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日和】第三次的初次见面
1. 巴日和未曾料想,在荒漠中也会有花生长。 虽还未开放,花苞尚且稚嫩,但假以时日一定能开出惊艳四座的花朵。在这所地狱般的学府中,这样的花朵显得尤为美丽和脆弱。他想要把这朵花放在自己身边细心呵护。 巴日和对七种茨这么说了。七种茨的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随即恢复了往常的招牌笑容。 “既然是阁下的判断,那鄙人也没有任何意见。”他推了推眼镜,不动声色地掩饰那一丝不满。 “——所以,那朵花现在在哪呢?”
“……” 巴日和震惊。巴日和无语。巴日和哑口无言。 他刚刚发现的荒漠之花,身陷泥潭中的塞壬,现在正站在便利店的柜台后,用那副天赐的好嗓子干巴巴地棒读着:“这位客人不好意思,今天机器出故障了刷不了卡,能麻烦您用现金支付吗?” 真是暴殄天物!这是坏日和!
巴日和出现在这里完全是个意外。 他只是趁休息日一早到学校附近随意逛逛,偶然进入这家店买瓶水而已。直到掏出信用卡结账时,巴日和才突然察觉到收银小哥的声音分外耳熟。这场猝不及防的见面将巴日和所有的游刃有余全都打碎。他预约的是今天下午的美容院,现在这幅尚未进行定期护理的容仪虽然也算不上邋遢,但也远没有达到预期中的高贵优雅,就毫无准备地出现在了那孩子的面前。 不要啊,这种超逊的初遇不要啊! 巴日和尴尬得当场就想掉头离开。但为时已晚,他已经错过了逃离的最佳时机,只好沉默地从钱包里翻出一张整钞递过去,在心里不停地催促着快点结束,趁着对方还没注意赶紧溜走——话说他叫什么来着?哦,胸牌上面写着“涟ジュン”——这名字念起来可真拗口,以后绝对要给他起个朗朗上口的好外号…… 对方充满歉意的话语打断了巴日和的思绪:“嘶……抱歉,我们现在刚开门零钱不够,这么大面额找不开……” 这就是所谓的墨菲定律吗?巴日和无比郁闷。他平时基本不带零钱,店里也没有其他顾客,找不到人换开,便下意识脱口而出:“这样啊,那我不要找零了,你全都收下吧。” “哈?您脑子没问……咳不是,这怎么可以。”涟纯皱起眉头,“等下,我马上就回来。” 他转身进了后面的员工休息室,一阵乒铃乓啷的声响后,拿着一只破旧的钱包小跑回来,清点了几遍里面的零钱和散钞后将一部分丢进收银机里,剩下的都递给了发愣的巴日和。 “好了,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巴日和心说那可太多了,从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完全可以再买点别的东西凑整,到你的声音多好听啊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打工浪费才能,到你想不想站上最棒的舞台要不要来一起搞个组合……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架势接过零钱:“谢谢你,帮大忙了呢。” “哎?啊不不不没什么的,一点小事。”似乎是不习惯被道谢,涟纯一瞬间怔住了,随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不过你不要告诉别人哦,店长知道了会发火的。”
巴日和走出便利店时,手中紧握着的硬币还留有余温。他不由自主地回味起刚才初次见到的笑颜,涟纯口中隐约可见露出的尖锐虎牙,令人察觉到隐藏在温顺举止下类似野生动物的危险气息。 或许自己发现的并不是什么荒漠之花,巴日和想,而是一头尚未苏醒的猛兽。
2. 巴日和并不相信神佛,一直秉承着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信念活到了今天;但他现在很想向神明大人质问,您是否也有捉弄人的恶趣味,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自己与那孩子在这等尴尬情形下相遇? “……我说你……” 巴日和站在学校食堂的点餐机前,盯着身旁学生那张眼熟的脸,此刻的心情宛如在法式咸派里吃到草莓一般糟糕透顶。他头一次来玲明食堂,在点餐机前研究使用方法时,另一个人也同时向着按钮伸出了手——还是自己最不想在这般喧嚣场合下遇见的家伙。 “啊!难道你……” 涟纯也注意到了这边,登时发出了没礼貌的叫声,令巴日和的心跳瞬间激烈起来。 完了,要被认出是昨天在便利店里买东西都要靠庶民施舍零钱的人了!怎么办?是要像成熟前辈一样轻描淡写地带过?还是摆出贵族架子给他成倍的金钱作为答谢?又或者是以特待生的身份直接将他单独约出来邀请入队?不,现在就邀请会不会太操之过急了……巴日和一瞬间在心中拟出了无数种应对方案,但唯独没有考虑不被认出的可能性。毕竟除了金鱼之外,怎么可能有生物会在见过一面后记不得自己这张脸……
“——是特待生吗?抱歉抱歉~那就‘您’先请吧。” 涟纯立即退开一步,摆出“请”的手势,生分的语气完全不像是认识自己的样子。 你是哪里的金鱼吗?! 巴日和差点就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转了几转,最后只留下一个硬挤出来的尴尬微笑。随着餐点将近,食堂里的人群逐渐聚集起来,在两人身后开始排起了长队。眼看着时间不多了,巴日和只能姑且先接受了好意,点好餐后冲着涟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拿着餐券快步逃离了现场,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这家伙是笨蛋吧!
3. “是故意的吗?是故意的吧!” 咖啡店里。巴日和一脸从没有受过这等对待的屈辱样,声音比往常还要提高了八度,让坐在对面的七种茨开始思考是否该为自己的鼓膜和殿下的喉咙上个保险。 自食堂之后,巴日和又在学校各处偶遇了涟纯,天台、花园、走廊……每次遇见的时候,他总是跟人群挤在一起,偶尔接近也只是像陌生人一样直接擦身而过,巴日和想跟他搭话都找不到时机,甚至连名字都没能当面问到——虽然自己早就已经知道了。 “真令人火大!” 巴日和气鼓鼓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连红茶不小心溅出了几滴都没有注意到:“还从没有人能忽视我到这种程度呢!他的记忆力是不是有点问题?还是说眼睛不行吗?或许该让他去看看眼科?” “殿下……”七种茨终于勉强在连珠炮似的抱怨中找到了插话的空隙,“恕鄙人冒犯,请问您知道‘频率错觉’吗?” “嗯?当然知道,这是一种认知偏见吧。” “哦哦,不愧是殿下!真是学识渊博!”七种茨又开始习惯性地捧杀,但在巴日和不快眼神的注视下识趣地将话题转了回来,“没错,这个词是指在第一次注意到某一事物后,会有一种更频繁地注意到它的倾向。依鄙人愚见,这跟殿下现在的情况不是很相近吗?” “怎么可能——”
巴日和沉默。巴日和顿悟。巴日和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就如同阳光、空气和水,无时无刻都陪伴在自己身边,却不会特别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并不是因为巧合,才会突然在我的人生中无处不在;而是因为我知道了这里尚存在着如此耀眼的事物这个事实,然后才注意到了以前不曾察觉的东西。 明明一直存在于那里,却总是被人忽视的美丽野兽,终于被我“发现”了,从此再也无法移开目光;那么,只要让你也意识到太阳的存在,你就能体会到跟我相同的心情了吗?
“毒蛇,队伍成立申请书提交的截止日期是什么时候?” “鄙人应该跟您说过,是到下周一……” “不用等那么久了。”巴日和举杯将剩下的红茶一饮而尽,心情愉悦地站起身,迤迤然走向店门口,“明天我就会向那孩子发出邀请,你只管准备好必要的申请材料就行——啊,我已经结过账了,你待会走的时候不用再付了。” 七种茨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坐在原地,目送着巴日和远去的背影,在内心默默咀嚼巴日和刚才奇妙的情绪转换。 虽然日和殿下行为举止一直都令人琢磨不透,但这次格外古怪,甚至都不像是平时的殿下了。简直就像是——烦恼该怎么向一见钟情的女生告白的纯情男生一样—— 什么的,怎么可能呢。 七种茨耸了耸肩。 算了,只要殿下心情能变好,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4. 涟纯有些烦躁。 最近他好像总是能遇上学校里新转来的特待生大人,甚至还被他搭了话,先是在打工的地方,后来又是在食堂。虽然多半只是巧合,但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周围许多学生都对向上爬的机会虎视眈眈,时刻做好了向特待生献殷勤的准备。涟纯为此没少被人在背后说闲话,猜测是不是被特待生“看上了”,或者暗中有过什么特殊交易,从而得到了关照。 涟纯对这些闲言碎语厌恶至极。之后偶尔在学校里再遇见巴日和,他都会赶紧躲开,只当做不认识。 这种特待生大人特地来找我什么的,想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又不是谁都能像风早前辈那样……倒不如说,那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族大人,怎么可能会看在底层挣扎的野狗一眼呢? 涟纯为不切实际的幻想苦笑。 但实际上,他见到的巴日和又与想象中的贵族有些微妙的不同,会因为没有零钱而露出慌张的神情,也会为研究点餐机的使用方法而紧皱眉头,绞尽脑汁地思考。 这样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人,居然也会有略显笨拙的时候啊。不够成熟、不够帅气、不够优雅,却并不令人幻灭,甚至——虽然这么说一个比自己年长高大的男性或许十分奇怪,但涟纯就是止不住这个想法——甚至有些可爱。
当涟纯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鬼使神差地在网上搜到了巴日和过去唱歌的音频片段,在花园里做完自主练习后,他坐在花坛边戴上耳机听了起来。 巴日和唱的是一首很经典的老歌,大概只是某次非正式的即兴演唱。音频是由粉丝自录上传的,音质十分粗糙,听不太清人声。但即便如此,歌声中蕴藏的魅力依然充沛地传递了出来。粉丝在音频介绍中狂热地夸赞“美得仿佛是在朝阳下盛开的金色玫瑰”,涟纯一开始只当是夸张修辞,但在歌声响起的瞬间,他突然理解了什么是玫瑰般的声音。 那真的是非常美丽的歌声,令人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哼唱。如果能跟这样的偶像站在同一个舞台上,那会是多么愉快啊——
“你的声音不错呢!” 从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了跟耳机里相同的声音。涟纯花了几秒钟时间才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的妄想——不对,是现实。 金色玫瑰就站面前,双手抱在胸前俯视着自己,露出预谋已久的微笑。 “不过你的发声方式还太不成熟,也完全不懂该如何保养嗓子,真是太遗憾了!就让我巴日和来指导一下你吧——啊对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涟纯与从天而降的公主殿下有过三次初遇。 然后在第三次,他终于初次坠入了一见钟情的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