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趋势

我还梦见有朝一日它们跃出了海面,用散发着恶臭的爪子将那残存的那些弱小不堪而且已经被战争搞得精疲力尽的人类拖下海去——有朝一日陆地就会沉陷,而那些黑色的海底则升到宇宙的喧嚣之中。 ——《大衮》

        书不是他买的,quiet说只借他三天,不许沾上水和鱼腥味。所以他把那本封面厚实的精装书连同衣服一同塞进更衣室是白铁柜里。换了潜水服,开始处理鳕鱼,小半桶就可以,晚上它们不必吃得太多。稍微摩擦一会儿,估摸着kaz已经下水了他才敢提着桶出去。Eil的叫声特别尖锐,他有时候挺害怕有天他的声带会彻底坏掉,当时取卡在胃里的塑料杯时他们对他说,总有一天。

出门前venom最后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半。Diamond  Dogs水族馆周四到周一早上九点开馆晚上六点闭馆,周二周三休息。私人经营。很多带孩子来玩的父母会猜测老板是不是在后背纹了个David Bowie的半身照片。很少人见过老板,不过最近新来个总负责人,眼睛有点弱光,有时会不时出来打个招呼,不过要是真有疑问,外围观赏区请找quite,表演中心请找 Pequod,任何一个装饰廊柱上都能找到他们的号码。venom一只脚踩进水里,然后是另一只脚。他试图喊了Dave迎接,他的大儿子,三只里最结实的那个,和Eli属同一个种类,但颜色更深,也更光滑。没人理他。即便他手里还提着小半桶鲜鱼。Eli的嗓门一声比一声高,估计是像急切地对kaz说点什么。kaz回了它一句,把头露出水面看了孤零零的venom一眼,又说了一句。三只海豚在水里打弯,然后朝venom游过去。

 他决定给最先到的George喂条大的。三个月前刚救回来,被送到时左眼就不行了,所以游着游着就会打转。至那时起每星期周三晚上kaz就会让它跟着自己的尾巴绕着表演池一圈一圈游,手把手训练。

 kaz。kaz是六个月前他在出海时无意间捕捞到的,当时他的鱼尾与venom的渔网缠在一块,挣脱的时候划掉了好几块鳞片。深蓝色的鱼尾,在人类膝盖的位置尚有大致肌肉走向。后来他带着kaz去剪了头发,找了家日式料理馆吃刺身。我可以在白天拥有双腿,不用硌得跟刀尖一样也不会不能说话。

venom喂完了桶里所有的鱼,今天是Eil吃到最后一条,开心的要死。kaz刚游到他身边,正抬手把趴在额前的金发往后梳。他的眼睛颜色很奇怪,所以venom对外一致解释是高度光敏。Dave在往他怀里挤,venom抱着它的脸,检查口腔。

等一会他又得开着那辆后货箱被改成临时水池的小型货车回家,kaz的衣服和鞋子得用上午剩在车里的纸袋装好。这次千万不要忘了手机。每次带kaz回家他心里都挺紧张,就像在外偷情。

放心,他很好。他习惯用男性名词称呼它们,实际上这三只也确实是雄性,Dave和Eli属宽吻海豚太平洋亚种,George属斑纹海豚太平洋短吻,他只是很讨厌新到的训练师,比喻很恶心。你不会想听的。

 你要告诉我海豚会说脏话。有什么能让人信服的理由吗?他到这时才几个月大。kaz耸肩,全身只有尾鳍部分浸在水里,末端如云雾般参差不齐。

要知道迷你海星都很会阿谀奉承,家族的女孩子更多选择它们而不是选择蚌嘴里的沙石。他又说他明天哪也不想去,准备窝在venom家里捣腾他的PS4。说话时kaz的腰微拱着,坐的位置和venom之间只隔一只手掌的宽度。水族馆的主人无所事事地想去抓对方放在腿,或者说是鱼类下肢体的手。kaz的尾巴又粘又滑,头一次见面时他就没忍住去抚摸迷幻的水底云雾的冲动。

当时最佳的选择是什么所有人都知道,可他们又同时埋怨人鱼会诱惑人类。

好像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一样。他盯着自己的指甲看,从浅蓝色变成淡紫色*,那时候我快害怕死了,以为你们要把我做成鱼汤吃掉。

从电视剧上来看,偷摸着养只人鱼似乎已经变成了当下的某种流行趋势。尽管你每晚要开着小型货车回家,连车位都很难找。还有浴缸,自从kaz来他家后venom再没有享受热水里叹息的机会,而且更糟糕的是置物柜里放着的两包入浴剂好像有过期的风险。

抽时间他应该询问一下kaz是否喜欢苹果口味的入浴剂。早在对方入驻自己家第二个月,两人确定关系一个星期后,kaz就告诉他自己的生殖腔在肚脐直下方的哪块鳞片下。其实有一次你找到了,他说,你还记得在船上那次吗?大概就是你把我从蓄水池里弄出来——

当然。怪不得你会一尾巴扇下去。venom脸颊有点泛红,仿佛又重新体验了一回,他原本还想借这个话题和他讨论一下生殖隔离。

小型货车发动和熄火的声音都挺大。先把衣服拿回家去,然后再拿着干净的浴巾出来。打开货柜门,把对方喊到朦胧醒(“kaz?kaz,我们到家了。”)费劲捞上来裹好浴巾。kaz执意把胳膊露出来,勾住venom的脖子。

我说个实话,你那样干水族馆只会入不敷出。

他没吭声,只是牢牢地扶住他的腰背。

卫生间雾气很大,他忘记应该在拿浴巾的时候顺带打开窗户。弓起的衔接处首先进入水面,手指在自己颈后忽地缩紧,然后完全放松,随后整个人松弛下来,掉入水里。

venom帮他盖上隔热板。Kindle忘记充电了,所以今晚早点睡。

 snake。kaz喊了一声,水蒸气熏得他有些迷蒙,对方应声后才继续说下去,“你好像从来都没没有讲过Dave。” George是人为扎伤,Eli吞了大量海洋垃圾。  Diamond  Dogs更多是兴趣,偶像只占三成。

真正的经济来源是家族投资在南非的稀土矿场和俄罗斯的碎钻矿场。每张资产证明的所有人一栏上都写着:Ahab。 venom的本名。 三十岁之前救助过一头白鲸。 男人要他把手伸进水里,kaz不听,指尖触碰着那些粗糙地就像常年出海的渔民一样的关节。这可是个身价四千万出头的渔民。

snake。他又叫了一声。 你也再没有说过你的事。venom看着他,隔热板将五分之四的浴缸表面所产生的水蒸气闷在里面。 为什么他们总能恰到好处的迷惑人类? kaz的眼睛,毫无杂质的眼睛。我们不会集体行动,像海豚或者鲸鱼那样。每一代中最早出生的孩子会成为管理者,而父母和我们就不再有任何记录。夏天待在秘鲁渔场,冬天可以顺着暖流沿着赤道走,跟着迁移的鱼群。

所以你发现的会是这片海域唯一的一条人鱼。在明白这次无法搪塞过去之后,他坐在浴缸旁边贴着瓷砖的加固边沿上,一只手搭在腿上,一只手留给kaz。

Eli是沿海,George是渔民的围场。Dave是海豚湾。当时情况很乱,他作了很多交涉,但谁也不想放了偷吃鱼群的小偷。每年都会有很多海豚去那里冒险。每年都一样,同样的例子还有澳大利亚的红袋鼠。这种事,没有人能说清谁对谁错。

动物只能依靠上一代传下的本能。活下来的接着延续错误。

Dave的父母不知所踪,大概走丢了。印象里它还很小,呆在红海里一动也不动。他跳下去徒手抱住它想往船上拖。那年Ahab刚满三十岁,私人救助船也没有和海豚中心的管理员齐名。也没有Diamond  Dogs,当地政府因为财政赤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给公设水族馆拨款,就在上个星期,一头幼鲨因为母体营养不良而夭折。

它死后一周零两天九小时三十分钟后,一只鱼镖扎进了他左膝的半月板。那次扎的太深了,几乎能使他放弃他的腿,在这之后的每个雨天他的小腿总能痛到无法下水。接着情况就不怎么详细,只感觉有东西在顶着自己的下巴,不停的让水面降到脖子以下,一次,两次。

“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到后来我能支持这么久的原因。”人类也许不应该被轻易放弃。即使只有他一人。

 “那你还真是胆大。”

当听完一个故事后,人们总会如释重负般松一口气。浴室里太安静了,kaz的手臂在浴缸边放久了,手臂又凉又麻。“不过没关系,以后你不会是一个人了。”

“这不好说,”他认真地回答,“毕竟你不会一直待在我家浴缸里过完一辈……”

“亲我一下。”

venom照做。

 “别想的太远。回忆一下你当时救你儿子时候的心境。”人鱼说。

毕竟是人都想赶个时髦。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