フランケンシュタイン 弗兰肯斯坦

首先,家入用来做讲解的第一张图片是一张新闻稿,上面展示了在某个时期的一位外国男人因为出车祸而被碾掉半个颅骨的事情,现在他的脑子从一旁看上去就像被切开的蛋糕。家入说虽然是普通人——但活了下来。她说现在这个男人还在生活着,娶妻生子。她说,要明白的是很多东西其实并不属于大脑上的记忆,大脑只负责了一部分,就像是最后绳子上的一个结,而剩下的那部分分割给了需要被控制的肌肉和皮肤,就像疼痛的时候会规避。

大多数运动员都靠着肌肉记忆而不是大脑思考,那样太慢了,要在零点几秒内就做出抉择才行。这一次的谈话没有在诊疗室里,而是选到了可以看见窗外如何的非全封闭空间,因为通风和为了保证尸体不会腐败的制冷装置都在诊疗室,就算是活人也会很快的降低体温,到说话都可能要哈一哈气的地步。医生和甜点师一样,大概最好的就是要保证在完成的时候手不能出汗,家入可以算一个吧。她开始重新宣布之后的医嘱:

从现在开始就当自己是老年人吧,她说,就当自己是个老头那样,需要带着厚帽子,不分季节的穿毛衣和大衣,最好就是不再对外露出除了脸以外的皮肤——不过你可能也需要遮一遮脸。她说,从保温的地方出来的那一刻都要小心一点才好。要随时注意室内和室外温度。

从现在开始就当自己是一条蛇。她说。太热的话,也需要即时降温。但温度一旦低于三十三度就会很麻烦,推荐你还是随时带着温度计比较好。

唯一的好消息,他们已经用了很好的方案让夏油的颅骨能够重新复合上去,因为之前完全是被人用咒力挤压着,虽然不会流血但是也不会完全长回去,骨头,皮肤,脂肪之间就像是变成了横切面标本,但还好皮肤之间的活性没有丢失,现在看上去只是空留了一道缝线伤痕而已,在光照下会有点明显。家入已经为这些人治疗超过十年了,连死掉的,被人挖空心脏的都可以重新救回来。原本的咒力控制为主的方案也没有改变过,只不过换了个媒介,只需要可以重新将绳子系起来就可以。大概又会被当成奇迹,放在报纸头条就要写“现实中的怪医美女”之类,其实相同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他们坐在一个能够提供足够热量甚至有点过头了的地方,家入穿着雪纱衬衫,不过头发还是有点湿了。最后,她问他回来的感觉怎么样?

他说好像握感稍微真实了一点,为了让接下来她需要记录的东西很自然,他把手臂抬起来,把手臂放下去,转过头又转回来,他说,在此之前,似乎一直都是在黑色的地方不断行走而已。

那你们算是相互之间扯平了。她说,因为现在两个人都不吸烟了,她这样说话有点干巴巴的。她说,五条在解除封印后也有描述自己在黑暗的地方一直等待。要说你们两个家伙真的可以算很相性了。

很大的不同在于,虽然他能表现的就像过去一样,但类似的词汇已经没有办法再产生热量,表现出让血液都跑到耳朵或者脸颊,按照道理来说被旁人这样说关系一定会做出很大的面部或者动作回应,但这些都是由大脑中的其中一个部分来控制,从过去的颅相图中被继承了下来,称之为情感中枢。而他如今只能说,是吗。不过照这样看来其实我又欠他了一次。

他补充,是悟把我叫了回来。

他眨眼睛的样子,呼吸的样子和十几年前也没有太大变化。他说到的时候虽然不能表现出足够的热度,但他能在念叨对方名字的时候变得很温柔很温柔用来做弥补,他过去就会做出类似的举动,顾左右而言他,或者用另找方法,只要他能找到。家入医生评价到可以算得上是中上等的恢复水准了,最后她请夏油在表格下画一个钟表表盘。接着看了一眼,宣布他通过了测试——可能是什么阿西莫夫测试,也可能是她自己创作的测试。五条悟可以进房间了。他们两个现在可以见面了。夏油开始往上勾嘴角,不要把他说的就像监护家属一样。

其实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吧。她说,之后感情的部分就要由心脏来做了,可要小心随时会产生的痛苦和收缩。她说的有理有据,有时候从医生嘴里听到这种话会很难区分究竟是在调侃还是在真的说这件事。但五条一走进来就说这样好热——非得这样吗,他穿的和夏油几乎又成了一样的,他朝里面走并且给对方打招呼,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夏油说其实现在我应该感觉到紧张,或者什么。他说,不过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也挺好,这样就能无负担的和你说话了。

硝子,五条说,他真的通过了那个什么机器人测试了吗,听起来就不像。夏油说不要调侃我啊。他站起来走路也可以,做出运动一样的姿势也可以。他自个伸手到脑后去把头发给重新扎了回去,除了头发变长了一点之外好像又回去了。

五条朝后退着,语气和他教学生的语气是一样的,以后还能一起出任务吗,他们不会想让这样的特级咒术师闲下来的。他说,你不可能留下来做后勤的,杰,别想了。

可你不是一个人也可以吗。夏油回答他。好像引发了什么没有补充回去的一个错误一样,虽然五条不再后退了,他保持沉默直到家入说,其实还有一点事情要告诉你。 家入对夏油说,现在就保持自个是弗兰肯斯坦一样坐在这里看爱情电影也行。

那样我也太惨了,他举起双手,好的,老师——医生,你们两个随意就可以。他的两只手还是完好的,家入说这是寄生修补,就像寄生在鱼舌头上的虫子,但爱情电影,说实在的,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或者从来没有过任何触碰的怪物看见亲吻,它只会发问着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人们都要追求这种亲密关系?然后他经历了一次,被迫割舍了一次,它又要问——为什么人们非要在亲密关系中弄得你死我活才好。

只不过已经没有什么原生父母来让夏油对这个问题能够获得一个错误答案,外界都说他已经死了,犯罪的人终将收到惩罚,对于外界而言死亡就是最大的惩罚。在舒适的温度里,他闭上眼睛,家入说的一点是对的,就是开始让自己往不需要多用到丢失地步的方向来才能保证活下去,她说,其实就是欺骗自己的身体。不让它因为脑子没了这种事情就停止心脏跳动,不要告诉工人他们在加班就不会有消极情绪发生。她拿出来的例子都是一个个医学奇迹。可实际上,见到悟——或者之后每一天都可以像现在这样重新见到他,那种会让人发热的情感已经低到什么都没剩下过。只有身体记忆,身体记忆中反馈他应该会反应五条说的每一句话。

只要是五条说了。

比如他现在展现出的另外一个缺点就是,好像连小声说话都会有点麻烦。有人进来的时候他知道那是谁,他说,硝子一定对你说了很重要的话。但五条没有回答他,五条就像过去那样坐在床上去,坐在他身上,然后他说,如果现在是夏天的话就好了。夏油还准备说的下一句话是谢谢你,就像蛇类会在没有附着物的时候立即去找下一个,他摸到五条的胳膊。看见他一只手把眼罩摘下来,于是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中间的死亡和复活一样,他们的嘴唇碰在一块,有过这种类似的体验还在于之前夏油吞下咒灵时,他凑过去亲就能有像是含着冰块亲吻一样的体验。

夏天的话,可以一边洗澡一边亲你。夏油说。他的声音被拉长和放慢了,听起来就像是情话,但应该再小一点声音——可又没什么问题。一边亲一边说喜欢,现在隔壁也没有人住了,过去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人也死掉了。夏油的牙齿和舌头就像是放在凉水里浸泡过,舌苔的颗粒,牙齿也会有点硬。但夏天就能变得和平常一样,或者和过去一样了。五条说不过有点等不了了,他好像也没有说真正的忘记过,只要夏油教会他的——亲吻啊做爱啊,或者痛苦的东西,这些都会返现出来。夏油说,不要在这个时候摸我。只不过说这句话有点晚,其实他已经可以说早就出院痊愈了,额头上的痕迹,也只剩下了痕迹。有留下的缝合孔和线勒进去的痕迹。痊愈了的家伙就可以勃起了。变得像蛇一样,像老人一样,变得像驱使本能的动物一样,五条的手摸到他的阴茎上,换他主动去吻对方,一直到他能再一次看清对方的眼睫毛为止——白色像蝴蝶一样。他看着蝴蝶快要死了一样的扑闪翅膀,然后再也不动了。五条的手原本拍了他两次,之后也变成顺着脊柱一路往下划,直到自己最后能用上点力气抠住为止。

夏油在亲吻他的间隙说,你进来的时候有点不一样。

五条回答他,因为关掉了啊。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就像嗓子被堵住了,鲸鱼的嗓子只有葡萄柚大小,所以它们的声音变得纤细成人们最爱也最难理解的。而五条也正在变成相同的,在对方的手指抵进来的时候,声音比例就变成了夏油最爱也最难理解的。他脱掉自己的衣服贴近他,说好热,真的好热,杰。即便后来夏油把他身上的所有衣服都脱掉了,他的腿在毛衣之间刮蹭的有点泛红,手指在厚实的衣料上出汗,好像把外面都浸透了,但他把手伸进靠近夏油皮肤的部分时发出像哀怨一样的声音,但对方正在按他的前列腺,被热量裹到力道也有问题,每一次都会让他要用一只手盖住自己的腹部,好像会被催生出什么东西。他弯着腰,最后干脆只是揽住他的脖子,他把自己滚烫的手掌塞进燥热的领子里。夏油说,如果你一直在这里的话,之后说不定就不用这么穿了。一直是多久?上一个跑出去的叫“一直”的兔子后来被杀在新宿街头,再后来又有一只被埋进了坟墓里。

还会有多少个从他们俩这里跑出去。夏油的手指几乎能摸到让他开始睁眼的地步,可小腹还是蜷曲着,他说,好久都没有这样了。大概会受不了。他自个说着的时候开始像过去一样笑,夏油也会像过去那样恐吓他,不戴套就进去了哦——再这样笑的话。

真的,真的,对方说,被插入的时候还是会一边笑一边呻吟,说着不要这样,手掌在后面推着他,但又会很快妥协,妥协到他的声音也跟着变化,往上面看,就像在海底下盯着水平面还想一口气浮上去,但随时都会被重新给拽到更深的地方,夏油拽着他的脚踝。好痛,杰,他说,不要那么…但这次他就不这么说了,他的脚腕在对方的手里因为来回的颠簸绷紧,脚背变成了延长的一条线。延长到连两条腿都开始发颤。他在床垫里把自己藏到头发都开始变得湿润,他伸手过把对方的衣领撑开,五条说,真的好热。实际上他摸到的部分就像是没有鳞片的蛇皮。或许之后家入还会告诉他夏油杰在冬天需要冬眠才能维持体力。那样的话就趁对方睡着的时候恶狠狠的骑他好了。眼睛有点看不清东西的时候,为此高兴的流眼泪,夏油杰的手就去帮他刮掉了,热量在外面流动。很痛吗,他说,抱歉,有点像是。

像是野兽一样。像是退化了的老人。像是弗兰肯斯坦。像是没有脑子的家伙。像是笨蛋一样。他说抱歉的时候五条就去亲他。好像怎么都停不下来一样,连抱紧到后来都开始让五条说,太紧了,杰,太紧了。他剧烈呼吸,连头发上都是水珠,他的手从能钻进衣服,能贴近夏油的任何一个缝隙里挤进去,摸到他,张开了两条腿去抱着他,一直到夏油把上衣脱掉了。他用被子将五条包裹起来,像一只白茧,然后在另外一个缝隙里下流的发出水声,黏腻到两侧都沾湿了一部分。夏油的手指碰到他脸颊的时候,滚烫的脖颈和脸颊就立即靠了上来。他的手从软被里探出来。把他朝自己身边拽,手在腹部的地方停下来,结果没有办法再朝上去了——夏油总是会有方式把他困在原地。他开始说不行,不行,他说着并往前移动,夏油就会跟上去,撞的他在枕头里发白眼,他张了张嘴。他的声音又一次被遮住给只能听见的人才能听到。

于是夏油说,不会再做让你担心的事了。可五条有时候会有很多很多的眼泪,现在是因为他的回答,也是因为大概过去时间里没有地方去的水流一下子找到了豁口。即便他现在一半贴着夏油的身体都在变凉,在他的腿内测,有些靠着热量才能生出的痕迹也很快跟着消失。他找到了被子的边缘,把两个人重新遮住了,在白色,柔软的密闭空间里对着夏油张开嘴。实际上没有多少声音,他给对方看自己柔软,挂着分泌过多唾液的软舌和牙齿,靠着自己朝下做的力气射出来,可对方还在里面,还在里面,他发出像是哭过头的声音,却逃避对方的力气,他有时候会像在耍赖一样拖延,一直到事情有点难以控制,会变得麻烦起来为止——在过去通常都要说又这样做真的太过分了。

但好像有很多这样的细节,五条都在逃避。其实他能记住很多东西,在这条被阻断的桥梁上他一直走到不能走的部分,一直走过断崖去,直至重新到夏油身边来。他说,其实我们两个早就扯平了。死了一次又复活不就可以互相抵消了嘛。可已经过去超过十年了。五条现在当了老师,家入成了医生,住在隔壁的七海死掉了。好像什么都又发生了变化,就连最后家入说让夏油画出一个表盘来,她说,没关系,这样就算完成测试了,就算中上等了。她把本子和笔都收走,告诉夏油看看爱情电影吧。她说欢迎回来,现在看起来就没有变化了。其实最后她和五条在外面讨论的时候,表格就在他们两个之间递来递去。上面测试肢体动作的选项,测试行动的选项和测试是否还有情感的选项就像非得昭示着什么,可家入已经不抽烟了。

过了几分钟,她和五条同时开口朝对方说:不要拆穿。

那个最后用来测试的表盘,上面的数字和圆盘和指针都是错误的,全部都是,就像一大团杂乱无章的涂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