股恨意,转回头凑到赤井秀一面前,一口咬上了赤井秀一的肩膀。 “嘶……”那很痛,这当然。Gin咬下去的时候用了不小的力气,他的肩膀一定被对方的犬齿给刺破,但到底深到什么程度就不好判断,至少这一口不是咬在他的阴茎上,就谢天谢地吧。 在那阵剧烈的疼痛过去之后,Gin才抬起头来,他看着赤井秀一,露出了一个最标准的,坏人才有的,满含冷意的笑容。 赤井秀一看着那笑容,感觉仿佛被抛掷到一锅火烧得正旺盛的沸水之中。血液沸腾,一股热意在心底猛烈蹿升,包裹着他那颗理性而又冷冰冰的心脏也烧了起来。 那股原始的兽性,充满了攻击性与征服欲的念头,让他想要从床上暴起,将面前这个连牙齿上都染着他鲜血的男人压在身体下面。想要用手指、牙齿在他的身上留下深的、浅的,大的、小的痕迹;想要用阴茎操得那些蚂蚁滚得远远的;想要将精液灌满他的肚子,看着那些液体从他的后穴里流出时,他完全脱力又无可反抗地躺在那里。 就像濒死。就像他想杀了他。 他的确是想杀了他的吧。 但现在他只能想想,他现在是Gin的笼中之兽,他现在选择乖乖地落在下风,等待反击。 Gin翻下了床,走到靠墙的五斗柜里去翻找什么东西。赤井秀一的眼睛自然跟着他走,他看见Gin弯下腰去打开五斗柜最下方那个抽屉时,他的后穴完全大方地冲他露出,他自己刚才留在对方后穴里的精液,仍然没有流尽,像永远流不尽似的,还在点点滴滴地落出来。 顺着Gin刚才走过去的行迹,地板上也滴上了一些白色的液体,他看着那些东西,刚才那些念头在他的血管里更加速度地横冲直撞。 Gin似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转过身来正好撞上他仿佛有形刀剑般的眼神,那眼神如有实质地要把他剥皮拆骨,让他浑身一凛,生出拿枪的冲动。 但他此时有更好的,折磨赤井秀一的办法。 他举起自己刚从五斗柜里拿出的东西,朝赤井秀一玩味地,满怀恶意地展示。 那是个束精圈。 操。 赤井秀一在心里大骂了一声。Gin要开始折磨他了。 那个束精圈甚至还是原来那个。当他还是莱伊的时候,那东西他们就用过,但不是给他,而是给Gin。他们俩都喜欢让Gin长久地硬着,一直玩弄Gin,用漫长的前戏戏耍那些蚂蚁。 等到了Gin忍无可忍的时候,再解开它,那个时候,可以看到超新星爆炸。 Gin曾经这么说过。 那个玩具上面甚至还有他不小心磕掉的一个小缺口。现在Gin拿那东西来对付他了。 Gin蹲在他的两条大腿之间,专注地如同以前在清理枪械时那样把那个束精圈戴在他的阴茎底部,末了还顺手揉了揉他的囊袋。他咬着牙喘气,因为无谓地用力让手腕在手铐上硌出红色的印痕。 “这个,”他用下巴示意自己阴茎上的束精圈,“不是你喜欢的吗?” “喜欢?”Gin好像他说错了很大的事情一样,“我不喜欢任何东西,探员先生,现在,我想让你试试。” 他用手圈住赤井秀一的阴茎,那阴茎早已经再次硬起来,但还没到他想要的程度,他熟练地用四根手指圈住柱身,用大拇指上圆钝的指甲轻轻地绕着顶部的沟壑挠了一圈。那种羽毛挠过脚心一般的刺激让赤井秀一忍不住耸动了一下腰身,立刻就获得了Gin全力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腰侧,留下一个明显鲜艳的掌印。 他用手撸动了几分钟,然后就着蹲着的姿势张开了大腿,发泄过两次之后又硬起来的阴茎贴着大腿根部,他用占满了赤井秀一前液的手伸向自己的后穴,在将手指插进去之前还抹了一把穴口周围留下的早些时候的液体,然后才缓慢而清晰地把手指插了进去。 他是故意的。他当然是故意的。赤井秀一刚才已经把他完全操开,他这会儿根本不需要浪费力气再去开发自己,他会这么做,不过是想用束精圈和这种画面,把赤井秀一逼到和他一样的,欲望深沉的境地。 他身在地狱,赤井秀一也别想待在天堂或者人间。 即使他才是有性瘾的那个,即使他几乎每一秒都在用尽全力阻止自己立刻坐上赤井秀一的阴茎,但他仍然忍耐到将赤井秀一逼迫到眼角发红,连眼神里都开始闪烁着凶猛的杀意时,才将手拿了出来。 紧接着,他又用那只手握住赤井秀一此刻已经硬得不能再硬的阴茎,勾着嘴角,面带嘲讽地看着他。 然后他从床上站起来,气势十足地往前跨了一步,双腿岔开站在赤井秀一的两侧,蹲下来,扶着赤井秀一的阴茎,慢慢地坐了下去。 他完全没控制自己的力道,每一下都让赤井秀一的阴茎插进他后穴的深处。这种姿势让赤井秀一的阴茎在他的小腹上显出明显的形状。他或许看不清楚,也或许根本无暇顾及。但从赤井秀一躺着的角度,那情形一目了然。 男人的阴茎坚硬地在他的后穴里进出,然后在快感堆积的间隙里,他被拷着的双手往下,将Gin的上半身圈进手铐和胸膛形成的方寸空间里,精壮的手臂箍住Gin的手臂和上半身,耸动腰身,用力地操弄着他。 高潮尽在眼前,可是他够不到,Gin没有放过他。 “赤井秀一。”Gin气喘吁吁地叫他,“想射吗?” 他当然想,他一边不停地操着Gin,一边猜测如果他不能马上射出来是不是会就这么废了。 “Gin。”他不回答,只是喊他。 “想射的话,你就求我。”Gin含住他的耳垂,犬齿在耳垂上最柔软的部分摩挲。 这场景着实荒谬,他才是操人的那个,却像被完完全全地控制住了。 “Gin。”他应该说,“求你。” 而他当然没有说。 他只是喊他,“Gin。” “求我。”Gin说,他也咬紧了牙关,高潮将近,“赤井秀一,求我。” 他的手已经挪到了束精圈上,似乎只要赤井秀一妥协,他就会放过他,给予他灭顶般的高潮。 赤井秀一却轻笑出声,他停住了下半身的进出,仍然控制不住小幅度地动腰,但他尽力把嘴凑到Gin的耳朵边,说。 下次我会开枪的,我还是会开枪的。 然后他在侧过头的时候伸出舌头,将将舔过Gin脸上的,白天被赤井秀一给予的伤口。 Gin脸上一阵灼痛。 而赤井秀一获得了灭顶的高潮,他在高潮中看到了超新星爆炸,如同Gin所说的,蚂蚁不复存在。 Gin在没有被他触碰的情况下射在了他身上。 他在肋骨的隐隐作痛中醒过来,醒来时太阳已经开始偏西,身边空无一人,一副打开的手铐就丢在枕头边上。 他的脸颊火烧一样的痛,那当然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