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eces of You

avyakta

【1】

阿帕基躺在他身下,望向他的眼神赤诚中染着赧色。

「露出这样的表情…」布加拉提咽了下口水,「我会忍不住欺负你的啊,雷欧。」

「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和那不勒斯老少街坊的想象不同,布加拉提不是圣人。被这样告白,要怎样才能不生邪念?

护卫队成员都一心一意地信任他,作为队长、作为亦父亦兄的监护者,布加拉提也尽力照顾好每一个人。可是阿帕基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年纪相若,关系接近平级。阿帕基之前是警察,上过学,有过正常的、阳光下的人生。而布加拉提十二岁就加入黑帮,再没经历过Passione之外的生活。他不为自己感到羞愧或难过,只是有时看着阿帕基,觉得银发男人像只不慎被渔网缠住的海鸟。

他本来可以飞走的。是布加拉提的私心将他囿于此处。

抚摸着阿帕基颈侧,男人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掌心传来的脉搏无声加速。

「信任我吗?」钢链手指浮现在背后。布加拉提知道答案,但他还是要问。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阿帕基耳尖泛红,答非所问,一双眼睛却直直看着布加拉提。

他眼睛可真美,布加拉提的心跳也快了半拍。他相信阿帕基内心是那样想的,但那不是事实。阿帕基有他自己的原则,布加拉提只不过刚巧与他立场一致。他知道阿帕基对警局和法律系统的幻灭,也知道正义感依然埋在那人心底。

如果他是更贪婪、更残酷的人,阿帕基是不会追随他的——这念头让布加拉提感到安心。他在黑帮太久,早已深陷泥沼,可只要阿帕基选择站在他身后,就仿佛仍有救赎的希望。

「那我心怀感激地收下了。」他说,手指轻划过阿帕基皮肤。金色拉链凭空出现,古典雕塑般的肉体被卸掉四肢,像一具待完成的艺术品,令人忍不住想染指,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然而阿帕基不是大理石做的,他的胸膛仍随着呼吸起伏,喘息的节奏在布加拉提拾起他左手时加快了。被替身能力割离的部分不能活动,但并不影响感知。从阿帕基的视角,现在的情景一定相当怪异。四肢和身体分开了,却能感觉到被布加拉提抱紧手臂。

在掌心印下一吻,他听见阿帕基吸气的声音。对了,阿帕基想要他粗暴一点。「请把我弄得乱七八糟。」银发男人之前是这么说的。大概他并不喜欢布加拉提这样傻乎乎的温柔缠绵。

将断肢小心挪到床边地毯上,布加拉提回床时发现阿帕基已经硬了,半充血的性器从浅色耻毛中昂起头来,没有双腿遮挡,连阴囊也看得一清二楚。布加拉提脸上发热,只好尽量板起表情,说,「这么心急的吗。」

「抱歉。」阿帕基皮肤白,红晕更加明显。「我一直都……」这句话没说完,他就咬着嘴唇移开了视线。

是了,阿帕基一周前就说过,想让布加拉提在床上使用替身。两人此前只接过几次吻,布加拉提正准备再进一步时,突然被告知「如果要上我,请用钢链手指拿掉我手脚」。

听到这种要求,任谁都会吓一跳。但布加拉提毕竟是在黑帮长大的,对那些见不得光的嗜好多少知道一点。有些人喜欢做爱时被捆绑束缚,也许阿帕基想要的比那更极端一些,而布加拉提的能力恰好能做到这点。

「我考虑一下。」那时他答道,「今天我们只接吻,可以吗?」

阿帕基僵硬地点头,看不出是紧张还是失望。但愿那不是失望,布加拉提不想让阿帕基失望。他不太明白平日要强好胜的男人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可他想满足阿帕基,虽然这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布加拉提性经验并不丰富,成为队长后更无暇顾及私事。积压太久时自己解决,却发现幻想中总出现银发部下的身影。他说不好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阿帕基的。可能因为有次遭人围攻时被他抢着挡在身后,可能因为曾不小心看到他笨拙地安慰受难街坊。发觉自己喜欢他后,布加拉提做了很久心理斗争。他们是上司下属,不应该发展亲密关系。可阿帕基总是盯着他看,看得他怀疑阿帕基也喜欢自己。

终于有天布加拉提忍不住了。他等其他人都出门去,对阿帕基严肃说,「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请你诚实地回答我,不要因为我是上级而有所忌惮。」

阿帕基一听,挺直了身板。「你说。」

「…我很欣赏你,」阿帕基前两天刚狠狠嘲笑过米斯达爱看的浪漫电影,布加拉提尽量避免太甜腻的用词。「各方面都是。所以,你……愿意和我发展更深一步的关系吗?」

阿帕基怔了一会儿。「你是说……上床?」

布加拉提意识到自己过于唐突了,连忙澄清,「不不,不是直接上床,我们可以先试着……」

「约会」还没说出口,阿帕基已经吻了上来。从接吻开始也很好,布加拉提想。一吻结束,阿帕基额头抵着他肩膀,说,「上床没问题。」布加拉提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感到阿帕基紧紧攥着他领口。原来这么酷的人也会害羞啊。布加拉提开心地覆上他的手。

那时他并没想到阿帕基会提出这样奇特的要求。现在阿帕基正躺在他床上,肢体分离,一丝不挂。布加拉提以为自己会感到别扭,心底却有什么蠢蠢欲动。「雷欧,」他说,「告诉我,你幻想这样的场景多少次了?」

阿帕基像挨了打一样蹙起五官。「很多次。」他诚实回答。

布加拉提觉得喉咙发干。那个雷欧·阿帕基,居然偷偷幻想这样的事情。伸手触摸着断肢边缘,自己替身的能力再熟悉不过,他心口却怦怦跳个不停。

「在你的幻想里,我都对你做了什么?」

「你…用我满足你的欲望。」

这答案太模糊。布加拉提的手沿着阿帕基锁骨摸到乳尖,轻轻弹了下那个自行挺立起来的部位。「说清楚,我是怎么利用你的。」

阿帕基咬住唇,仿佛在经历刑讯。布加拉提觉得他可能确实需要被逼供一下,于是俯下身,含住刚才玩弄过的乳首。

头顶传来一声喘息,阿帕基反射性弓起腰,却因为失去四肢,无法保持平衡,身子向一边歪去。布加拉提右手扶住他身侧,左手搭在他腿部残肢上。也许是因为刚刚的失衡,那里肌肉紧绷着,徒劳地想使用不存在的右腿。

布加拉提不是残酷的人,看到阿帕基这样挣扎,却感到兴奋大过怜悯。因为这是阿帕基想要的,他告诉自己,同时不轻不重地在身下人胸前咬了一口。

「快说。」

阿帕基在战斗中从不示弱,这时却连眼眶都涨红了。他垂下眼,睫毛没有涂黑,是银色的。认识这么久,布加拉提很少见他不带妆的样子,妆容似乎是他另一层铠甲。可现在,在布加拉提床上,阿帕基完全没有设防。

「我没手没脚,」阿帕基说,「没有别的用处,只是个廉价的充气娃娃。我剩下的一切,都为取悦你存在。」

布加拉提皱了皱眉。这也是阿帕基幻想的一部分吗?他不喜欢充气娃娃这个形容,下半身听了却不争气地硬起来。

还没想好怎么回话,就听见阿帕基小声接着说,「…来之前,已经准备过了。」

睁大眼睛,他伸手探向那人后穴,果然做好了扩张和润滑,毫不费力吞下他两根手指。

阿帕基轻哼一声,躯干上的残肢无用地抽动,看不出原本想做出什么动作。布加拉提只觉得头脑发胀,全身血液争先恐后涌向股间。

「请随意使用我吧,布加拉提。」

……这谁受得住啊。

然而这毕竟是他和阿帕基的第一次。大概是布加拉提思想老派,他觉得没有前戏提枪就上好像不太好。

「雷欧,」布加拉提拇指抚过阿帕基下唇,「你的主动性值得表扬,但应该先问问我的意见。」他把拇指往里送了送,阿帕基听话地张嘴含住。「如果我本来很期待亲自开拓你身体呢?」

「…抱歉。」阿帕基口齿不清答道,牙尖小心滑过他指腹。

布加拉提另一只手梳过他半遮住脸的长发,将两人额头抵在一起。「不要道歉,下次记得就好。」

有点狡猾的说法,假定他们还有下次。不过布加拉提觉得自己床技还不至于差到把阿帕基吓跑。

从阿帕基口中抽回拇指,布加拉提捧着他的脸,轻啄他嘴唇。阿帕基努力抬起头,急切地回吻。就着他起身的动作,布加拉提环住阿帕基后背,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

被卸去四肢的男人轻了不少,如果布加拉提想的话,可以直接把阿帕基抱起来架到自己涨得梆硬的那个地方,借着重力一口气贯穿他。可是比起急着解决自己的欲望,布加拉提更想看到这个平时冷峻寡言的人失控的样子。

他的手从阿帕基后背向下滑,从结实的斜方肌一路摸到紧致的腰线。阿帕基的屁股没什么肉,但不妨碍布加拉提捏得起劲。怀里的男人挣开他的吻,大口喘着气。「别…别玩了,要做就快做……」

「你明明说随我高兴的,雷欧。」布加拉提有些坏心眼地在他屁股上打了下,「难道你之前在骗我吗?」

他只是随口揶揄,阿帕基却像真的被训斥般垂了下头。「对不起,是我多嘴了。我没骗你,请给我命令吧,我会服从的。」

布加拉提歪头想了想。「那我命令你,不许害羞,要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哪里舒服,哪里想要被我触碰……全都要告诉我。」他舔了舔阿帕基嘴角,「说谎的话,我会知道的。」

这几乎是作弊了。他也想慢慢探索阿帕基的身体,像解谜一样找出那人最敏感的地方。可阿帕基一向太依着自己,布加拉提担心他被弄得不舒服了也不会讲。

阿帕基瞪着他,眼神活像被安排打扫卫生的纳兰迦。布加拉提很努力才没有笑出来。

「你服从命令吗,雷欧?」

漂亮的眉毛拧在一起,阿帕基内心明显在挣扎,但他还是低下了头。「……我服从。」

「那么,你现在在想什么?」布加拉提挑起对方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眼睛。

阿帕基闭上眼。「我在想你为什么还不操我。」

为什么阿帕基不肯好好看着他呢?布加拉提有点不开心。他把阿帕基放回床上,小心不压到他长发,在他腰后垫了两个枕头。「会操的,」他粗鲁地说,「但我会按我的节奏来。」想了想,又放软声音补了句,「进入你之前,我想尝尝你的味道。」

阿帕基显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等他潜下身去,用舌尖轻舔那个入口时,银发的男人惊喘一声,残肢无用地扭动起来。「等、等等……别!」

布加拉提收回舌头。「怎么了,不喜欢?」

「…不是,你、你没必要做这种事……」

「我想做。」布加拉提说,说完又重重舔了一下。「你只要负责叫床就好。」

他知道自己有点凶,可阿帕基的态度实在让人生气。一副赶紧插进去赶紧完事的样子,难道他们只是单纯在发泄欲望吗。

一手托着阿帕基的腰,一手扶着他的阴茎和囊带,布加拉提从会阴一路舔到他穴口。阿帕基来之前刚洗过澡,皮肤散发着沐浴露的味道,扩张过的后穴则带着润滑剂的口感。太干净了,布加拉提想。他想弄脏这个男人,让他被汗水和体液弄得一片黏腻,射在他里面,在他身上尝到自己的味道。

「…嗯、啊。」阿帕基发出短促的呻吟,但很快压了下去。不听话。布加拉提惩戒性地在他腿根咬了一口,只换来一声闷哼。阿帕基就是这么顽固执拗的人,布加拉提喜欢他这点,也喜欢他最后总是对自己屈从。

用舌头戳开后穴,他浅浅顶了几下,听见阿帕基猛地吸气。再用点力,能感到他腰都软了,像要融化在自己手里。「布、布加拉提……求你……」

他暂且抬头,看着阿帕基。那人眼底氲着一层水气,看得他心口发软,下体发硬。「都这时候了,应该叫我什么?」

「…布鲁诺,」阿帕基改唤他的名,「布鲁诺,求你,再这样下去,我忍不了多久……」

「那就不要忍。」布加拉提说,「不论多少次,我都会让你射出来的。」

阿帕基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布加拉提的手指探进他后穴,轻易按到舌头无法触及的那一点。他整具身躯都绷紧了,发出了过于甜腻的声音。布加拉提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不管不顾地继续蹂躏那个地方。

「啊……啊啊……布鲁诺,布鲁诺!」阿帕基一次次叫着他的名字,仿佛要拥抱他一样伸直了手臂的残肢。布加拉提俯下身去吻他,把他高潮时的哭号都吞咽进喉咙。

以前他不觉得自己是贪心的人,面对阿帕基的时候,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占有他的一切。他的视线、他的时间、他的忠诚、他的信赖……他的身心和灵魂。作为黑帮成员,这样的情感是危险的。就这一次,布加拉提想,就让他自私这一次。雷欧·阿帕基。只有这个人,他想留给自己。

那天他们做了好几回。用手指让阿帕基高潮后,前面也受到布加拉提的照顾,颤抖着射在他嘴里。等到布加拉提终于把自己胀得发疼的性器插入阿帕基体内时,银发的男人已经变得一团糟,只能在顶弄下发出无意义的单音。

布加拉提想念阿帕基的手脚。现在这样,他只能掐住阿帕基的腰,避免他被自己顶得撞到床板。可他还想攥着他脚踝,将高个男人狠狠折下去操,也想和他十指交握,彼此调笑着耳鬓厮磨。纷乱的情绪一起在他胸腔内发酵膨胀,布加拉提捧着阿帕基亲了又亲,直到那人淡色的嘴唇都充血肿起来,好像涂了新颜色的口红。

「雷欧。」俯下身去,布加拉提用鼻尖蹭着他耳垂,灼热的吐息将那里染成粉红色。「雷欧。我喜欢你。」

他没有看见,阿帕基吃惊地睁大了眼。

【2】

「我喜欢你。」

从布加拉提嘴里听到这句告白时,阿帕基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他暗恋布加拉提已久,从没指望过对方回应。毕竟布加拉提是那么好的人,不可能看上他这种一事无成的废物。当布加拉提话里有话地说欣赏他,想让关系更进一步时,阿帕基理性地想,对啊,布加拉提也是人,也有生理需求。外面的家伙不能轻易信任,护卫队里成年的只有他和米斯达,找阿帕基泄火怎么也比找不爱洗澡的直男合理。

布加拉提太体贴了,还特地提醒他可以拒绝,好像阿帕基能拒绝他任何事一样。

他只提了一个要求,让布加拉提把自己的四肢卸掉。反正也不是必然用到的部位,卸掉比较保险。否则他担心自己会在床上做出蠢事,比如像八爪鱼似的抱住布加拉提掏心掏肺,平白给对方添麻烦。

阿帕基说这话时没过脑子,说完他就后悔了。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布加拉提会怎么想?雷欧·阿帕基是个下流的变态,不仅暗地垂涎自家队长,连替身都不放过。他简直想一头钻进地缝里。

可布加拉提像个圣人一样,并没露出鄙夷的神情,只说需要一点时间考虑,还温柔地吻了阿帕基。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布加拉提真的喜欢他?

这可能吗,不可能。布加拉提本来就是过于和善的人,对街坊都好声好气温言细语,何况是对床伴。更何况,那根东西插在湿热的洞里时,什么话都有可能说出来的。他不应该想太多。

「雷欧,我喜欢你。」

黑发男人重复了一遍,空气中同时响起令人羞耻的呻吟声。不敢相信,那么丢人的声音居然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停止回放。」阿帕基命令道,收起替身能力。布加拉提形态的忧郁蓝调闪了两下,消失不见。他悄悄退出那人卧室,溜回自己房间。

今天波尔波又安排了任务,布加拉提一早就出门去了。阿帕基昨夜太亢奋,被搞射好几次后几乎直接失神,连自己手脚是什么时候接回去的都不知道,睡到太阳高照才醒。布加拉提在枕边留了张字条,让他起床后带米斯达去收下个月的保护费。阿帕基一面懊恼没和布加拉提一起醒来,一面庆幸错过了欲火焚尽后尴尬的对话。

穿衣时,他让替身重放布加拉提起床的场景,发现那人写完字条居然俯身在床头亲了一下。拿在手里准备戴的发饰被阿帕基攥成一团。布加拉提亲了哪里?额角、脸颊还是嘴唇?得让忧郁蓝调还原出自己的位置才知道。可他时间不够了,米斯达估计已等得不耐烦,再不下楼那小子没准会冲上来。绝不能让他发觉自己昨晚在这个房间里,布加拉提肯定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睡了,再说亲哪里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是礼貌的早安吻罢了。雷欧·阿帕基,拜托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于是阿帕基按吩咐带米斯达去收保护费,梦游似的凭肌肉记忆完成了任务。

「你没事吧,阿帕基?」米斯达问他,「布加拉提说你身体不太舒服。」

「没事,我好得很。」阿帕基臭着脸答道。要是布加拉提能有点炮友的自觉就更好了。他不需要那人爱侣似的温柔和关怀。阿帕基已经陷得足够深,温柔只会令他加速溺毙。他暗自发誓,绝不用替身重放那个吻。

可阿帕基一向擅长利用言语漏洞。这是他当警察学到的,审讯时套过不少情报,酗酒时则用来自欺欺人。现在,这项技能有了新的适用方向——在恋爱问题上口是心非。他的确没重放那个吻,也没用替身还原自己睡觉的位置,只重放了昨夜的布加拉提,一遍遍听那人说「我喜欢你」。

回到自己房间,阿帕基觉得脸上火烧一样,心脏也像跑了几公里似的跳个不停。现在他确定那不是幻听了,事情却变得更棘手。希望实在是残忍的东西,阿帕基宁可布加拉提什么也没说。至少那样,他不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等布加拉提中午回来再观察一下吧,阿帕基想。可那天布加拉提迟迟不归,他们只好先开饭。吃到一半,那人总算回来了,谈的却都是公事:泪眼卢卡死了,波尔波下令找出凶手,还有个花店老板认定女儿坠楼不是自杀,要查出真相。两件事都能用忧郁蓝调轻易解决,然而哪件也没交给阿帕基。布加拉提甚至让米斯达去调查坠楼案。米斯达!那是会查案的人吗?阿帕基感到一阵窒息。并不擅长脑力劳动的枪手大概也没想到任务会落在自己身上,起身弄出好大动静。阿帕基没好气地数落了他两句,目送布加拉提带着福葛米斯达离开。

布加拉提看起来和平常一样,沉稳,冷静,没有半点昨晚的影子。他一向是这样的,阿帕基却开始心慌。明明自己是最适合调查的人,为什么不把任务给他?他努力回想自己昨晚是不是说了什么蠢话,惹得布加拉提不高兴,早知道还不如用拉链把嘴也封住。又或许,问题不是他说了什么,而是没说什么。布加拉提会想听他那些丢人的心里话吗?

种种念头在他脑子里转个不停。要是能把自己灌醉就好了,清醒真是种折磨。可布加拉提回来看见他喝醉肯定更生气。为了转移注意力,阿帕基帮纳兰迦改了会儿数学作业,改得对福葛产生了全新的敬意。

敬意对象没多久就带着满身伤回来了,同行的米斯达看上去也像被车撞了一样。

「你们出车祸了吗,布加拉提呢?」

「是人祸,」福葛说,「好端端开着车,米斯达突然从楼上跳下来砸我。布加拉提没事,可他让我听米斯达汇报,我听不懂啊。」

知道布加拉提没事,阿帕基松了口气。安心使他变得慷慨。把作业本交给福葛,他拍了拍年轻队友的肩。「你去给纳兰迦讲题吧,我来。」

等阿帕基终于把米斯达乱七八糟的叙事理顺,布加拉提也回来了。知道那人不久前刚与死神擦身而过,阿帕基神经绷得紧紧的,看到布加拉提脸上的淤痕,他一个箭步冲过去。

「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对手是个有趣的人,替身也很强。我让他去见波尔波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他就会加入组织,成为我们的队友。」

阿帕基只觉得米斯达说话都比这好懂一点。什么叫有趣的人?替身能打了不起吗?弄伤布加拉提的混蛋凭什么入组?他攥紧拳头,恨不得立刻把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子暴揍一顿。

然而布加拉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扭头问福葛,「下午的事弄清楚了么?」福葛耸了耸肩,说这事阿帕基揽了,你问他吧。那双湛蓝眸子就这么直直转向阿帕基,转得他感到一阵出海似的眩晕。

真好看啊,布加拉提。

忽然想起来自己不该盯着那人看,阿帕基匆忙错开视线。「弄清楚了,要我现在汇报吗?」

布加拉提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失态,冲他笑了笑,说,「我跑了一天,先去洗个澡,你过会儿再讲给我听。」然后凑近阿帕基低声补充,「…到我房间里。」

……这是性暗示吧。阿帕基觉得脸上发烫,赶紧别过头去,以免被其他人看见。

他昨晚被做得实在有点狠,最后几乎什么都射不出来了。倒是布加拉提,玩他玩得起劲,自己却只射了一次,难怪今天还有兴致。这次他得好好表现一下,不能再装充气娃娃了,阿帕基想。总不能每次都让布加拉提受累,他也得主动一点。抓紧时间清洁了下,阿帕基头发都没彻底吹干就去敲布加拉提的门。

「进来吧。」屋里穿出布加拉提的声音。推门进去时,那人敞怀披着浴袍,腰间的带子松松垮垮,正在用毛巾擦头发。

阿帕基以为自己能满足于暗恋,安心当个称职的炮友。可看到布加拉提换下日常穿着,散着发辫,对他露出笑容,阿帕基的心脏就擅作主张地拧成一团,用疼痛和欢喜填满他胸腔。

果然,他对这个人还是……

尊敬。崇拜。憧憬。爱慕。不可自拔。这些词汇都太苍白,无法囊括他对布加拉提不断膨胀的感情。阿帕基怔怔地看着他,直到布加拉提说,「把门关上。」

对了,他来这里是有原因的。是先转述米斯达的汇报,还是先和布加拉提上床呢?他犹豫了下,脱口而出的却是困扰了他一下午的问题。

「——为什么不派我去调查?」

布加拉提眨了眨眼。「什么?」

「下午的两个案子,」阿帕基关上门,大步走近他。「明明都能用忧郁蓝调轻易解决,为什么不派我去?」

难得一见地,布加拉提脸颊微微红了起来。「……你昨晚没休息好,我不想让你太累。」

这次轮到阿帕基愣住了。昨晚不管怎么看都是布加拉提比较累吧,他不由得再次后悔自己不过脑子的提议。全程像死鱼一样瘫着算怎么回事,难怪布加拉提今天还是欲求不满。然而不派他出去,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我体力还没弱到那个地步。」阿帕基不想摆臭脸,可他感觉有点被冒犯。布加拉提又不是没见过他打架。

「我知道。」那个人把玩着他发梢,阿帕基的心脏立刻开始怦怦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只是我……」

他的眼神游移不定,仿佛在犹豫要不要说下去,或者是在小心考虑措辞,最后说出来的话却依然像是兜头一桶冰水。

「我认为你的替身需要慎重使用。两起事件最后都和替身使者有关,你的能力应该尽量保密。而且忧郁蓝调重放时不能防御……」

「我明白了。」阿帕基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向前一步把布加拉提逼到床边,轻推了一下,让他顺着力道坐在床上。阿帕基在布加拉提双腿间跪下身,伸手去解他的浴衣腰带。

「……等、等等!」布加拉提握住他手腕,「突然做什么?」

「看就知道了吧,」阿帕基说,「做我还能做的。」

忧郁蓝调不是战斗型替身,这始终是他心中一根刺。虽然回放的能力便捷好用,但在对替身使者的战斗中,阿帕基几乎派不上用场。布加拉提是因为他太弱才没让他去的。如果不能为布加拉提效力,阿帕基还有什么价值?起码现在他能帮他解决下性欲。

他想解开那人浴袍,奈何布加拉提不肯松手。「好好说话,什么叫你还能做的?」

阿帕基深吸了一口气,垂眼看着地面。「我能为你做的,除了组织里的事,就只有这个了吧?不给我组里的工作,至少让我……」

余下的话被封住了。布加拉提捧着他的脸,拇指像昨夜那样摩挲着阿帕基嘴唇,只是唇间多了一条金色的拉链。

「真难得啊,你居然也会这样耍脾气。」布加拉提蹙着眉,却露出宠溺似的表情。「本是好心想让你休息一下,结果伤害了硬汉的自尊呢,抱歉。」他低头亲了亲阿帕基,嘴唇上的拉链立刻消失不见。「但是别再说这种丧气话了,我什么时候都很需要你。」

这太过分了。没人会对炮友这样说话。就算从小在黑帮长大,也不至于缺乏常识到这个地步。

「布加拉提…」阿帕基咬着牙垂下头。头发没完全吹干,一缕一缕的,不知道能不能遮住他的脸。「你说这种话,我会没法控制自己。」

他猜想自己表情一定是丑陋的,带着令人作呕的贪婪和痴心妄想。布加拉提允许他碰触他的身体,亲吻他的嘴唇,阿帕基却仍不知足。连他自己都看不上自己,却奢望能被布加拉提看上。难道他不知道布加拉提应该拥有最好的么,自私也要有个限度。

然而布加拉提笑起来。「没说要你控制吧。」阿帕基的长发被他挽到耳后,耳垂软肉被温暖的手指揉捏着。布加拉提的指尖带着一点水气,潮湿的触感让他背脊颤抖。

「所以…你准备怎样失控呢,雷欧?」

阿帕基第一次觉得布加拉提可能是个披着圣人皮的恶魔。自己的丑态似乎令他感到愉快,否则该怎么解释那人语气中的笑意呢。跪在他脚边,被他俯视,羞耻和兴奋的火舌舔舐着阿帕基全身,让他泛起红潮。这是他应属的位置。一个供赏乐的玩物,一个被使用的器具。他抬眼看着布加拉提,用舌头润了润嘴唇。「请让我吸你的肉棒。」

布加拉提的表情扭曲了下,阿帕基听见他低声用家乡方言说了句骂人话。他当然见过布加拉提粗鲁的样子,但不是在这种场合。握着他头发的手猛地攥紧了,头皮传来一阵钝痛。阿帕基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欢欣的成就感——是他让布加拉提露出不为人知的这一面。张开嘴,伸出舌,像只等待主人喂食的狗,他乖顺地仰望着布加拉提。

阿帕基以为布加拉提会用力把他压到股间,然而那人松了手,摸摸他头顶,说,「来啊,cucciolo mio。」

被布加拉提这样称呼,他感觉心跳都要骤停了。常用在小孩子身上的昵称让他脸红,但阿帕基更在意的是最后那个词。mio。他说我是他的。

布加拉提单手解开浴衣的带子,露出大片蜜色肌肤和挺拔的欲望。阿帕基口舌发干,脑中不由得浮现出昨晚许多画面。该死,他本该专心伺候布加拉提,自己却又硬起来了。

弯下腰,阿帕基试探着在柱身上舔了舔,抬眼观察那人反应。布加拉提似乎屏着呼吸,只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得到首肯,他专心吞吐起布加拉提的性器。阿帕基自认口活不错,虽然很久没做过了,但这就像骑自行车,学会了是不会忘的。今天要让布加拉提好好爽一爽,他想。

布加拉提的性器不是特别长,但是很粗,把他嘴里塞得满满的,凸起的血管紧贴着舌面。阿帕基努力分泌唾液润滑,放松喉内肌肉,尽可能吞得深一些,一手照顾着吞不下去的地方,一手轻轻按揉囊带和会阴。布加拉提的喘息逐渐粗起来,按在他后脑的手也加重了力道。阿帕基希望布加拉提能再用力一点,主动操他的喉咙,让他觉得自己在被渴求。

「…雷欧,」布加拉提摸着他头发,「cucciolo mio,你的嘴唇含着我肉棒时非常美,你知道吗。」

含着他肉棒的阿帕基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布加拉提以前顶多夸夸他口红颜色,从没说过这么露骨的下流话。一个分神,满溢的唾液顺着他嘴角淌下来,滴在阿帕基腿上,被弄脏的羞耻感愈发煽动他的欲望。布加拉提看到他如此不堪的模样了吗。阿帕基偷偷抬眼,正对上那人目光。

「口水,流下来了呢。」布加拉提笑着拔出性器,用龟头蹭他嘴角,把更多黏糊糊的体液抹在他脸上。「你嘴里好舒服,和下面一样,又湿又热。好厉害啊,雷欧,你简直就像天生做这个的一样。」

阿帕基怀疑布加拉提想要他的命。这样淫猥的言语,从那人嘴里说出来却仿佛圣咏。布鲁诺·布加拉提,广受市民爱戴的黑帮,那不勒斯少女的梦中情人,谁能想到他会在阿帕基眼前露出这一面呢。

「雷欧·阿帕基……」被点到全名,阿帕基下意识挺直腰板。布加拉提抚着他的脸,仿佛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鸳鸯。

「雷欧,我真的好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再多喜欢我一点?」

他还能怎么回答呢。带着献上一切的觉悟,阿帕基吻了布加拉提的无名指。

【3】

登上撒丁岛的第一晚,布加拉提睡不着觉。

坠机后,他们挤进乌龟里,被乔鲁诺变出来的鱼拖着游了五万米才终于踏上陆地。作为渔夫的孩子,布加拉提比谁都清楚大海的危险。如果没有黄金体验,他们肯定全部葬身海底了。

反抗老板,背叛组织……这是一条几乎注定失败的路。福葛没有跟来是对的,他甚至希望其他人也留在岸上。但和他一样,每个人都是凭自身的意志上船,成为反叛者的。布加拉提不觉得自己有资格阻止任何人。

可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决定,他们本可以留在那不勒斯,过着相对平稳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遍体鳞伤地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

手腕隐隐作痛。昨天阿帕基拿着断手从庞贝回来时,布加拉提还叮嘱他不要用自损的方式作战,没想到今天就自食其言。布加拉提觉得这两天见了一辈子分量的断手:阿帕基的、乔鲁诺的、他自己的……还有特里休的。幸运的是,被攻击催化了特里休替身的觉醒。尽管本体丝毫没有实战经验,辣妹却仿佛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做。多亏了她和及时赶到的乔鲁诺,他们才能从老板手里全身而退,离开圣乔治马焦雷,来到撒丁岛。

接连两天没合眼,每个人都精疲力尽了。布加拉提在奥而比亚挑了家旅馆住下,让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再去翡翠海岸找特里休母亲拍照的地方。现在不是旺季,空房间很多,然而老板的人随时可能追来,还是合宿更安全。他看着另一张床上的阿帕基,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长发在他脑后散开,被月色映得微微发亮,仿佛圣像画里的光环。

布加拉提的身体疲惫不堪,大脑却拒绝入眠。它不断播放着圣乔治岛的画面:特里休的手,和老板的战斗,还有码头上阿帕基说的话——

反正我本来就是没有容身之处的人……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感到安心。

胸中传来一阵不属于伤口的疼痛。这个人,是因为自己才上船的。

招募阿帕基时布加拉提就明白,不论说得多好听,自己都是在利用他。把那个人拉入黑帮的世界,给他一个安身之所,是为了利用前警察的能力和经验,在组织里获得更高的地位,接近老板。福葛和米斯达也是因此被选中的,然而他们有自己的目标。阿帕基却像纳兰迦一样,将布加拉提视为追随的对象,把一个早就脏了双手的黑帮分子当做英雄。

抬手遮住眼睛,布加拉提叹了口气。

「…布加拉提?」阿帕基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抱歉,吵醒你了?」

「不,还没睡。」他听上去马上就要睡着了,咬字都有些不清楚。「…你还好吗。」

「没事,只是失眠。」

没有回应。布加拉提以为阿帕基睡了,却忽地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抬眼发现他在床上挪出了一人宽的位置。

「过来吧。」

两张床之间只有一条窄窄的过道。布加拉提撑起身,一步就到了阿帕基床上。

阿帕基伸手抱住他,把头埋在他颈窝。「别想那么多了,你脑子好吵。」

他的头发蹭着布加拉提脸颊,痒痒的。布加拉提忍不住扬起嘴角。「你会读心术吗?」

「会读你。」阿帕基转过头,亲吻他颈侧。「你怀疑不该让我们跟来,对吧。」

布加拉提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阿帕基哼了一声,仿佛答案过于简单,他不屑于回答。

布加拉提不服气。明明这人之前连自己喜欢他都看不出来!然而阿帕基嘴唇的触感太舒服,被他沿着颈动脉亲到锁骨,布加拉提就失去了争辩的意愿。放松下来,他才发觉身体之前是紧绷的。现在他搂着阿帕基的腰,被他的体温环绕,连廉价旅馆的床垫都变得柔软起来。他们彼此拥抱着,不一会儿就共赴梦乡。

第二天,他们沿着海岸线寻找拍摄照片的地方。翡翠海岸绵延二十公里,周边都是豪华度假村。特里休母亲提到的狐狸湾曾是邦德电影取景地,来访的名流富豪络绎不绝。有钱人云集的地方安保也严,查起来并不容易,找了一天一无所获。晚上他们用航空史密斯在附近找了间尚有空房的酒店,从金色拉链中穿墙而入。

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几个少年都很兴奋。阿帕基在训他们,叫他们小点声不要惹人注意。布加拉提在墙上又开了一道拉链,发现隔壁是可以住四个人的家庭套房,让他们赶紧过去。

米斯达强烈抗议。「怎么能四个人一起住,多不吉利!」他看了下目前所在的屋子,是蜜月套房的客厅。「我可以睡这里沙发。」

布加拉提和阿帕基对视了一秒。

「明天是四月四号。」阿帕基说,「需要四个人住一起才能抵消厄运,你不会不知道吧。」

「还有这种事?」米斯达挠了挠头上的帽子,「那你们怎么办?」

「没关系,可以把乌龟留给他们。」特里休善解人意地说。

「那才三个啊!」

「再加上这个。」乔鲁诺说,手上拿着他刚用酒店电话变的青蛙。

「好了,这样就两边都安全了。谢谢你,乔鲁诺。」布加拉提接过青蛙,「你们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搜寻呢。」

互相道过晚安,等四人穿过墙壁后,他长吁一口气,合上拉链。

阿帕基嫌恶地看了眼他手里的青蛙,默默打开窗户。「放生后记得把手洗干净。」

布加拉提忍不住笑。「怎么,你是想说我今晚会对你出手吗?」

阿帕基一下子红了脸。「…摸完那种东西本来就该洗手吧!」

布加拉提把青蛙放到窗外。「你应该谢谢乔鲁诺,否则米斯达今晚就睡这里了。」

「…多管闲事的小鬼。」阿帕基嘟囔着,侧眼看向布加拉提。「现在两个新人都知道了……你介意吗?」

乔鲁诺和特里休都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人,看出自己和阿帕基的关系也不奇怪。倒是对纳兰迦米斯达解释起来有点麻烦——然而那都是之后的事了,现在他只想抱一抱阿帕基。

「我比较介意摸了下青蛙就被你嫌弃这件事。」

布加拉提故意伸出摸过青蛙的手。阿帕基叹了口气,但还是和他十指相扣。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幼稚。」

「以前你也没看出来我喜欢你。」

阿帕基的脸又红了。逗弄他实在有趣,布加拉提坏心眼地想,借着相握的手把他拉过来接吻。

他们从简单的浅啄开始,然后逐渐升温,直到彼此气息都有些不稳。阿帕基的唇妆被蹭花了,嘴角还残存水光。布加拉提感觉一道热流涌向下体。

「我想要你。」

阿帕基明显情动,却闭上眼,用听起来十分克制的声音说,「…我们先去洗手。」

布加拉提笑得把脸埋进他肩窝。爱干净的都市男孩,他想。他会享受弄脏他的过程的。

布加拉提喜欢阿帕基在床上的样子。平常神情淡漠,散发着拒人千里气息的男人,此时只要一个吻就乖顺得像羔羊。他自觉并不是支配欲很强的人,但面对阿帕基,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全方位占有他。这欲望有时过于强烈,连他自己都害怕,阿帕基却仿佛浑然不觉。

大概他还是不明白自己在布加拉提心里的位置。如果心脏真能传情达意就好了,布加拉提想。钢链手指可以简简单单亮出他的真心,可那不过是一团跳动的肌肉,并不能代他说话。他像父亲一样不善言辞,有太多想说却无从开口。

比如现在,那人胸前绑带散开了,原本就松垮的黑色外套几乎半褪,露出大片白皙肌肤,像一只张开的蚌,用硬壳下的软肉诱惑着布加拉提。阿帕基信任他,在他面前卸下防备。布加拉提想感谢上帝,又想将他拆吃入腹。蛮横的性欲和温软的柔情同时在胸腔涌动。这是爱吗?布加拉提不清楚,他只知道没人像阿帕基一样让他失控。这情感凶猛缠绵,像焦虑又像欢愉。他想问阿帕基是不是也这样,却不知从哪问起。自己都说不明白的东西,要怎么让阿帕基讲给他听呢。

于是他不说话,用舌头去做更擅长的事。阿帕基全身色素淡薄,连乳首都是浅色的,被他揉过舔过才会充血变红。布加拉提喜欢这具身体因他而产生的一切变化。被他吮吸着胸口,阿帕基的呼吸逐渐加快,布加拉提伸手摸他下面,阴茎半勃,前端已经湿了。和之前做这事的时候一样,阿帕基的身体急切地渴求他,无意识地迎合着布加拉提一举一动。是因为他天生敏感,还是因为他也很喜欢布加拉提?

这念头让他心尖发痒,像被雏鸟幼羽在胸口划过。他套弄了阿帕基两下,隔着裤子按揉他会阴,满意地听到他发出短促低吟。也许是因为害羞,也许是顾忌到同住在据点的其他人,阿帕基总是尽量不发出声音。然而现在他们在度假村的豪华酒店里,布加拉提亲自见识了这里的墙有多厚。他放开已经发肿的深粉色乳尖,撑起身去吻阿帕基耳垂。

「雷欧,这里隔音很好,你可以叫得大声一点。」

阿帕基低声骂了句脏话,以被压着的姿势艰难地试图脱裤子。虽然床头灯光昏暗,布加拉提还是看到他耳朵红了。这是他的狮子,骄傲而纯情,愿意为他收起利爪,露出脆弱的腹部。他跪坐在床上,给他空间脱衣,顺便褪下自己身上已经发皱的西装。

明天需要找个熨斗,布加拉提心不在焉地想,却注意到阿帕基的动作忽然僵住,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顺着阿帕基的视线,他往下看去——哦。

「我不知道你伤得这么重。」

阿帕基坐起身,缓慢地靠近他,眼睛盯着他肩膀到胸前的粉痕。

那是和老板对战时留下的伤。多亏辣妹的能力,突然变软的地面让他避开了一记可能致命的重拳,却没躲过斜后方的袭击。当时他用钢链手指做了紧急处理,乔鲁诺赶来后,又用黄金体验帮他促进伤口愈合,现已基本无碍了,只是刚长好的新肉颜色不一样,暴露了受伤的位置。

「没什么,快痊愈了。」布加拉提摸了摸那道痕迹,隐隐还有些钝痛,但这点程度对黑帮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阿帕基不说话,拧着眉凑过来观察伤口。「我不该让你独自上塔。」

布加拉提戳开他快贴到自己胸前的脸。「上塔是我的决定,你不让也没用。而且我不是独自一人,特里休帮了大忙。」

阿帕基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布加拉提猜他又在懊恼自己的替身不适合战斗,于是捧起他脸颊,吻平他紧蹙的眉心。

「明天,或者后天,等我们找到照相地点,忧郁蓝调就能回放出老板的真实身份,你是我们决胜的王牌。」他拢起阿帕基散乱的长发,让两人额头相抵。 「所以,今晚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

他本想让气氛轻松一些,阿帕基却愈发严肃起来。「有。」他说,伸手握住布加拉提双臂,温和但坚决地把他按倒在床上。「今晚你不要动了,会扯到伤口。」

「可是雷欧,我想要你。」布加拉提委婉提醒。两人现在赤身裸体,彼此的欲望一览无遗。

「我知道。」阿帕基说,「你躺着就好。」

难得他露出主导的气势,布加拉提实在有些好奇。阿帕基总是把主动权交给他,无论布加拉提做什么他都配合。然而他也想看看阿帕基想要什么,想被这个人贪求索取。

从床头抽屉里翻出一瓶润滑液,阿帕基一点点用手指为他自己扩张。从布加拉提的角度,恰好能看见他的后穴被三根手指撑开,一圈粉肉被进出的手指带得微微外翻,溢出的润滑液顺着他腿根流下来。阿帕基做得很专心,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模样有多色情。这很符合他一贯作风。经过上次的表白,布加拉提终于发现,阿帕基不仅对他自己极度缺乏客观认知,还十分顽固不化,他费了好大劲才让阿帕基相信自己喜欢他。布加拉提不禁有点生气,为什么这个人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好呢。

带着点恶作剧的心态,他用拇指揩起阿帕基腿根的润滑液,蹭着他指缝插进那个翕动的穴口。银发男人低喘一声,抽回手指。「你躺着……让我来。」

布加拉提无辜眨眼。「我躺着呢。」

阿帕基嘴唇一撇,露出不高兴的神情,可是没了暗色唇妆加持,看上去并不凶,反而让人想亲亲他。像是看穿了布加拉提的念头,下一秒阿帕基就气势汹汹地跨坐在他身上。布加拉提的性器被他扶着,对准穴口,一寸寸吞咽下去。他的里面又热又紧,布加拉提忍不住呻吟出声。这里隔音很好。他提醒自己,伸手握住阿帕基的腰。「雷欧。」他唤他的名字,把所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都注入到那几个音节里去。

「布鲁诺……」阿帕基撑着自身的重量,小心不让他胸口受力,慢慢地上下动作起来。「…这样,可以吗?疼的话…要告诉我……」

肉体交合的快感让他头脑发昏。伤口并不疼,却感觉像被人握紧了心脏。黑帮的世界九死一生,布加拉提早就习惯了受伤,习惯了疼痛。可是阿帕基不一样,他是在光明中长大的人,佯作冷漠的外表也掩盖不住他内心的温柔。除了父母,没有人对布加拉提这样好过。他自私地想要占有这份善意,如同在暴风雨中占有一方宁静的海湾。

但这是爱吗?布加拉提再一次自问。像他这样的黑帮,也可以说出「爱」这个词吗?

「布鲁诺?」阿帕基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布加拉提点点头,驱散脑子里嘈杂的念头。这不是此时的他们该考虑的事,更何况爱并不一定恒久,他的父母也曾经相爱,最后还是要分开。现在,阿帕基选择留在他身边,这就足够了。

「别管伤口了,」他说,用手臂撑起上身。「雷欧,吻我。」

阿帕基眼里闪过他不知道名字的感情。布加拉提看着那双眼睛在自己视野中放大,感受到那人温热的鼻息,然后他们接吻,仿佛彼此是真空中唯一的氧源。

那时他还不知道,雷欧·阿帕基会在一天后停止呼吸。

【4】

阿帕基在疼痛中醒来。

他躺在白色的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管子和贴片,一架显示着各种数字的仪器在床头哔哔作响。

这里是医院。不甚清醒的大脑尽职地提醒道。

他费力想抬起身,却只离开了枕头一两厘米。屋里放着更多的医疗器械,墙上贴着一张宣传海报,字看不清楚,但他认识背景图片上的景色——翡翠海岸。这里是撒丁岛。

记忆打开阀门般涌上来:他们终于找到了照相地点,回放老板真面目时,在附近玩耍的小鬼把球踢上了树枝,他过去拿球,让那些孩子赶紧离开,然后……

他记得自己被什么推了一下,身体随即不受控制地瘫在地上,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他看不见东西,隐约似乎听到有人叫嚷的声音,然后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巨痛————

「啊,您醒了。」

一位护士推门进来,见他睁着眼,快速赶到床边。阿帕基看着她熟练地操作仪器,记录数据。

「感觉如何,能听到我说话吗?两天前您遭遇了一点意外,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感到疼痛或晕眩请告诉我。」

阿帕基张了张嘴,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音。「水……」他哑着嗓子道。护士为他接了一点,小心调整病床角度后,把纸杯贴到唇边。「慢一点,不要喝太多。」

太久没像儿时一样被人照顾过了,羞耻感和钝痛一起在胸腔内灼烧。阿帕基大口咽下杯里的水,清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流下去,总算减轻几分痛楚。

「我的…同伴……」

护士放下纸杯,翻了翻床边的资料本。「您是被一位…罗伯特·金凯德先生送来的。对方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如果您需要打电话,可以把号码告诉我。」

阿帕基皱起脸。他听过这名字,是米斯达喜欢的演员在他喜欢的电影里的角色。

「住院的…只有…我一个?」

护士疑惑地点了点头。「当天不是我值班,但被这位先生送来急诊的只有您一位。」

米斯达没事,和他一起的乔鲁诺应该也没事。至于其他人,既然没和他一起进急诊,受的伤应该不重……或者,是因为已经没有救治的必要了。

不,不会的。米斯达和乔鲁诺赶到了,不论谁受了什么伤,黄金体验都能治好……那他现在为什么在医院呢?

阿帕基闭上眼,努力回想失去意识前发生了什么,却一无所获。布加拉提的手机在威尼斯摔坏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他没法联系他们,只能在这里等待。

谢过护士,他讨了些止痛药,很快又沉沉睡去。

恢复意识后第四天,阿帕基总算被允许下地走动。当他扶着输液架,准备去走廊透透气时,房门忽然被嘭地推开,飞进来一团橘色人影。

「阿——帕——基———」

眼看就要被来客扑倒,他本能地叫出替身,一把揪住亢奋过头的小鬼。

阿帕基本想骂纳兰迦没常识,让他不要在医院大吼大叫。然而被拽住的纳兰迦兴致丝毫不减,欢呼一声扎进替身怀里。

「忧郁蓝调也没事!太好了!」

「是啊是啊,」第二个进门的是米斯达,边说边比划着,性感手枪们吵吵闹闹地跟在他身后。「之前胸口那~么大一个窟窿,吓死人了!」

紧接着,乔鲁诺和特里休一起走进来,分别拿着鲜花和点心水果。

「…幸好辣妹反应快,否则黄金体验也没法修复那么重的伤……」

阿帕基怔怔看着热闹起来的病房,心脏却仿佛突然被人攥紧。

「……布加拉提在哪?」

所有人一下子安静下来,阿帕基甚至觉得自己能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

特里休第一个打破沉默。「放心吧,他没事,只是受了点伤,还在休养。」

「对对,不用担心,迪亚波罗已经被我们打败了!」

「嘿嘿嘿,阿帕基,你还不知道吧,布加拉提说让乔鲁诺当新老板,果然是个lucky boy!现在我也是干部了!」

「…………」

让他们吵得头晕,阿帕基握着输液架的手晃了一下,很快被人扶稳。低头一看,是乔鲁诺。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是新老板?」

他心里烦躁,简单的问句也仿佛咬牙切齿。乔鲁诺缩了缩头,难得地露出孩子气。「这个……说来话长。」

「我又不忙。」阿帕基拨开他的手,撑着输液架回到床边坐好。「说。」

于是乔鲁诺从翡翠海岸那天说起,伴着其他人七嘴八舌的插话,阿帕基终于弄清了事情经过——当前任老板假扮成小孩接近他时,特里休感应到了她「父亲」的灵魂,用替身推开阿帕基,导致他的身体变得极度柔软,甚至无法站立。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忧郁蓝调刚完成回放就被一拳打穿胸膛时,阿帕基本体并没受到不可挽回的致命伤。和替身共感的痛觉使他陷入休克,呼吸骤停,内脏组织也遭受大面积钝挫伤,但在同伴的努力下,一路撑到了急救室。把他送进医院后,其他人收到盟友消息,赶赴罗马。在追夺一个什么箭的过程中,布加拉提受了伤,而乔鲁诺拿到箭头,用进化后的替身打败了迪亚波罗。

「…所以说,乔鲁诺现在的替身是无敌的。」米斯达双手抱胸,像军师一样点评道,「新老板上任每天要被暗杀好几次,换成别人太危险了。」

阿帕基转向乔鲁诺。「这是真的?」

金发男孩点点头。「黄金体验镇魂曲的能力我还不太会用,但它已经阻止了几次替身攻击。」

「别得意忘形了,能杀人的可不止是替身。」阿帕基习惯性训道,语气却温和不少。布加拉提没事,这群小鬼也没事。他们这些背叛者,竟然还都活着。

「所以布加拉提还在住院吗?你们全都跑过来,有人袭击他怎么办?」

刹那间,乔鲁诺又露出犹豫的神色。阿帕基刚放下的心立刻悬了起来。不可能,他们不可能一起骗他。

「给我说实话,布加拉提出事了吗?」

「…他没事,不信你自己问他。」乔鲁诺从口袋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递给阿帕基。

接过手机,阿帕基小心把它举到耳边。响了两声后,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乔鲁诺,你见到他了吗?」

「布鲁诺,是我。」

他没想到自己会脱口叫出那人名字,还当着所有人的面,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这确实是布加拉提。他的布加拉提还活着。

「……阿帕基。」隔着电波,布加拉提的呼唤像一声叹息。「你还好吗?」

「我没事,医生说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倒是你,他们说你受了伤,严重吗?你现在独自在医院?有没有危险?」

「……」又是几秒的沉默,是手机的延时么,然后他听到布加拉提的回复。「我的伤不重,已经快好了,现在有福葛陪着,不用担心。你专心照顾好自己,我……过段时间去看你。」

「没准是我先出院呢。」阿帕基笑道。

「不……我已经出院了,只是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你安心养伤,不要提前出院,纳兰迦会留在那里陪你。」

这是在给他找保姆还是让他当保姆。阿帕基看了一眼正缠着特里休让她把椅子变软的少年,嘴角不由地扬起来。「我知道了。」

电话背景里,他听到有人在找布加拉提先生。

「我得走了。」布加拉提说,却仿佛还有别的话要讲。欲言又止的沉寂中,阿帕基感到心跳逐渐加速。

「……我爱你,雷欧。」

「………」

还没来得及回应,电话就被挂断了。阿帕基呆举着手机坐在床沿,像一尊凝固的石像。

他甚至没明白布加拉提为什么喜欢他,现在他竟然说……爱。在阿帕基的记忆里,布加拉提只在说起他父母时用过这词——他们相爱过,但在他七岁时离婚了。

是因为这样,他的告白才听起来如此悲伤吗?

「…你还好么?」乔鲁诺低声问。

阿帕基皱起眉,这小鬼绝对知道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布加拉提对你说了什么?」

早熟少年接过手机,低头放进口袋,错开阿帕基的视线。「他说…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做好之后才能来见你。」是错觉吗,乔鲁诺的神色竟有几分怜悯。「具体什么事,应该让他自己和你说。」

阿帕基瞪了他一会儿,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好吧,如果这是布加拉提的意思,他愿意等。

探视时间结束后,其他人在护士催促下道别离开。纳兰迦幼猫一样蜷在床上,已经睡着了。阿帕基给他盖上被子,扶着输液架走出病房。

走廊里很安静,他来来回回踱步,今天新得到的消息在脑子里转个不停。即使打败了老板,未来仍有许多困难。阿帕基思索着如何处理内斗,防范其他帮派袭击,思绪却总是绕回到布加拉提身上。

他喜欢布加拉提太久了,久到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一片污浊的人生里,那人是最干净亮眼的白,阿帕基想不出有谁能接近布加拉提而不被吸引。布加拉提对所有人都很好,这已经足够。他知道自己没资格成为更特殊的那一个。

然而最近这两个月间,他们接吻、上床、背叛组织、跑遍意大利……布加拉提还说喜欢他。比高速列车还快的进展速度令阿帕基头晕眼花。他究竟有什么能给布加拉提的呢?连最后的决战都没能参加,像废物一样被送进医院,平白给人添许多麻烦。布加拉提却对着这样的他说「我爱你」。

叹了口气,阿帕基等着布加拉提来找他的那一天。

等了将近一周,他不仅陪纳兰迦玩遍了带来的桌面游戏,还辅导他做完了两本练习题。纳兰迦说他准备回去上学了,乔鲁诺会帮他安排入学手续。因为落下的课太多,需要从初一开始读,米斯达开玩笑说外表倒是正合适。

「他瞎说!」纳兰迦抱怨道,「别的学生比我小那么多,我可不想天天被小屁孩围着。」

阿帕基伸手去揉他脑袋。「到时你就知道我什么感受了。」

纳兰迦气鼓鼓推开他的手,整理好被弄歪的发带。「你还有布加拉提呢,他和你一样大。」

阿帕基笑了笑,拍拍他乱翘的头发。「你说得对。」他还有布加拉提。

分别十几天,他发觉自己意外地平静。可能是因为知道其他人都没事——纳兰迦每天都收到福葛的短信——也可能是因为他终于有机会理清自己的感情。

在布加拉提身边时,阿帕基心里的两道声音总是吵得不可开交。一个声音尖叫着让他靠近、再靠近布加拉提一点,而另一个则警告他躲远些,在他又把事情搞砸之前。

而现在,躺在撒丁岛的病房里,耳畔回响着那人语调悲伤的告白,阿帕基开始认真思考:布加拉提究竟想要什么呢?

  『雷欧,我喜欢你。』   『我什么时候都很需要你。』   『我真的好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再多喜欢我一点?』   『我爱你,雷欧。』

也许布加拉提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也许阿帕基本身就已经足够好了。

离出院还有两天的时候,布加拉提终于出现在病房门口。纳兰迦去买东西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久别重逢,他们四目相视,谁也没有说话,仿佛都忘记了如何言语。

「布鲁诺。」阿帕基终于打破沉默。和在电话里一样,他无意识地用了那人的名字。以后或许可以有意识地用,毕竟他们已经相爱了,不是么。

布加拉提走进来,动作有几分僵硬。阿帕基仔细观察,发现他比先前瘦了些,气色也不好。是因为受伤吗?阿帕基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他拢了拢几天没梳的头发,看了眼被纳兰迦堆满东西的椅子,不好意思地在床上挪出块地方。

「你终于来了。」

布加拉提没有坐下,笔直地站在床边,漂亮的眉毛拧在一起。

「对不起。」

阿帕基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道歉?」

布加拉提垂下眼。「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在那之前没有办法见你,所以现在才来。对不起。」

阿帕基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没关系的,先坐下吧。」

被他拉着,布加拉提坐在床沿,身体却依然僵直。阿帕基见过他这样。每当波尔波的指令与布加拉提的良心相悖时,他回来就会露出这副样子。

他在愧疚。难道仅仅是因为探望来迟了吗?

「布鲁诺,」阿帕基轻声唤他。「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布加拉提咬住嘴唇。阿帕基发现那里有一块血痂。

「……我把你在警局的档案全部消除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受贿和被开除的档案,全都消掉了。」布加拉提重复道。「其它涉及到你的文件也做了修改。警校的记录还在,如果你想,可以用福葛准备的替换档案继续当警察。」

「等等,你要我……去当卧底?」阿帕基开始怀疑自己其实还没睡醒。

布加拉提摇了摇头。「不,我是说你可以离开黑帮,做任何想做的事。」

「为什么?」

布加拉提抽回被他握着的手,交叠放在膝上,压出深深的褶痕。「在威尼斯……上船之前,你说自己是被国家和社会所排斥的人,没有容身之所,对吧。」他吸了一口气,终于对上阿帕基的视线。「现在不一样了。」

「不是…等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这是在赶我走吗?为什么……因为我决战前掉了链子?」阿帕基忽然觉得委屈。他没亲眼看到忧郁蓝调被打穿,但隐隐作痛的内脏提醒他,如果当时没被辣妹推开,那片看似即将坠落的天空就是他最后的景色。

「我尽力了,布加拉提。我差点死在那里。」

「——我当然知道你差点死在那里!」

布加拉提的嗓子破音了。从没见过这个人如此失控,阿帕基手足无措,睁大眼睛看着他。

「那时你连呼吸都没有!特里休边哭边做心肺复苏,差点也被绯红之王击中……要不是纳兰迦发现二氧化碳异常,让航空史密斯赶去支援,我………」说到最后,布加拉提哽咽起来。

「别、别难过,我这不是没事嘛……」阿帕基笨拙地安抚道,伸手去环布加拉提的肩,却被他拦下。

「不,我不是难过,阿帕基,一切都是我决策失误造成的。作为队长,这是我的失职,我必须承担责任。」阿帕基张嘴想反驳,但布加拉提举起手,示意让他说完。「是我招募你进组织的。我知道你需要我的帮助,对我有依赖,所以一直在利用这一点。在那个码头上,你说,只有和我在一起时才感到安心……这是不对的,雷欧。我不能因为这个理由把你留在身边。」

阳光从病房窗口斜映进来,光影遮蔽了布加拉提的表情。这场景太不真实,阿帕基感觉像在做梦,头脑却过分清醒。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脑中讥笑:谁会把你这样的累赘留在身边呢?只有善良的、好心的布加拉提,赶走流浪狗时也会给一块骨头。

阿帕基攥紧双手,让指甲陷进掌心。

「可是你……你说你爱我。」

布加拉提笑了,唇角弧度和他告白时的语气一样悲伤。

「对,我爱你。所以我不能再自私下去了。」他低头看着他自己的手,手指微微曲起,像在摆弄隐形的绳索。「我父亲是渔民,没读过什么书,但他教过我,爱就是愿意松开网,让鱼回到大海。雷欧,我不能做你唯一安心的地方,你值得的远比这要多。我……我希望全世界都是你的安身之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帕基深吸了一口气。

——让鱼回到海里,渔夫就要饿肚子。

  『我什么时候都很需要你。』   『我不能因为这个理由把你留在身边。』

「我明白了。」阿帕基从床上撑起身,再一次握住布加拉提的手。「如果我给你一个更好的理由,你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吗?」

像是完全没料到他的回答,布加拉提怔了一会儿,哑着嗓子道,「你说。」

阿帕基捏了捏他的手,把脸凑到他肩窝,像告诉他秘密一样耳语道——「我不是鱼啊。」

他确实需要布加拉提的帮助,也依恋他的正直和善良,可他不是被布加拉提网住的鱼,布加拉提也不是手握他命运的渔夫。无论是接受贿赂,加入黑帮,还是踏上那条船,正式成为背叛者,都是阿帕基自己的决定。即使死在撒丁岛,他也不后悔遇见布加拉提,但那并不是为他而死。

「如果我们彼此需要,就不是渔夫和鱼。」不知不觉中,他们的手指已经扣在一起。「布鲁诺·布加拉提,我想以人类的身份爱你,做让你安心的伴侣,和你一起面对这个世界。你愿意吗?」

…………

纳兰迦买零食回来时,病房的门敞开着,原本散落满屋的杂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阿帕基坐在床上,衣服从病号服换成了之前让纳兰迦买的常服,原本披散的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侧面还编了条辫子。纳兰迦刚习惯他素颜的样子,现在又上了妆,整个人看起来大不一样。

布加拉提坐在椅子上,还是他平常的打扮,却又微妙有哪里不同。上次见面时,他说不能陪大家一起来撒丁岛,和福葛两个人神神秘秘不知道要做什么。那时他看起来很累,心情低沉,不肯好好疗伤,连嘴唇上的小伤口都养不好。现在……纳兰迦眯眼仔细看,痕迹依然在,嘴唇好像还…变厚了?可是布加拉提精神很好的样子,眼睛亮亮的,眉梢嘴角都噙着笑。

「纳兰迦,你总算回来了。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我们今天走。」

「诶?不是后天出院吗?」

「有人等不及了。」阿帕基笑道。

布加拉提咳了一声,拿起床边的行李。「没落下东西的话,现在就去机场吧。」

「回那不勒斯?」

「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