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对:盖勒特•格林德沃/阿不思•邓布利多(斜线有意义) 分级:NC-17 原作:哈利•波特1-7&神奇动物在哪里1,2 警告:本文人物之性格与揣摩完全建立于《哈利•波特》与《神奇动物在哪里》的几部电影之上。有bug。 弃权声明:人物不属于我,都属于J.K.Rowling 梗概:格林德沃的监狱生活

怨恨 一开始的时光总是比较好打发。在他的行动范围被限制在纽蒙迦德城堡顶上那一方小小的监狱房间之后,一开始的时间总是过得比之后要快得多。 他是在一个深夜被送进来的,由那个很快又躲回了霍格沃茨的决斗胜利者亲手送来。从他们进行决斗到威森加摩结束对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审讯并最终得出将他终生监禁在纽蒙迦德的审判结果之间,历时两个月,胜利者除了其中三天需要他作证时出现在了法庭之上,其他时候都不见踪影。 当然了,那时候既不是寒假也不是暑假,对胜利者来说没有什么能比他的那群傻瓜学生更加重要的存在——格林德沃绝对不是。 最终审判当天,阿不思•邓布利多也在法庭,他沉静地听完了所有应该/需要/想要发言的那些“政治家”的发言,听完了首席法官在念完了盖勒特•格林德沃冗长的罪状之后,宣布的最终审判结果。然后他将带来批改的论文作业装进施放了空间伸展咒语的公文包里,负责配合威森加摩将格林德沃送进了纽蒙迦德的监狱。 如果不是邓布利多要求尽快结束收押,恐怕全欧洲加上英伦三岛和美国的诸多政要们,会在纽蒙迦德城堡的空地上举行一个欢庆仪式。他们大概的确需要这个,巫师和麻瓜世界都刚结束战争,整个世界几乎像是建立在一片废墟之上,他们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更多的阴谋算计、更多的权利攫取,更多的龟缩自保。 而那个圣人,还有更多的作业要批,更多的小崽子要教育。 几个奥罗用漂浮咒把他弄进了那个几平米见方的屋子,那里仅有一张足够单人躺下的石床,一个不能称之为窗户,而是装着铁栅栏的,高而小的方形石洞。 一些能够跟着上来的相关人员站在门外看进来,他们在走廊上窃笑着张望,看起来欲言又止。而邓布利多不看这个监狱房间,也不看这个监狱里的犯人。他的眼神投注在铁门上,石墙上,冰冷的地板上。他的嘴里念念有词,他挥舞魔杖的样子看起来优雅又随意,他的发梢在纽蒙迦德凛冽的风中颤抖。最后他迅速地结束需要他做的一切,提着那个放着一堆论文作业的公文包,离开了。 他施放完最后一个咒语的时候,一个声音飘到他的耳边:这就是结束了吗? 格林德沃仍然语气炽热近乎癫狂,但失败者的挑衅连让对方动作稍微凝滞一瞬都没做到,人潮很快散去。像突然崩塌的积雪,像迅速溃败的纽蒙迦德,像往昔的夏日余烬。 天才的大脑没法停止转动,即使身躯被困于小小一隅,从知事以来就无法停止思考的盖勒特•格林德沃,现在有大把的时间不被打扰地进行思考了。 更伟大的事业倒是不怎么需要思考了,他不是那种喜欢回顾过去,还去吸取经验教训,让一个现在的自己站在上帝视角去对过去的自己指手画脚的那类人。那没有任何意义,更何况他最讨厌被人指手画脚,就算是现在的自己对过去的自己也不行。 他不思考他过去的事业,他的现在与未来也明晃晃地摆在这里,就在他的脚下,这所监狱。于是他撇开事业,撇开事物,去想一些人。 首当其冲的,是各国魔法部的政客,他对他们的看法并不比他对麻瓜的看法要好。看看那些发动战争的麻瓜吧,至少他们在科技上比魔法部那群守旧的蠢货要高明得多! 其次自然就是麻瓜了。这群愚蠢的,没有魔法的,肮脏的普通人。他们研究出自己根本无法驾驭的力量,他们作为比巫师低等的存在却在疯狂的迫害巫师,毁灭这个世界,格林德沃毫不怀疑用不了多久,他们可能就会用自己发明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把整个世界给弄没。 最后是,自然是,那些一个个的,让他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人。没有几个,那些圣徒算不上,那些魔法部官员没有资格,默默然不值一提。 难道还能不清楚吗?格林德沃自问: 你难道不清楚你究竟是因为谁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是谁在这个监狱周围布下重重咒语?是谁故意说服威森加摩的陪审团放弃死刑反而对你进行终生监禁?是谁在决斗中打败了你让你束手就擒?是谁总是派出一个毫无长处的雀斑小子来阻挠你? 又是谁本应该站在你的身边却选择了你的对立面?本应该跟你一起闯荡却躲进一座堡垒,本应该完善你的纲领,细化你的政策,发展你的事业,本应该如承诺那样彼此永不伤害,本应该牵着你的手,亲吻你,深爱你,用那双大海一样的蓝眼睛看着你。 他打败了你,背弃了你,隔离了你,放逐了你。 你恨他,你应该恨他。 于是这便是一开始的主题,在这个陡立的囚室,在这个方寸的地狱,格林德沃最初思绪中的主题便是怨恨了。 他的时间很多,他可以只恨一个人,恨很久很久。

+ 欲望 接下来,是欲望。 欲望是只比世界上其它一两样东西少那么一点,但比大多数东西都多很多内容的东西。它事关人•物•情•事。它高尚时关于恨与爱,而关于金钱、性爱与其它时,也不见得就低劣。总之,在纽蒙迦德城堡顶层,注定要被囚禁终身的盖勒特•格林德沃,在怨恨的同时迎回了欲望。 不是那种普通人的,长久的独处、内心的寂寞,对漫长孤寂时光的恐惧。不是那种在战争的间隙里,深夜偶尔的一寸时光,不是那种在演讲动情处,回忆起的旧日情形。是当一个领袖终于有时间闲下来,他已经没有比回忆往昔更有趣的事情做,没有比怨恨的同时用曾经的欲望来提醒自己他现在失去了多少东西更有用的事情做。 欲望,他有的。一直以来都极为强烈的:成为死亡的主人,打破保密法,巫师统治世界,麻瓜沦为奴隶。他的欲望是他的理想世界,他的欲望是凌驾众人,他的欲望是他的革命最终吹奏起的凯歌。 当这些欲望沦为奢望,那些曾经被遗忘的情欲却回来了。他已经忘却了它们好久好久。盖勒特•格林德沃在几十年中几乎没有与什么人发生关系。位居高层的圣徒以为他是全身心投注于事业而废寝忘食;低层一些的跟随者便开玩笑似的觉得他们的领袖或许本来就没有情欲。 当然,格林德沃自己知道,他所有的爱欲的火焰都在16岁的夏日里烧了个干干净净,把他的情欲之海蒸腾得干涸枯萎。 一开始时,他尝试随便找一些不认识的男人女人解决,然而一个不耽于情欲又分外强大的人,要随便利用他人解决性事是件非常麻烦的事。首先是圣徒作为下级并不能为他解决这件事;其次是那些想要攀附他的贵族不能让他被拿捏;而最后则是,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太过空洞愚昧。 最不幸的是,总是有人对领袖心存幻想。以为爬上他的床便是在他身边争得了一席之地,以为格林德沃与古往今来无数昏庸野心家一样,会为情欲所困。他疲于面对这些耽溺于幻想的傻瓜,纾解之后又流露出更多的叹息。 接下来,在长久的时间里他随便用手解决生理问题,尽力避免在那些时候让脑子里面出现他不想它们出现的,红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略显羞怯但掩饰不住意气的表情。 那是唯一不符合他后来碰过的男男女女任何一项的人,那是唯一一个知识渊博如同厚重古籍;甜美温柔如同新鲜蜂蜜;又带着些许狡黠调皮如同赤红狐狸般的人。 是唯一可以跟他平起平坐,并身而立的人。 他的回忆很少,数十年间充斥着他与属下的谋划,他对别人的游说,他朝敌人的攻击。这些重要的事,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他私人的、独自的、曾经那一段鲜为人知的时光,被封存起来之后,连他自己都不再回顾。 现在他能想的事情太少,而时间又太多。于是他不可避免地把那段金子般的时光拿出来回味咀嚼,这一切又让欲望回来了。 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恨到什么程度,却仍然无法丢弃、遗忘、抽离掉他们曾经的美好回忆?至少,格林德沃发现自己没有做到,他以为自己一向能够完成对自己的要求。 他记得太清楚了,这比看书过目不忘痛苦,比熬煮魔药按部就班烦人,他一直引以为天才的记忆力,在这时化成折磨。他记得,他幻影移形结束时感受到的山谷第一缕风;他踏上山谷的小径时青草溢出的香;他听从姑婆召唤来到客厅时门口耀眼的红。 “你好,盖勒特•格林德沃,我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从这里一切开始,那声音里染了阳光,浸了蜂蜜,和着夏日的风钻进格林德沃的耳朵里。在将近五十年后的今天仍然风铃般脆生生地在他的脑海里叫他。 很显然,阿不思·邓布利多是个极其卑鄙的小人。格林德沃坐在自己囚室冰冷的地板上,因为他漫长的刑期,他目之所见变得极为有限,他的思绪所及也开始往前回溯,寻找过往的点滴。而那怕就只是在这方小小的囚室里,他都能因为目见种种,而想到太多跟阿不思·邓布利多有关的记忆。 那是他们认识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或许精准计算的话,他们相识还没有超过48小时,而在这两天里,他们已经聊了很多其他这个年纪的巫师一辈子都不会探讨的内容。格林德沃喜欢坐在他房间里那张不知年岁的木头椅子上,让椅子的前腿悬空,他的双腿搭在放着书籍、坩埚和魔药器皿的长桌上,前后晃荡着椅子。 阿不思对他这个十分没规矩的动作没发表任何评论,他在跟格林德沃对话的同时,不是在翻看手里的书,就是在搅动桌上熬煮的魔药,但那丝毫没有妨碍他说话的流畅,思考的快速。那些独到的见解,天才的解答就那么下意识地从他玫瑰色的嘴唇中吐出,让格林德沃一边晃悠着身体,一边不由自主地把目光锁在了那双嘴唇上。 “接下来,盖勒特,我建议你规矩一些坐好,因为我的魔药需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环境里熬煮了。”霍格沃茨的优秀毕业生以一种明显的故作的严肃说道。 格林德沃当然没法为他这样的语气有任何被冒犯的想法,相反,他愉快地收回他那双长得过分的双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衣领子,然后“规矩地”坐到了邓布利多所坐的长凳的另一边。 他们在不到48小时的时间里迅速地成为了好朋友,格林德沃意识到,他从来,自他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如同邓布利多这样的懂他。这不是那种你还没开口我就知道你想要什么的“懂得”,而是那种更深层次的,灵魂上的完全契合。仿佛他的一生都在为了遇到这个人做准备,仿佛他此前所做的一切举动——例如在学校做危险实验被开除——都是为了让他在正确的时间来到正确的地点,遇到这个唯一正确的人。 他想要他。思维向来领先众人,能够迅速剖析出每一个人内心欲望的格林德沃,在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就确定他想要他,他想要得到邓布利多。 那邓布利多呢?他也一样吗? 年长他两岁的青年注意力似乎并不完全在他身上,至少没有格林德沃那样全神贯注。他手里捧着一本从巴沙特那里借来的古籍,右手也从不停止正确地搅拌坩埚,仿佛宇宙一切都系于他的两手,一本古籍,一锅魔药,仅此而已。 当然,现在处于囚室的格林德沃已经知道当时并非如此,他很快就会知道。 格林德沃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把自己的手自然地放到邓布利多的胳膊旁边,他试图让那接触看起来是完全无心,纯属巧合的。他当然成功了,邓布利多看起来完全没有感到被打扰,被触碰。 太阳开始西斜,山毛榉的影子被太阳投射到窗框上悠闲地摆动着。房间里只有魔药熬煮的“汩汩”声,邓布利多翻动书页的声音久久没有再次响起。 接下来就要发生些什么了,格林德沃想,这是一种不需要拥有预言能力也能知道的。 紧接着,邓布利多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同时,他另一只手上珍贵的古籍摔在了地上。 那一刻的格林德沃太高兴了,因为手心交握时比夏天还要热烈的温度。以及,以及邓布利多为了能够握住他的手而摔在地上的古籍。 他多爱我啊,16岁的青年感叹起来,他的学究先生摔掉他姑婆的一本珍贵古籍,仅仅是为了牵住他本来就没打算放开的手。 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囚犯的回忆落在那本古籍上,后来发生的一切就像是那样的古籍里才会记录的魔法一般。 他们接吻,邓布利多的脸颊染上酡红,他松松地抓着格林德沃手臂上的衬衣布料,格林德沃把握着他的肩膀,让他们的距离越来越小,直到胸膛相贴,唇舌相抵。 囚犯在坚硬的石床上艰难地翻了个身,一床小小的毯子只够让他在这个施了恒温咒的监牢里刚好不觉得寒冷。决斗胜利者太贴心了,为了不让战败者就这样死去,甚至会在这个冰冷的、雪山顶上的监牢里施放一个持久的恒温咒。 邓布利多总有一些没有道理的坚持,那从来都让格林德沃不耐烦。霍格沃茨的优秀毕业生坚持结束他们的接吻继而去打理他的魔药;坚持捡起那本珍贵的古籍试图让它看上去毫无损伤——事实上任何咒语都对这本书没用;坚持他得跟格林德沃分开一些坐着。 “回你的椅子上去,盖勒特,现在的天气可不适合这么靠近。”他的语气完全不认真,格林德沃轻而易举就能听出他的口是心非,他的掩饰,他的逃避。 于是原本就难得听话的辍学生再次叛逆了起来,他扫开那本古籍,抽出邓布利多握着的魔杖丢到一边,拦腰抱住皱起了眉头的优等生,轻松地将他丢到了就在旁边几步的,他夜晚睡觉的床上。 古旧的四柱床发出不祥的呻吟,红头发的精灵用手臂撑起身体,满脸羞愤全无冒犯地看着金发的青年。 “现在的天气,非常非常,适合燃烧。”格林德沃靠近他,一双异瞳里装着毫不掩饰的欲望,他太会阅读人心了,在邓布利多牵起他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得到了他此时此刻又或许是今生今世最想要的东西。 接下来,便是欲望,更多的,全然明亮翻涌滔天的欲望。

+ 做梦 在监狱中,长足的睡眠为梦提供了温床,囚犯被困一方天地,但梦和思绪一样不受挟制,甚至连能够控制思绪的做梦者本人都无法控制梦境。 格林德沃是个天选的预言者,他的梦境里有未来的提示,有人生的指引,也有太多太多常人所无法理解,但在未来切实会发生的片段。 早年间,当他寻找死亡圣器、求取圣徒信任、蛊惑各方巫师的时候,因为劳累与睡眠时间的缺失,他其实不太做梦。 除了预言,梦境对他的生活毫无帮助,对他的事业毫无助力。他本人倒是乐见其成,革命需要时间与精力,如果能够连虚假的梦境都一并摒除,还有比这样的人更适合的领袖吗? 更何况,他想要在梦境里见到的东西,实在是乏善可陈。光辉的未来在他稳步的事业行进中是可以预料的,预言在梦境之外也有了利用头骨进行展示的方式。格林德沃是个梦想家,但他是个十足十务实的梦想家。他的每一个想法都不是在空想,他会把它们付诸实施,并一步步达成目的,所以格林德沃总能得到他想要的。 而他得不到的,他也就不愿它们再出现在他的梦里。 但无论如何,成为囚犯之后最是身不由已,不仅是人身自由受到限制,连梦境都会有其自己的想法,无论格林德沃想与不想,有些许久不现的梦境,终于又卷土重来。 因为雪地反射回来的光,纽蒙迦德的月亮比其他地方的要更亮一些,在一丝光源也没有的监牢里,格林德沃只能看到那一小方窗格照射进来的明晃晃的月光。他在这样的月光里睡去,听见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有果香挟带着草汁的气息在夏夜的风中奔跑,金发的青年任由带着香气的风旋绕过他的发梢,拂过他的耳垂,期盼着那些香气在他身上留下一些痕迹,他好把它们带给自己的爱人。 二楼的窗户里刚刚熄下灯光,指节叩击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意外得响,格林德沃漫不经心地敲击着窗户,看到一个身影在月光里急不可耐地扑犯了窗前。 红发的精灵在月光下出现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惊喜和甜蜜。实际上他们才分开不到一个钟头,格林德沃在回到姑婆家之后发现了一把飞天扫帚,眼珠一转便乘着月光在小小的山谷中飞了一圈,最后栖息到了爱人的窗户上。 “盖勒特,你怎么来了!”邓布利多的白色衬衫散乱地扣着,清亮的月光在他过于白皙的肌肤上闪烁着跳舞,世界在此刻突然纤毫毕现,格林德沃甚至清楚地看到了爱人耳垂上细小的绒毛。 金色的少年朝他伸出手,“上来阿尔,天气很好,我们去飞一会儿。” 优等生或许会告诉他未成年不应该在戈德里克山谷使用飞天扫帚,或许会觉得在夜里飞行太危险而拒绝他的邀请,但这些都没有发生,已经成年的巫师朝比他小两岁的男朋友伸出手,愉快地跨上了扫帚。 他们从邓布利多家二楼的窗户出发,飞过巴沙特的房子时还看见格林德沃的姑婆正在吹熄桌上的蜡烛,他们贴着那棵高大的山毛榉飞过时,格林德沃伸手扯了一大把树叶,破碎树叶的汁水染绿了他的手指,他把手伸到邓布利多面前,想要跟他分享树叶的芬芳。他们飞到戈德里克山谷那条终日潺潺的小溪,格林德沃把扫帚压得越来越低,让邓布利多忘记穿鞋的脚掠过清凉的水面,他们贴着水面飞过,看月亮在溪水里碎成一地的钻石。 接着他们向上,朝着月亮的方向。邓布利多回过头来看他的金发的青年,看他肆意张狂的笑,看他含情脉脉的眼,看他那副想要把整个世界的美好捧到自己面前的神情。而格林德沃也看他,看他满足时眼角的皱起,看他快乐时嘴唇的弧度,看他那副看着格林德沃像是看着全世界的神情。 “世界是我们的,阿尔,不会很久,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你跟我。”格林德沃雄心勃勃地说,“我们会拯救巫师界,我们的改革必将成功,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少年时意气,觉得什么都简单,什么都容易,什么都唾手可得,更何况已经抓在自己手里的。 邓布利多没有反驳他,眼睛笑得更弯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月亮是我们的,盖尔。” 少年时浪漫,看什么都是诗歌,什么都美丽,什么都温柔无害,更何况是给自己光又让自己爱的。 “我真想现在就带你走。” “去哪儿?” “哪儿都行,你想去哪?” “月亮上。” “那我们就要到了。” 月亮一直都在那,但格林德沃最终也没有带走那个本应该永远跟他在一起,站在他的身边,实现他理想的人。 他去不了月亮,也只能梦到他。醒来时天仍旧没亮,已经住惯了纽蒙迦德的囚犯向来少眠,睡意跟月亮一起没了踪迹,铁栏中露出狭窄天空中的几颗星星,数量少得连格林德沃都没法拿来占星预言。 他已经很久不做预言梦,也很久没有看到过来自天赋预言的零星片段。这座曾经出自他手的高塔,禁锢他,压制他,连他原有的天赋都在被点滴剥夺。 梦变得频繁而预言在减少,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预言。他再也没有梦到过跟自己有关的预言,而出现在他梦里的人是否会经历他梦境中所梦到的事,这些并不为格林德沃所知。 这在他决斗输给邓布利多的那一刻都是可以预见的,而他在那愚蠢的决斗里落败之后,居然就真的心甘情愿地被抓了来。他的梦想本没有凋零到那个地步,他的事业也尚未衰落到只能放弃,而他选择在失败的决斗后结束。 十几年过去了,囚室的墙壁已然划满了记刻时间的划痕,头顶角落的蛛网破了又满,格林德沃却和纽蒙迦德的积雪一样终年不变,他的时间在这里凝滞,整个世界都停在了1945年的某个深夜。 冬季的纽蒙迦德天气总是昏沉,风声在各个山峰来回撞击,发出响亮的咆哮。曾经是城堡的监狱在这片昏暗下拉出长长的阴影,在晦暗不明的傍晚将这里变得更加荒凉。 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城堡底部响起,那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声盖住,棕色的牛津皮鞋叩击在城堡前的小路上,只要用心也能听到来者的迟疑。 城堡大门上曾经雕花烫金的标语已经因为保护魔咒的褪去以及风雪的侵蚀和这座城堡一样变得斑驳开裂,格林德沃在睡梦中梦到来者在那句已经不会有人在意的标语面前站定,看见他伸出手将墙上的字母挨个抚摸过去,好像在抚摸一本珍贵的古籍,好像在抚摸一幕珍贵的回忆。 “For the greater good。”来者嗓音低沉的念叨,格林德沃也跟着他念。 红发的教授蓄起了胡须,他的鬓发也夹杂了灰白,一些皱纹爬上了他的眼角,却让他越发像块经过了打磨的温润宝石。 梦里格林德沃以为他会走进城堡,人生中第二次踏进那个顶层的监牢,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站在那儿,长长矗立,久久凝望。 For the greater good,在带着这句标语的那封信里,邓布利多还写了什么来着? ——这就是你在德姆斯特朗犯的错!但我不该抱怨,因为如果你没有被开除,你我就无缘见面。 圣人曾经这样说。他为黑魔王犯的错欢呼,他为与黑魔王的相遇而倍感幸运,他为黑魔王制定了他的革命纲领。却在某个时刻选择退出,企图当做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仍然道貌岸然地坐在那群伪善者中间,并最终彻底地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格林德沃因此恨他,而经年累月的怨恨却在漫长的囚禁时光里变得越来越没有力量,现在黑魔王做了这样的梦,梦到他曾经的爱人/死敌,满怀心事地来到纽蒙迦德,站在自己曾经提出的标语前温柔呢喃。 他在醒来后甚至不用细心分辨便能知道这是个纯粹的梦境,谁会将必不可能发生的梦境归类到预言里呢? 天生的预言者格林德沃总归也是会做梦的。

+ 死亡 革命伴随着流血。早在格林德沃收服他人生中第一个信徒时,流血事件便不期然得发生了。不是那种他曾经在德姆斯特朗进行的小打小闹的黑魔法试验,也不是后来他按部就班推行政策时的血腥镇压。 那是任何人都未曾预料,也绝不想它发生的意外事件。但无论如何,那是杀戮。 久居纽蒙迦德的囚犯获得了一些宽赦,或许是因为格林德沃已经被关了太长时间,或许是因为新的黑魔王早就代替他成了各国魔法部心头大患。 时过境迁,一代黑魔王在后辈的认知里已经缩小到巧克力蛙片背后的一记败仗。老囚犯对此毫不知情,长久的牢狱生活让他形销骨立,即使监狱的各类魔法仍然跟刚施放的那天一样强劲——这点倒不让格林德沃觉得惊讶,环境恶劣的监牢对他的影响却不可避免地越来越大。 格林德沃并不惧怕死亡。没错,他从年少时便开始执着于死亡圣器的寻找,但那并非因为对死亡的惧怕,而是因为他狂妄的念想——成为死神的主人。他追求的不是永生,而是力量;并非长久,而是辉煌。 所以是的,他对死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惧怕、逃离或者热衷,他都不。但他在进行革命,革命的道路上死亡如影随形。不流血的革命如何称其为革命?就算是那个圣人,曾经也在写给他的信中指出:在争取统治的过程中,一些暴力流血是必要的,那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但可怕的是,格林德沃想到,当邓布利多在写这封信或者是他在阅读这封信,并为他的阿不思闪光的思想而神魂颠倒时,都没有想到最初的流血竟然是从邓布利多家族的小姑娘开始的。 当他们三个男孩儿各据在邓布利多家客厅的一方,并对着彼此施放魔咒时,谁也不曾预料到平时虚弱地难得下楼的女孩,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当阿丽安娜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格林德沃脑海里没有他的雄心壮志,没有他的统治事业,也没有他跟邓布利多的辉煌未来。灿烂夏日陡然蒙上全然黑暗的幕布,他看不到前方也看不到四周。 这就是他跟邓布利多的终点,亦或者说是他们同行之路的终点。一场死亡让原本要环游世界的邓布利多被困在山谷,让他们相遇;而另一场死亡,因他而起的死亡,让他们分道扬镳,命定的结局书写成仇敌。 健康日渐消亡的囚徒思考起死亡,首当其冲回忆起了阿丽安娜,小姑娘的死是横亘在他跟邓布利多之间最大的鸿沟,在那之后他们之间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可挽回。 其实格林德沃并不太懂,既然更伟大的利益的确可以诉诸流血与暴力,那么一场误伤又为什么能够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能够让邓布利多决定抛弃他、抛弃他们的梦想、抛弃他们的伟业。 因为不懂,所以他总是要求邓布利多来面对他,他要求那个躲进了城堡的圣人站到他的面前,像从前他们在一起时一样,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说清楚,把他的大脑和心灵对他完全敞开,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是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 最懂他的人,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格林德沃曾经是,他觉得自己永远是,而且是那个唯一。但他不懂。他曾经以为邓布利多恨他,是因为他的逃离;但不是,那或许是一部分的原因,但当事情过去,年深日久,曾经说过自己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邓布利多始终将自己关在霍格沃茨。他像是把自己囚禁起来,像是在服刑,像是在赎罪。像是因为阿丽安娜的死给自己判了刑。 他不是圣人,他是殉道者。 格林德沃试图厘清邓布利多的想法:他的悲痛,他的逃避,他的自我囚禁。 谁的死会让格林德沃感到难过呢? 阿不思·邓布利多。 这想法令老囚犯在寒风里打了个颤——恒温咒没有变弱,但他的身体已经需要更高些的温度才能觉得不冷了。如果邓布利多死了,格林德沃很少去想这个可能性。没错,他们曾经决斗,他们被外界称为死敌——那意思大概就是他们之间应该不死不休。 但很显然,他跟邓布利多曾经是年少的爱人,尽管中间经历了那么多的背叛、逃离、攻讦,乃至到最后的决斗,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致对方于死地。 如果,格林德沃这时候思考了这个可能性,如果邓布利多死了,无论是死在他的手上,还是死在别人手上,他会是什么感觉? 首先,是愤怒。 对死神,对命运——尽管格林德沃不相信命运,对夺走他生命的人——不管是他,还是别人,如果是别人他会更加愤怒。阿不思·邓布利多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他不能被除了格林德沃之外的人打败,死神也不行,命运也不行。所以,他愤怒。 其次,是悲伤。 这大概是自然的。失去一个全世界唯一了解他的人,唯一能够跟他对话的人,唯一能够看到他灵魂的人,他唯一爱的人。是的,他会悲伤。 最后,是思念。 所幸的是,最后这项他早已习惯。他思念他,从他离开戈德里克山谷的那一刻就开始思念他。在他们分别的岁月里,在决斗后又分别的时光里,他思念他,一直思念他。 冬天又到了,距离他第一天被囚禁在纽蒙迦德的顶层已经过去了五十年,这时间已经超过了他们从相识到决斗的时间,这五十年间他红发的精灵除了梦境,再也不曾来过这里,而他知道,他再也不会来了。 在冬日最深沉的夜里,有黑影朝纽蒙迦德的监狱袭来,格林德沃大概猜到了是谁,那也是他最后一个预言梦中所梦到的内容。 新生的黑魔王为了永生把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除了嘲讽,格林德沃对他没有任何其他情绪。 “阿不思·邓布利多已经死了,我给你个机会,说出老魔杖的下落。” 首先,是愤怒。阿不思·邓布利多居然因为一个怕死的小鬼而死了;其次,是悲伤。阿不思·邓布利多死了,他唯一的爱人已经死了;最后,是思念。但不会太久,他很快就能再见到他。 “我从没有拥有过它,我很高兴去死,但是我的死不会带来你所寻找的东西,有很多东西你不明白。那根魔杖决不会,永远不会是你的——” 死亡的感觉其实不赖,他似乎从他腐朽老久的躯体中离开,又变回了16岁的年轻人,他的金发在纽蒙迦德的月光下闪耀,像是100年前戈德里克山谷月夜里的金子;他穿过黑魔王丑陋的身躯,踏进风雪,他要回到戈德里克山谷,回到他红发的精灵身边。 死亡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死亡让他们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