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

在一个周五的晚上,花花回到公寓,发现她的小狗阿灰不在家。

她呼唤它的名字,在床底下、窗帘后面、书桌的角落和厨房的柜子里到处寻找它,可唯一的结果就是不断证实了阿灰不在家的事实。

阿灰去哪里了呢?一种无名的焦虑感在她心中滋长,但她并不认为阿灰是失踪了。如果它想出门,而我又在它出去的时候硬要把它抓回来,那它一定会不高兴的,她对自己说。

她照常吃饭、看电视剧,等阿灰回来,但逐渐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她给她的朋友亭亭发消息,问他看没看见阿灰,亭亭回答说没有。到了十二点她上床睡觉,但入睡得比平常慢。

第二天早上花花做了个关于过去的梦,她梦见了阿灰,梦得不太确切,但最终阿灰好像是消失了。她吓醒了,醒来时心中猛烈情感的痕迹使她睡意全无,于是只好起床。 她叫了一声阿灰的名字,但还是不在。花花觉得想哭,但很难哭出来,也难以集中精力干别的事情,于是终于下决心出门走走。

门外是连绵的阴雨天,扑面而来的风中是潮湿的树叶的气息。这个季节的雨是像雾一样的、非常细微的一层,能渗进道路上每一个凹凸不平的表面。这个时间点的街道上行人和车辆都不多,四周唯一瞩目的只有一个在围墙上摇摇欲坠的理发店灯柱,是一个星期之前不知道被谁弄上去的,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掉下来。

那个画面看起来像一句比喻意义上的“为什么”,花花想,但她完全没兴趣知道为什么一个灯柱会挂在那个地方。

穿过公寓楼下的马路时,花花看见了亭亭。他靠在对面湖边的围栏上大口喘气,满脸的痴呆与魂飞魄散,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着跑了很长的路,看起来衣衫不整、狼狈不堪。一时间她感觉仿佛撞见了自己精神状态的倒影,又觉得奇怪,于是犹豫着走上前。

“嘿……你怎么在这儿?”她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亭亭看见花花向这边走过来时,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惊慌,随即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地感到几分安定。

“是我妈,”他吞吞吐吐地说,“我今天才知道她其实不是我妈。”

“……什么?什么意思……你妈不是你妈?到底怎么了?”花花疑惑地看着他,暗暗想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另一个混乱的梦。

亭亭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今天早上,我妈当着我的面,撕开她脸上的皮,露出了另外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女人的脸,然后对我吼道:‘我再也受不了了!整整十五年,我一直假装我是你妈!他妈的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啊,你亲妈早就死了!我他妈再也受不了这个家了,这一切都他妈的难以忍受。’然后她说她恨我和我爸,也恨这个家的每一样东西,她就这样一边骂人,一边甩门走了。

“你能想象吗……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她把门甩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我就那样看着她走了,等我反应过来追到楼下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去哪了。”

“什么……你说什么,撕开她脸上的皮?一个人怎么能把自己的脸放进一张皮里面,而且伪装了十几年?我想象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但她确实是这样做的,我亲眼看见的。她就、像那样,用很猛烈的力气,把自己脸上的皮肤撕成两半,接着是脖子上的,然后是手,然后是身体,最后所有的皮都从脚上落下来,像在用力脱一件很紧的套头连体衣,或者像一条蜕皮的蛇一样。她和我妈完全不一样,但这么多年来,我竟然真的以为她是我妈。”

“也可能其实早就已经成为你妈了,毕竟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你和你亲妈要长得多。”

“她伪装得那么好,我完全没有发现她其实是另一个人……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爸。而且,她说我妈早就死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妈的!她到底去哪了啊?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不管怎样,这下我是真没妈了。”

长久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花花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这种事情有时候是会发生的。”

“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她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阿灰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没。”

“你要去找它吗?”亭亭问。

“你指谁?狗还是人?”

“……既然你提起来的话……都可以。你要去找吗?”

“我不知道。我……我现在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未完,不待续)


Notes:这一篇的来源是在我幻想过很久的一个伪装成妈妈的场景,很想把其中的张力写出来,但是由于这个场景已经写完了而且完全没有仔细想之后会怎么发展,应该不会再写下去了。后面的一点点设想我记得是亭亭逃离他的家之后借住在花花家,然后两个人都受不了这种伤心欲绝的氛围,开始像《在路上》一样开车去旅行,一边寻找阿灰和逃走的妈妈,大概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