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Good Morning, Morioh(早安,杜王町)

天气好得出奇。晴空万里,温度适宜,不冷也不热,天光也不刺眼,承太郎能感觉到港口吹来的徐徐海风。 杜王町是一个很小的城镇,宁静而不张扬。它拥有一个中心商务区,一条商业街,其余大部分都是独栋房屋,与他目前称之为家的美国社区很像。杜王町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处处都很精致:建筑结构合理,质量优良的石砖巧妙地镶嵌在镇中广场上,并且相当干净。显然这个小镇的人们都非常热爱家乡。 在他身旁,徐伦环顾四周,没有什么新奇感。杜王町和他们家那边有点类似,所以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没见过的新鲜事物。她抓着父亲的手,头扭来扭去,寻找着能引起她注意力的东西。 承太郎埋首于另一只手上展开的地图,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男孩。两人相撞,承太郎的肌肉像一面坚硬厚实的墙,微丝未动,而那个可怜的小男生被撞得向后一个踉跄,书包里的东西都飞出来了。眨眼间白金之星出现,抓住所有东西物归原位。承太郎放下报纸,低头往下看。这个男生个子太小了,绝对是特别矮小的那种,要不是因为他穿着高中制服(看起来像是一年生),承太郎可能会以为他是一个还没进到发育期的初中生。他身上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承太郎一时也说不清。 “抱歉,我没专心看前面。”承太郎说。 男孩看起来很困惑,“我明明看到我的东西飞起来了……”这个声音让承太郎回忆起来,没错,他认识这个人——广濑康一,他在光芒裂缝中遇到的许多人之一。承太郎一开始没认出来,部分原因是发型不一样,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不同。他认识的康一看起来可不像小老鼠似的,并不是说他认为康一应该看起来粗野刻薄,而是承太郎已经习惯了康一看起来更自信、不那么胆小的样子,他是一个不喜欢冲突,但也绝不会退缩的人。 承太郎记得那个孩子提到过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这一定就是那次相遇了。“事实上,我刚来杜王町,你能帮我个忙吗?”不等回答,他继续说。“你知道这附近,有姓东方的人家吗?” “对,对不起。”康一摇摇头说。啊,所以说他现在还没遇到过东方家的人。承太郎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询问一个记下的地址,这应该是东方宅的具体地址。康一露出喜色,为他指了一辆可以送他过去的巴士。 这时,徐伦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看到附近的一个人工池塘,她眼睛一亮,松开了承太郎的手。“爸爸,我要去那个池塘那儿!我看到里面有只乌龟!”承太郎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已经啪嗒啪嗒地,踏着石砖,奔向几英尺外的小喷泉了。 谢谢你小祖宗。承太郎无奈地想。不用问了,你知道你热爱水生物的爸特别想看乌龟,真的。 “这是您女儿吗,先生?她真可爱。”康一边说边从承太郎手中接过地图,他的手指放到了上面。“嗯,巴士会把您送到这里,而您要去的地方在……这里。”他的手指移动到目的地。“要去这里并不难,杜王町地形不怎么复杂,需要我为您写下路线说明吗?” 承太郎想开口回答,但是被四个不良少年打断了,他们大概是高三的学生,故意撞到康一找茬,要他对他们放尊重点,但明明自己才是嚣张的那伙。 真差劲。承太郎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人们称他为不良?跟这帮家伙比起来,他简直就是个优等生。这伙人继续走到池塘边,开始骚扰另一个一年级的高中生。 尽管不需要,承太郎还是又看了眼笔记本,打开的那页上别着一枚回形针,上面夹着一张照片。他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那个孤身一人的男生,然后又看了看照片。就是他。承太郎想。明亮的蓝眼睛中带着一点紫罗兰色,制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的衬衫,胸口两侧都别着大大的装饰扣,最重要的是,他顶着精心打理过的飞机头发型——不可能被错认的东方仗助。 四个不良在质问仗助,而仗助看起来似乎对他们毕恭毕敬。太不应该了,承太郎想,这不是他认识的仗助。他们进行了一些无意义的对话,让承太郎看着都难受。承太郎隐约记得仗助害怕爬行类动物,而在他抓住机会接近喷泉里的乌龟试图克服恐惧时,其他人却为此嘲笑他。承太郎完全无法理解,孤身一人站在喷泉边,明显在想克服一种无伤大雅的恐惧罢了,你们还想对他做什么呢?突然,不良首领扇了仗助一巴掌,然后从池塘里抓起乌龟朝地上摔去,它与地面相撞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龟壳腹甲破裂,露出下面的肉,乌龟翻倒在地,无助地扭动,鲜血从碎甲刺穿身体的地方流了出来。 它肯定会死的。 这些得意洋洋的不良少年向仗助索要钱财。承太郎不由失望地转过脸去,这并不是他期待的和东方仗助初次见面的样子。乌龟被摔成那样,而他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承太郎清楚仗助是真的有爬虫恐惧症,但也知道他不至于看到爬虫类就吓到动弹不得。他认识的东方仗助是不会接受这样的侮辱的,他认识的东方仗助不会让小混混霸凌自己,他认识的东方仗助是一个善良、温柔,坚决反对残忍行为的人——虽然有时他也很暴力。 “真是够了。”承太郎平静地喃喃自语。仗助鞠了一躬,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那些不良,并心甘情愿地把钱包交给他们,他甚至开始听从命令解起制服上的扣子。“看来他得好好学学自己应当成为什么样的人。” “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叫你JoJo吧!”其中一个嘲笑道。 承太郎皱起了眉头,甚至连Dio在念JoJo这个名字的时候,态度都比这些小丑更为尊敬。 “嘿!”一个新声音喊道,承太郎心下一沉。徐伦站在喷泉边上,用手指着那些不良。“离他远点,你们这帮混蛋!你怎么敢伤害那只乌龟!?” “嗯?啥?”不良头目问道,转向一个同伴。“喂,你英语比我好,她说什么了?” “她让我们离他远点。还有,你扔了那只傻逼乌龟,她很生气。” 罪魁祸首突然大笑起来。“啊哈!真的吗?一个美国小丫头要教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康一拉了拉承太郎的袖子,“先生,您的女儿……!” 糟了,情况不妙。徐伦看起来已经准备好和那些男生打架了,她可能要动手。没错,她是一个替身使者,没错,俗话说只有替身使者才能打败替身使者,但是徐伦(和她的替身)还只是孩子。自从幼儿园之后,她就再也没用替身和其他人打过架。打倒三个幼儿园小男孩和打倒四个高三男生是不同的,后者可能整天把殴打小朋友视为爱好。 “嘿,小丫头,”领头的不良用缓慢的、磕磕巴巴的英语说。“就为这点事儿,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吗?首先,我们要在这里痛扁JoJo,把他那丑陋的原子小金刚头剃光!然后我们要打你的屁股!你现在在日本,你妈妈没教过你应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日本女孩吗?看来你得好好学学什么叫尊重!” “喂,前辈。”仗助插嘴道。他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同了,不再带着那种讨好某个咄咄逼人的高年级学长、那种尴尬而紧张的微笑,现在他严厉、严肃,表面下暗藏怒火,只差一秒就要沸腾了。“你们经常会威胁来这里度假的无辜小女孩吗?” 不良们转过身来。 “更重要的是,你刚说我这颗头怎样!?”仗助收拳,承太郎可以看到另一个拳影覆盖在上面——肌肉发达、粉银相间,是替身的手臂。也许,在另一条时间线上,承太郎看到了会很惊讶,但是在这条时间线上,他早就期待着看到它了。当仗助打断了不良头目的鼻子,并用替身力量恢复了他时……不过哪里复原得不太对,小混混的鼻子向上扭曲翻起,声音听起来像是鼻音,承太郎好奇这种状态是否会一直持续下去。不良头目痛苦地扭动身体,仗助轻轻用双手拿起乌龟,把它放到池塘里,怜爱地看着它滑进水里,然后回头看着那些混蛋,狂怒道:“都是因为你的关系,害我摸了不想摸的乌龟……你要怎么赔我啊!?” 不良们尖叫着抱头鼠窜。 康一看起来困惑得不行。承太郎记得自己曾被告知,康一还有杜王町的许多替身使者都不是“天生的”,他们不像典明、徐伦或波鲁纳雷夫那样生来就有替身,也不像他、仗助和乔瑟夫那样于后天突然地出现。他们的替身是被某种箭激发的,乔鲁诺和护卫队的各位也提到了这样的事。承太郎并不是很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现在能看出,在此刻,广濑康一还不是一名替身使者。 “嘿,你没事吧?”仗助向徐伦问道,徐伦对他吐出舌头。他的英语比那个不良头目要好,但很显然,以他的水平,说话前要先思考一下怎么说,听到后也得先停下来在脑子里翻译一下。 “我一个人就能打趴他们!” 仗助对她笑了,“我相信你办得到,但那帮家伙不配被你打,所以就让我代劳吧。你是来观光的对吗?别因那些家伙留下对杜王町的坏印象。”当承太郎走近他们的时候,仗助愣住了,眼睛盯着他。在他旁边,乌龟又从池塘中爬了出来。 仗助放声尖叫。 ──────────────── 承太郎介绍自己的方式是,首先列举了他所知的关于东方仗助的所有情况:他的名字、出生的年份、他母亲的名字、四岁时曾因“不明疾病”高烧五十天,他父亲的名字是乔瑟夫·乔斯达……以及,只有一部分,无意中偏离了话题,埋汰了他外公一通——虽然乔瑟夫已经快八十岁了,开始认真地考虑如何在继承人之间分配乔斯达家族的财产——但承太郎讲的每句话都是他应得的,按照上天的安排,他有这个义务,一有机会就要把这些屁话都讲给他外公。 在讲完上述一切后,他才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仗助。 他差点忘了仗助不知道他是谁。 “这是我女儿,徐伦。”承太郎说着,轻轻地把徐伦向前推去。仗助看起来灵魂出窍了,承太郎并不怪他。“她听不太懂日语,所以请跟她说英语。”他转而换成英语,半跪在女儿身边,“徐伦,这是你舅爷爷仗助。跟他打个招呼。”(great uncle) “仗助舅舅好!”徐伦笑着向他伸出手。仗助握了上去,尽管看起来依然魂不守舍。她双手紧紧地握住他,使劲地上下摇晃着。“很高兴见到你!”(uncle 小朋友把great当形容词了) 承太郎对仗助说,他来这里是为了向他传达遗产相关事宜,基本上是这样,这的确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同时也要为SPW财团评估仗助的能力。还有第二个原因,在乔瑟夫试图用隐者之紫念照仗助时,拍出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照片。但是还有另一个原因,其他人都不清楚,无关仗助、无关乔瑟夫、无关SPW,没有任何人知道或可能知道,因为那个原因目前还不存在。 很快,承太郎就会发现自己被卷入一堆与替身相关的麻烦里,还有一个连环杀人犯之谜。他还没准备好,但可能根本没办法去做好准备。 仗助很有礼貌,过于礼貌了。他试图拒绝自己那份乔斯达遗产继承权,而且承太郎怀疑仗助正试图摆脱他,越快越好。他能够感同身受,在自己像仗助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想和乔斯达家族扯上任何关系。那时候,承太郎的世界只有他自己和他的母亲。毕竟,他为什么要关心一个生活在地球对面的外公呢?毕竟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乔瑟夫就没再来看过他。那时他并不相信乔瑟夫关心他,他以为乔瑟夫过来日本只是因为荷莉恳求他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假装自己没有混着一半日本血统的外孙,而替身的出现才是他来到十几岁的承太郎面前的唯一原因。 然后仗助呢,理论上来说他是乔瑟夫的儿子,却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读大学时,在一场短暂的风流过后生下了他,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父亲,哪怕在他还是个小孩子时,生病住院,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五十天,也没能见到过父亲。 (多年前,乔瑟夫也不知道仗助的存在,当时他正忙着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当然了,现在也忙着处理乔斯达家爆发的混乱——但是四岁大的仗助才不会在乎这些。) 这也是他们发现了仗助的原因:在研究替身病的时候,SPW的研究人员发现了他的病例,发现了其与荷莉身上病症惊人的相似,甚至它们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为了调查东方仗助,他们查出了他的母亲朋子,以及乔瑟夫。别无选择,乔瑟夫只能承认自己在去日本出差时搞了外遇。于是现在,承太郎来了,前来打破仗助美好而平静的生活。 所以是的,承太郎能理解,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完全理解。如果他在仗助这个年纪遇到自己,他也会希望自己离开。然而,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来这里是为了把仗助领进乔斯达家族的。这不是一项有趣的任务,但总得有人来做,就像他自己是如何在抗争中一步步被拖入其间的。承太郎抗拒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在开罗街头与Dio对峙时,才真正接受了自己作为乔斯达后代的身份——乔斯达的血脉是无法逃避的。承太郎吃了不少苦头才明白这一点,不久后仗助也会明白的。虽然过程糟糕,但最终,这才是对这孩子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仗助将会需要尽可能多的支援,不仅仅是在不久的将来,几年后,一些迫在眉睫的危机开始威胁世界,仗助被选中作为处理者的可能性非常大——乔斯达血统的相关数据不幸地预测出了这种趋势,而作为一名科学家,承太郎不得不认可这些数据。 一群女孩子的声音喊着仗助的名字,不下三名高中女生开始簇拥到他周围,承太郎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过去。他有点期待典明会出现,把仗助推下楼梯了。承太郎耐心耗尽,要求仗助告诉女孩们离开,她们可以稍后再继续关于他发型的无聊话题。 他犯错了。女孩们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几步。仗助盯着他,眼里充满了杀气。 他甚至没有批评仗助的头发!只是碰巧把“无聊”和“发型”放在了同一个句子里! 仗助转过身来,召唤出替身,一心要把他新鲜出炉的大外甥承太郎打爆。承太郎试图先下手为强,白金之星一拳殴在仗助脸上。一不小心打得比预想中要重,鲜血从仗助嘴边淌下来。 又犯错了。但这次的问题是他打得还不够狠。 仗助第一次充分展现出替身的实力,高喊着“嘟啦啦啦啦!”发起一串猛烈的攻击。已经有一段时间,白金之星都没像这样不得不抵御如此强力的进攻了,随着一记上勾拳,仗助的替身击破了白金之星的防守,正准备给它致命一击时,承太郎用尽全身力气使出那招—— 十年来,承太郎第一次暂停了时间。虽然只持续了0.5秒,但已经足够让他来到仗助身后,以一记传统的右勾拳直接打在他脸颊上,打破了他的嘴唇。顷刻之间,仗助的怒火消失了,他不停地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真是够了,难道他要靠欧拉他舅舅来让他保持理智吗?家庭关系可不该是这样的。承太郎尽量提醒仗助杜王町可能将会面临危险,几乎可以确定有一个越狱的死刑犯正藏在这个小镇中。但是仗助借口要跟康一一起跑去上课,答应放学后再与承太郎见面听他说更多事情。 承太郎认为他不会来了。 他猜对了。 杜王大酒店的豪华套房里,承太郎拿起电话,拨通了东方家的号码。 ──────────────── “治好了。”仗助说着,他的双手紧贴着祖父的脸,虽然他的触摸很温柔,但整个身躯都在颤抖。承太郎庆幸他把徐伦留在了酒店,她不需要看到这一幕。“我治好了他的……我治好了他。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没醒过来?” 承太郎静静地看着仗助自言自语。这个少年背对着他,但不难想象他的脸是什么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烁着泪光,汗水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嘴唇绷得紧紧的,扯出痛苦的假笑。承太郎明白仗助是怎样的人,他是那种会在悲伤中微笑的人,他的头脑拒绝承认内心已经明了的事实——这不是拒绝接受现实……不完全算是。这是一种防御机制,因为如果仗助太快意识到这点、如果他让自己意识得太快,他就会崩溃。 “我试了很多遍了,”仗助说。“今天早上我还用过!我治愈了那些可能会致人死亡的伤口,所以……” “仗助。” 仗助转过身,看到承太郎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事后回想起来,承太郎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没想好要做什么或者要说什么,承太郎只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什么都好。所以,既然他总是一个人深陷于潮涌般的思绪无法自拔,这一次,就让他把一切所想都坦诚相告吧。 “在我的一生中,见到过许多替身,也见到过使用它们的人。”这些话像水一样从他口中流淌出来,一旦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这比设法阻止潮汐还要难。“替身能做到的事是无限的,大多数都是用于破坏或伤害他人,但你的能力却不同。你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一种非常温柔的力量,能够治愈他人是一种奇妙的天赋。”这的确是一种罕见而独特的能力,除了乔鲁诺·乔巴纳以外,承太郎不清楚还有哪名替身使者可以办到。不过短时间内他不会见到乔鲁诺,所以对承太郎而言,仗助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拥有治愈力量的替身使者。他把手从仗助肩膀上移开,转身望向窗外闲适恬静的街道——东方一家就住在这里,很难想象这条街上会发生如此可怕的谋杀,但证据就活生生地在他面前。“但是……没有任何替身能复活死者。” 仗助的替身做不到,乔鲁诺的替身做不到,天堂Dio的替身做不到,甚至他自己也做不到。白金之星·超越天堂无法复活死者,即使神力在手,它也无法使死者复生。因为死亡是永恒的、万能的猎手,哪怕连神也无法逃脱。因此白金之星不得不绕过死亡,改写现实以避开死亡。因为死亡是不可战胜的,就算吸血鬼也逃不开,它们的“不朽”是有条件的,它们也不得不害怕潜藏在黑暗角落中的死亡。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承太郎一直认为,如果有一天,一个人的替身能够战胜死亡、蔑视它,将灵魂带回人间……那人将会是全世界、所有时间线,所有平行宇宙最强的替身使者。 “我……”仗助放开祖父的尸体,站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有的……!你不明白!如果你失去了重要的人,如果是你的祖父,你会……!” 承太郎一拳砸在起居室桌子上。他怎么敢?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混球怎么敢对他说这种话?他会不清楚吗?他会不明白吗?真他妈扯淡。承太郎很明白,他比仗助明白多了!他对这种伤害理解得够深刻了。看着仗助的绝望和愤怒,重新撕开自己十年前的旧伤、刨开他的内脏,强行把他推回痛苦的深渊,让承太郎感觉自己重回十七岁,再度重温他生命中最糟糕的时刻。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友人、他的爱人、他的外公和他的女儿站在那里无助地死去!仗助又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 仗助什么都不知道。东方仗助不过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孩子,因为痛苦而迁怒别人。 ——因此,承太郎也不想跟他讲道理了。当然了,仗助并不清楚这些事,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陷入了前所未有糟糕境地的惊恐万状的孩子,一个愉快而散漫的生活被狠狠击碎的孩子。 承太郎忍不住对仗助表示同情。毕竟,他在高中时也经历过几乎一模一样的事。这孩子太像年轻时的自己了,他只希望仗助不会像他那般注定要遭受那么多痛苦。 他热切地希望仗助不会变成自己那样。 “……抱歉。”承太郎边说边把手臂从桌子上移开。“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仗助摇了摇头。“不,该道歉的是我。”他说道,“我不该认为你不明白的,一切都写在你脸上了。你见过这种糟糕的事,对吗?” “是啊,”承太郎说。“我见过太多了。” “我知道他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仗助低头看着他祖父的遗体。“我只是不愿相信。因为倘若我这么做了,就像是我认输了。” “这不是认输。”承太郎对他说,“这与胜负无关,这种情形里没有赢家,只有输家。现在我们来谈谈该如何向你母亲解释这件事。” 官方说法是,东方警官突发中风身亡,匆忙地安排了一场小型而朴素的丧礼。在哀悼期间,承太郎给仗助留下独处空间,而他尽量不去想在未来某个时候,自己将不得不为乔瑟夫·乔斯达安排葬礼,也许就在最近几年里。承太郎意识到,当乔瑟夫和丝吉Q逝世后,再也没有人传承乔斯达的姓氏了:他、徐伦和荷莉姓空条,仗助姓东方,西撒是齐贝林家的人,现在还无人知晓的乔鲁诺姓乔巴纳——乔斯达的血脉将延续到未来,但乔斯达这个姓氏却将会留在过去。 这让承太郎感到非常悲伤。 葬礼之后,仗助设法说服朋子去亲戚家住一段时间。承太郎和徐伦来到东方家,与仗助共度接下来的几天。 “如果我能选择替身能力,”承太郎边说,边拧开水瓶的盖子,递给仗助。“我想要你的。” “啊?为什么?”仗助问道,他抓起递过来的瓶子,把里面的东西倒进杯子里,喝了一大口。“你的替身明明超great,超强的说。” “仅此而已,”承太郎说。“它很强,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而你不同,疯狂钻石能救人,把人们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白金之星救不了任何人,除非把打倒坏人或在别人受伤前成功阻止也算在内,而且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毫发无伤。” 仗助放下了杯子。“抱歉,你好像经历过什么。” 承太郎拿起另一瓶水,拧开盖子直接喝。“有一段时间内,我和一些伙伴几乎每天都伤得很严重,并且非常频繁,然后……”他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需要谨慎地选择词句。“如果我有你这样的能力,有些事情可能会发展得完全不同。” 这就是他能说的全部,不过它成功传达到了。仗助点头表示理解,“所以你才差点砸烂了我家桌子,嗯哼?” “是的,我很抱歉。” “没必要道歉,你又没真的把它弄坏。”仗助说道。他们都刻意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旁边就歪着一把扭曲的椅子,门边的餐具柜也完全被毁坏了,不幸阵亡在仗助的愤怒与悲伤之下。“即使你弄坏了,我也会修好它的。” 承太郎只希望仗助记得在他母亲回家之前把一切都修好。虽然他还没见过东方朋子本人,但是据仗助所说,她听起来不像是那种能容忍胡扯的女人。讲真,她的性格听起来好像罗克珊。 “承太郎先生,”仗助说着,从开口的瓶子里又倒出些水。承太郎想知道把水从瓶子里倒进玻璃杯再喝的意义何在?直接喝呗,仗助。“乔斯达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 承太郎想了一会儿,慢慢地又喝了些水。隐隐约约能听到二楼传来的音乐声,仗助很好心地把CD播放机和他收藏的音乐专辑借给徐伦哄她开心,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把电子游戏也给她玩,但承太郎看得出他就快沦陷了。 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乔斯达家族,因为在很多方面,乔斯达家解释起来毫无逻辑可言。他们起源于英国,后来开始散布到世界各地,先是美国,后是日本,这还不包括那些没有血缘关系、但通过婚姻或其他原因成为家庭一员的人,如果算上他们,乔斯达家族成员也生活在意大利和法国。 “如果你想听真话,”承太郎说。“他们是一帮讨厌鬼。在人生差不多前十五年里,你要么不了解他们的存在,要么充其量只是稍有一些模糊的认识,接着他们突然出现在你家门口,把你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哦,这就是为什么你到这里来却连个预告都没有。”仗助强忍着笑。“这是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事吗?” 承太郎点点头。“那个老头子……乔瑟夫,他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十多年,又重新闯进来。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很小,结果就是完全不记得他了。不记得声音,也不记得容貌,对我来说,他基本上是个陌生人,但又无法摆脱他……于是现如今我被困住了。” “我是不是该担心一下自己?” “是啊,”承太郎干巴巴地回答。“一有机会就跑吧。” 他们一起笑了。随后,仗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似乎并不太生气。” “没错。”承太郎表示同意。“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非常气愤。外公带来的只有麻烦,现在也是,即使他都快八十了也还这样——不过我也是个小混球就是了。” 仗助对他扬起了一边眉毛。“真的吗?你?我简直不敢相信。” “别跟我顶嘴。” “嘿,我是你舅舅,你应该尊重长辈。” “我的年龄几乎是你两倍。” “几乎是,但也没到。你看起来好像要年轻得多。”仗助放下杯子,它轻轻地碰在桌面上。“哎,那么……你觉得这个家庭会接纳我吗?我的意思是,毕竟我是个私生子。” “毫无疑问,你不是乔斯达家接纳的最坏的东西。”承太郎哼了一声,这个荣誉属于迪奥·布兰多。“比起你,乔瑟夫更难接受我父亲。”承太郎一直想知道,乔瑟夫接受自己是不是也像接受贞夫那般困难,毕竟他们俩一开始相处得并不愉快,乔瑟夫喜欢经常提醒承太郎是个问题儿童,虽然他几乎缺席了承太郎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现在他知道乔瑟夫很爱他,但在拥有替身前、在埃及之行前,他一直不敢问乔瑟夫对自己的看法,当时乔瑟夫很自然地讨厌一切关于日本的事物,承太郎不知道这是否也包括他的日本外孙。“如果你真被拒之门外,就不会被纳入到继承遗产的考虑中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乔斯达家是一个非常有爱的大家庭。”承太郎喝光了那瓶水。“这形容可真够让人烦躁的。” 桌子对面的仗助微笑着,一双蓝眼睛向下瞄,落在承太郎的左手上,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白金戒指。“所以,你结婚了?” “订婚了。” “酷!和徐伦的妈妈?” “不是。” “哦……”仗助在座位上有点坐立不安。 “这事很奇妙。”承太郎若无其事地说道。如今,他喜欢把所有个人话题都用一句“奇妙”带过,这比解释复杂的真相要容易多了,而且他开始为自己的与众不同感到自豪。“而且并不是坏事。她妈妈是我的好朋友,但我是和交往了将近十年的人订婚了。” 他注意到仗助盯着他,脸上流露出一丝警惕。 “如果你是在认为我出轨了,我就把你的脸砸在桌子上。” “我没有,我发誓!”仗助举起双手投降,虽然他那略带惊恐的表情告诉承太郎不是这样。“那…呃,我们换个话题,好吗?” 承太郎同意了,他和仗助聊了一整天。

译者注:亲戚计算器那里,跟女儿同辈了呢……阿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