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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Jo翻译】The Stars Under Heaven

CP预警[无差]:承花、阿布波、乔西&乔丝吉

NOTE: [天堂之眼期间及后来发生的事情] 承太郎迎来了一个依据自己的情感和渴望塑造的新现实,他在成长的同时,也在为自己的生活而奋斗,试着期待幸福的崭新未来,并牢记那个已不复存在的过去和被取代的未来。

☆作者:https://archiveofourown.org/users/Brightwing/pseuds/Brightwing ☆原作链接: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15939419/chapters/37167836#workskin ☆授权:申请中待回复 ☆翻译:我 ☆Beta:沧飒

写在翻译前: 非常精彩的天堂之眼AU下的全员存活故事,你将会见到一个情感细腻的承太郎,一个A爆了的超迷人花京院,在这个前提下降临于世界的徐伦,一个被大家奢侈地爱着的人赢二乔,一个越来越大的温馨乔家,以及获得圆满结局的每一个人。 如果喜欢这个故事请一定要去AO3留下kudos和英文评论! 长长的定语从句是作者的,读起来不通畅都是因为我。以我的双语水平翻译这篇作品或许太唐突了,不准确的地方恳请大家海涵,也欢迎各位帮忙捉虫(鞠躬) 本文已完结,共14章。 SennHang210 太太翻译了续篇El Dorado ,非常感谢你的安利。

首发自lofter@微草对面的老中医 现搬运存档

Chapter 1:From a Wish(始于一个愿望)

“承太郎!”乔瑟夫大声喊着,用力挥手,向他外孙露出迷人的微笑。“我们要去医院啦!”他继续说道,听上去对这事很兴奋。如果酒店大堂混响效果再好一点,声音会在墙壁间回荡成一首乔瑟夫乔斯达交响曲,这对承太郎的耳朵来说将会是地狱级的灾难。“快点,不然我们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了!” 真是够了,承太郎低声抱怨,理了理帽子,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它很旧了,摇摇晃晃,在他起身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这椅子不怎么舒服,上面只铺了一条五种颜色与图案的条纹薄垫,坐在上面硌得屁股疼。承太郎走神了几秒钟,因为他需要点时间去消化外公那超凡脱俗的任性。 “一小时前就准备好了,老头子。”承太郎交叉双臂,瞥了他一眼。在外公身边待了近两个月后,这种程度已经不会轻易激怒承太郎,其实……这算好的了。如果世上有什么事是注定的,那就是乔瑟夫总能找到烦人的办法,像只苍蝇在房间里嗡嗡作响,唯一和别的苍蝇不同的是,承太郎深爱着这一只。 这并不是说,他会向这位老人袒露心声。 “别对我摆出这副表情嘛。”乔瑟夫朝他摇了摇手指,但看上去一点也不沮丧。“我告诉你,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变成面瘫了,不过恐怕我还是说晚了!你吃药了吗,要不我再喂你一次?” 承太郎不爽地点头。他不热衷于止痛药,但不得不承认,药物让他不再感觉每个动作都有撕裂自己的危险。以及,他绝不想再次被乔瑟夫按住、被隐者之紫字面意义上地将药片塞进嘴里,承太郎确定这是会让人做噩梦的精神创伤。得到这个回答,乔瑟夫笑得更欢了,承太郎不由担心,他会被外公那讨人厌的灿烂笑容灼伤双眼。 “那我们出发吧,波鲁纳雷夫帮我们租好车了。” 世上很少有什么东西能真正吓到空条承太郎,过去的五十天里,一半的替身使者挡住他的去路,而他毫无畏惧。他不怕在沙漠中丧生,也不怕与熟悉舒适的家相隔千里。 但在埃及乘坐出租车?好吧,这的确让他有点慌。车里没有安全带,除了乔瑟夫坐的副驾驶,甚至没有个像样的座位。后排没有座椅,只有一堆供乘客坐着的地毯,这还不算完,事实证明开罗的每一个司机都是疯子。几乎没人考虑承太郎认知中的道路安全问题,出租车在公路和高速路上一律高速行驶,肆无忌惮在车流中穿梭,目中无人。有好几次,承太郎在急转弯时被撞向波鲁纳雷夫,或是被挤在车门和法国人中间。不仅是他们的出租车,路上每辆车都这样。这太疯狂了,他抓紧身下的地毯,徒劳地希望能稳定下来,祈祷自己在车子转弯时不会被甩出去。承太郎隐约意识到,他对开罗或埃及本身知之甚少,尽管来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即使他身临其中、经历着当下,这片神秘而陌生的土地似乎仍遥远如斯。他感觉自己像是通过电视屏幕观看一切,仿佛他目视的世界并非真实。 他不了解埃及和开罗又怎么了?他又不是来度假的。他是来救母亲的命的,为此还对吸血鬼的脸饱以老拳。 说到这个,十天前他们战胜了Dio。在战斗的最后关头,他从混杂的强烈愤怒和肾上腺素中汲取力量,当那冲动褪去,承太郎几乎因伤口和难以忍受的痛苦而倒下。 接下来几天都在朦胧中度过,他隐约记得先是被SPW财团的医疗人员照料,接着有医生为他疗伤,施用了强效止痛药。在恢复意识前,他几乎睡了一整周,接着被开了一张数量更多、剂量更小的止痛药的处方,送去到大厅里等候的波鲁纳雷夫和乔瑟夫那里。 (“你怎么比我先出院?”他问外公。“你之前都死过去了。”
乔瑟夫笑着竖起大拇指,“低估你外公我了,承太郎!我壮得像个青少年!……多亏你在救护车上为我输血还重启了心脏。”) 那时候,他以为开往酒店的疯狂车程只是臆构出来的。说不定只是略微颠簸,是他体内阿片类物质导致的头晕,才让感觉比现实糟糕。近乎幻觉的痛苦经历让他认为,死亡说不定正如这般。然而,他第二次在开罗乘出租车证明了一切:不,真就那么糟。 车停在医院时,承太郎开始觉得他不喜欢埃及。 他走下出租车,不顾波鲁纳雷夫的搀扶,抬头望着大楼,那上面大写的阿拉伯字母印着医院的名字,然后他跟着伙伴们走进去。乔瑟夫已经在柜台边,告知接待员他们来此探望阿布德尔,花京院和伊奇,向她出示的纸上写明:他们从独立负责护理工作的SPW财团那里获得了探望许可。 “嘿,承太郎,”波鲁纳雷夫惦记着承太郎也在康复中,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他。“试着多笑一笑,嗯哼?你板着脸进去,阿布德尔和花京院会多想的?” “没事!”乔瑟夫在承太郎呀嘞呀嘞之前回答道,“还有什么迹象,能比承太郎像往常一样板着一张脸更能说明万事顺利呢?” 乘上电梯,穿过大厅,SPW财团的安保把守卫的病房门打开时,承太郎沉默不语。门打开时微微作响,轻微的声音在寂静中似乎很响亮。门后的房间一片纯白,白色的墙,白色的瓷砖地板,白色的床单和窗户上白色的窗帘。最醒目的颜色是麦色的柳条狗窝,它放在两张病床之间的桌子上。三人悄悄走进房间,关上门时发出轻轻的咔嗒声。他们并不想打扰病人休息,不过还是没成功,躺在门这侧床上的穆罕默德·阿布德尔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我的朋友们,”他笑着说,“真高兴见到你们。” “阿布德尔!”波鲁纳雷夫喊出声,眼中含泪。“你没事了!”他差点扑上去,结果被阿布德尔阻止了,一只手向前举起,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安静一点。 “花京院和伊奇睡着了,最好别吵醒他们。”不过为时已晚,柳条篮子中传出波士顿犬尖锐的咆哮。波鲁纳雷夫绕过阿布德尔的床来到它身旁,弯下腰隔着最近的安全距离看着伊奇。 “我吵醒你了吗?天啊,伊奇,我真的很抱歉,”他说,语气中全无平日见到它时的恼火。令人惊讶的是,伊奇似乎接受了道歉,蜷在垫子上闭起眼睛。波鲁纳雷夫试探性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放在伊奇头上,显然是想让它咬一口。 什么都没发生。几秒后他抬起手放回去,还是没反应。波鲁纳雷夫像是被鼓舞了,继续重复着类似爱抚小狗的动作,伊奇满意地喷气作为回应。 “我以为我死定了,”阿布德尔转向承太郎和乔瑟夫。“我记得我被那个可怕的替身(亚空瘴气)吞噬了整个身体,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完全黑暗的地方,甚至魔术师之红的最强火焰也无法照亮。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仿佛在虚无中漂浮,也不知道该往哪去。我想,就算我还没死也差不多快了。” 乔瑟夫坐在床边,“后来发生了什么?” “一道亮光穿过黑暗。”阿布德尔回答道,“它像刀子一样划破黑暗,光芒四射。如果要我形容,我会说它就像,不,它就是一颗星星。当我转身面向它时,又有另一颗突然照亮了虚空。感觉就像……”阿布德尔停顿了一下,握紧拳头抵住下巴,凝视着床对面毫无特征的白墙,陷入沉思。“就好像被神明注视着。在漆黑的地狱里,感觉就像是天堂注视着我,赐予我救赎。” 承太郎身体抖了一下。幸运的是,似乎没人注意到。 “接下来我只知道,SPW的特工在Dio宅邸外找到了我。” “所以说,你没事了?”波鲁纳雷夫问道,停下轻拍伊奇脑袋的动作。 “我认为是的。”阿布德尔回答。“我在这里主要是留院察看,医生想确保那个替身攻击不会对我的健康造成持久性影响。到目前为止,预后良好。如果一切顺利,过几周就能出院了。” “这些医生!”乔瑟夫气冲冲地交叉双臂,一想到阿布德尔还得在医院呆上一段时间,他就嗤之以鼻。承太郎要是抬头就可能看到外公的鼻孔,他才不看。“谨慎过度,好管闲事!他们现在就该放你出院!” “我还很虚弱。”阿布德尔平静地说。“我不介意待在这里。毕竟,要有人陪着花京院。” 毫无疑问,花京院是Dio宅邸攻伐战受伤最重的人。身体被贯穿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洞,这通常被视作致命伤。医生们说他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手术成功使他维持现状则是第二个奇迹。 “如果他一直沉睡,又怎么知道你在陪着他?”波鲁纳雷夫喃喃道。 “他是个感觉非常敏锐的年轻人。”阿布德尔回答。“他大概知道你们三个现在在这儿。此外,他不是陷入昏迷,波鲁纳雷夫,有时候他是醒着的。” 承太郎的视线越过阿布德尔看向对面的床,花京院躺在床上,看起来很平静,比在过去五十天环球旅途中的任何一刻都更加宁静。看着这样的花京院,承太郎感觉自己的痛苦也平息了,他决定把这缕轻松归功于止痛药,尽管他很清楚,药治愈不了这个。 “真遗憾他睡着了。”乔瑟夫说着,走到花京院的床边,紧接着承太郎也走过去,俯身悬于他上方。“承太郎和我明天回日本,希望在那之前我们至少能和他说上几句话。”老人脸上掠过一丝沉思,承太郎几乎能听到他脑子里的齿轮在转动。乔瑟夫伸出一根手指去戳沉睡的花京院,试图叫醒他,却被承太郎拍开。 “别打扰他,老东西。”承太郎嘟囔。“这样会影响他康复。” “噢,所以现在我成了老东西!?”乔瑟夫拧着眉毛,但没再尝试触碰花京院。他嘴唇颤抖着,身子向后一靠,右手背搭在前额上做出一付我好命苦的姿势:“我受伤了,承太郎!波鲁纳雷夫,去找个护士,吾孙叛逆伤透我心!” “真是够了!”承太郎低吼,“你什么事都没有。” “不,我很不好!” 遇到这种时候,承太郎决定放置他。这是他在过去两个月里学会的技能,事实证明,这对他在乔瑟夫身边能活到现在至关重要。承太郎把注意力集中到花京院身上,他没有亲眼目睹花京院,阿布德尔和伊奇的死亡,但曾听闻这些事情——在另一个时空,那里的时间与空间更像是一种暗示,而非遵守不变规则的宇宙常量。在那片扭曲时空中,他看见了降临在伙伴们身上的、以及一路上遇到的许多人的命运。在那里,他得知时间与空间都不是固定的,而是可以被拥有伟力的生物所塑造的——他自己就是其中一员。但这种力量对任何个体而言都过于庞大,更不用说像他这样的凡人。最终,他让白金之星利用天堂本身的力量塑造了一个新的现实,随即放弃了这种能力。承太郎认为即使想留住这股力量,也不可能留得住,这是神明也不该拥有的禁忌之力。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权使用这力量,即使只用了这一次。若是承太郎希望从睡着的花京院那里得到答案,那他就要失望了。尽管如此,他知道即使花京院醒着也无法回答他。他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曾经死了,这想法使承太郎皱起了眉头。花京院不知情——这听上去似乎很不应当,因为花京院应该知晓这些,因为他是个聪明人、是自命不凡的万事通。哪怕一时不知,最终他也会找出答案的,就像是他解开Dio的[世界]之谜那样。也许,花京院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他最后会厘清一切吗?这种可能让承太郎头疼不已,甚至自己也讲不清原因。也许是因为,一旦花京院知道了,便会与他当面对质。因为花京院从不畏惧直面他,以平等的身份挑战他,而非退缩或轻视他。 他几乎能听到,你知道我死过?花京院会说,为什么你要守口如瓶?为什么我现在还活着?解释一下,承太郎! 承太郎不想解释,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解释得了。对大家来说,这些经历是一场过于奇妙的冒险,而他是唯一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并且不介意把这个故事带进坟墓。他会把它锁起来,然后继续他的生活。 突然间,承太郎忍不住想给自己一拳,他差点就这么干了,在最后关头停下显现白金之星。认为一切一如既往、什么都没有改变再愚蠢不过——他们已经改变了。花京院、伊奇和阿布德尔还活着,后者的故事证明,即使是现在,恩里克·普奇那该死的天堂之眼依然俯视着、注视着这个世界,窥视着承太郎。他把想打自己的冲动转化为想抽烟的冲动,然后再次忍住了,因为在医院里抽烟很差劲,尤其是在他朋友的病房里。 “嘿,承太郎。”乔瑟夫说着,义肢放在外孙肩膀上摇了摇。“我们必须离开了,我得收拾行李搭明天的飞机回家。” 家对承太郎而言,几乎是个陌生的概念。虽然只离开了几个月,但那些在日本的平稳生活却恍如隔世。当白金之星第一次出现,把某个混混的脸打了个稀巴烂的时候,事情就乱套了。当他担忧恶灵附身把自己关在牢房里,而阿布德尔把他从中骗出来时,一切就更失控了。 想归想,承太郎从未惧怕过恶灵。他怕的是自己,怕白金之星只是灵魂中无法自控的那部分愤怒和暴力的象征。但这只说对了一半,的确白金之星是他内心的映照,但承太郎现在清楚,替身的铁拳和骇人战吼依然无法完全释放他失控的怒火。 然而令人沮丧的是,尽管已经与白金之星和平共处,承太郎清楚地意识到他仍然做不到完全把控自己——空条承太郎,这个每时每刻都处在被自己情绪蚕食鲸吞威胁中的人类。他能做的不过就是,像把身体锁进牢房那样,将喜怒哀乐藏在冷漠面孔下。然而,就算是这样强硬的做法也只是勉强抑制。 某种程度上,承太郎嫉妒他那令人尴尬的笨蛋外公,嫉妒他能轻松坦率地表达感受到的一切,而自己做不到。尽管旁人开玩笑说他有点像外星人或者没有感觉的机器人,但其实承太郎能够感受到。他的感情是如此酷烈以致伤人,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这一切,用可控的爆发——往往是拳头——来宣泄情感。白金之星会像现在这样,不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承太郎。”乔瑟夫又喊了一声,声音低沉而严厉。“探望时间快到了。”承太郎肩膀上的义肢轻轻握紧了一点,不疼,但能让他注意到。尽管承太郎什么也没说,不过他很感激乔瑟夫用这种微妙的方式来提醒他。从花京院的床边转过身,承太郎右手拇指和食指抓住帽檐向下一拉。 “啊啊,”他说道。“我们走吧,老头。” 乔瑟夫花了三个小时收拾行李,因为吃过晚饭到入睡之前的最后几个小时里,他决定要给荷莉带些手信,后来这个范围扩大到丝吉外婆、罗杰斯和其他几个名字,鉴于乔瑟夫的声音逐渐变小,咕咕哝哝,承太郎也听不清。 他花了十分钟把所有备用衣服扔进一个小行李袋,开罗时间晚上十点左右,承太郎躺在床上,按预定剂量服下止痛药,然后一直睡到早上五点乔瑟夫和波鲁纳雷夫来敲门。他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肩上挎着包,跟着他们乘上又一辆地狱出租车。在机场,他向波鲁纳雷夫道别,看着他的朋友走向飞往巴黎的登机口时,压下了内心深处的悲伤。 承太郎登上回日本的飞机,找到自己的座位,把头靠在窗户上,闭起眼睛,想着这会不会是今生看到的最后一幕。 因为乔瑟夫·乔斯达也在这架飞机上。在他睡着时,这架飞机坠毁干掉他们的可能性,非常,非常之大。 (航班安全抵达目的地,甚至都没延误。) ──────────────── 荷莉,丝吉外婆和罗杰斯(乔瑟夫和丝吉Q的私人助理)在机场等着他们。荷莉恢复健康的样子是那么完美,就好像过去的五十天里她未曾濒临死亡。距离承太郎上次见到外婆时隔多年,说实话,他对外婆的记忆很模糊,因为在她最后来访的那次,他还只是个孩子。然而与被重新介绍给外公时不同,他禁不住对她感到内疚。和他的母亲一样,丝吉亲切而不骄横,一心希望她的家人一切都好,承太郎始终尊重这一点。在电话里对她撒谎使他感觉很糟,而她看向丈夫的眼神,很明显,她知道自己被骗了。 “乔瑟夫。”丝吉Q盯着丈夫看了几秒,然后问道,“出差还顺利吗?” “……噢,丝吉!”乔瑟夫结结巴巴,露出了超绝假笑。“没想到你会来接我们,亲爱的!我们的旅行……呃,那个……我给你带了纪念品?” “乔瑟夫·乔斯达。”丝吉也笑了,但其中暗藏威胁。“你会告诉我,你们旅行的一切。” 承太郎看到乔瑟夫几乎缩了起来。“……是的,亲爱的。” 尽管承太郎非常想看乔瑟夫在妻子面前畏缩的样子,不过他没机会了,因为荷莉像个母爱泛滥的鹰身女妖一样扑到他身上。 “承太郎!”她尖叫着,纤细的手臂搂着儿子的脖子。“我亲爱的承太郎!妈妈很抱歉让你独自承担一切!” “闭嘴。”承太郎命令道,但声音微弱得可笑。他不忍心回绝母亲,用最大最凶的声音凶她也绝对阻止不了她。毕竟,这不才是他开始整个冒险的目的吗?为了那个无论他怎么试着推开都依然无条件爱他的母亲?承太郎也爱她,她清楚这一点。这就是无论他对她说什么,她都不介意的原因。荷莉理解他的程度更甚于他自己,很可能至今依然如此。 我家承太郎是个非常好的孩子,他的母亲总是对其他人这样说。而那群人看着她的眼神,客气点说是她被母爱蒙蔽了双眼、不客气的认为她简直是疯了。这话甚至连他自己都不信。然而,旅途中每个节点,他都会不断证明她才是对的,从他选择救下伤害了保健老师和学生的花京院的那刻起,一直到他选择为了那些刚认识不久的人、为了更好的一切而改变世界。他可能会继续做这些不必要的蠢事,因为他母亲是对的:在他粗暴的外表和满身肌肉下,有着一颗柔软的心。 即便到现在,他依然很难接受这个评价。 在回家路上,乔瑟夫向丝吉和荷莉全盘招出。承太郎不知道她们听懂了多少,但他回想起乔瑟夫讲起的埃及之行的过往种种,以及自己穿梭在光芒裂缝中看到的那些情景。如果那些故事里有一半是真的,那么对丝吉外婆来说,也许不会过于天方夜谭。她是丽莎丽莎在那座艾亚莎芙蕾娜岛上的侍女,她一定知道波纹是什么,所以即使无法理解替身,她肯定也会有些思路。他母亲的情况则不同,具体的承太郎也无法估计,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哪怕是在场边围观。但她一定是听着乔瑟夫的故事长大的,即便大部分时间里她都表现得傻乎乎的,承太郎也清楚她不是笨人。荷莉有着敏锐的头脑,惊人的观察力和洞察力,这使她能看到承太郎的真实本性。也许她已经弄懂了,已经清楚是什么在这几个星期里缓慢地折磨着她。 “还有一件事,乔瑟夫。”丝吉外婆说,打断承太郎对母亲的沉思。他们坐在餐桌旁,荷莉做了一桌子料理,乔瑟夫大声抱怨为何是日料,但还是大口吞咽女儿做的饭,吃完还要求再来一碗。听到丝吉的话,乔瑟夫愣住了,眼睛瞪得几乎可以和某个用雾状替身的老巫婆媲美。丝吉把筷子放在恰当的筷架上,显然她以前有过多次品尝日料的经验。“搞清楚,我不是因为你去完成某个有丧命危险的使命而生气。” 的确把命丢了,承太郎心里想,但他知道最好不要说出来。于是他继续吃饭,假装没看到餐桌对面的外婆正狠狠地骂他外公。 “我气你瞒着我。”丝吉继续说,直视着丈夫的眼睛。“我们结婚已经五十多年了,你觉得我没法理解你吗?难道我不明白作为乔斯达家的人,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吗?我会不清楚嫁到乔斯达家族意味着什么吗?”她停下来拿起茶啜了一口,让乔瑟夫在漫长对峙中品尝苦果。承太郎看了他一眼,乔瑟夫看起来很想逃走,但又强迫自己待在原地。丝吉叹了口气,“你不是唯一一个要承担责任的人,我希望你能努力理解这点。我一直在你身边,而你却不信任我,这让我觉得自己作为妻子很失败。” 乔瑟夫开始把手伸过桌子,“丝吉,不,不是这样——” “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丝吉说完,乔瑟夫把手缩回去,陷入了沉默。承太郎吃东西的动作静止了片刻,一张面孔出现在脑海里,那是一个比他小一点的高中生,有着讨人厌的发型和带点笨拙的笑容,眼睛像钻石一样闪闪发亮。那个男孩同时展现出粗鲁与细腻的一面,很显然他在意自己的外表,并准备好同任何轻蔑他的人战斗;然而他的温柔善良,让他能用话语或触摸治愈他人,在各种意义上。他独一无二,令人印象深刻,并且前途无量。 他现在应该有……五六岁了?承太郎心想,然后吃完了剩下的食物。呀嘞呀嘞,老东西。还有什么麻烦是你惹不出来的? ──────────────── 接下来的一个月,承太郎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在学校缺席两个月,一般来说可以宣告死刑了,但SPW财团无所不能,在他们的牵线下,承太郎刚走出物理教室,就要接受财团提供的家庭教师的监督。这位家教不仅会为他补习所有错过的课程,还会帮助他完成这一年的学业。每周六天,他都得饱受学业折磨,尽可能快地吸收知识,毫无疑问,这比正常在学校学习辛苦得多。但承太郎没有抱怨。为此他忙个不停,无论他那些同学作何感想,他有自己的目标,包括完成作业和在考试中拿高分。 他熬夜写作业,一手持笔,一手拿着点燃的烟,然后关灯上床睡觉,日复一日。这种生活节奏残酷无情,但承太郎总是在最艰难的环境中成长,到了月底,他已经取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进步,基本赶上了班级的进度。 之后,也许是作为一种奖励,早上六点,乔瑟夫·乔斯达突然冲进他的房间。 “承太郎!”他喊道。承太郎翻了个身,这样就可以避免一大早醒来前看到最不想看到的画面。他今早一点才睡,已经是睡眠不足,一点也不想与某个本该在地球对面的美国纽约、与他隔着整片大陆和海洋的外公打交道。“承太郎!”乔瑟夫又喊了一遍,好像他真觉得承太郎刚才没听到似的。“荷莉告诉我,你的成绩一直很出色。不愧是我外孙,聪明才智都随我!” 最后承太郎坐了起来,用他能集中的全部怨念怒视着他。不幸的是,生气也需要很多精力,而他现在无精打采。过去几个月里,他越来越爱他的外公,但如果乔瑟夫不直截了当地说事、不让他继续睡觉的话,那没办法,承太郎要揍他一顿了。 “承太郎,我们要去开罗了!”乔瑟夫宣布,立刻引起了承太郎的注意。“花京院今天出院,我们要去接他还有阿布德尔和伊奇!” 他说得好像只是坐二十分钟汽车去火车站,而不是坐几千公里的国际航班去非洲。 “呀嘞呀嘞…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承太郎睡意朦胧。 “明天!”乔瑟夫回道,看上去自傲莫名。“所以快点收拾东西吧!我们在那里过一个长周末,然后马上回来,怎么样?” 事实上……听起来很棒。承太郎这样告诉他,然后立刻躺回去睡觉。乔瑟夫表示拒绝,并把他扛到肩上,说他大老远回日本不是为了让他那不领情的外孙躲着他。 第二天,承太郎在飞机上补觉。 他没想到伙伴们会在出站口等着,但他们就在那里,阿布德尔站在他们面前,伊奇趴在他的肩膀上,花京院坐在几英尺外的椅子上,波鲁纳雷夫也在,他搭乘早些时候的航班从法国飞来。一看到他们,花京院微笑着站了起来,虽然这个动作对他来说似乎有点吃力,他站起身加入众人间,缓缓挥着手打招呼。 “嗨。”花京院说,承太郎不得不把目光移开片刻。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醒悟:过去的几个星期,他似乎一直陷在某个漫长梦境里。但现在他明白了,这不是梦,这是现实,是他从内心真诚的渴望中创造出来的现实。他曾向星星许愿,那颗星改变了他的生活。看着他的三个朋友站在那里,活得好好的,这比他这辈子经历过的任何事情都更加真实。 “嘿。”承太郎回答,挥手回应。他想知道此时此刻天堂是否正凝视着他,看着这个新现实的展开。

Chapter 2:A Fragile Paradise(易碎的天堂)

在开罗的三天平淡无奇还有点无聊,不过承太郎也没有其他选择,鉴于他们时间有限,队伍中好几个人还有着并发症,于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酒店及周边度过的。然而这并不是浪费时间,他们花了很长时间互相交流分开后那一个月的见闻。承太郎尽可能用最少的话告诉他的友人们,他的母亲已经完全康复,而他专注于学业。乔瑟夫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慢慢地重新赢回丝吉Q的好感,给她买花,每天都向她道歉好几次,回归到作为一个纽约富豪的正常生活中,还提到自己过几个月要去欧洲见老朋友。波鲁纳雷夫回到他幼时的家中,为妹妹扫墓,告知她自己成功执行了追索的正义。在这期间,阿布德尔和花京院全心全意疗伤,与其他重伤患者相比,他们恢复得很快。 第三天晚上,众人聚在酒店大堂中围成一圈,低头看着伊奇正在用新义肢刨着地上光滑的瓷砖。这副义肢是由兽医学尖端人才使用最新技术发明的,当然,这么具备创新精神的兽医也是SPW财团的人。 尽管承太郎清楚这样想很无理,他还是对SPW财团的无所不在和到处插手,感到有点厌烦。 “像真腿一样,是吧?”乔瑟夫问道,跪下来仔细看着伊奇。“科学真神奇,和我这个比比呢,伊奇?” 似乎很讨厌同乔瑟夫·乔斯达有共同点,伊奇背过身去用后腿蹬他,运用替身能力向乔瑟夫泼了一小团沙子,然后昂着头小跑向波鲁纳雷夫。 “我认为你们现在是朋友了。”阿布德尔微笑着说,波鲁纳雷夫向他竖起大拇指。 “没错!尊重彼此就能成为朋友!”波鲁纳雷夫骄傲答道。话音刚落,伊奇就咬住了他的腿,波鲁纳雷夫发出了承太郎这辈子听到的最没男子气概的尖叫(他曾听过不少没有男子气概的尖叫来着),蹦起来挥舞着手臂,疯狂抖腿,徒劳地试图甩开死不松口的伊奇。“拉开他!快拉开他!” “冷静点,波鲁纳雷夫!”阿布德尔喊道,向前迈了一步却犹豫起来,承太郎怀疑他不是怕伊奇,而是担心被手舞足蹈的波鲁纳雷夫击中。“别慌!他只是咬着你的裤腿!”但波鲁纳雷夫好像没听见,继续在酒店大堂跳着蹩脚的美国摇摆舞,直到在瓷砖上滑了一跤,他不体面地摔倒在地,而伊奇压在他身上。小狗得意洋洋地坐着,随后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跳开了。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波鲁纳雷夫呜咽,阿布德尔俯下身伸手扶他起来。 当他重新站起来时,阿布德尔轻笑,“你们的确是朋友。看到了吗,这次他没对你的脸下手。”这句话让波鲁纳雷夫笑出声。“伊奇是个高傲的家伙。他不喜欢被人表达感情,即使是他在意的那极少一部分人。他不想显得软弱。” “太荒谬了!”波鲁纳雷夫争辩道。“他是狗哎!狗应该爱每一个人!” “这只是个笼统的概括。”阿布德尔交叉起双臂,摇着头说。“狗也是独立的个体,就像我们人类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两人继续讨论狗的本性,但承太郎很快就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趣。他一点也不在乎狗应该是什么样的,伊奇就是伊奇,恰好是一只狗罢了。 承太郎看着伊奇坐在角落里,用一条腿搔着脖子。他同意阿布德尔的评价,伊奇并不是一个喜欢表达或接受感情的家伙。尽管承太郎不认为自己真的能“理解”一只狗的想法或感受,尤其是像伊奇这样独一无二的狗。但他能够理解这种做法。 ──────────────── “你确定要跟我们一起走吗?”乔瑟夫在排队领取回日本的登机牌时问道。“我还以为你想留在这儿呢。” “恰恰相反,乔斯达先生。”阿布德尔说,“我认为出国一段时间对我有益处。”他旁边立着棕褐色的运狗箱,上面贴着一张大大的橙黄色贴纸,潦草地写着活动物。“此外,我一直想去日本看看。” “你已经去过日本了。”乔瑟夫指出。 “去监狱见承太郎,然后在他家住了一夜。这很难称得上是游历过这个国家,乔斯达先生。” “我也要去!”波鲁纳雷夫插话,在他们面前挥舞着刚到手的登机牌。 “你也去?”乔瑟夫问道,“你怎么有这么多空闲时间?你没有工作吗,波鲁纳雷夫?” “啥?啊不,我是说是的!我有工作!” “那么,你的工作是什么?”乔瑟夫交叉起双臂,故意质疑道。 “我……呃,不能告诉你。这是最高机密!”波鲁纳雷夫的眼睛瞟向别处。 “正如我所想:失业。”乔瑟夫发出窒息般的声音。 回程中很热闹,充斥着喋喋不休和活跃的气氛,空乘甚至不得不过来让他们小点声。除了全员熟睡的少数几次外,他们当中总有一个要出点儿状况。只有五人都睡着时,一切才会喜闻乐见地安静下来。 承太郎从熟睡中醒来,感觉脖子僵了。好极了,这就是为什么他想要一个靠窗的座位,他可以靠在上面,醒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而他现在被夹在中间,他很确定乔瑟夫就是在故意刁难他。头顶的风扇持续向他送出舒适冷风,承太郎总觉得飞机里热得不舒服,为了降低温度,他不介意它发出吹风机般的噪音。承太郎没去算过了多久,在这个狭小拥挤的座位上坐了一段时间后,他只想伸展四肢,可惜做不到。他两侧是花京院和波鲁纳雷夫,两人都在睡觉,都靠在他肩上。波鲁纳雷夫还流口水了。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开、叫醒他们,但承太郎不想这样做。他告诉自己是因为这样做并不值得,叫醒他俩意味着要同时面对暴躁的花京院和发牢骚的波鲁纳雷夫,而他没有精力了——承太郎迫使自己相信这个明晃晃的谎言。于是他被困住无事可做,拉地帽子遮住眼睛,最后慢慢睡着了。过了不久他被推醒准备下机。 这次他看到荷莉来接机便毫不意外了,最近她非常健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去机场接她那宝贝儿子的机会。不过这次他不是唯一一个被嘘寒问暖的,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爸爸!”她笑着,几乎是跳进父亲的怀里。“欢迎回来,爸爸!噢,阿布德尔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当她的目光落到花京院身上时,笑容更加灿烂,娴熟地转用日语,“花京院君!我听说了你的事,你还好吗?你的家人来了吗?”没等他回答,她已经离开了乔瑟夫的怀抱去到波鲁纳雷夫身边,又换回了英语,“啊,你好!你一定是承太郎的朋友,波鲁纳雷夫先生!” 把波鲁纳雷夫称为“先生”听起来大错特错。 “真不敢相信那是你妈。”波鲁纳雷夫小声对他说。 “什么意思?”承太郎低声反问。 波鲁纳雷夫解释道,“她人很好,也很可爱。你就……怎么这个样子。” “真是够了。”承太郎哼了一声,“别打我妈的主意,波鲁纳雷夫。”但是私底下,他很高兴每个人都喜欢她。他母亲值得拥有世界上所有的朋友,被满溢的爱和关怀包围。他的父亲几乎不着家,一次出门好几个月,他总是很忙,从不在家停留太久。母亲的娘家人都在美国,尽管她已经在日本生活了二十年,许多日本人还是把她当作外国人对待。这使她只剩下极少数朋友和一个不正常的儿子,没法给她寻求的感情联系。 他总是对此感到内疚。这就是为什么他希望母亲不要这么依赖他,因为他,空条承太郎是一个失败的儿子,无法给予孤独的母亲所需的支撑。 然而,尽管他冷淡以待,尽管他说着一些刻薄话试图推开她,她仍然拒绝离开他的身边,无论他愿不愿意,依旧对他微笑,为他做饭,陪在他身旁。 她真的很好,承太郎想。可我……却是这个样子。 不过,“可爱”什么的不予置评。 和家人朋友一起吃饭,以及帮母亲做家务的间隙,承太郎意识到,这是这么多年来,他家第一次这么热闹。空条家的宅子太大了,大得毫无必要。即使他父亲在家的时候,只需容纳三个人的空间也过大了,过多的物理空间无益于消除承太郎和家人间的隔阂感,或者更准确点说,只是和他父亲间的距离。他认得他的父亲,亲口同他说过话,但是他们之间的交流总是很僵硬,就好像他们只是熟人而不是家人。承太郎更了解的父亲是作为演奏家的那部分,而非了解他本人。他首先是个音乐家,家人这个身份则远远排在后面。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随着外公和友人们的到来,屋子被填满了不少,这里好像被注入新的生命,现在它成了一个供人生活的地方,而不仅仅是他和母亲居住的房子。 “啊,承太郎。”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托着茶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怎么了吗?” 承太郎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两下,意识到自己开小差挡住了门口,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摆着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阿布德尔坐在他前方的桌子旁,请他坐下。 “那个老家伙在哪儿?”承太郎问道,决定不考虑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在那里呆站了不知多久。他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拿出一个杯子放在阿布德尔面前,一只手拿起茶壶小心翼翼地倾倒,努力不溅出任何一滴茶水。一滴零星的水从壶嘴滑落到桌子上,承太郎皱起了眉头。说真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笨拙——就比如他不会倒茶,真该让白金之星来做这个。不过话说回来,有谁会因为仅仅是不想洒出茶水而使用替身倒茶啊? “我猜乔斯达先生在花园里。”阿布德尔回答道,又一次示意承太郎坐下。几秒钟后他坐下了,给自己倒了杯茶。本来打算给乔瑟夫的,既然他不在,承太郎也不会让好好的热茶白白凉掉。“日本很棒。”阿布德尔说着,承太郎放下茶壶。“我和波鲁纳雷夫正在考虑中午出去吃寿司。荷莉小姐推荐了一个地方,我想去试试。你要和我们一起来吗?” 不要,这是承太郎的第一个念头,但他回答“好”,因为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总想着拒绝是一个坏习惯,这是一个试图拒绝任何人尝试接近自己的年轻人的本能反应,因为与人打交道会让他感到不舒服和恼怒。每当他与旁人断开联系时才会感到安全,无论是情感上还是肢体上。几个月前,那间牢房是安全的,不是因为它让承太郎远离其他人,而是因为它让其他人远离他。 直到阿布德尔诱使他自愿走出来。第一个让承太郎开始走出隔离状态的人是阿布德尔,不是荷莉、不是乔瑟夫,也不是其他任何人。他甚至没出手……或者说,他出手了,因为他是靠攻击承太郎来达成目标的。但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伸出手把他从那间牢房和内心的囚笼中释放出来。承太郎走出牢房也走出了心牢,迈出了第一步,同时也是迈向外界、与他人建立真正联系的第一步。这一切都是因为阿布德尔成功地,使承太郎内心燃起冲他下巴来上一拳的强烈欲望,让自己走出了安全区。只有像穆罕默德·阿布德尔这样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尽管这不是承太郎要求的,现在他的生活更加烦人、更加复杂,也更加乱作一团。但他喜欢这样。 该死的,阿布德尔。 “很好。”阿布德尔说着,把茶杯举到嘴边,喝了一大口。“知道吗,承太郎?你变了。” 承太郎的杯子停在嘴边,然后把它放回桌子上,双手握住。他皱了皱眉头,责难地瞪了阿布德尔一眼,“这是谁的错?” “你的。”阿布德尔轻声笑道,“我得说一句,并不是很明显的变化,但你最近不那么封闭自我了。你不那么反感向别人表达关心了,即使你选择了最迂回的方式。从我们进入Dio宅邸到你来医院看我,我感觉你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是有大事发生了。第二次搜寻以承太郎理解不能的方式打乱了时空,他被送回开罗街头,距离Dio战败仅仅过去三十分钟,他掏出打火机,烧毁了一本被诅咒的日记。 “发生了什么,承太郎?”阿布德尔问道。 “什么都没有。”承太郎回答。他讨厌阿布德尔这个样子,他总是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各种深入的刨根问底,因为阿布德尔非常聪明,还该死的善于观察。每当阿布德尔谈起他的情况,承太郎最后都会对自己得出某种新的认知,更糟的是,他总是不得不花时间认真思考这些重要的事情。有时候,阿布德尔对他了解之深会让他胆战心惊,甚至第一次见面时便是如此。是阿布德尔第一次说出白金之星这个名字,在他第一次提起时,承太郎就好似被神奇地触动了。阿布德尔不是在给承太郎的替身起名,倒像是在向他介绍这个替身,并告诉他白金之星的真名,那一刻,承太郎与白金之星才真正合为一体。但这一次,阿布德尔不可能知道详情,毕竟承太郎怀揣的秘密属于另一个时空。“什么都没发生。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波鲁纳雷夫或者那个老头。” 什么都没发生。承太郎打败了Dio,鉴于这个混蛋写的某封信带着不妙的气息,他把它找出来烧掉了。这就是当时在那里发生的一切。 沉默了很久,阿布德尔喝完了剩下的茶,承太郎又为他斟满。“你没有说谎。”他说。“但我也不认为你说了实话。” 那之后,阿布德尔再没有逼问过他。 ──────────────── “嘿,阿布德尔!”波鲁纳雷夫眼睛看着前面,皱起眉头表示强烈不满。他旁边的阿布德尔把手里的菜单折好,轻轻放在桌上,慢慢地转向他。“我有问题要问你。” “什么事,波鲁纳雷夫?” 波鲁纳雷夫伸出手指着桌子对面。“那两个人怎么在这儿!?”看着菜单的承太郎和花京院完全同步地抬起头来。花京院面带微笑,承太郎看上去面无表情。 “我邀请了他们,波鲁纳雷夫。”阿布德尔说道,好似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但是——!”波鲁纳雷夫气急败坏,“但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个!” “我只是觉得,人越多越热闹。”阿布德尔答道,再次拿起菜单用手点着内容,相比波鲁纳雷夫的小小苦恼,他显然对菜品更感兴趣。“毕竟,承太郎和他的母亲好心收留了我们,我们至少该请他们吃顿饭吧?我也邀请了乔斯达先生和荷莉小姐,但他们已经计划好共度父女温馨时光。我邀请了花京院,没有理由把他排除在外啊,他的父母目前在国外,否则他会孤身一人。”他发出个短促的气音,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啊。波鲁纳雷夫,你是担心钱不够吗?寿司确实挺贵的,我可以帮你付账。” “不是!”波鲁纳雷夫厉声说道。“不是这个!我有钱!”为了证明,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摞钞票放在桌上,供四个人吃饭绰绰有余。桌子被这股力量震了震,碟子、餐具和杯子也随之轻颤。他表现得很明确了。“只不过……我以为是……我没想到他俩也来了,仅此而已。”他低声咕哝,白白咨询荷莉城里最好最贵的寿司店了,托承太郎和花京院的福,一切计划都毁了。 “祝你下次好运,波鲁纳雷夫。”花京院全然不悯,他旁边的承太郎哼笑了一声。 如果说波鲁纳雷夫有什么令人钦佩的特质,那一定是他从任何微小悲剧中迅速恢复过来的能力,尤其是那些过分小题大做的悲剧。几分钟的时间,他就把那些承太郎不甚在意的、被毁掉的计划忘在脑后了,但他还记得原本的打算,兴高采烈地和阿布德尔聊天。 “我在考虑学日语。” “真的吗?太酷了!想一起学吗,阿布德尔?” 承太郎身边,花京院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寿司,在酱油中轻轻蘸了一下,然后把它放进嘴里整个吃掉。“我们好像被遗忘了,承太郎。” “挺好的。”承太郎说,这意味着他可以安心吃饭了。尽管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个城镇上,但并不常来这家餐馆,他没理由到这儿来。以他的家境来说,钱不是什么问题,但他们没有经常出去吃饭的习惯,尤其是在荷莉热爱烹饪的情况下。去餐厅通常是为了某些特殊场合,即便如此,出门或者留在家里也是没准的事。因此,承太郎几乎和其他人一样享受外出用餐,他想要好好品味料理。 “哪好了?”花京院在吃东西的间隙问,“他们无视了我们,也太不礼貌了对吧?” “我只是来吃东西的。”承太郎回答,手里拿着筷子,视线全部集中在面前的寿司上。 “我可不是。” “那可真糟。” 花京院转了转眼珠,故意精准地肘击承太郎的肋下。承太郎闷哼一声,条件反射地,夹着的寿司掉进盘子里散开了,米饭碎成两块,一大片肥美的金枪鱼从上面掉下来。 “你干什么,花京院!?”承太郎问他。 “和我说说话,承太郎。”花京院说道,“我好无聊。” 承太郎戳着那块碎了的寿司,想着怎么才能把它抢救回来。“说什么?” “随便什么你想说的。”花京院耸肩,懒洋洋地用指尖勾勒茶杯边缘。“你的家人,你的童年,海豚?随便什么,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承太郎夹起那片肥美的金枪鱼吃掉,仔细考虑了一下这个要求。众所周知他不是外向的人,他把自己绝大多数的言语和想法都藏在心里,即使说出口的也绝非全部。任何时候,哪怕是对信任的人,他也只吐露一小部分想法和感受。甚至在已变得很亲近的四人陪伴共度两个月之后,他们之间仍然隔着一段承太郎刻意保持的距离——那不是一道墙,而是一条护城河。墙会挡住双方视线,可承太郎并不是不想和朋友们走近,而是不清楚该如何跨越,况且他在是否要向友人敞开心扉的问题上还摇摆不定。这很复杂,感情很复杂。承太郎希望自己别再犹豫不决了。厘清那些来自平行宇宙的一片混乱,以及遇见先祖、后裔和来自各个时间段的远亲所带来奇妙的精神错乱后,情况竟变得更糟了。 ──────────────── 在他重塑现实那会儿,真该让白金之星抹除自己的记忆。脑海里,承太郎似乎听到一声生气的欧拉抗议,仿佛白金之星对他说:不,我不能这样做。你自己清楚,自己去搞定。 说得容易,白金之星只负责揍人和暂停时间,承太郎才是那个不得不迎难而上的人,比如说,努力成为一个正常人——这很难,不过承太郎认为,他可以在问题自己消失前回避掉它们,这样就简单多了。 “你有没有担心过,”承太郎开口说道。他放下筷子,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手心托着下巴。“我们会战败?或是我们中的谁死了,又或者你自己会死掉?” 该死。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在他努力思考有什么可说的时候,这些话突然脱口而出。他为何不选一些没那么糟的内容,比如运动、天气或者其他任何东西。承太郎不精通社交礼仪,但即便是他也知道,谈论死亡并不是个很好的闲聊话题。他大着胆子去看花京院,对方看起来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安或沮丧,相反,他陷入了沉思,目光越过了仍沉浸于自己的谈话中的波鲁纳雷夫和阿布德尔,直直地看向桌子对面。 “是的,我考虑过。”花京院最后说。“我想了很多。Dio在我身上穿了个洞,把我推进水塔时,我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停下来笑着回忆。承太郎笑不出来。 “我想我第一次真正被死亡触动,是在阿布德尔差点被荷尔·贺斯杀死时。他活了下来,但差点就死了。他离死亡那么近,甚至波鲁纳雷夫真的以为他死了。” 承太郎决定还是识相点,别提醒花京院:其实波鲁纳雷夫会以为阿布德尔真的死了,这跟所有人一起骗他脱不开关系。 “现在想想,我们真的很幸运,不是吗?”花京院问道,用筷子干净的那端敲着下巴。“Dio和他的手下都不是软柿子,也不像钢铁阿丹那样奇葩。他们强大,聪明,有些人还是彻底的狂信徒。事实上我们几乎不可能全员活着离开那里,可能性在百万分之一。” 我们没能,承太郎几乎当场脱口而出。我们死了一半的人。你死了。你现在在这里是因为我欺瞒了存在本身把你们都带回来。但这次,他什么也没说,他不是那种会犯两次同样错误的人。“是的,很幸运。”承太郎平静地回答。“我……”他刚说了一个字,接着便沉默了。 “嗯?”花京院问,“我没听清。”没有回复。他向承太郎靠近了一点,依旧保持着舒适的距离。“承太郎?”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承太郎忙于自我斗争,无暇作答。花京院试着又问了一次,“承太郎…?……JoJo,JoJo,看着我。” 这个绰号把陷入困境的承太郎拉了出来,在他控制住自己之前,脸上掠过短暂的困惑。他看着他的朋友,面无表情,“什么?” “你还好吗?”花京院问道。“你看起来真的……很紧张。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承太郎摇了摇头,“不,你没有做错什么。”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花京院回答道,尽管他毫不掩饰自己根本没被说服的事实。“不管怎样,你说了什么吗?我没听到。” 承太郎转过身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很高兴你们都没事。” “嘿,嘿,嘿!这什么情况!?”第三个声音响起,承太郎抬起头来,发现波鲁纳雷夫正盯着他,手也指着他。“我刚才是不是听到承太郎说他很高兴!?不可思议,承太郎居然有这种感觉!” “闭,嘴!”承太郎对他咆哮,用力把帽子往下拉盖住脸,但是已经晚了,事态已经崩盘,这一天被波鲁纳雷夫戏称为“承太郎公开表达(非愤怒的)情感日”,如果一小时后波鲁纳雷夫离开餐馆时还没忘光这件事,接下来的几年里,这一天将作为纪念日会被反复庆祝。 撇开一点点尴尬不谈,这是一次愉快的外出,承太郎发现他可以享受朋友的陪伴。无关于迫在眉睫的世界危机,只为快乐而和朋友在一起——他会习惯的。承太郎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没有真正的朋友,他只有仰慕者:对他一无所知却依然奉承他的女孩、认为和他在一起会很酷的男孩。哪边都不是真正关心他,他们只喜欢他这个概念。在远处望着他是安全的,承太郎是一个意象,一个与“反抗者”相近的形象,仿佛他敢于朝着日本社会的顽固规则揭竿而起,仿佛他不会在意任何事情。 他们开玩笑说:承太郎在意很多事情——但他的确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唯一不同的是,他只在乎个别人的意见,其中的三个人正和他在一起。世上很少有人会那样在乎承太郎神秘与魅力之外的、那点真实的笨拙与怪异,而这三人正位列其中。他们包容了他,关心真正的空条承太郎,即使他们选择最让他烦躁的方式来表达。为此,承太郎永远感激他们。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覆写死亡,让他们无损地活下来,因为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离开,包括那讨厌的狗。 即便知道众人不再的未来是存在的,他也无法想象,那才不是他想要的未来。当有机会把最爱的人从死亡中拯救出来,且没有任何弊端的时候,会有谁不接受呢?或许这是有代价的、因为事情本不是这样发展的——这一事实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承太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在想这件事,但他确实想了。他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因为哪怕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条路。最后,他突然意识到,仍然有某样东西在困扰着他。 焦虑。 是焦虑。他恐惧着这个由自己的私心塑造的、看似完美的结局可能会崩坏,有什么东西会撕碎它。Dio、普奇或者随便哪个混蛋,不知道会从哪儿冒出来打破这个现实,嘲笑着说这自始至终都是一场闹剧,承太郎这个大傻瓜竟然以为他可以拥有一切,甚至还擅用天堂的力量。 “你在担心什么。” 花京院嘴里说出的并非疑问,毋庸置疑这是一个陈述句。花京院是另一个能读懂承太郎的人,波鲁纳雷夫和阿布德尔也是,尽管他俩在这方面要稍弱一点。而且承太郎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个事实:那就是他所有的朋友似乎都很了解他,以至于在某种程度上,他们都能读懂他。他不喜欢这样,因为这让他感觉浑身赤裸,十分脆弱;他喜欢这样,因为这意味着他没那么与世隔绝,被困在环绕着护城河的小岛上也不会过于孤独。 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感到孤独?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渴望他人了?承太郎想,这件事大概发生在白金之星首次出现时,那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附身的恶灵,但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一直”。他已经独自度过漫长的十七年,一个人快要应付不来了。 “我不会问的。”花京院继续说道。“你满脸都写着不想谈这件事。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能理解。” 替身之所以被称为替身,是因为他们在本体身边,倾力相助,替他们阻挡危险。替身使者互相吸引,经常会陷入冲突中。然而事情也并非总是如此,他们之间也可以形成坚实的联系,这种联系能够跨越独特罕见的能力将众人紧紧相连。替身守护使者,替身使者守护彼此。(Stands stand beside their users, and the users stand with each other.) “你不喜欢说话。”花京院说,“但你喜欢思考,有时候你想得太多,很容易钻牛角尖。我明白,我以前就是那样,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是许多年。但是你把我救了出来,承太郎,就在我们相遇的那天。所以,如果你需要有人帮你摆脱困境,我会来帮你。如果有什么人值得拥有幸福,那个人就是你,承太郎。” 承太郎身上有某样东西几乎被击碎了,但他一生都在练习隐藏最原始的情感,甚至对花京院、阿布德尔,荷莉他们也如此。“呀嘞呀嘞,花京院”他说,“别说这种话。” 但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这就是他想听到的。

作者注:向简·皮耶尔·波鲁纳雷夫致以最深的歉意因为我让他经历了这一章。我很抱歉。爱你哟,波波。

Chapter 3:Ripples of Familiarity(熟悉的波纹)

几个月过去,在SPW财团派来的家教指导下,承太郎以优异成绩结束了这一学年。这位女士对他说,如果他不是承受着弥补缺失两月时间的压力,分数可能会更高,一旦承太郎决意去做某事,就会显得敏而好学,她很期待他未来能取得累累硕果。虽然承太郎和她没有任何私下的交往,但这些赞美是美好的,他决定努力达成这些期望。这并不是说他是特意努力去达成这些期许,而是一直以来,他都想在学业上取得好成绩。承太郎把目光投向了一个特别的领域——海洋生物学,如果想进入这个领域,他需要在学校里表现优异。做起来谈不上轻松,但却是个直截了当的行动计划。取得优异成绩才能得到他想要的工作。毋庸讳言,只有这一条从A点到B点的、实实在在的途径。这就是承太郎在春季开学时所明确的态度。 暑假来临,他从学业中解脱出来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变了。日子突然变得缓慢而懒散,他被炎热和潮湿耗尽精力,不想做任何有难度的事。荷莉不得不唠叨催促他帮忙做家务。承太郎不再穿制服,而是穿着休闲服,每天都和花京院一起出去玩,因为哪怕最近取得了许多成就,他仍然是那个、如果不是被莫名卷入危及生命的战斗中,就交不到朋友的空条承太郎。换句话说,花京院是他唯一一个可以随时联络到的朋友,因为其他人都在冬天快结束时离开了。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一起去法国旅行,伊奇也被拽上了。乔瑟夫也回美国了,希望他能在那边多待一阵子。 实际上他母亲已经把花京院当作是非正式的家庭一员,她为他做饭,在二月份他父母最近一次出差回来的时候,她努力联系他们。当然,他们也喜欢她,只要给空条圣子机会,每个人都终会爱上她。很快“和花京院一家共进晚餐”就成了家常便饭,每隔一个周六,一个月会聚餐两次。花京院的父母都是非常优秀的人,由于工作原因他们经常旅行,每次都带着儿子一起,直到花京院坚决反对,说他需要待在一个地方专心学习。 但现在是夏天,是理想的度假时间。一周前乔瑟夫打电话问承太郎和荷莉(“还有花京院,不妨一起来”)是否有空去意大利威尼斯旅行,这事儿“非常重要”,因为“我想让承太郎见一个人”。荷莉答应了,当然,承太郎明显感觉到,即使这件事和他有关,他也没发言权。花京院也得到了家人的许可,他们将一起前往西班牙巴塞罗那,计划在着陆时与乔瑟夫和丝吉Q汇合。 虽然威尼斯有机场,但它和城区隔了一段距离,真正抵达威尼斯需要乘船,那里有一个有组织的水上渡轮系统接送人们往返于机场。不过他们没乘水上渡轮,乔瑟夫为他们租了一辆私人出租船,它没有直接驶向威尼斯,而是开往……侧面?无论它要去哪儿,目的地肯定不是真正的威尼斯城。 四十五分钟后,承太郎得到了答案:一座孤岛映入眼帘。它是圆形的,整个岛屿被巨大的城墙包围着,令人生畏。墙上雕刻着华美的纹饰,承太郎不是建筑师,但也能看出并欣赏其中蕴含的大量技巧和工艺,这看起来像是很多年以前的古老设施。承太郎曾听闻欧洲大部分地区都独具历史色彩、拥有丰富的文化底蕴,这里的许多城市和建筑都建于数百年前,由热情的民众精心翻新,创造出新与旧的完美结合。然而眼前所见的一切依旧使人敬畏、心生折服。这和他在家乡看到的一点都不一样,和他去往埃及的漫漫长路上看到的也不同,这几乎像是奇幻故事走进现实。 船停靠在岛上,承太郎第一个下船,花了几秒钟来再次适应脚下坚实土地的触感。他帮助母亲和丝吉外婆下船,帮他们提行李,他知道最好不要试图帮花京院。最后,他干脆无视了根本无需帮助的乔瑟夫,这个人只是为了抱怨而抱怨,他知道这是乔瑟夫·乔斯达最喜欢干的事之一。 他们进入门廊,沿着走廊走下去,走廊和外墙一样极为精美。承太郎在乔瑟夫的指示下带路,直到他们来到一个开阔的空间,一个巨大的室外庭院,他一下子意识到他在哪儿了。他认得这个地方。 艾亚·莎芙蕾娜岛。 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片冷寂空旷,然而现代的艾亚莎芙蕾娜岛已不是这样。八个人两两一组在室外庭院的不同区域进行对抗训练,用武术和冒着金黄色火花的武器攻击对方,承太郎立刻认出这是什么:波纹。这么说,五十多年后,艾亚·莎芙蕾娜岛依然是波纹战士的训练场是吗?这真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波纹技巧依然存在,现在看起来,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充满生机。承太郎还记得,在另一个时代另一个所在,波纹是一门濒临消亡的技巧。在二战期间,只有少数训练有素的波纹使者存在,这种八名波纹修炼者聚在一起磨练技巧的情形,可能会让他见过的那几位波纹战士大吃一惊。 “嘿!” 其中一组受训者突然停下来,明显怀疑的盯着承太郎和花京院。她们都是女性,其中一人浅棕色的头发扎成辫子垂至背部的一半,另一个留着打理成一定角度的黑色短发,两人都身着长裤和无袖衬衫——这无疑是训练时的标准建议。这样会方便移动,不会给对手提供太多抓住的东西。承太郎有点不情愿地承认,有时候自己的衣服在战斗时很碍事。 黑发女子眯起眼睛看着他。“这座岛是私人财产。你这是非法侵入。” “承太郎!”乔瑟夫插进对话,气冲冲地跺着脚朝他们走来,两手各提着一只手提箱。“怎么会有人竟然不帮他可怜的老外公搬重物啊?你们好呀,希尔达,秀兰!别理我这个没礼貌的外孙,他是和我一起来的。” 两位女性立刻放松下来。“啊,他们是和乔斯达先生一起的。”黑头发的那个喃喃自语,然后开口说道,“我想我们该去告诉师父你来了。不过,他没有提到你会来看我们。” “那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他。”乔瑟夫解释道,迷之自信地挺起胸膛。“别担心,他喜欢惊喜!” “他真的不喜欢,尤其是来自你的惊喜。”女子叹了口气,但还是和同伴一起打开一扇通往墙壁的门,身影消失在门后。 他们看着两人离去,乔瑟夫转向承太郎,面上一派严肃。承太郎决定把注意力集中在除了他外公以外的任何事情上,阳光照在身上的愉悦感,身周环绕的海风的气息。一旦乔瑟夫·乔斯达严肃起来,就意味着事情要么好极了,要么糟透了。 “我猜你正在好奇这是什么地方,”乔瑟夫说。并没有——但承太郎尽力绷住了脸,万一被表情猝不及防地泄露出其实他早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不好了。“这里是艾亚·莎芙蕾娜岛,去埃及的路上我跟你说过的。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提示一下,我曾在这里接受过三十天以上的波纹训练。我明白,我明白,这里跟我描述的确实不大一样。正如你看到的,这里仍然是传授波纹的地方,是为数不多的、仍有大师指导正确学习波纹方法的地方之一。” “我们来这里就是要见那位大师。”花京院说。 乔瑟夫点点头,张开嘴想再说点什么时,一声大喊打断了他。 “乔瑟夫。乔斯达。” 这声音属于一位男性,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个子很高,大概和乔瑟夫差不多,穿着一件承太郎猜测是意大利制造的衣服:粉蓝色的系扣衬衫与浅灰色的裤子,搭配着一件相称的运动夹克,衣服边缘和领口排列着简约的橙色与紫色的三角形图案。他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皮手套,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这个男人有着浅金色的头发,蓄着很适合他的胡子,眼睛明亮,虹膜呈深绿色。承太郎已经知道这是谁了,如果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只需观察那双眼睛下的淡粉色记号就行。 “乔瑟夫·乔斯达!”那人又重复了一遍,满脸都是愤怒。“首先,你没有告知我就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才跟我说?你记得打电话给你老婆,却不打给我?你知道我能帮得上忙的!你总是这样!你保护孩子们,要是有谁死了呢,怎么办!?” 承太郎退后一步。 “你为什么从来不把这些事情想清楚?六个月之后你突然跑来我的岛上,假装这只是一次友好的拜访!?你知道我最近没法飞去美国,那你应该每隔一个月来一次!你……你……”那人气得直发抖,然后手臂一收,握起拳头,朝乔瑟夫脸上甩了过去,力气根本不是这个年龄的常人所能有的。乔瑟夫的脸和那个人的拳头都闪过波纹。最后那人喘着粗气,好似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了那一拳。 对这一击,乔瑟夫没有试着闪避或者削弱其影响,就这样生生受住了。即使是像他这样强壮老练的战士也一定疼得不轻,但他没有痛苦地喊叫,甚至哼都没哼一声。他没有伸手去摸受伤的脸颊,只是慢慢地转向那个男人,温柔地笑了,然后走上前去,把他抱进怀里。 “好了,好了”乔瑟夫说着,嘴唇轻轻蹭过那人的脸,给了他一个轻吻。“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最后一切都解决了,不是吗?我不是把这一切都处理得很好嘛?” “我可还在生你的气。” “我知道。” 那人用意大利语咆哮着什么,他的声音很刺耳,但言语之间并没有伤人的意思。纵使承太郎听不懂他具体说了什么,这些话背后潜藏的感情也是显而易见的,无非是说他的外公是个白痴,这情感压抑已久,显然他想这么告诉乔瑟夫很久了。 “我一点都没听懂。”乔瑟夫轻声笑着说。 “你真是不可理喻,JoJo。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听不懂意大利语,你妻子可是意大利人。”那个男人叹了口气,挣出怀抱。 “我当然懂得一些意大利语!”乔瑟夫坚持。 “仅限骂人的话。” “因为你在我身边只说这个!”乔瑟夫笑了,拍了拍他的背。“不管怎样,我带了几个人想让你见见。” 那个人从花京院看向承太郎,用批判的目光审视了他几秒钟。“啊,这一定就是你在电话里念叨个不停的孙子,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你。” “什么!?” “噢,我不是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他显然像你妈妈,有着同样严肃的表情。”那人向他伸出手来。“你一定就是空条承太郎了,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 ──────────────── “我的名字是西撒·安德里欧·齐贝林。” 承太郎端详着面前这个人。他可能只比他大几岁,身材健美,看上去十分友善,这与不久前他那带着警惕和怀疑的目光形成了鲜明对比。西撒身上有一种让承太郎感到安心的气质,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亲切得好像熟识多年。注视西撒的感觉就像在校园里看到学长:西撒就是那种会让承太郎自然而然地心生尊敬、以礼相待的人。 “所以,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乔瑟夫的外孙。”西撒说,双臂交叉。“难以置信有哪个女人能忍他这么久,久到连孩子都有了。之前的事很抱歉,由于很多原因,我们在这个地方总是神经紧张。” “你不必道歉。”承太郎说道。他明白,虽然这是一个封闭的、安全的地方,但也曾暗藏危机——他亲眼见证过柱之男的袭击。 西撒笑了,“你一点也不像他。你一定遗传了家里其他人吧。” 是吗?承太郎可不这么认为。他一点也不像乔瑟夫,当然也不像荷莉或他的父亲,或者是他的祖先乔纳森,他也绝对不像仗助。所有乔斯达里,显然他与乔鲁诺有着最多共同点,因为他们俩都很不乔斯达。只要他们小心地绕开家庭的话题,和乔鲁诺谈话会很愉快, 人人都说承太郎完美继承了乔斯达家族的黄金精神,但他不这么觉得。 “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西撒说,“你不像JoJo,这很好。世界上鲁莽的乔斯达已经够多了,是时候该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了。” 承太郎从没想过,他会见到外公年轻时的样子,尽管如此,他还是见到了。年轻的乔瑟夫·乔斯达和他的老外公一模一样,但麻烦程度要乘以十倍,就仿佛噩梦成真。对他来说幸运的是,西撒一直都很理性,无论是十几岁的乔瑟夫、甚至老乔瑟夫闹得太过时,承太郎都可以向他求助。西撒不怕对(无论是哪个版本的)乔瑟夫放狠话,这在很大程度上缓和了乔瑟夫们的态度。承太郎曾多次尝试同样的事,但无法取得相同的效果。事实上,每当他们之间气氛过于紧张时,西撒会让年轻的乔瑟夫闭嘴,而老乔瑟夫总是迅速让步。 事情就像威尼斯的天空一样清晰:西撒·安德里欧·齐贝林是乔瑟夫·乔斯达非常重要的人——承太郎在半信半疑地听他外公讲故事的时候,模糊地意识到这点。但亲眼看到后,他终于理解了——他们两人间有某种东西,使乔瑟夫对待西撒的态度不同于对待其他人。 “承太郎”青年乔瑟夫·乔斯达抱怨道,“比起外公我,你怎么会更喜欢西撒呢?” “你讨厌我喊你‘老头’。”承太郎指出。 “嗯,没错,但这并不意味你可以让西撒做你的新外公!” “我没有——”承太郎刚开口,乔瑟夫却已经把目光投向了西撒。 “还有你,西撒!你怎么可以从我这儿拐走我的外孙?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比起你他更喜欢我,这又不是我的错。”西撒咧嘴笑着,得意洋洋地看了乔瑟夫一眼。“也许你应该多花点时间了解他,而不是试图用毫无意义的吹牛来打动他,说不定他会稍微喜欢你一点。” “也许吧。”乔瑟夫嘀咕,看起来很沮丧。“听着,这很奇怪,因为他是我的外孙,可我们却年纪相仿。不仅如此,这里还有一个年长版的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他不怎么喜欢我——他怎么可以讨厌他自己!?他也更喜欢你。” 西撒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很奇怪,尤其是你,JoJo。你的整个家族都穿越过去和未来出现在这里,还有那么多我们要学的东西。也许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你说得对,西撒。”乔瑟夫说,然后又加了一句,“仅限这次。” 西撒怒视他,乔瑟夫装作看不到。 “同时,因为承太郎要和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那我就去找他最好的朋友一起玩了。”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JoJo?” “我当然知道!”乔瑟夫说。“是叫……”他皱了皱眉头,“对,叫卡Q安!” “妈妈咪啊,JoJo!”西撒捂住脸。 “亚洲名字这么难念又不是我的错!” “你让我、你的家人,乃至全人类都感到丢脸。为什么你会是我朋友?” 乔瑟夫伸出一只胳膊紧紧搂住西撒。“当然是因为你爱我!虽然你不承认,但没关系,因为那是你招人喜欢的小缺点。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西撒酱!” 西撒一巴掌糊到乔瑟夫脸上,用尽全力推他,终于物理意义上地把乔瑟夫给弄下去了。 承太郎对他深表同情。 ──────────────── “丝吉外婆。”承太郎说。他看着西撒宠着荷莉,就好像她是自己的女儿。西撒的一名弟子为他送上咖啡,出于礼貌他接过了。“外公和西撒之间是什么关系?”等待回答的时候,他抿了一口咖啡,事实上味道很不错,比他常喝的那种还要好上一个档次。味道馥郁口感丝滑,在一个离威尼斯三十分钟左右的小岛上,喝上这样一杯咖啡确实让人神清气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著名的意大利咖啡吗? “噢,西撒是乔瑟夫的男朋友。”丝吉Q说道,承太郎被呛住了。他仔细打量着外婆的脸,想看出是否带有讽刺的意味,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只看见一位慈祥的老妇人亲切地看着她的外孙。 “你是认真的吗?” “这件事很复杂,承太郎。”丝吉说,“我相信乔瑟夫已经告诉过你他们第一次见面和成为朋友的经过了。我们三个的关系非常独特,乔瑟夫心中有太多的爱意,如果全都倾注到一个人身上,会使人窒息。” 承太郎完全无法理解,但就像西撒说的那样,他和乔瑟夫两人截然不同。至少,这回答为仗助的存在提供了一些理由。为什么乔瑟夫会对丝吉外婆不忠(或许对西撒也是如此?)尽管承太郎问了,但他始终没有得到答案。承太郎对爱情毫无想法,但他认为如果自己坠入爱河,就会像大多数人那样,只爱一个人。柏拉图式的感情已经够让他心力交瘁了,承太郎无法想象同时爱着一个以上的人,仅仅是这样的想法就开始让他疲惫不堪。“你不介意吗?” “是的。”丝吉回答,“我很久以前就清楚,乔瑟夫爱着西撒,也不会改变他对我的爱。” 承太郎得知乔瑟夫经常来拜访西撒,西撒也常去美国看望他。分居的主要原因是西撒选择成为波纹导师,他想留在艾亚莎芙蕾娜岛,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很重要,一方面这是在他的家乡,另一方面这里已经配备了训练波纹用的所有理想的设施和装备。实际上,西撒可以说是荷莉的另一位老爸,荷莉也待他如父,除了没有法律效力外,他也是乔斯达家族的一员。承太郎想,这意味着现在他有两个外公了。这很奇怪,但什么时候承太郎或乔斯达们正常过呢?奇怪才是他们的常态,这点程度而已,不要太好接受。 艾亚莎芙蕾娜岛比承太郎记忆中的要好很多,理论上来说,他见过的艾亚莎芙蕾娜岛与眼前这个有着几十年的间隔。这个地方曾在过去几年里进行翻修,他认出了许多特征和图案,但它们都经过了重建。墙上刷了新漆,那些因风吹雨淋和时间变迁而老化、磨损严重的饰物用重新铸造的替换掉了,家具也换新了:某种程度上来说,现代意大利制造的家具唤醒了一种简约而成熟的繁荣感,很奢华,但不像某些地方常环绕着矫揉造作的氛围。 “我这儿没那么多客房。”西撒低声嘀咕,“尤其是现在我有这么多学生。” “别担心,西撒酱,我可以和你住一起!” 西撒哼了一声。“想讨好我,光喊昵称可不够,JoJo。” “我注意到你没有说不。” 最后,西撒决定让乔瑟夫和他住一起,承太郎答应自己不去想这意味着什么。丝吉外婆和荷莉住一个房间,他和花京院住一间。 承太郎不确定这些房间本就是客房,或仅仅是闲置的卧室,如果西撒有更多的弟子,这里将会住满一群波纹学徒。他和花京院分到的那间让他想起了旅馆的房间:两张床,每张床都有自己的床头柜,上面都有一盏灯。对面的墙上有一个很大的衣柜,分成两半,足以放下两个人舒适地生活数周的衣物。有一扇门通向浴室,里面贴心得出乎意料,配备了双盥洗池、一个淋浴,甚至还有一个爪足浴缸——承太郎只听说过,在有关欧洲历史的书中看到过照片,但从没见到过实物。最后,一对双开门通向一个小阳台,在那里可以看到大海和远处的威尼斯城。 威尼斯的夜景应该会很美,但离夜幕降临还有几个小时。 “你对威尼斯了解多少?”他们把行李放进房间时,承太郎问道。 “不太多。”花京院说,承太郎装作怀疑地看着他。 “可你对任何地方都有所了解。” 花京院笑了,“我受宠若惊,承太郎。但我并没去过这个星球上的每个地方,意大利的话,我只去过罗马。”这话使承太郎嗤之以鼻。只去过罗马。当然了,只有花京院这样的家伙才能非常诚挚地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你想知道我从机场拿的旅游手册上学到的一些基本知识,我可以读给你听。” “不了谢谢。”承太郎回答,选择倒在床上。那就不太一样了——花京院在谈论某个地方的时候,一点也不枯燥,他不会讲那些你能从宣传册上看到的典型的信息,不会讲那些占地面积或标志建筑物建造的日期、也不会讲名字的词源或人口统计数字,而是会说一些当地的风俗人情——某种程度上,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描述和传授的当地文化。在星尘十字军前往埃及的途中,承太郎情不自禁地对花京院所说的一切产生兴趣。除去敌方替身使者,他们在旅途中遇到了各式有趣的人们,就是普通的、在街头巷尾过着平凡生活的寻常百姓,了解这些人的生活让他们显得不那么格格不入、与众不同。尽管他从未承认过这一点,花京院传授的小知识使承太郎更容易与当地人交流,哪怕只是一些简单的小事,比如说在餐馆点茶。 如果承太郎没有改变世界,如果他继续原本那个未来,就不会有现在的一切了。他不会和家人一起来意大利威尼斯拜访西撒·安德里欧·齐贝林,也不会有花京院在他身边、在不知不觉中帮助他,使他在与那些萍水相逢、不知名姓之人进行基本人际交往时,感觉不再那么糟糕。 ──────────────── 第二天,每个人只是有点时差反应,去威尼斯观光完全没问题。西撒停下授课,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留下经验丰富的弟子指导其他初学者。 诚然,威尼斯是美丽的,街道两旁矗立着迷人的建筑和古雅的商店。当地手工艺人在玻璃橱窗中展示各种各样的手工制品,从珠宝到木雕玩具,希望能吸引到游客的眼球。这招对丝吉和荷莉很管用,因为她们会把乔瑟夫和西撒拖进一家又一家商店,有时会买点什么,有时只是随便逛逛。 “男孩们,不用等我们了。”荷莉对队伍里的两个年轻人说,“你们两个自己去玩吧,五点钟我们在圣马可广场汇合——那个地标很有名,又大又开阔,还有许多鸽子,你们会感到不虚此行的。”说着,她一手挽着乔瑟夫,另一只手挽着西撒,拉着他们进到又一家当地工匠的商店。待到他们背后的门关上,花京院转向承太郎,微笑起来。 “那么,承太郎,让我们一起去游览威尼斯吧?” 作为一个非常小的城市,又有花京院的旅游手册辅助,威尼斯几乎不存在迷路的危险。所以承太郎根本没考虑去哪里,让花京院领着他随便走在哪条街上。不过执行起来却比想象中困难得多,因为威尼斯有很多非常狭窄的街道,宽度通常只够一个人经过,如果两个方向相反的人碰巧相遇,就只有上帝才能帮他们回避彼此。尤其是如果路的一侧正对着运河就更难办了,一个失误将会导致灾难。 他们花了好几个小时像那样到处走来走去。最后花京院带着承太郎去了一些威尼斯的旅游景点,比如大运河上的里亚托桥。还带着他沿着较为安静的小路,进入当地人居住的居民区。在这远离繁华区域的地方,承太郎发现周围的建筑已经变成居民楼了,许多住宅都被小小的开放式院落环绕着,由那些蜿蜒的小径连接起来,用片刻悠然打断了商业区和旅游区的熙熙攘攘。如果连这里都无法使人感到宁静,那就真的令人窒息了。 “承太郎,你要Gelato吗?”突然,花京院问道。(意式冰淇淋) “那是什么?” “和冰淇淋差不多,但更奶油一点。” 这是承太郎听到过的最烂的描述,他确信花京院也知道这是他听到过最烂的描述。但当他试着尝了一口时,就发现花京院的描述完全准确。它的口感相较于普通的冰淇淋更加光滑,奶油味更加浓厚,也没有普通的冰淇淋那么凉。他们坐在一个小喷泉边上吃东西,吃的间隙里,承太郎看着他的同伴,花京院用附赠的木棍一下一下地舀着冰淇淋,看上去完全沉浸其中。 花京院看起来很高兴,眼神专注于他那杯Gelato,嘴角上翘露出微笑。在过去,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过去的未来?随便怎么称呼。重点是,在承太郎消灭的那个未来里,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花京院会死,他将在地下沉眠,他永远都没法去威尼斯了,也不会坐在他身边吃着樱桃冰淇淋,等着三十分钟后与他的家人和西撒汇合,而另一个未来中也没有西撒——但是那个未来已经不存在了。花京院活着,西撒也活着。许多人都脱离了死亡的命运,在这个时代,以及过去、和将来存活下来——因为承太郎不仅仅改变了他的时代,也改变了过去和遥远的将来。 “嘿,承太郎?” 承太郎恍惚地哼了一声表示听到,又舀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该死,这东西真不错,他得调查一下家那边有没有卖意式冰淇淋的。花京院正看着他,承太郎不知道他是否在像刚才自己观察他一样那么仔细。 “明天还来吗?”花京院问道,“我想去看看总督宫。我们得早点去,或者预订一下。刚刚路过的时候你看见那队排得有多长了吗?” “当然。”承太郎说,“听起来很有趣。” ──────────────── “你怎么受得了他?”承太郎曾问年轻的西撒。那时他们坐在杜王町的一家咖啡厅里,无事可做。因为光芒裂缝突然变得挑剔,只允许乔纳森和仗助去往未知的时代和地点。西撒对大约六十年后的日本小镇生活非常着迷,文化和技术的变化激发了他的想象力,就如同一个美丽的女子偶然闯入他的视线。 当然,当西撒得知乔瑟夫就是在这儿搞出婚外情,导致了东方仗助的存在时,印象就没那么好了。在他们迅速扩大的时空穿梭队伍里,众人多对他们敬而远之,那孩子真的被乔瑟夫害惨了。但后来,西撒冷静下来告诉仗助,他没有对他生气(只对他那个爹),自己依然喜爱杜王町的一切,享受这种慢节奏的日本生活。 “乔瑟夫?”西撒问道,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我得说,这并不容易。你很幸运能和更温和更成熟的乔瑟夫打交道。”温和成熟,承太郎这辈子都不会用这种词来形容他认识的外公:一个经常想出一些荒谬的主意的,比如买一艘贵得连一天都撑不过去的潜水艇;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大吵大闹的外公——这居然是温和成熟版本的乔瑟夫·乔斯达。可悲的是,承太郎知道西撒说得对,这就是经过五十多年来冷静和成长的乔瑟夫·乔斯达。“一般来说,让他做自己就好了。但如果他真的做了某些伤人的事或者说了某些伤人的话,又或是我没心情应付他的时候,我也会让他知道他越界了。乔瑟夫是个白痴,但不是个残忍的人。如果你真心希望阻止他做某件事,他会停下来的。”西撒把他点的咖啡端到唇边呷了一口。这家咖啡厅声称这是进口的意大利咖啡,但承太郎对此表示怀疑。抛开它的真实性不谈,西撒似乎很喜欢它。 “这不就意味着你希望他一直骚扰你?” 西撒被他的咖啡呛住了。 ——看来西撒对被乔瑟夫捉弄一事乐在其中。承太郎给他留了点面子。除此之外,他们对乔瑟夫的看法几乎一致:“好吧,他……一旦习惯了,他还算挺好的。” 承太郎可能没有笑,但西撒笑了,他仰天大笑好一阵子,几乎笑弯了腰,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眼角也闪烁着泪光。甚至在他笑完后还需要几秒钟喘口气,而承太郎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西撒从这辈子听到的最有趣的事情中恢复过来。 “不好意思,承太郎。”西撒说。虽然他不是乔瑟夫,但承太郎也意识到西撒的笑容很好看,明亮又轻快,就像他选择作为武器的泡泡一样。他的微笑也如泡沫般迷人而稍纵即逝,简单地向他所关心的人们展示了一下,就倏忽消逝,换上严肃的表情,或皱眉或恼怒视情况而定。现在承太郎明白为什么乔瑟夫一直试图逗笑西撒了。“老实说,我不是在笑你。只是……我也总这么说他!你确定你不是我孙子吗?”西撒深吸一口气,很普通的一口,不是波纹呼吸。“当然,我只是开个玩笑。虽然乔瑟夫像个白痴,但他仍然是你的家人,我敢说你一直崇拜着他。我知道你是日本人,但你也有一部分意大利血统,不是吗?这就是我们意大利人的特点:我们爱家庭胜过一切。” 在另一个未来,另一条时间线上,承太郎后来得知,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西撒的后代,也并非真的如此,那更像是“黄金精神”的传承。尽管他和大部分家庭成员都不相似,但毫无疑问,承太郎是乔斯达家族的一员——他后肩上的胎记,血管里流淌的血液,以及白金之星的存在都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如果他不是乔斯达家的人,承太郎认为自己不介意成为一名齐贝林。 ──────────────── 那天晚上,他们和西撒在威尼斯最富人气的餐厅之一共进晚餐。这一次,承太郎开始有了归属感——他属于这个家庭,属于这群人,属于这些朋友。 他属于这个现实。

作者注: 再给我更多甜蜜的混部互动 乔斯达家已经有够复杂了,我不过是再填一笔 友情提示,空条承太郎有意大利血统

Chapter 4:The Beautiful Night(美丽的夜晚)

“你这样会搞坏眼睛的。” 对此,承太郎咕哝了一声作为回应,并非承认花京院是对的,只是表示他听到了。承太郎不清楚花京院说的是否正确,但考虑到花京院曾差点被一个使用水的替身剜下眼睛,他可能比承太郎自己更了解眼损伤。现在是美国的暑假,承太郎在国外过了将近一年后回到了日本。 “承太郎。”花京院叹了口气。“承太郎,现在是暑假,你没必要这么刻苦学习。” “我乐意。” “如果你只是打算一直埋头看课本,还回来做什么?”花京院问道,伸出手直接在承太郎面前合上书。“我知道有时候你脑子里只想一件事,但现在是凌晨一点。既然你回了家,就该多和你的朋友和家人相处。” 承太郎哼了一声,却没有阻止花京院把他的书拿走放到一边,因为就像往常一样,花京院是对的。事实上,他并不是真心想把整个夏天都花在研究鲸鱼的迁徙模式上,而是害怕在离开大家几个月后再次见到他们——承太郎清楚这很不理智,但他感觉自己上大学前就很贫乏的社交技能,现在已经荡然无存。虽然没什么可怕的,可在美国的整段期间,承太郎完全没想起来还要交朋友。他去上课,做作业,空闲时间独自行动,然后上床睡觉。他甚至没记住同学的名字,他做小组项目的那很长一段时间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完成后就立马忘得一干二净。这是一种孤独的生活,但承太郎真的不在乎。他上大学是为了学习和毕业,而不是社交。 他已经从他在意的人们那里满足了全部的社交需求,与家人和小小的朋友圈在一起便足以令他满意。他有母亲,也有外祖父母,极少见的,有一次也见到了他的父亲,虽然空条贞夫待在家里的时间少之又少,甚至他见到西撒的次数都比见到自己父亲要多,在承太郎小的时候就一直如此。他的父亲从不在家,不过也有很多父亲极少回家,他家的情况只不过是个极端的例子,他已经习惯了。他有花京院,波鲁纳雷夫和阿布德尔,即便与他们分开,但只要知道他们就在那里,只要一个电话就能联系得到,给他需要的一切,这对承太郎来说已经足够了。一切都有条不紊,为什么还要操心更多的人呢? 回家时,发现荷莉和花京院在出站口等着他,那真是完美的一刻。 “波鲁纳雷夫和阿布德尔明天就到了。”承太郎脱口而出,“我有点焦虑。” “所以你压力性读书?”花京院努力掩饰着笑意。“我想这比抽烟强。” “因为要削减开支。”承太郎抱怨道,“在大学里抽烟太麻烦了,而且烟很贵。” 他们都清楚承太郎不是在意钱,用家财万贯来形容他的家族都十分保守。然而,承太郎没有用家里给的钱买香烟,而是自己赚钱买。他一直很清楚,念大学是有赖于家人的慷慨,虽然他有时表现得冷酷、难以相处,但空条承太郎并非不知好歹的小鬼。他用在学校图书馆打工赚的钱为自己买烟,不得不承认花自己的钱买东西感觉很好。从父母或外祖父母收到的所有钱都只作为生活费和教育花销,吸烟就成了一种奢侈,无论如何他都该尝试彻底戒烟。 虽然在努力戒烟,但每天还是会抽上几根。但至少比他上高中的时候少多了,现在一包烟差不多可以撑一周。 “嗯,在昏暗的灯光下读鲸鱼书籍也无济于事。”花京院耸耸肩,“不知道你怎么样,反正我累了。” “那就去睡啊,我又没让你陪我熬夜。” “我乐意。” “为什么?” “我需要理由吗?”当承太郎盯着他,肢体语言清楚地表示是的,你需要给我个理由,我想要知道的时候,花京院问道,然后又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快一年没见到你真人了,JoJo。我想尽可能多地和我最亲密的朋友呆在一起,有那么奇怪吗?” 他最亲密的朋友。花京院是真的这么认为吗?承太郎想知道。但与此同时,他愿意相信花京院说的是真的。正如花京院所说:他们已经快一年没见过了。而花京院不是他:花京院更善于与人沟通,他更像是承太郎的优化版本,人们真的很喜欢和他相处。花京院清楚该对荷莉说什么,或该对那些每天早上上学路上遭受冷遇的女孩们说什么,他总能说出恰当的话,但点到即止。他或许是无害的,甚至是迷人的,但与承太郎一样,他通常与旁人保持距离。承太郎用怒容和粗鲁的态度来拒人于千里之外,花京院却通过礼貌的冷淡制造出大部分人都不会尝试跨越的界限。他们都只愿意让极少的几个人走近,即便如此,他们也需要自己的空间。 这也是承太郎喜欢他的地方之一,花京院总是在他需要的时候留给他空间。他们可以在同一个房间里呆上一整天,各自做自己的事情,让对方认为自己正入神地读书真的挺好的。就像五分钟前他们做的那样,直到花京院觉得受够了,承太郎不该像个失败者那样,在凌晨一点熬夜阅读鲸鱼书籍。 “你看起来糟透了。”花京院说,“去睡吧,承太郎。” “我不累。”承太郎抗议,虽然他的确很累了。他会本能地对别人让他做什么事表示抗拒,不幸的是,这种反击总让他听上去像个孩子——也许在某些方面,他依然是个孩子。在少年时代的大部时间里,他一直试图推拒母亲。承太郎一直表现得像是要拒绝朋友和家人对他的爱,直到表面上不情愿地接受,尽管这就是他真正想要的。人们总说,积习难改。 “承太郎,刚才我们说话的时候,你困得快睡着了。”花京院指出。一点没错,花京院看穿了他。他知道,因为花京院是聪明人、是个万事通,哪怕一时不知,最终也会找出答案……关键是承太郎的眼皮沉重得要命,他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承太郎,在这儿睡明早你醒了会浑身疼的,到时你要是为此闷闷不乐,我才不会安慰你呢。快起来。”承太郎的手臂被拽了拽,他模糊意识到是花京院在拉他,轻轻地把他引向榻榻米。 “谢了。”承太郎听到自己咕哝着,就这样瘫了下去。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很舒服。 “谢我把某个小可怜踢到床上?” “不,只是因为……在这儿。”承太郎打了个哈欠。“你本来不必在这里,也不必为我做任何事,你什么都不用做的。我想,我可能应该谢谢你做我朋友……谢了。” 花京院已经向门口走了一半,他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承太郎。他们的目光相遇,有一种……彼此间有什么在悄然传递的感觉。承太郎不清楚那是什么,不确定是由于疲劳无法辨认、还是他真的搞不懂那是什么,但他已无暇去想,因为花京院笑了。 “我想,那我可能应该这么回答……不用客气。不过也没什么好谢我的,我过来是因为我想来。”花京院转过身,散发出一种承太郎知道他这辈子都无缘的美丽优雅的气息。“晚安,JoJo,明早见。”然后他就走了,朝着空条家众多客房中的一间走去,承太郎很快就睡着了。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沙海之中,放眼望去只有一望无际的巨大沙丘,而且天气炎热,热得厉害。沙漠里一直很热,尽管他装作一幅不受困扰的样子,但事实上,在身着制服徒步周游世界的途中,灼热的阳光使承太郎十分痛苦。在阳光晴朗的日子里穿黑衣服简直就是折磨,但承太郎还是坚持穿,因为一年前的他既愚蠢又固执。 转眼间,天就黑了,他正站在和伙伴们在沙漠里搭建过的诸多营地中的某个露营地里。沙漠中如果白天很热,夜晚就会很冷,不过承太郎其实并不怕冷,不如说这让他们从暴烈阳光中获得了解脱。如果真的太冷,他也可以坐在营火旁,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到了晚上,他最喜欢的是夜空。日本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美国的城市也好不到哪去,尽管城市的人工照明以自己的方式吸引着人们,但它们却是以美丽的夜空为代价。当他们离开了新加坡和香港,来到印度和巴基斯坦,特别是到了埃及的时候,夜晚就向他们敞开了怀抱。承太郎有幸看到这样一幅美景:点点繁星缀在深蓝色穹顶上,与无尽的夜空相比,连海洋都显得不够深邃。 他仰望着星空,星星也映照着他。只要一小会儿,他便可以忘却一切,忘记无处不在的危险,忘记千里之外的母亲正在慢慢死去,忘记他是某个讨厌的被选中的血脉中一员,肩负着某种不言而喻的神圣使命——找出并干掉迪奥·布兰多以保护世界……诸如此类的东西。此刻他可以只是承太郎,在这寂静而寒冷的荒野获得安宁。即使只是梦境,能够重回这里,就像在他繁忙的生活中寻得避风港,只有梦境才能偶尔给予一丝恬静。 花京院也出现在这里,尽管上一刻这里还只有承太郎一人。他也仰望着夜空,沉思了几秒钟,然后转向承太郎,头发在夜风中微微摇晃。他走出卧室时可能已经很美,但是在这沙漠里,在沙海里、在星海里、在梦的王国里,花京院是如此的华丽,仿佛海市蜃楼。 “你觉得它们在窥视我们吗,承太郎?”花京院问,承太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醒了。 ──────────────── 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下飞机的时候有些不同了,但承太郎不太确定那是什么,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然,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并不是承太郎期望他们和一年前完全一致,但确实……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比如他们说话的方式。波鲁纳雷夫总是藏不住心事,不如说他基本就没有想要藏的时候。但阿布德尔似乎比以往更开朗,整个人都放轻松了些,承太郎认为这和波鲁纳雷夫有关。据他所知,过去的一年里,他们经常在一起。 他略带好奇的看着波鲁纳雷夫从行李提取处搬下一个运狗箱,毫无疑问里面是伊奇。说是波鲁纳雷夫收养了伊奇并不准确:更该说是伊奇选择和他待在一起,包括波鲁纳雷夫在内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伊奇的决定。伊奇现在是波鲁纳雷夫的麻烦了,对此承太郎很高兴,这意味着如果伊奇干了什么讨厌的事,就可以让波鲁纳雷夫去搞定。 承太郎逐渐拼凑出事情真相。白金之星观察敏锐,但其实这是承太郎与生俱来的特质,这是个非常实用的才能,帮助承太郎摆脱了无数困境,无论是日常的麻烦还是危急关头的殊死战斗。这对于基本生存很有用,但是对于发现差不多八个月前你的两个朋友勾搭上来说,就没有那么有用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他的确看到了波鲁纳雷夫坐得离阿布德尔更近,看到他们认真地看着一本学日语的书,彼此缓慢地讲着不太正确的日语,笑话对方的语法错误。当然,当阿布德尔搂着波鲁纳雷夫的腰,拉近他,在他耳边用法语嘀咕着什么的时候,任何人都很难不注意到这点。 他们并没有遮遮掩掩,承太郎确定所有人都看到了,但是没人对此发表言论,因此,承太郎也决定一声不吭。本来也没什么好强调的,这有什么好说的呢?显然,自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无论什么时候——即使是那两个人在性格和处事方法上都较着劲的时候,一谈到阿布德尔,波鲁纳雷夫也总是双眼发光;阿布德尔一直都很清楚,他认为波鲁纳雷夫是一个值得钦佩的人,尽管还需要一点点引导。尤其是在寿司事件之后,他们在交往一点也不令人惊讶。 (是波鲁纳雷夫命名的,除了他,根本没有人在意寿司事件。) 如果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那么承太郎会对现状非常满意,然而这不算结束,少了乔瑟夫·乔斯达就不算真正地团聚,他比波鲁纳雷夫和阿布德尔晚一天抵达。如果有谁会拿一些与承太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无关的东西来刺激他,那就只有乔瑟夫了。 “他们感情真好,不是吗?” “我不在乎,老头。”承太郎回答。其实还有很多想说的,比如别管他们,或者无论你想借题发挥什么,都闭嘴——但他没说出口,没必要。 “你的英语最近好多了。”乔瑟夫说道,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在美国生活了一年。”承太郎说。如果这样英语都没有进步的话,才更令人担忧吧。即使他仍然像以前一样很少说话,但由于必须一直使用英语,以及被英语包围着,他的英语水平确实有了明显提高。现在他可以说得更快、更清楚,也更加自然了,甚至可以像用日语一样,轻松地用英语思考。 乔瑟夫拍拍他肩膀,说他很高兴他的外孙越来越有他的样子。一部分的美国人,一部分的英国人还有一部分的意大利人……随便吧,承太郎从不在意他的种族,在他看来,他就是日本人,仅此而已,简单明了。 “那你呢?”乔瑟夫问他。承太郎心生抱怨,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外公总试图和他唠家常,和乔瑟夫东拉西扯比通常的闲聊更糟糕——世界上几乎没有比那还令人烦躁的事了。闲聊真难,他总是不得不努力想一些话题,而大多数话题都很无聊,毫无意义。闲聊不会产生任何有意义的结果,纯粹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除非对方是花京院。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和花京院相处就不会感到尴尬不适,也许是因为花京院很乐意由自己承担大部分对话。他喜欢说,承太郎喜欢听,多么完美的组合,他们都从闲聊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而内心抱怨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不得不再一次,试着让他外公这个笨蛋明白:他是单身,别看他、别管他。 “你在学校交女朋友了吗?”乔瑟夫继续问,表情充满不切实际的期待。 “没有。”承太郎只回了两个字。 乔瑟夫不肯放弃,“那男朋友呢?” “没有。”承太郎重复道。“我对那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他不喜欢他的同学,甚至连交朋友都不愿意,约会更是天方夜谭。他没想找恋人,就算一辈子都没遇到那个人也没关系,他的一生不需要风花雪月。 “你的意思是在那边没有?”乔瑟夫随声附和,承太郎已经知道他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了。“所以,那个人在这里——” “我们不是在讨论这个问题。”承太郎打断了他,然后在接下来几个小时里,费了很大力气无视乔瑟夫·乔斯达。听着乔瑟夫·乔斯达第无数次讲起他是如何在年轻时结婚,同时还和大西洋彼岸的男朋友保持着关系,并且一切都很美好,这是他做出的最棒的决定之一……承太郎不得不保持沉默。如果他再坏一点,就会告诉乔瑟夫自己知晓他几年前的风流韵事,那段婚外情导致了一个私生子。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一切都好,为什么还会不忠于丝吉外婆和西撒呢? 然而他没有提起这件事,因为乔瑟夫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丝吉不该遭受这样的待遇,西撒也不该遭受,当然仗助和他妈妈也不该这么被对待。揭露真相与残忍无异,承太郎做不到这么残忍。这只是承太郎必须保守的另一个秘密。毕竟,这不是他的秘密,它迟早会暴露的。 但是,天啊,保守全部秘密真的很难。说话时要艰难地保证谨慎,以免不小心说漏嘴。他不能和任何人讨论这些事情,不能说过去、不能说未来、也不能说他一半的同伴本应死在埃及,每当他看到他们,这些事实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脑海中。承太郎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乐意敞开心扉的人之一,但这一次,就这一次,如果他能告诉别人这件事就好了。 但是他做不到。在家人和朋友的簇拥下,这几秒是那么痛苦而漫长,承太郎从未感到如此孤独。 ──────────────── 承太郎不仅梦到埃及的夜空,有时在他睡着以后,会发现自己回到了埃及,回到了开罗,那里俱是沙质建筑与熙熙攘攘的街道。他在集市上闲逛,在市场里游走,小贩用中文向他问好,试图向他兜售纪念品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熏香和香料的气味,浓烈得几乎盖过了他的嗅觉。他的头顶上交错着图案精美的油布,它们颜色各异,勾画出织物的彩虹,但油布间也有足够的缝隙,可以看到黑暗的天空和上面的星星。远处,他总是能看到Dio的宅邸,他们曾花了好几天寻找它,而现在他却无法摆脱它。它总是在远处若隐若现,高耸于万物之上,哪怕没有替身也能看到那上面笼罩着的黑暗气息。 你可能已经改变了现实,但你永远改变不了过去。 是Dio的声音,一直都是Dio,他的声音就像一只蜈蚣爬上了承太郎的背,成百上千的对步足在他肩膀上爬行,越过星形胎记,爬上他的脖子,从耳朵钻进脑袋里窸窸窣窣,直到找到他的大脑,死死扣住拒绝放开——不,没有什么蜈蚣。如果真的有,在它接近承太郎头部之前就会被白金之星用两根手指碾碎。但正因为它不存在、没有实体,反而能自由地为所欲为。他能感觉到,哦,他能感觉到。它对大脑灰质又戳又刺,那小小的蜈蚣嘴挖呀挖,他一生中遭受的最大痛苦莫过于此。然而它不会停下来,它会一直挖下去,直到挖出承太郎拼命地隐瞒了一年、并希望埋葬终生的秘密。 滚开,承太郎回复Dio。你已经死了。 那么,本Dio怎么会在这儿?然后承太郎感觉到Dio长长的黑色指甲落在他左肩上,沿着肌肉的方向划至颈部,尖指甲向上半寸,轻轻一动就可以割开他的喉咙。承太郎回身猛挥左拳,但打了一个空。无论如何,那里空无一物,Dio并不在那里——因为Dio已经死了,承太郎无法击中不存在的东西。我还活着,承太郎。Dio的声音在他身周嗡嗡回响。乔纳森无法奈何我,你亦如此。 ——承太郎? 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骗你自己那些事都没有发生过,你甚至可以改变历史,但这没有任何用处。 ——承太郎。 事实就是它们发生了,切切实实地发生了,你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这就是我出现在此的原因,承太郎,我就是你的诅咒,是那些发生过的事情留给你的诅咒。 “承太郎!”花京院大喊,承太郎猛地挺起身。他在哪儿?他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在榻榻米上。几点了?早上,大概。为什么花京院在他的房间里?他想不出答案。 “你没来吃早餐。”花京院说道。也就是说他睡过头了,承太郎本想把这归咎于时差,但他怀疑这不是真正的原因。“你母亲很担心你,让我来看看。”花京院一手托着下巴,眯起眼睛,承太郎能感到自己在被仔细审视。“你病了吗?脸色有些苍白。” 他没事,或者说,应该没事。那不过是个愚蠢的梦,每当他快要忘记那件事时便会反复出现,就好像是在提醒他一样——但这只是一个梦。梦无法伤人(根据花京院的说法,除非是涉及到替身能力的梦)只有在你允许的情况下,梦才能影响到你。而承太郎现在正任由自己像一个怕黑的孩子那样受到影响,他应该要克服它,事实上,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忘掉那些严格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那么,为何他做不到?为何依然梦寐不忘?为何他继续被诅咒纠缠、为已被覆写过去却仍拒绝消散的幽灵所困扰?怎样做才能驱除这个恶魔?该怎么杀死已经死去的东西?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在全世界最顶尖的高校之一学习他选择的专业,所有朋友和家人都还活着,他的生活中不存在任何冲突。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就不能他妈的高兴点,把那些没发生的事忘干净呢? 因为那些事的确发生了。梦境中Dio的幻影提醒他,在他耳边诱惑着低语,伸出一只看不见的手抚摸着他的面颊。你永远无法忘记那种绝望、无法忘记那种无助又无措、无法忘记那个害死了众人、如同渺小蛆虫般的自己。 “我没事。”承太郎回答,尽管离事实十万八千里。“有点累而已。” 你这个样子看起来真是美味极了,承太郎。那该死的幻觉中的Dio对他说道。 明显的片刻停顿,并没有长得令人尴尬,但足以让人察觉。承太郎认为停顿从来不是什么好事,在死寂的时间里,本该无事发生,却总会出事——往往都是坏事,比如敌人正在考虑下一步行动、有人正想办法告诉你一些糟糕的事、花京院正默默地认定你是一个差劲的骗子。花京院率先做出让步,他装作不屑探究的样子,“好吧,我会告诉荷莉小姐你睡过头了。别错过午餐,好吗?你饿的时候会有点暴躁。” “花京院,等一下。” 花京院低头看着他,耳朵上戴着的耳环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嗯?怎么了?” 承太郎深吸一口气,躺回去。“别走…几分钟就好。” 花京院依照要求留了下来,盘腿坐在榻榻米旁边。几秒钟后,法皇之绿出现了,按题材重新整理了承太郎书架上的书,依照作者的首字母顺序排列。虽然只是几分钟,但承太郎的确感觉好多了,在他专注于他的朋友整理他凌乱的书架时,那个愚蠢的噩梦消散在空气里。法皇之绿把最后一本书摆好后,承太郎坐了起来并向他道谢,准备好迎接新的一天。 法皇之绿的表情并不丰富,但它在消失前好奇地向他歪着头的样子说明了一切。 ──────────────── 缓慢懒散的日子里,让人除了想坐成一圈吃西瓜以外什么都不想做。波鲁纳雷夫狼吞虎咽地吃着瓜,几乎是一头扎在切好的瓜上,又咬又嚼,西瓜汁溅的到处都是,连离他最远的那个人都往后退了好几厘米,实际上溅的范围比想象的还大。承太郎慢慢地吃着自己那份,看着伊奇在花园里闲逛,做着属于狗的动作,比如对着鸟叫、看到什么嗅什么。很少会看到伊奇做出像真正的狗一样的举动,哭笑不得的是,这反而让承太郎感觉有点不自然。 “下次我们应该在别的地方碰头。”波鲁纳雷夫建议道。“我们不能每次都在承太郎家借宿,这太叨扰荷莉了,你明白吧?” “我赞同。”阿布德尔说。“我们给荷莉小姐添了太多麻烦。” “哦,真的不麻烦的!”荷莉向他们保证,“这样我可以见见你们所有人。” “那就都来纽约来找我吧!”乔瑟夫建议道。“你们知道,纽约是世界上最宏伟的城市,与它相比,我们曾去过的所有地方都相形见绌。” 大家纷纷提出假设在纽约聚会的打算,承太郎心不在焉地听着,考虑到即使乔瑟夫住在纽约最大、最好的顶层公寓之一,也不等于能容纳很多过夜的客人,他们住在哪里也会是一个问题,因此必须另找住处。当他们开始讨论想参观的标志性建筑时,承太郎已经完全走神了,无论是去博物馆还是去看棒球比赛,他都无所谓。对于承太郎来说,什么活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和在乎的人共度时光,只要不是那些非常尴尬的事,他大概都会同意。只要波鲁纳雷夫不当场唱起来,他就会去百老汇看演出。 “我们可以为承太郎安排个纽约水族馆的行程。”他听到花京院说,承太郎暂时回神。“我听说那是一个世界级的水族馆,也是美国最古老的水族馆。”等等,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他要去!好吧,他不在乎其他人想去哪了,只要他能去参观那个水族馆。 对承太郎来说,去纽约本该更令人兴奋,但他发现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谈话上。荷莉曾经说过,在他还蹒跚学步的时候去过那里,但他对此毫无记忆。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乔瑟夫和丝吉经常来家里看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大概有十年没再来过。这时间就太久了,以至于承太郎需要被重新介绍给他的外公,在那决定命运的一天,乔瑟夫登上飞往日本的飞机,来劝承太郎出狱。 现在他已经长大了,知道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承太郎怀疑他们不再飞来日本是和东方朋子有关。 “嘿,承太郎。”乔瑟夫说,“我们几个想去的地方已经决定好了,你呢?纽约有你想去的地方吗?” “有。”承太郎鬼使神差地回答,仿佛是他的嘴自己说话了,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可能是承太郎一生中少有的对其他人、乃至对自己完全坦白和诚实的时刻。几个小时后回顾这一刻,承太郎也不明所以,他总是小心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只在极端情况下才会失控——当他回到日本的家中,和珍视的人们一起度过闲暇时光,理所当然地,正属于这样一种情况。“我想去埃及。” 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正是从这一刻起,他,空条承太郎,开始敞开心扉。

作者注: 谁能告诉承太郎,埃及不在纽约? ……啊。

Chapter 5:Yesterday Never Ended(昨日未曾终止)

埃及与他上次去时别无二致。 并不是说承太郎期望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甚至完全没这么想过。开罗不可能在一年半以内拔地而起摩天大楼,回到开罗感觉就像回到了过去,就像他刚刚穿过一道光芒裂缝,回到Dio战败到登上回家班机前的那些日子,年轻的罗伯特·E·O·史比特瓦根飞速穿过大厅,追赶着复活却异变的阿布德尔和伊奇。 他搞混了时间线。 离开机场时,承太郎觉得自己应该去找Dio的宅邸,他不记得在哪儿,即使记得,它也不复存在了。那座宅邸由于内部多场激烈战斗造成的结构损坏而变成了危房,在星尘十字军五十天的旅程结束后不久,它就被拆除了。承太郎觉得这肯定跟SPW财团脱不开关系,但他拿不出证据,也不是真正在乎他们是否该对此负责。Dio的宅邸消失了,开罗的天际线再无瑕疵,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这座城市因此变得更加美丽。 在路边等车时,承太郎开口道,“你们不必跟我来的。”他本来打算独自来埃及,但抗议无效,一个人变成了五个。 “Oh!My!God!承太郎,你都说了几千次了。”乔瑟夫呻吟着,手搭在前额上,摇着头仿佛饱受折磨——是够痛苦的,因为他们已经就此谈过很多次了,几千次过于夸张,但起码也有五六次。承太郎没数,数也没用。乔瑟夫身后的阿布德尔、波鲁纳雷夫和花京院点了点头,“我们想和你一起去。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想来埃及,但我会在你身边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我们一直都会是你坚实的后盾。” 这太好了,因为承太郎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来埃及。但是这个国家一直有一些东西在呼唤着、召唤着他,如果只有照办才能让这个声音闭嘴,那么承太郎就会这么做。否则他才不会回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会一辈子避开埃及,置身于水中,而不是沙子。他会翻过生命中的那一章,让它在沙漠的热浪中被慢慢侵蚀,直到被沙子覆盖,被时间遗忘。但事实并非如此。尽管本人没有这个意向,但他的精神依然不断地重返埃及——作为一个不喜欢埃及的人,他认为是自己思虑过重了。 本来入住酒店是首要之事,直到承太郎被埃及的出租车唤醒糟糕的回忆。这一次,他、波鲁纳雷夫和花京院每次转弯都被从一边甩到另一边,而乔瑟夫舒舒服服地坐在前排座位上,阿布德尔则用他奇妙的占卜师特技来保持平衡。这家新酒店比他们上次住的那家好多了,每一间都是套房,有两张大床、带有阳台的休息区、一个迷你厨房和宽敞的现代化浴室。比起酒店房间更像是一间小公寓,不考虑每晚房费的话,足够一两个人舒舒服服地生活下去。 “我感觉你不是来旅游的。”花京院边说边把手提箱立在床边,他总是会睡离门较远的那张床,而承太郎则选择靠近门的那张。这不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而是在第一次环球旅行那两个月同住一间房的经历中形成的默契,他们没讨论过床的分配,也不认为这算得上什么问题,只是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决定了。承太郎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担心,他们这么轻易就捡起以前旅行时的习惯,是不是证明无论过去多久,无论他去到哪个国家,他都逃不开埃及呢?或许是他过于顾忌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你为什么突然决定来埃及呢?” 对于承太郎来说,问题应该在于:是他回到了埃及,还是从一开始就未曾离开过。 他没有回答,花京院也没有逼他。 ──────────────── 他们去拜访了阿布德尔的家,也是他过去开占卜店的地方。自从阿布德尔改变生活方式,开始进行更多旅行后,他不再以占卜为生,毕竟一多半时间都不在家时,在家里做生意是行不通的。作为替代的是,他在SPW财团找了份记录与研究替身的工作,阿布德尔称得上是替身领域世界顶尖专家之一——尽管老实说,这个领域几乎不存在竞争。 住所很小,也不起眼,只是一间坐落在安静街道中间的简陋房子。尽管内部装饰是中东风格的,但给人以温暖亲切的感觉。空气中弥漫着熏香的味道,清淡温和,搭配着屋里朴素的家具、手工制作的毯子和枕头,为这里的氛围增添了重要的一笔。 波鲁纳雷夫立刻兴奋地向花京院和乔瑟夫介绍起房子的特点,从建筑到艺术品,很明显之前他来过这里了。他说话时充满热情,就像一个刚得知新情报并乐于向人讲解的人那样,也许是为了炫耀一下,他指着桌上的一本书,念出由阿拉伯语书写的书名。承太郎不知道波鲁纳雷夫什么时候学会的阿拉伯语,至少是能够读懂一部分阿拉伯文。这有力地提醒了他,波鲁纳雷夫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笨,他很聪明,拥有学习新事物的诀窍,只是有点急躁,还对厕所有种奇妙的焦虑。 “承太郎。”阿布德尔说,双手拿着一个小盒子。“来试一下塔罗占卜吗?” “我不信那个。”承太郎回答。 “你确定?”阿布德尔问道。“你否认自身的许多事,即使你清楚它们是真的。” 他很确定,嗯,基本上确定。承太郎不信塔罗占卜或算命,尽管他信任阿布德尔的真挚,但大部分算命先生都只是想从傻瓜手里骗钱的骗子。但同时,他也不能说这些全都是假的:阿布德尔的占卜在他们旅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卡牌揭示了白金之星的名字和象征。 “真是够了…好吧。”他让步了。“如果这能让你开心的话。” 他们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尽管这不过是一次解牌,而且他们是朋友,但承太郎还是忍不住觉得如临大敌。阿布德尔装牌的盒子放在他们中间,感觉不像是盛着塔罗牌的无害木盒,更像一颗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阿布德尔伸出一只手(承太郎记得,是他本应断掉的手臂)打开盒子,取出一副牌洗了两次,然后让承太郎继续洗牌,他照办了。 洗到阿布德尔满意为止,他把牌放在桌子的一侧,然后用手将牌面朝下整齐地摆成一列。 “随便选出六张牌任意排列。”他说道。承太郎伸出手,阿布德尔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你自己来,承太郎。不要使用白金之星。” 承太郎低头看了看,惊讶地发现白金之星正附在自己的手臂上——他无意识中叫出了替身。他呼唤了吗?不管怎样,他散去了白金之星,阿布德尔放开了他。承太郎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布德尔不希望让白金之星选牌,但他接受了,这毫无争论的必要。 面前的桌子上,塔罗牌排成一道完美的直线,承太郎伸出手,食指缓缓地伸向它们,在牌上方几厘米处徘徊。他从左边随意选中一张牌,手在上面盘旋,然后改变主意,向右边移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反方向的牌,明明选哪张都不重要,另一边是哪张大阿卡纳都不重要,他压根不信塔罗占卜。然而…… 阿布德尔注视着他,身后魔术师之红也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他。魔术师之红是一个强大的替身,当它盯着你时,整个人都仿佛被那双鹰眼看穿。他的个性与热情的火焰形成完美的搭配,承太郎想知道阿布德尔在解牌或决定解牌时总是会使用替身吗?还是说这次是特例?魔术师之红是否有其替身使者未曾透露的能力?问也没用,因为承太郎知道阿布德尔不会回答。他只需知道魔术师之红拥有操控火的意志就够了,无论它拥有什么与塔罗牌相关的能力都无关紧要。 承太郎选出他的第一张牌,然后是第二、三、四,五张,接着等了几秒钟才选出最后一张。他手里的牌都很光滑,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保存得很好。阿布德尔将选出的牌整齐地堆在桌子中间,把剩下的牌以一种整齐流畅的动作放回牌盒,有点类似于赌场里的发牌员,但又不那么像。阿布德尔轻触他的塔罗牌,看上去几乎没握住,但卡牌却没有要滑下来的样子。如同在战斗中指挥替身一样,他的动作敏捷而优雅,手指灵巧地持牌,仿佛一个贤明的巫师,每张牌都是任他调遣的魔法咒语。 “第一张牌会告诉我们,目前你对自己的看法。”阿布德尔手腕轻弹,六张牌中的第一张翻开来,正面朝上,整齐地落在那叠牌的旁边。牌面上两条狗站在水边,水中有一只蝎子,上方天空中有一轮月亮正低头看着它们。“月亮。”阿布德尔收回手继续说,“这张牌象征着对自己欲望的恐惧、焦虑和困惑。换句话说,承太郎,有什么事在困扰着你。” 当然,这只是一个巧合,塔罗占卜又不是真的,即使是穆罕默德·阿布德尔亲自占卜也一样。就算这张牌确实反映了他的想法和感受又怎样?二十二分之一的几率罢了。老天垂怜,因为他没有被问及是什么在困扰着他,阿布德尔没有像平时那样爱管闲事,而是把手移回只剩五张的那叠牌上。 “第二张牌反映了你想要的东西。”接着,顶部的卡牌被翻开,整齐地落在桌上的月亮旁边。牌面描绘了一位天使站在水岸边缘,将水从一个圣杯倒入另一个圣杯。“节制。”阿布德尔说,“你期望的是生活的和平与和谐,就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你感觉生活已经静止,并希望它再度前行。” 塔罗占卜不是真的。 “第三张牌象征着你害怕的东西。”阿布德尔继续说道,随着又一个流畅的动作,第三张牌正面朝上落在节制旁边。牌面上有一位女性与一头狮子,女人温柔地照顾着猛兽,一手抚摸它的头,一手挠着它的下巴。“力量。”他说,“当它出现在这个位置上时,力量意味着你害怕自己缺乏面对困难障碍的意志力和力量。” 塔罗占卜不是真的。 “第四张牌描绘的是有利于你的东西。”与此同时,第四张牌被弹落在力量旁边。承太郎对这张牌很熟悉,非常之熟。牌面展示了一个裸体女人站在水边(为什么所有牌里都有那么多水?承太郎感觉这在对他进行人身攻击,尽管这种想法本身就很荒谬),她两手各持着一壶水向下倾倒,分别流到水中与岸上。在她的上方有一颗巨大的黄色星星,周围环绕着七颗较小的白色星星。不需阿布德尔说明,他也知道这是什么—— 塔罗牌第十七张——“星星。”承太郎说。这张牌暗示了他的替身,白金之星便是以这张牌命名。承太郎离开监狱进入替身使者世界的那一天,他从阿布德尔的牌中抽出了这一张,从而为白金之星命名。 “的确。”阿布德尔点点头,魔术师之红也跟着点头。“星星是个好兆头,它代表着在一场激烈的斗争后,你的愿望成真了。我不会追问这个愿望的内容,但无论它是什么,都对你的生活产生了深远影响。” 要是他知道就好了。一般情况下,这个愿望永远都不会实现。它诞生于悲伤,起初很微小,随着承太郎遇到越来越多的人,就算他不情愿,也与人们建立起联系,愿望也随之扩大——音石明除外,承太郎并不喜欢那家伙,没有人喜欢他,尤其是亿泰,他们最后只能拖着他一起,因为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但至少他尽力了,最终承太郎学会了在战斗中信任他——无论他的愿望有多大,承太郎都认为是不可能实现的,至少在他掌握天堂之力以前是不可能的。 尽管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但其实内容很简单,是一点也不复杂的,最基本的愿望。 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幸福地活下去。 这是最渺小的愿望,却完全遥不可及。在获得了那种可以随心所欲的力量后,这就是他选择实现的。其他人或许会做一些巨大改变,如同Dio那样修改整个宇宙、称王称霸。但承太郎对改变世界不感兴趣,他不想统治万物,也不明白为何有人想这么做,他认为没有理由去扰乱数十亿甚至都不认识的人的生活。对承太郎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他在乎的人,他会为了他们,偷天换日开辟出一片小小的安宁的天地。 对乔斯达一族与他们所爱之人来说,莫非连微小的幸福生活也算贪心吗?显然这个世界正是这样认为,它一直试图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来折磨他们,这不公平,简直是一派胡言!因此承太郎终结了这一切。对他而言,他和他的家人好友所经历的一切,本就是世界亏欠他们的,空条承太郎不过是让它还回来。 阿布德尔翻开下一张牌,上面描绘了一具身披铠甲的骷髅,骑着马立于一群人之前,其中有活人也有死人——如果承太郎以为他能逃开水就错了,这张牌的背景中有一条河。 “死神。”阿布德尔说,“这张牌表明你正面临着什么。当死神出现在解牌的第五位时,它代表着焦虑、抑郁和恐惧。” 当然,当然了。承太郎不信算命、觉得塔罗占卜很蠢?这些牌才不在乎。在这一点上,他不得不承认,事情已经变得十分不可思议,甚至有些令人不安。他瞪着死神,好像它多么罪大恶极似的。承太郎只想站起来走得远远的,但他脚下如同扎了根般一动未动。虽然他不喜欢事情的发展,可是既然已经看过六张牌的五张,那还不如看到最后,然后他就可以告诉阿布德尔,这太傻了,一切都是无用功。 第六张牌才是真正字面上“算命”的牌,它会预测未来的结果为求问者提供建议。翻开后,它被整齐地放在死神旁边,牌面上描绘着椅子上坐着一位身着宗教装束的智者,手持权杖。 “教皇。”阿布德尔说,“象征着智慧和帮助。这意味着你会向信任的人吐露心声,他们将会帮助你度过此刻或许你正在经历的任何困难。” 如果说到目前为止,解牌都准到让他不安,那么承太郎认为最后一张牌说错了,大错特错。他绝对不能向别人倾诉,绝不能把光芒裂缝、神圣遗体,平行宇宙,以及不复存在的时间线告诉任何人。在那条时间线里,他的朋友和他外公的男友都死去了,自己让他们、让所有人都失望了,另一个Dio已经夺走了他们灵魂。 在那条时间里,他没能保护住就在眼前的徐伦。那是他唯一能拯救的人,应该拯救的人,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未来的女儿死去…不,是被那个杀了他朋友的人抹去。 (他真是个糟糕透顶的父亲,她应该被更好地对待。她甚至还没出生,而他已经非常、非常、非常抱歉她将来得与他一起生活了。) 不,他不能把这些事告诉任何人,他不能讲述这些故事,也不能说出他的弱点和脆弱。 他实在是做不到。 “你们弄完了吗?”波鲁纳雷夫问道,阿布德尔简朴的家中已经没什么可以给乔瑟夫和花京院展示了。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小心地放着两杯茶。阿布德尔点头,承太郎站了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比正常的声音响得多,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没对这个声音皱眉蹙额。简直太刺耳了,但其他人似乎都没什么感觉。 “是啊。”承太郎回答,从波鲁纳雷夫手中拿过一个茶杯,一口气喝了半杯。滚烫的液体在咽下时舒缓着他的喉咙,平息了此前一直感到的不适。“这是浪费时间。” ──────────────── 身处开罗有一种难以置信的奇妙感觉,但又不必时刻担忧生命安全——承太郎是指不用担心敌人的替身使者,但他仍然信不过埃及的出租车,这一次乘车去酒店也没能改变他的看法。 “别愁眉苦脸的。”花京院说,而承太郎第一反应就是争辩他没有,可花京院一点也不信。 “我只是不喜欢这里的出租车。”承太郎嘟囔。 “啊,这和他们很搭,不是吗?”花京院对他笑了笑。“我明白,他们都是相当好斗的司机,而且他们总让你把心放到肚子里,你得相信他们的车技。”承太郎不确定花京院到底是同情他还是在嘲笑他,他也不排除两种都占的可能性,这做法非常花京院。“反正没出车祸,对吧?”很明显,光靠语言并不能让承太郎感觉好点,于是花京院从附近小贩那儿买了一个鹰嘴豆小饼。“给,拿这个转移一下注意力。” 承太郎警惕地盯了它一秒,然后伸手去拿,感觉到食物包装纸在指间皱起。 “这是鹰嘴豆小饼:是用鹰嘴豆或蚕豆做成的油炸馅饼。”花京院解释道,“这是一种传统的中东食物,被认为起源于一千多年前的埃及,经常被素食者当作肉类的替代品。” 折好包装纸,承太郎咬了一口,先入口的是软软的烤饼,然后才是鹰嘴豆本身,口感很脆,也尝到了油炸的味道。里面除了鹰嘴豆,还有某种香料或混合的多种香料,承太郎以前也吃到过,但不知道名字,他记得之前吃过的中东和印度食物中都有这种味道。如果他从没进行这两个月的世界旅行,品尝各民族美食,他是不会喜欢这东西的。但现在,他有点,或许就一点,对它产生了兴趣。 “味道不错吧?”花京院笑着问道。承太郎没有回答,但他继续吃沙拉三明治的样子说明了一切。 他们之间相对愉快的氛围被一个撞到花京院的大块头男人打断,那人只留下一句马马虎虎的道歉,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都没放慢脚步。白金之星恳请出战,因为这家伙是个扒手,承太郎留意到这人的手从花京院口袋中掏走了钱包。几秒后,那人就会消失在人群中,再也不会出现,然而承太郎什么都没做。 他什么都没做,是因为不需要他做什么。 一条绿白相间的触手沿着街道蜿蜒而行,抓住扒手的脚踝使劲一拽,把他绊倒在地。花京院慢慢走过去,非常随意地伸手扶他起来。 “谢谢。”扒手用蹩脚的英语说。 “不客气。”花京院笑了笑,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我知道你拿了我的东西。” “现在是我的了。”那人皱着眉回答。“识相点就乖乖给我。” 花京院把他的手举高了点。“不好意思,把钱包还我。” “这是你自找的!”那畜生大叫,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把刀,但还没等他做什么,花京院的右肘直接击中了他的脸。花京院从没使用替身来击退普通的暴徒,他甚至都不需要叫出替身,通常只需一击命中就能赶跑这些家伙。承太郎的亲身经验表明,花京院的手肘是比任何刀子都危险的致命武器。一道非常令人满意的碎裂声在空气中回响,扒手被这股力量打倒在地,踉踉跄跄,断掉的鼻梁喷涌出鼻血。花京院站在他身边,不再微笑,表情带着深深的轻蔑。 这时候,承太郎的鹰嘴豆小饼已经吃掉半个了。 “我的钱包。”花京院重复。那个男人用阿拉伯语低嘶,承太郎猜他在骂很恶心的脏话。那人把钱包扔到花京院脚下,挣扎着逃跑了,消失在人群中,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 每次看都很喜感。花京院绝不是好欺负的软柿子,但在某些蠢货看来,那优雅的外貌与温和的举止使他看起来精致而脆弱,很容易成为扒窃抢劫这种小偷小摸的目标。在星尘十字军去往埃及的途中发生过很多次,总有一些白痴试图对他下手,而每一次,他们都悔青了肠子。花京院往往会给他们一次机会,就像对待刚才那个人一样,给他们一个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的机会,但那些家伙从来不懂得抓住机会。他们总会选择攻击他,可怜的花京院不得不回以胖揍,暴露出狡猾(有时也会心狠手辣)的本性——讲真,承太郎想,做花京院典明,好难。 但说真的,看花京院打人,承太郎能看一天。他行动和战斗的样子看上去简直太迷人了,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承太郎的战斗方式。承太郎天生的力量表现在短暂、迅捷,通常很朴实无华的打击上,而花京院恰恰相反,他充分利用了替身的射程和形态变化;承太郎往往倾向于使用恐吓和武力赢得战斗,花京院则试图通过距离和战术来控制战斗,将敌人逼入死角牢牢困住。或许在这种情况下,承太郎只需补上致命的强力一击。他们一起战斗时,配合默契,几乎无可匹敌。 花京院很强大,是承太郎永远无法获得的某种力量的化身,因而他钦佩他,甚至被他吸引住了。的确替身使者会相互吸引,但来自花京院的吸引是不同的,他拼命想弄清那是什么。 他吃完最后几口鹰嘴豆小饼,把包装纸团成一个球。承太郎开始感觉,似乎埃及也没那么糟了。 ──────────────── 他不是来埃及旅游的,但来这里后做的事和旅游没什么两样。他和大家一起骑了骆驼,主要是乔瑟夫一直坚持自己真的知道怎么骑骆驼(不,他不知道),还一起参观了各种古代遗迹。承太郎的主要兴趣没放在考古学上,但不得不承认,近距离观察古代文物是件很酷的事。他们参观了狮身人面像和著名的吉萨金字塔群,让乔瑟夫大失所望的是,这些金字塔里面就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平淡无奇的狭小房间,而不像《夺宝奇兵》里那么神奇。 “嘿,承太郎,看看这个。” 承太郎停下来,循着花京院的声音望过去。乔瑟夫、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在他们前面走得更远了,他们徜徉在街上,聊得不亦乐乎。花京院站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建筑前,面上若有所思。“看什么?” “往上看。” 承太郎照办,然后彻底僵在原地。上方是一座塔,每个方向都有一面时钟,其中一张钟面与其他的稍有不同,它更干净,也更加新,大约一年半以前被修理过,那时它被神秘地破坏了,开罗的报纸称那是一场蓄意破坏事件。现在它的表盘更加透亮,留心的人才会注意到指针的风格也略有不同了。 “还记得这个吗?”花京院问道,没等到他回答便继续道。“看来他们已经修好了。据我所知,第二天报纸上就报道了这件事,但他们始终没抓到犯人。”他用手指指向另一边,“啊,看那边!” 承太郎觉得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但目光还是紧紧随着花京院的手指移动,看到了一块依稀有印象的广告牌,巨大的AIR字样散发着绿色光芒,在夜空的映衬下格外醒目。他想让花京院停下来,他想说我们已经被其他人落在后面了,别胡闹了,快走——但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忘记了言语,大脑一片空白,只余下一直以来竭力想封锁起来的画面。 “也不知道……”花京院沉思着,手指在屋顶上移动,然后停在一个物体上。“啊哈!看来他们把它也换了。” 不用问、甚至不用看承太郎也知道“它”是什么,但他还是看到了——那是一个水塔,低调地坐落在附近一座建筑物的屋顶上。 “我想应该是SPW财团掏的钱。”这种情况下,花京院听起来可也太爽朗了,承太郎心想。他不明白为什么花京院认为这样折磨他会很有趣,不明白为什么花京院对着这个还他妈能笑得出来。“现在回头看有点奇怪,但能回想一下也挺好的,记得我们那时真的很走运,我差点死在那里。” 他再也受不了了。每个字都像一把刀插进耳朵,每句话都扭动着越扎越深,直到刀尖刺穿了他的大脑。承太郎确信,这是一种残忍而讽刺的刑罚,用以惩治他犯下的扰乱时空之罪。不知哪位神明看不惯他的傲慢,把他击垮扔进地狱里,派一个和花京院典明一模一样的人来凌迟他,用一种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诉说着自身的死亡。就好像一切都只是一个大笑话,让他在回首时可以一笑置之。 “停”终于,承太郎说。他抓住帽檐,紧紧地抓着把它向下拉。但这毫无用处,他抓得太紧,手指都开始发痛。“这一点都不好笑。” “承太郎?”花京院问道。“承太郎,你没事——” “我们运气不好!”承太郎冲他吼道,把帽子推回原来的位置,眼睛睁得大大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Dio差点就赢了!我们有一半的人被杀了!花京院……” “JoJo,你在说什么?”花京院向他伸出手,但承太郎把他的手拍到一边,转过身去,双手紧握成拳,感觉只要再受丁点刺激就会用尽全身力气锤向附近的墙壁——会疼得要命的、会引人注意、指关节流血了、之后可能得去看医生——但所有这些,都比他在那一刻所感受的极致痛苦要好得多。太强烈了,令人窒息,他简直要溺死在其中,无法呼吸。 最糟糕的是,他甚至无力挣扎。痛苦冲进他的肺里,让自己越陷越深,沉入深渊底部,在那里彻底腐烂。 “花京院……你本来已经死了。”他低声说,然后一切都崩溃了。

作者注:说句题外话,我去过埃及,有时间能再去看看就好了。

Chapter 6:Lullaby For a Fallen Star (献给流星的摇篮曲)

作者注: 晚安吧,魔术师 安眠吧,狡猾的愚者 休息吧,勇敢的法皇之绿

承太郎不确定他期望乔纳森·乔斯达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所知道的关于这位先祖的一切,都来自于乔瑟夫讲述的故事,而他在提到乔纳森的时候满怀敬畏之情。这并不奇怪,因为乔瑟夫对乔斯达家族感到无比自豪。承太郎就没有,也不认为自己会有,他甚至都不姓乔斯达,只是继承了它的血脉。据承太郎所知,一切都始于乔纳森,他是第一个面对Dio的人,巩固了乔斯达家族的地位,使其成为世界上所有破事的处理者。仅这一点就让承太郎决定不喜欢乔纳森,尽管他清楚这样想并不公平。 只不过,很难有人不喜欢乔纳森。他有着与其地位相称的贵族尊严,也有着属于年轻人的谦逊,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而且这家伙很能打,没有替身的他却毅然地对抗那些替身使者。乔纳森说他看不到替身,但承太郎不信,明明这位先祖能如此高效地与他们战斗。也许有什么东西让他至少能察觉到替身,比如波纹什么的。不管怎样,乔纳森甚至都不需要用替身来战斗,波纹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承太郎不羞于承认,如果和乔纳森打起来,输的可能会是自己。最后,承太郎只好放弃,默默承认自己喜欢乔纳森·乔斯达,并为自己是这个人的后裔而感到骄傲。 “史比特瓦根说你是我的玄孙。”乔纳森说,“我看过你的战斗,我相信你。你是叫承太郎?”他一字一字念着承太郎的名字,显然不习惯念日本名,或者任何亚裔名字。尽管如此,他还是一次就念对了,这比承太郎遇到的许多外国人表现好多了,那些人大多会读错重音。“史比特瓦根向你求助是正确的。” 你看起来很像乔纳森。史比特瓦根在他们遇见后不久说道。你可能不信,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起初,承太郎对此置若罔闻。史比特瓦根太偏颇了,真的。这个人明显是崇拜乔纳森过了头,所以很自然地会在他身上看到乔纳森的特征,只要愿意,人们可以在任何人身上看到任何东西。但在他看到重伤的乔纳森打败了一群尸生人后,承太郎开始明白这不是史比特瓦根的幻想。他们有着同样的韧性,这使他们在每次被击倒后都能重新站起来,并以双倍于过往的精力再次投入战斗。 “你确定你不想接手吗?”承太郎问道,一边含糊地指了指他们日益壮大的同盟。把领导权交给一家之主似乎是理所应当的,而且老实说,承太郎很乐意把责任交出去。 众人分成了几个小组去探索传说中的乔斯达祖宅,没去的人里面就包括乔鲁诺,他优雅地坐在椅子上,一条腿交叉在另一条腿上,双手搭在膝盖上面,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们——或许,承太郎猜测,是注视着乔纳森。无论乔鲁诺想从乔纳森那里得到什么都与他无关,于是承太郎尽可能不去在意,结果他发现这比想象的难多了,因为乔鲁诺·乔巴纳的凝视很难被忽视。就好像这个男孩有着两种不同的模式:温和有礼,带着抚慰人心的声音为同伴疗伤;凶猛暴戾,以冰冷的目光镇压敌人——他可以在眨眼间轻松地切换这两种模式(如果乔鲁诺·乔巴纳还有其他什么侧面的话,承太郎还没见到过。)但承太郎认为这不足为奇,如果乔鲁诺做不到同时赢得追随者并消灭敌人,那他也不会成为意大利黑帮的新任教父了。 他只需记住,尽管乔鲁诺乔巴纳身材纤细、面容姣好,但他可能才是所有人里最危险的那个,也是承太郎最不想与之为敌的人。 “这没有必要,我认为你做得很好。”乔纳森说,承太郎希望能摆脱带领众人的重担,现在他的希望在这冷酷无情的现实面前破灭了。谢天谢地谢谢乌龟。“每个人都很喜欢你,承太郎,大家都相信你能领导众人,保证大家的安全。” ──────────────── 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承太郎并不想来这里,但如果他不来,他将永远都无法面对自己。乔瑟夫和波鲁纳雷夫也来了,但一不小心就会忘记他们也在,因为每个人都黯然无语,寂静地像死人一般。 承太郎深受重伤,浑身都是刀创,每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伤口依然在流血。尽管医生告诉他,他的伤势危急,需要休息服药,但是承太郎拒绝了。他看到乔纳森·乔斯达被窃走的身躯终于得到应有的安眠,消散在清晨的阳光中——所有人都说,他就像他们星系中心的星核一样明亮,光芒四射、温暖无比,对于这样一个人而言,这也算是恰当的落幕。而在那之后,他必须马上来这里。有些伤口在逐渐愈合,承太郎并不在乎;每一个伤口都可能会裂开,每一根骨头都可能会折裂,每一滴血都可能会从血管里流出来,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就算当场倒地而亡,他也完全无所谓。但为了其他还活着的人,他不能死。 承太郎没有死,强迫自己看向房间中央,那里停着两张无菌的金属台。其中一张桌台上放着一双断臂,两只手腕上分别戴着金手镯,深褐色的皮肤已经开始渗出死灰。他身旁的波鲁纳雷夫,呼吸全部哽咽在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这就是穆罕默德·阿布德尔被亚空瘴气吞噬后所留下的全部东西。 旁边是黑白相间的小狗扭曲破碎的尸体,他可能经历了更加痛苦的死亡。纵使没人希望得知阿布德尔死前经历了什么,他们还是忍痛做出了推断,然而伊奇的经历甚至用不着猜测,它明晃晃地摆在眼前——毫无疑问伊奇被残忍地杀害了。死前曾被一个疯狂的怪物一脚又一脚地猛踢,直至肋骨断裂、肺部被刺穿。但最终夺去他生命的不是真正的暴行,而是自己的善良和骄傲,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生存的最后机会留给了波鲁纳雷夫,让他没有落得与阿布德尔同样的命运。 承太郎无法想象波鲁纳雷夫的感受。如果仅仅因为他们都受到了伤害,就认为他们会有完全一致的感受,那就太蠢了。 另一张桌台上是花京院典明的尸体,看上去几乎完好无损,但若真是那样,他现在就该还活着。他腹部上那可怕的洞,那么圆,几近一个完美的圆形,几乎让承太郎想起了时钟——这种联想让他皱起眉头。时钟是他当下最不想看到的东西,病房里的钟表已经被他赤手空拳砸得粉碎。 找回花京院尸体的SPW特工说他看起来很平静,很安详。承太郎根本不信这种鬼话,直到他来到这里,亲眼见到了他——花京院看起来不像已死的人,他看起来就像睡着了,脸上没有悲伤,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让人以为他身处好梦中的恬静。可他绝对死得很惨烈,死前一定经历了许多痛苦和折磨。然而他临终时却面带微笑,对自己短暂的一生感到心满意足。 还有乔瑟夫,他也死了一次,好在承太郎把他救了回来——唯一的,小小的、冰冷的藉慰。 但是这缓解不了承太郎心口的伤恸,半点也不能。他沮丧、他愤怒,他向Dio复仇,却无济于事。就算他杀了Dio也抵消不了吸血鬼犯下的罪孽,远远不够。Dio的命毫无价值,即便有,也远远抵不了他友人们的性命,Dio的死弥补不了一切,哪怕他死上十万次,承太郎也无法接受——无论如何都不够。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承太郎想起了他在日本的母亲,现在Dio死了,她应该没事了。可为了救她,他不得不搭上朋友的性命。 承太郎模模糊糊地想到,他本来要把这件事告诉荷莉的,必须要让她知道,阿布德尔和花京院,还有一只她从未见过的狗都为了救她而死。荷莉永远都不会原谅她自己,也永远不会原谅使他们为她而牺牲的承太郎。她会恨他的,这理所当然。 他的母亲现在安全了,但代价是什么呢?一旦荷莉发现他有三个朋友为此失去性命,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就再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她一定会发现的,她会问他充满魅力的阿布德尔先生和可爱的花京院君的事情,就算承太郎不说,乔瑟夫也会告诉她的。荷莉这辈子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但现在她却间接地害死了他人,只因为她那愚钝无能的儿子为了救她的命在埃及害死了他们。承太郎无论如何都没法补偿她——无论如何都不够。 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一种新的情绪混入他疯长的愤怒与绝望,那是一种对周遭一切事物的深深的、强烈的憎恶。他恨Dio造成了这一切;恨波鲁纳雷夫无法拯救阿布德尔和伊奇;恨乔瑟夫没有救下花京院;恨阿布德尔、伊奇和花京院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恨白金之星,因为它是个无用的替身;恨他母亲染上了这种病。但他最恨的还是…… 情绪的漩涡扭曲着,转动着成型。它们化作野兽,在承太郎身体里撕咬、咆哮,爪子抓住束缚自身的枷锁。承太郎为了控制情绪而设计的牢笼结实而坚固,甚至胜过最坚硬的金属,但那野兽每划一下,它就轻易地裂开,脆如玻璃。承太郎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摧毁自己花费数年搭造的感情牢笼,一切都像纸牌屋那样崩塌,它会在几秒内逃走。 野兽冲过来了,承太郎手足无措,它自由自在地狂奔,撕碎能够到的一切。 他无能为力。 只有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 快看承太郎。愚蠢,软弱,可怜的承太郎!那天晚上,Dio在梦中对他低语——许多个夜晚都是这样拉开了序幕。这难道不是你见过的最可怜的家伙吗? Dio抬起一只手,指尖游走在承太郎的下颌。他的触摸是如此温柔,如果承太郎还能做出反应,说不定会被他的魅力所吸引,向那甜美的小夜曲投降,哪怕知道是Dio,也不在乎。 但他毫无反应。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是茫然地凝视着前方的一片空虚。 他看起来真可爱不是吗? 可怜的承太郎。 可怜,可怜,承太郎。 ──────────────── “如果他们搞错了呢?” 乔纳森好奇地抬头看着他。 “如果我不是那个合适的人怎么办?”承太郎补充道,眼睛看向另外一边,史比特瓦根正在向盖多·米斯达炫耀他的帽子。“不是领导或保护他们的合适人选。” “这不是由你决定的。”乔纳森回答。“我没有机会见到他们,但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很坚强勇敢。他们自己选择信任谁,然后选择了你。”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不会因此怨恨你的。”乔纳森打断他。“我本可以告诉你‘承太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我不会这么说的,我也不认为你需要从这种空洞的陈词滥调中寻求安慰。覆水难收,这你再清楚不过了,你只是害怕你会重蹈覆辙。然而,为了他们所有人,你只能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我听说你失去了你的父亲。”承太郎说道,不确定自己是否在试图转移话题。 乔纳森点点头。“是的。我也失去了齐贝林先生。所以,再次见到面,却是在他现在的状态下,真是……很难受。”承太郎表示赞同。看到你逝去的亲爱之人突然回到身边,要夺走你的性命,这真的痛苦难当。他夺回了花京院,但阿布德尔和伊奇仍然身陷敌营,被洗脑去服务所谓的那位大人——如果那人只有通过精神控制才能让人们追随服侍,那他可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但他们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还有谁?承太郎没有开口,乔纳森却仿佛知道他想问什么。 “Dio.” “不好意思。”一个新的声音打断对话。承太郎望过去,发现乔鲁诺终于决定加入谈话中。幸运的是,乔鲁诺已经切换到可爱友善的模式。“我无意中听到,您说了Dio?是那个迪奥·布兰度吗?” 好像还有别的Dio似的……好吧,承太郎想起还有个叫迪亚哥的家伙。 “偷听是不礼貌的。”承太郎告诉他。 “致以我最诚挚的歉意。”乔鲁诺回答,不过他看上去一点也不觉得抱歉。 “是的,迪奥·布兰度。”乔纳森回答。“我经常会想我是怎样失去他的。”没等承太郎开口,他就举起一只手,“不要纠正我。我知道,我清楚Dio是邪恶的,我没有忘记他对我和我的家人做了什么,我明白他一定给你和其他许多人带来了可怕的痛苦——但他仍是我的兄弟。并不指望你能理解,我总忍不住去想我是不是本可以救他。他并非生来就邪恶,我不相信人性本恶。我不太了解他真实的过去,但我想那一定很糟糕,因为他从小就被教育要残忍。但即使他每天都折磨我,即使他犯下滔天罪行,我仍然对他抱有一丝希望。”乔纳森停下来笑了一阵,似乎被自己的愚蠢逗乐了。“在内心深处,他总是渴望成为人上人,渴望更好的一切。Dio出身贫寒,行为举止却很有风度,自尊心也很强。他是一个可以把全部身心投入到任何事情中并臻至完美的天才,可悲的是,他选择了追求错误的目标。” 听到对Dio的赞赏,尤其是来自他所谓的死敌乔纳森·乔斯达的赞赏,真的很奇怪。但听着听着,承太郎发现自己一个字也不能否认。Dio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他在海底的棺材里被禁锢了一百年,身边除了乔纳森的尸体外什么也没有。他脱困后,在开罗立足,凭借自身的魅力和力量收揽了大批追随者。虽然时间很短,Dio也足以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替身使者——当然了,直到承太郎偶然间夺走这个位置为止。但乔纳森说得对:Dio是个天才,也是个十足的白痴。 “如果我能说服他把努力用在善处,”乔纳森继续说道。“如果我能引导他走上一条崇高的道路,想想他会取得怎样的成就。”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承太郎并不认为乔纳森做什么或说什么能够改变Dio的志向,早在初见乔纳森之前,他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认为,”乔鲁诺说。“我认为,您不该把他当作是自己的责任,但我的确认为你对他造成了影响。即使你们是敌人,你对他也非常重要,我觉得他对你是有感情的,尽管这种感情可能有些扭曲。” 承太郎哼了一声。 “他还管你叫JoJo,不是吗?” “没错,”乔纳森说。“老实说,这让我更伤心了。” 乔鲁诺安慰地把手搭在乔纳森肩上。“请节哀。我知道这对您来说一定很艰难,但是,可以再告诉我更多关于他的事吗?我想多了解他一些。”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还有您。” 承太郎意识到这是在暗示他不要打扰他们的私人谈话。 很久之后,他为失去他们所有人而感到惋惜。 ──────────────── 所有人都聚集在酒店的套房里,房间都仿佛变小了。承太郎坐在床上,盯着墙壁,因为他不敢看屋里的其他人。 “我靠。”乔瑟夫打破了沉默。“我靠!承太郎。你坚守这个秘密足足两年了?” 承太郎没有回答。他累了。非常、非常累。 “我们知道有些事情一直在困扰你。”阿布德尔说。“也曾试图让你对我们倾诉,但你从未向我们敞开心扉。”承太郎想这就是阿布德尔让他做塔罗占卜的原因。“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复杂沉重的内容……” 可他能怎么做呢?他是不是该走到他们面前说:“你们应该已经死了,我们现在的时间线已经被修改过了。我还遇到一群来自过去和未来的亲朋好友。请不要以为我疯了。” “承太郎。”承太郎转过身来,一个拳头直接砸在他脸上。花京院抽回手臂,轻轻揉着指关节,带着承太郎前所未见的愤怒表情瞪着他。“真不敢相信你居然瞒着我们,瞒着我,我以为你——!”花京院猛地停下,发出一声沮丧的咆哮,然后起身大步走向门口,两臂直僵僵地垂在身边,脚步也很僵硬——这非常不像他,即使明白在自己说出一切后,这些失望和恼火都是不可避免的,承太郎仍然禁不住心乱如麻。“我很抱歉。我需要呼吸新鲜空气,现在我没法处理这件事。” “喂,花京院!”波鲁纳雷夫喊道,但他只听到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没关系。”承太郎麻木地说,这是他讲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后说的第一句话。“他生气是应该的。我害得你们都死了。两次,我没能救得了任何人。” 倘若白金之星无法救人性命,只能在事后复仇,这又有什么用呢? 乔瑟夫说了些什么,可能是在叫他,承太郎没有听到。刚刚对着外公和朋友们忏悔了所有罪过,现在他不想听到任何安慰,他已经准备好接受他们的失望……他不会得到安慰的。 “嗯,”波鲁纳雷夫的声音像一柄刺破空气的利剑,直直刺向他。“不全是这样,不是吗?”承太郎慢慢地把头转向他,打算斥责波鲁纳雷夫,但他发现自己太累了,什么都做不到。“我的意思是,这不是真的。就好比,事实并非如此。” “简,”阿布德尔说,“你胡说什么呢。” “好吧,对不起。”波鲁纳雷夫道了歉,然后摆弄着垂下的耳环。“我的意思是,你救了我不是吗?”他松开耳环,把手放在身前,像在试图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显然是为了让自己专心措辞。“在和Dio战斗的时候,他想杀了我,但你阻止了他。” 确有此事。承太郎回想起来,Dio手里拿着一个弯曲的路牌,慢慢地走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波鲁纳雷夫。那时,承太郎刚刚被一大堆刀子刺穿,本打算按兵不动待到Dio放下戒备再进攻,但当Dio把注意力转向波鲁纳雷夫时,他顿时把这个念头抛到一边去了。 我得去救波鲁纳雷夫。 他做到了。 乔瑟夫勉强笑了笑,也跟着说道,“对!你也救了我啊!呃,好吧,我死了所以我想你可能是没来得及……但你最后把我抢救回来了,这不也一样吗!” “乔斯达先生,”阿布德尔叹气。“我不觉得这么说会起到正面效果。”说罢,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承太郎,我想我能稍微理解你的感受。你感到内疚,即使这不是你的责任。伊奇、花京院和我,我们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说,即使在那种……在其他情况下,我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他们不会后悔——曾经乔纳森如此说没能让承太郎感觉好受些,如今也一样。 “好了,你们两个都先出去。”波鲁纳雷夫嘟囔道。他先把抗议的乔瑟夫·乔斯达拱出房间,然后轮到阿布德尔。“对不起宝贝,但我想和承太郎单独谈谈。” “你干嘛不直接说?”阿布德尔指明。他被波鲁纳雷夫推着离开房间的样子有点好笑。 “稍后再补偿你!”波鲁纳雷夫边说边关上阿布德尔身后的门。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坐回床上,坐在承太郎身边。“所以,呃……我和阿布德尔,我们在一起了。” 承太郎盯着他整整2.58秒,然后用他最冷淡的声音说:“我知道。每个人都知道。”波鲁纳雷夫没理他。 “是啊,所以就像我刚才说的,”波鲁纳雷夫说道。“多谢你,承太郎。”他拍了拍承太郎的肩膀。“你不必现在就相信我,将来、抑或永远也都不必。但这并不会改变事实:你救了我的命,呃…还是两次?我这么想没错吧?我真的很感激,很高兴你还活着,和我们在一起。” 他停顿了一下,承太郎想波鲁纳雷夫是否是在等他回应。 “我不指望你说什么,因为你就是你。”波鲁纳雷夫继续说道。“不管怎样,我不会说完全能理解你的感受——因为我理解不了,我做不到,可能我永远也理解不了。但我还是想说,我能够明白一点儿。你记得荷尔·贺斯击中阿布德尔的那时候吗?那一瞬间我感觉天塌地裂,不是因为我以为他死了,而是因为,我认为他是为我而死。后来又发生了一次,瓦尼拉艾斯的替身吞噬了他,一切都重演了。更糟的是,伊奇也差点被踢死。” 波鲁纳雷夫又顿住了,这次他捂住了脸,刚一说完,就露出绝望的表情。下意识的,承太郎伸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包烟,取出一支默默地递给他的朋友。波鲁纳雷夫看了看递给他烟的承太郎,又低头看了看那支烟,然后举起空着的手接住承太郎扔给他的打火机。他把烟放进嘴里,点燃,深吸了一口又轻轻呼出去,看着烟雾升起。 “能在这儿抽烟吗?” 承太郎耸了耸肩,“你知我知。” “成交。”波鲁纳雷夫用两根手指夹着烟。“当时我就想,我身边的人都死了。我妹妹,阿布德尔,伊奇,他们全死了——当然,伊奇和阿布德尔都没事,只是我还不知道。但那时候,我以为他们永远都回不来了,全部都是我的错——那天我没有去学校接雪莉,阿布德尔因我而中弹又为了保护我才被吞噬,伊奇在濒死时放弃了自己而选择救我。” 又一次吸气,又一次呼气,又一股烟雾在空中缭绕。 “所以,当我看到你一动不动地倒在Dio面前时,我就想我必须要救你。因为每个人都在救我并且死去,我就想‘这次轮到我了。我要救承太郎,让我做那个牺牲的人’你知道吗,你搞砸了我的人生巅峰。” 承太郎想或许他也该来根烟,但打火机还在波鲁纳雷夫那里,他不想去要回来。 “但是没关系,你没死,我也没死,这比我预想的要好多了。”波鲁纳雷夫又吸了一口,笑了起来。“太可怕了啊,承太郎?因为其他人都死了,我居然以为你也会死?我以为你也会死掉,只留下我一个人。所以我有点明白了,当一个被留下的人是有多么糟糕。” 或许波鲁纳雷夫真的能理解。或许他比承太郎想象中要理解得更多。 “那么,让我最后说一句:那天晚上你没有死,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你甚至都不知道,这对我到底有多重要。你身上的责任很重,重到我都无法想象,但是……如果还有谁能扛着它继续前进,那就是你。” 波鲁纳雷夫笑了,手中的香烟闪着光。 “因为你是空条承太郎,你是我有幸认识的最不可思议的人之一。” ──────────────── 三十分钟后,套房的门开了又关上。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承太郎坐在原位没动。二十分钟前波鲁纳雷夫抽完烟就走了,乔瑟夫和阿布德尔也没再回来,对此,承太郎心存感激。这让他有时间试图从发生的一切中恢复过来,从他在开罗街头泄露秘密开始,由于无法忍受看着该死的水塔而精神崩溃……天啊,他也太可悲了。 床晃动了一下,花京院坐在他身边,就是波鲁纳雷夫不久前坐过的那个地方。 “我很抱歉离开了片刻。”花京院开口,“当时我很生气,我需要出去冷静一下。” “没关系。”承太郎和之前说了同样的话。 “我控制不住,”花京院说,“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觉得被背叛了。” “对不起,我没能救你。” 花京院停了下来,盯着承太郎,先是困惑,随之愤怒。“我的天啊!”他摇了摇头,“我该拿你怎么办?承太郎,我不是为这个生气。” 现在轮到承太郎看起来很困惑,他皱着眉头试图理解自己听到的东西。如果花京院不是因死亡而生气,那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回答他,花京院靠近了点,用手指着他。 “我生气是因为你不信任我,不肯告诉我。” “什么?” 花京院也皱起了眉。“老实说,我觉得问题主要在我。但我还是要找你算账,因为这仍有一部分要怪你。我只是……觉得自己是那个你可以倾诉的对象。你告诉过我,你对再见到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感到紧张,我知道你没对别人说过,这让我感觉很好,就好像我对你而言很特别。所以当我发现你有一件重大的事情瞒着我,还觉得千万不能告诉我的时候,我的自信,还有对你的、对我们两个的幻想,都破灭了。尽管这样做很差劲,但我还是需要出去一下重新振作起来。” “你才不差劲。” “行了,别跟我争论这个。”花京院嘲笑道。“我明白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因为…坦白讲,这听起来难以置信,但是我了解你。你不愿意说善意的谎言,但你瞒着我还是让我很伤心。我只是想成为你重要的人。” “你是。” “就会哄我。”花京院轻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把承太郎拉近。承太郎发觉自己靠在花京院的肩膀上,虽然它有些瘦削,但还是很舒服。他紧张得快要爆炸,然后慢慢地放松下来。花京院的肩膀是如此有吸引力、安全而温暖,随着时间推移,承太郎感到越来越松弛。“承太郎,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承太郎哼了一声,希望这听起来像是一句同意。 “你还好吗?” 承太郎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不。我……感觉不好已经很久了。你在这里能让我感觉好一些。”他确实信任花京院,他确实在一些不敢与别人分享的事情上信任他,他想向他证明这一点。 “为什么?” “我不知道。”承太郎承认,并命令不安感滚出心里。可它根深蒂固,即使他只想保持沉默闭口不言,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我想,因为你最了解我。你不像阿布德尔和老头子那样好管闲事,也不像波鲁纳雷夫那样惹人讨厌,你总是知道该说什么或是做什么。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他们就这样坐了一会儿,直到花京院把承太郎扶起来,告诉他应该到阳台上透透气。夜晚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承太郎惊讶地发现它是如此清爽。事实证明,在烟熏缭绕的酒店房间里待上几个小时,哪怕是再好的房间,也不是个好选择。承太郎靠在栏杆上,观察夜色下的开罗城,然后仰望天空,欣赏漫天繁星。 沙漠的夜晚要更美,但开罗的夜晚一点也不差。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花京院问他。 “当然,随你。”承太郎回答,心想现在可能是补上刚才没和波鲁纳雷夫一起抽烟的最佳时机,他已经开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我又阻止不了你。” “JoJo,”花京院说,这个昵称使得承太郎停下来,转过头看着他,忘记了吸烟也忘记眼前的风景。花京院在继续说下去前似乎有些犹豫,甚至是有些害羞。“JoJo...你是爱上我了吗?” 这个问题使他措手不及,这怎么防得住?承太郎花了很长时间来处理这不足十个字的简单句子,他的手垂在身体两侧——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随机的,毫无来由的问题,他想。花京院为什么会这么问?是因为他喜欢和花京院相处胜过与他人?是因为他总是希望花京院对自己保持好感?是因为他甚至把不能对母亲诉说的事情托付给花京院?还是因为他几乎从不掩饰自己对花京院的钦佩? 啊啊。 可能以上皆是。 在承太郎还不了解自己的时候,花京院就已经了解他了——他当然会知道,因为花京院应该知道这些,因为他是个聪明人、是自命不凡的万事通,哪怕一时不知,最终也会找出答案的,就像他设法把自己死亡的真相从承太郎嘴里套出来那样。 所以,是的,花京院知道了。花京院会和他谈这件事,是因为他从不畏惧直面承太郎、向他发起挑战。 这下轮到承太郎避开了目光,他低头看着下面的街道。 “是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花京院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承太郎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花京院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他应该吻他吗?承太郎认为自己应该亲吻他,于是向前迈了一步,靠近了一些,然后—— 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他停下来。 哦。 他被拒绝了。 可是花京院在对他微笑,这只会让事情更加混乱,承太郎希望他已经把话说清楚了。花京院的一切行为都在传递复杂难明的信号,而承太郎哪怕在人们直截了当地沟通时,都很难与他们交流。似乎是回应他无声的请求,花京院把手移到承太郎的脸颊上,轻抚了一下——它完全不同于梦境中幻影Dio的触摸,没有那种催眠一般的令人迷醉的效果,却充满了感情和情感——这是无论真正的、还是他幻想出来的Dio,都永远不可能模仿出来的东西。 “承太郎,我不能吻你——只要你还是现在这个状态就不行。”花京院说。“希望我们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你能够全心全意地享受它。”他咧开嘴发出轻笑声。“去睡吧,JoJo。你一定累了。” 承太郎没有争辩。 ──────────────── 承太郎打开租住的公寓的大门,另一只手上拎着两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家用品。他开门开灯,然后把两个袋子放在厨房桌台上。一个袋子里装满了食物,够他吃一个星期。荷莉一直在催他要自己多多做菜,于是他答应了每周学一道新菜,烤鲶鱼将成为本周的新挑战。 另一个袋子里是他所需的日常用品,他淋浴用的肥皂,清洁用具,还有一个钉好的纸包。承太郎拿出它,撕开,里面只有一个橙色的小塑料瓶,掉在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来看了看标签。 空条承太郎 百忧解 20MG 胶囊 口服 每日一粒 他把药瓶放在桌台上,心里有点不愿相信那是真的。药物治疗针对的是老年人或重病患者,或者暂时地用于遭遇了世上最危险的吸血鬼后、勉强保住命而住院治疗的那些人,承太郎才不是其中之一(两年前他可是大战吸血鬼的人)。承太郎先是把易腐食品放进冰箱和冷藏柜——他可不是为了拖延吃药时间,不过是想起那次受伤恢复期间吃的止痛药,那种酸味到现在还留在他嘴里。举个例子,这些药片口感很恶心,而且还难以下咽,让他不得不休学,感到头晕恶心……他服用这些药物的唯一原因是乔瑟夫让他这么做,总要比忍受持续的、可怕的疼痛要好上一些。 SPW财团的治疗师向他保证,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任何可能产生的副作用都不会那么糟糕。承太郎并没有完全信任她,信任哪有那么简单?他才认识她两个星期,每次咨询一个小时,所以总共才两个小时。 但是治疗师说她也没指望承太郎会信任自己,这都是很自然的。所以她愿意等,无论等多长时间,直到他在她身边能够感到舒适。 承太郎对此表示赞赏。至少,这句话说服了他没有立即放弃治疗。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打开瓶盖,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盯着那瓶药,仿佛这使他感到厌恶似的。 药物治疗针对的是老年人或重病患者。 好吧,他的脑袋肯定不太健康,一切都乱套了——至少他可以坦率地承认这一点。 承太郎拧开药瓶的盖子,取出一片药,然后喝了一大口水,把药吞下去。

作者注: 在沙漠的怀抱中 寻找舒适与安宁 我们会重逢在梦里

Chapter 7:Tomorrow, Ever Forward(明日永不停歇)

承太郎记不清有多少次人们在机场接他。这段时间里,这样的事经常发生,而且他旅行得如此频繁,以至于几乎没时间去惊叹这样一个事实:他已经从在家乡定居,变得习惯定期去到不同国家旅行。每次下飞机,都会有人来接他,他的家人、他的朋友,SPW财团的员工……总会有人在等他。 但承太郎并不经常等人,而他已经在这儿坐了足足三十分钟。在路人们围观中,承太郎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承太郎抬头看着墙上的钟。他等的那趟航班延误了20分钟,讨厌的机场椅很不舒服,但他坐在这里向窗外望过去,能看到飞机正减速滑行着靠近闸口——从那里出来大概还要15分钟。他焦急地等待着,眼睛紧盯着机身,地勤人员在飞机周围忙碌。同时白金之星现身,把脸贴在玻璃幕墙上,也瞪着那架飞机,看起来很想欧拉它让整个流程赶紧加快点。承太郎告诉它不可以这样,白金之星一副等不下去的样子,满脸写着不耐烦。 第一个人走出机舱,那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那人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匆匆向行李认领处走去。承太郎不在乎他是谁,但还是很高兴看到他,因为这意味着乘客们终于、终于可以下机了。这人就像一个信号,越来越多的人涌了出来,进入等候区。首先是生意人,毫无疑问他们是来这里工作的;接下来是一些家庭,一家几口兴奋地讨论着海滩和迪士尼乐园。看到他们激起了承太郎一些奇怪的心绪,尽管想装作没注意到,但他确实清楚那是什么。不过,他把这些感觉放在一边。现在不是时候,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考虑来度假的家庭的。 大多数乘客都下机后,终于,他等的那个人出现了。就像一个人影第一次走出一条长长的黑暗隧道,步入阳光下——只不过这里没有隧道,昏暗的工业照明也没有日光那么明媚。白金之星从窗边冲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花京院典明被它惊到了,他停了下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应该是僵住了,于是伸展了一下双臂来驱散僵硬感。 “白金之星。”花京院微笑着打招呼,尽量不让周围的普通人发现自己被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压扁了——他做的还不错。法皇之绿缓缓现身,优雅地飘到承太郎身边,给了他一个轻柔而不失深情的拥抱。白金之星看起来满意地放开了它的俘虏,花京院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朝承太郎走去。“Hello,承太郎。”他用英语问候道,很明显他最近一直在练习。法皇之绿也放开承太郎,回到自己的使者身边。“好久不见。” “是啊。”承太郎用日语表示同意。对他来说,在国外第一次与人用母语交谈很新鲜。当然,他的英语也很熟练,但还是更喜欢用日语。他本人表情淡定,但白金之星在他身后咧着嘴笑。“欢迎来到美国,典明。” ──────────────── 承太郎已经搬出租赁的公寓,住进自己的小窝,这间房子离他的大学和海边都很近,说实话,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当时他还没毕业,尽管多年来他一直不怎么喜欢SPW财团,现在还是一边继续学业,一边为他们工作。他可以为他们的海洋学项目做出贡献,同时也同意调查与替身相关的活动,这是一笔公平的交易,所以承太郎接受了。 “这地方不错。”典明评价道。他们走进大门,都提着行李箱。 “谢了。”承太郎一边回答,一边把手里的行李放在门口。“不过对我一个人来说有点大。” “你考虑过养只宠物吗?” 承太郎指着靠墙的大型海水水族箱作为回答——各种各样的热带鱼在水箱里快乐地游来游去,在鲜活的植物与略显俗气的水族箱装饰品之间尽情穿梭——他对此感到十分自豪。 “好吧,当然,我早该猜到的。”典明俏皮地翻了个白眼,笑着说道。“我不觉得鱼算宠物。” “它们算。”承太郎反驳道。为了心爱的鱼,他看上去似乎有点生气。他花了几周时间来研究如何建立一个平衡的生态系统,在真正把鱼放进去之前,花了更长时间去建立一个理想的环境。它们是完美的!他忍受不了任何对鱼儿们的冒犯,即使是来自典明的。 “我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典明的话足以平息承太郎微微的怒火。“不管怎样,你都不会再孤单了。谢谢你让我和你住在一起,省了我不少钱。” 他当然会让典明留下来。谁会在听说要来此地上学的异地恋男友需要一个地方住的时候,不把自己那不大却空旷冷清的居所提供出来呢?承太郎咕哝着回答。“呀嘞呀嘞,别以为这都是免费的,你在这要给我好好努力啊。” “我不是一直都在努力吗?”典明问道。法皇之绿双手和触手并用,提起所有行李。“我先把东西放好,然后我们再谈谈晚餐的事?” “沿着走廊,左边第二扇门。”承太郎对法皇之绿说。替身点了点头,滑进承太郎那如同摆设一般的可悲客房。有时候,法皇之绿展现出的独立性令人难以置信,他怀疑这是远距离型替身自带的特性,白金之星偶尔也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很少会冒险离它的使者太远。 当法皇之绿最后一点身影也钻进客房里,离开了他的视线,承太郎转过身发现自己正被人注视着,或者说是被他的新室友/同居男友仔细观察着。承太郎回视过去,显然在无声地询问他。 “你看起来好多了。”典明判断道。“不久以前,你的精神还是完全崩溃的,还跟我说什么‘我本来已经死了,尸体都腐烂了’。” “呀嘞呀嘞,你干嘛非这么形容。”此时法皇之绿也完成任务回到主人这里,承太郎说道,“我没有痊愈,而且可能永远无法痊愈。”一旦他意识到这一点,接受起来容易得出乎意料——打从一开始,他就与常人不同。在Dio那件事发生前,甚至在获得替身前,他就一直是与众不同的、是一个边缘人,并非因为他是个不良学生或者叛逆少年,而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合群。他的受的伤永远无法痊愈,因为旧伤不愈、新伤再添早在最开始就已是晨昏定省般的日常。 但那不重要。他做得很棒了,对于像他这样的人来说,控制得相当好。以前,承太郎只会简单粗暴地拒绝一切,封闭自我。即使他还是认为自己永远无法完全融入社会,但至少现在已经可以与社会接触了,他可以一整天都不再纠结过去的错误了。 承太郎已经不再认为这里是另一个现实——这里就是他的现实。 承太郎太累了,不想做饭,又希望典明来美国的第一餐能吃得好些,于是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中餐馆吃海鲜。他们互相交流最近几个月各自在做的事,承太郎在大学里结交了一些真心朋友,典明也获得了一份SPW财团提供的工作,承太郎对此毫不意外,如果SPW不设法聘请他,那就太蠢了。 “他们希望我能帮助他们改进技术。”典明解释说。“当然,还有处理与替身相关的案件。” “你没问题的。”承太郎对他说,谈话告一段落,因为服务员走菜了。豆豉蛤蜊、椒盐鱿鱼,还有一道清蒸鱼,刚出炉时味道最好。 一个小时后他们回到家,吃得很饱但也筋疲力尽了。旅行让典明感到疲惫,承太郎也很累,因为他前一晚几乎没睡。因此,尽管都是正值壮年的年轻人,也想要早点休息。 “承太郎,等等。”典明说着握住他的手腕,承太郎还没来得及问他想干什么,典明就双手抓过他外套的领子,拉到身前吻住了他。承太郎僵住了,先是震惊,然后模糊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很确定该怎么做。 于是他停止了思考,让本能主宰一切。他张开嘴,手摸上典明的屁股,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典明就抽身离开了,对他笑了笑。 “你害羞了是吗,承太郎?”他问道,承太郎伸手压了压帽子。“真可爱。” 承太郎想抗议,明明非常想抗议,但语言功能宕机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云朵糊满了,他竭力妄图把这些云推到一边儿去,但云能被轻轻松松地推开吗?比云还甜,想都别想!暴力对这些棉花糖不起作用,无论是推搡还是欧拉都通通木大。所以它们依旧糊在他的大脑上,除了等它们自己散开以外别无他法。 “啊,我好像把你弄死机了。”典明继续欺负他,谁叫花京院典明是个残忍的恶霸。“那我就大发慈悲准许你去睡觉啦。晚安,JoJo。” 他把承太郎一个人呆呆的留在客厅里。 “操你的,典明。”两分钟以后,承太郎说。 ──────────────── “我以为我们会在纽约见的。”承太郎说道。波鲁纳雷夫拎着两个行李箱,用肩膀撞了撞承太郎家的大门。 “本来是这样没错。”波鲁纳雷夫回答,然后把两个箱子丢在承太郎那漂亮的深色实木地板上。搞毛啊波鲁纳雷夫,别刮花我家地板。“但是你自己买了套房子,你觉得我们会不想来看看吗?” “是谁说的‘我们不能每次都在承太郎家过夜吧?’”承太郎咬牙切齿地用日语嘀咕。 “那都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波鲁纳雷夫耸耸肩。承太郎难掩惊讶,波鲁纳雷夫不仅会说日语了,还说得出奇的好。他又换回英语,“哈!你以为我听不懂吗?去年穆罕默德和我学日语可不是白学的,现在我们可以四个人一起围着乔斯达先生说日语烦他了。总之,计划赶不上变化,承太郎。” “我可不记得我同意过。”不过每个人都围着乔瑟夫讲日语,这想法相当不错。 “花京院说了没问题。” “郑重声明,”典明站在房间另一端,喝着水。“我可没说啊。你只是问我侧卧是不是还空着。” “然后你说了是的。”波鲁纳雷夫一字一顿地摇着手指,另一只手扶着门让阿布德尔进来。 “真是够了。”承太郎叹了口气。当他接到波鲁纳雷夫的电话,得知他们正在机场、需要有人来接一下的时候,承太郎大感震惊。他完全不知道他们要过来,这使他必须在交通高峰期一头扎进抢道大军。他从来不会不欢迎他的友人们,但还请提前预告,甚至一点点提示都行。本来应该先打扫一下屋子的,可他们只来得及把典明的所有东西搬进主卧。既然又多了两个人吃饭,晚餐计划也必须修改了,是在家做饭还是出去吃?出门就餐是更稳妥的选择,但说不定波鲁纳雷夫和阿布德尔会更喜欢家常菜。 简言之,承太郎想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居家了,可能是在他有了自己的房子、不得不为柴米油盐操心之后。他朝门外瞥了一眼,仿佛在期待乔瑟夫·乔斯达大步冲进来,宣布自己大驾光临——但什么都没发生。这是不可能的,乔瑟夫现在在纽约,短时间内不会离开。丝吉Q最近病倒了,病情还有可能加剧,他的外婆并没有像他外公那样受益于波纹。就连西撒都离开了威尼斯,和他们住在一起,承太郎也将在两周后拜访他们。他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他的外婆如今看上去年老体衰,曾经眼睛一瞪就让她的丈夫节节败退,说两句话便可使他全军覆没,这些日子还恍如在眼前。丝吉Q·乔斯达现在已经70多岁了,看得出几乎到了生命的极限,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健康状况甚至还可能进一步恶化。 乔瑟夫和西撒也时日无多。西撒已经选择了一名弟子继承衣钵、接替他作为艾亚莎芙蕾娜岛的主人,他曾言明这名继承者已经掌握了向他人传授波纹的一切知识,并计划退休后搬到纽约居住。承太郎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替身,却依旧对外祖父母的日渐衰老无能为力。 有那么一瞬间,承太郎想知道成为一个不老不死的吸血鬼会是种什么感觉,随后立即斥责了自己,他怎么连这种事都敢考虑……!? 他感觉到一只手放到自己背上,承太郎立刻认出那是典明的手。每当他想安慰承太郎的时候,他就会这样做,这种平静的触摸能使承太郎放松下来,排解那些不分时间出现的紧张情绪。 “有些不知所措?”典明问道,承太郎点点头。“没关系,面对接二连三的事态,任何人都会抓狂的。你进房间休息一下吧?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有好几次,承太郎觉得自己配不上花京院典明,哪怕他……这段时间好多了,但对他来说,这仍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曾经有一段时间,承太郎找不到振作起来的意愿,通常情况下他是一个有动力、目标明确的人,但有时还是会陷入毫无缘由的低落。那些日子里,他什么都不想做,忘记还有责任要担负——当然并不是真的忘记了,可牢牢记住只会让他感觉更糟。典明总是得收拾残局。而在对方心情不畅的时候,承太郎也会做同样的事情,承担所有的家务、给植物浇水。典明一头砸在电脑键盘上,大骂当初决定从事计算机科学的自己真是脑子进了水,承太郎偶尔会按摩他的后背,希望能对他起到一些帮助。 扑倒在他的床上(是他们的床),承太郎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然后才侧过身去。小憩半个钟头无伤大雅。 ──────────────── 波鲁纳雷夫和阿布德尔现在居住在法国,和伊奇一起住在南部乡村的一所小房子里,那条街上有一只法国斗牛犬,显然伊奇对它很感兴趣。他们所住的小村庄距离马赛大约二十分钟车程,承太郎听说马赛是一个以海鲜闻名的美丽海滨之城,他希望能有一天去看看,主要是因为他真的很感兴趣,但也想看看波鲁纳雷夫是怎么招待客人的——虽然阿布德尔通过占卜赚了点钱,但对他们来说,这更像是业余爱好,而不是谋生之道。他们都在为SPW财团工作,不过让承太郎吃了一惊的是,波鲁纳雷夫才是最先为财团工作的人,基本上从Dio战败后就直接开始了。 (“咱们在住院的时候,他们就聘请我了。那时候穆罕默德和花京院都卧床不起,承太郎不是在服用止痛药就是因药效而神志不清。”波鲁纳雷夫说。承太郎用最可怕的眼神瞪着他,然而波鲁纳雷夫丝毫不受影响。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这家伙已经对此免疫了,还是因为他在长大后不再是一个粗暴的青少年,把自己收拾得利索了些,并因此失去了一些令人生畏的特质。“我估计你完全没意识到,承太郎,因为谁想得到你这么能抱怨呢?不过其实挺可爱的你知道吗?你蜷缩成一团的样子,还有发出的那些像垂死小动物一样的哀鸣。” “波鲁纳雷夫。”承太郎警告他,即使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进行激烈战斗了,但他仍然很有信心击中波鲁纳雷夫的脸。 为了缓和气氛,阿布德尔插到他们中间,象征性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引导谈话回到最初的话题。“我们都不知道你在为财团工作,尚。” “等一下,你们这帮家伙是真的以为我失业了?”波鲁纳雷夫大吃一惊。“我还告诉过你们,我不能透露我的工作!我接到命令不能透露任何细节!” 典明耸了耸肩。“我们以为这只是个蹩脚的借口。” “那你以为我的钱都从哪儿来的!?” “我不知道啊。遗产?”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你们乔斯达家的人吗!?”) 即使被他们突如其来的拜访打了个措手不及,承太郎也不会真的生气。他喜欢波鲁纳雷夫,喜欢阿布德尔,即使他们都能以各自独到的方式惹恼他,承太郎还是喜欢他们的陪伴。虽然承太郎依然不愿意对他们直言,但已经不再装作很不情愿地接受他们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现在是个成年人了,而且很忙,再没时间也没耐心去做硬汉少年的滑稽动作了。再说,既然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又何必继续装腔作势呢? 承太郎冲了个澡,洗了脸,换上舒适的衣服,然后走进卧室,朝他的床走去,典明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那里了。在他搬进来几个月后,这个厚脸皮的混蛋慢慢地侵入承太郎的房间。一开始是以“好奇”的名义,随后则是“闲逛”,承太郎还没反应过来,典明就抛开所有伪装,直接在他床上过了一夜。在他连续这么干了14天之后,承太郎干脆告诉他把东西搬进来,可以分给他一半壁橱和衣柜里一半的架子,反正自己也用不到它们。 “波鲁纳雷夫和阿布德尔看起来很幸福。”典明说着,挪到一边让承太郎进被窝。承太郎坐下来的时候,床垫发出吱嘎的响声,在重压中微微下陷,在他躺好后又恢复了平衡。他手伸向床头柜,抓起一本放在上面的精装书,书签夹在全书大约三分之一处。承太郎翻开书,典明皱了皱鼻子表示微微不满。“把灯打开,看书得亮一点。” 承太郎翻了个白眼,还是照做了。 “我还是觉得你需要佩副眼镜。” “我眼睛很好。”承太郎说,它们的确很好。确实,在大学里,他不得不微眯着眼睛,或者让白金之星阅读白板上鬼画符般的字,但这什么也证明不了。那些人的板书烂透了,尤其是在他们用半干的记号笔在垂直平面上写字时,有时候承太郎分辨不出某人是在写句子,还是画了一条模模糊糊的小丑鱼。“你刚才说波鲁纳雷夫和阿布德尔怎么了?”很好,完美过渡回主题,省得被花京院典明唠叨视力。 “只是很高兴他们过得很好。”典明闭上眼睛说。“两个人,一条狗,他们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承太郎停顿了一下,睡前刻意不去思考的想法和情绪强行涌入到脑海里。他一言不发地翻过身,挤进典明的手臂间,紧紧贴到他的胸口上。是的,这会让他看起来很无力也很脆弱,但此刻承太郎毫不介意。他在心烦意乱,他们都知道他心烦意乱,都知道他在心烦意乱时会变得粘人。 他感到一只手穿过他的头发。“我能问问你在想什么吗?” “家人。”承太郎回答说,严格来讲这是真的。他并非试图在典明面前隐瞒事情,而是无法走出自己心底的困惑,更别提是对另一个人阐述清楚了。他的外婆病了,他外公和外公的男朋友在老去,波鲁纳雷夫和阿布德尔实际上已经结婚了,还带着个讨厌的狗崽子,他们的甜蜜程度令人作呕。他是杰出的乔斯达家族的一员,佛罗里达本来就是度假家庭(和老年人)的热门景区,他总是惦念着家人。 “我们很快就要去探望丝吉外婆了。”典明说。虽然听到这一点很高兴,但对此毫无帮助。他的心烦意乱不仅仅是因为丝吉外婆的病,而是因为混杂在一起的所有事情。但承太郎还是意识到并欣赏起这种让他感觉好点的尝试。“睡吧。波鲁纳雷夫还想着去迪士尼乐园呢。” “他是个成年人了,”承太郎呻吟着。“他比我们还大。” “他就是想去啊。” “巴黎不是要开迪士尼乐园了吗?” “我也说了啊,他说——我引用一下:‘那又不是迪士尼世界’。” 承太郎把脸埋进典明的颈窝里。 迪士尼世界很有趣,但是承太郎宁愿自杀也不愿大声承认。 (波波想去的迪士尼世界是位于佛罗里达的奥兰多迪士尼乐园,是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被称作迪士尼世界的迪士尼主题乐园,总面积高达12228公顷,是巴黎迪士尼的六倍之大。主题乐园爱好者波波:朝圣.jpg) ──────────────── 纽约不是承太郎喜欢的那种城市,处处散发着垃圾的恶臭——字面意义上的垃圾,因为街上遍地都是垃圾,到处都是。承太郎嫌恶地皱起鼻子,瞥了一眼典明,发现他和自己一样敏感得无法忍受。这个城市大得离谱,即使空间很大也照旧拥挤。人群如潮水般淹没了街道,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没人乐意被挡住前路。不止一次,有人撞到了承太郎,却反过来警告要他看路——至少在威尼斯,人们都很有礼貌,他们知道如何在狭窄的运河和街道上避让对方,而不是互相辱骂——这里的建筑看起来高得毫无必要,即使有那么多,也依旧容纳不下700万人居住在这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乔瑟夫会这么喜欢这里。 乔瑟夫没能去机场接他们,不过西撒来了。虽然没什么必要,因为他们只需坐出租车就行,但这仍然是他的好意。 “西撒,丝吉外婆怎么样了?”承太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西撒,所以他总是直呼其名,西撒看起来并不介意。 “她很好,”西撒告诉他。“差不多康复了,不过医生嘱咐她还要再卧床休息几天,乔瑟夫和荷莉正陪着她。” 距离大概两英里,但他们花了将近三十分钟才抵达。纽约的交通拥堵得难以置信,如果承太郎知道这种情况,他会选择步行。开罗的出租车司机都疯了,但至少他们能很快把你带到想去的地方;而在纽约,汽车只有四分之一的时间在行驶,其余时间都在空转,浪费汽油。 承太郎的外公外婆住在一座几十年前建成的酒店里,后来它被改造成了公寓,内部经过翻新,以适应现代化的便利设施。大厅保留了尽可能多的原始结构,地板上铺设着大理石瓷砖,还有雕花的圆顶天花板。走出纽约肮脏的街道,来到这个豪华的地方,感觉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就连前台也很别致,樱桃木的材质,还染成了深棕色。坐在门口的门卫向西撒致以问候,为他们放行。他们乘电梯直接上楼,西撒在开门之前先敲了敲门。 作为乔斯达宅的复式公寓占据了整幢大楼的顶层,承太郎发现它比空条宅还大。真是的,这老头要这么大地方干嘛?其中一面墙完全由落地窗组成,让人可以一览无余地欣赏到纽约城全景。公寓有两层,平层几乎完全是开放式的,基本上看不到坚实的墙壁,让空间感觉比原来更开阔。 他听到一声高昂的“承太郎!”从公共生活区的沙发处传来,荷莉立即从座位上跳起来,用日语和儿子打招呼。“我的小男孩怎么样了?”她的小男孩承太郎俯下身来,方便她亲吻他的脸颊。“还有典明君!你最近怎么样?” “我们都很好。”承太郎回答道。他站直了身子,因为现在轮到典明为荷莉的爱而窒息了——他母亲给了典明一个熊抱,清楚地证明乔斯达家的力量并不只在男人们身上体现。“丝吉外婆怎么样了?” 荷莉还没来得及回答,乔瑟夫·乔斯达的声音就从公寓的某个地方传来,很难说清具体在哪个方位。“嘿!”他大喊。难以置信,他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发出这么响的声音。“不准说日语!这个房子里的家规就是仅限用英语交流!” “他说的是真的,”西撒抱怨道。“四十五年前,他添上了这条家规,因为他觉得我和丝吉当着他的面用意大利语取笑他,他就生气了。” “你们的确是在取笑他?”承太郎问。 “没错。”西撒回答。承太郎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他爱乔瑟夫,但西撒才是他最喜爱的外公,毫无争议——抱歉了乔瑟夫——虽说他一点也没感到抱歉。“来吧,丝吉一直殷切地等着见你呢。” 他的外婆躺在和乔瑟夫共用的特大号床上看上去娇小得不可思议,她惬意地躺在毛毯里,头靠在柔软舒适的大枕头上——承太郎觉得这东西不可能会舒服。人们告诉他她很好、过一两天就会痊愈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她不久前才病到令承太郎、荷莉,甚至西撒也来探望的程度。 “是我的承太郎来了吗?”丝吉Q问道,睁开眼睛坐了起来。见到她行动如常十分鼓舞人心,承太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的床边。“噢,承太郎,很抱歉让你大老远跑到纽约来。” “你没逼我做任何事。”承太郎哼了一声,然后意识到这听起来太粗鲁了。他坐直身子,清了清喉咙,一只手搭在帽檐上向下拉,遮住一只眼睛。“我过来是因为我想来。” 丝吉笑了,“当然,当然啦!瞧我这话说的,你不是那种会被迫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情的孩子。不管怎么说,你的老外婆很高兴见到你。” 承太郎希望她不要再提醒自己,她已经老了。 “哦,别露出那种表情,我还能活好几年呢。”她说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就算我走了,你也不能因此而放弃自己的生活。承太郎,每个人最后都会死的,唯一不会辜负所爱之人的事,便是好好地活下去。” 听到她这么说,承太郎有点难过。因为他从几年前就止步不前,历史也因此被永远地改变了。他不接受命运给他发的牌,就像跟达比打扑克一样,为了让事态发展对他有利——他作弊了,这是一件可耻的事。当时他没有后悔,现在仍然不后悔,但却无法摆脱这种感觉:他的所作所为是懦弱的,这证明了他的软弱,因为他无法忍受没有朋友和家人的生活;每当他与很像艾梅斯或安纳苏的人说话时,就会想起那个只有悲伤和心痛等待着的未来。他当然更愿意选择如今这个通向未知未来的现实,但有时候也会怀疑,他是不是应该就这样在曾经的现实中走下去,然后直面等待着他的所有苦难。 “我知道你这几年一直在与抑郁抗争。”丝吉说道。“我想让你知道,你做的很棒。你几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工作,有了可以依靠的好朋友,你和典明在一起把彼此照料得那么好。” “那为什么还是感觉不对呢?”承太郎脱口而出,“为什么我感觉自己有哪里做错了?”为什么那种认为自己是一个想轻松过活的懦夫的念头还阴魂不散呢? “我亲爱的承太郎,”丝吉说,“这是人性的一部分,我们总是在质疑自己。事实上,幸福离不开奋斗。如果我们只是坐等幸福降临,那它就永远不会到来,一切都将黯淡无光,幸福的未来只能靠自己亲手创造。所以,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你必须自己去改变它。如果你对现在感到不满意,就要弄清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不需要去弄清,因为承太郎已经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 “我能和你谈谈吗?” 典明把他的行李箱搬到床上,把盖子打开。“在我们刚到家的时候问我这个问题,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没错。”承太郎在他那侧床边做着和典明一样的事。他们一直无所不谈,相扑、艺术、电子游戏、海洋生物,以及承太郎的心理健康——这是世界上最难平衡又最脆弱不过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崩塌。即使服用抗抑郁药,即使接受定期治疗,承太郎还是经常感觉自己只是勉强在汹涌的情感海洋中保持漂浮。 “所以,是什么事?”典明边问边把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到洗衣篮里。“承太郎,我不会读心术。你得说出来,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承太郎的行李箱已经打开了,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着里面看,由紧张、决心和恐惧调和成的鸡尾酒麻痹了他。这是他们不得不讨论的事情,然而,承太郎禁不住担心一旦他说出口,典明就会永远离开他。 “你在想什么,JoJo?” 但他已经吸取了教训——试图掩饰和隐藏情感无益于解决问题。承太郎从行李箱中抽回视线,抬起头,直视着典明的双眼。 “徐伦。我在想徐伦。”

Chapter 8:Magnetic(命运磁石)

她叫罗克珊。罗克珊·萨默。 她比承太郎大四岁,住在迈阿密,单身,在一家夜总会当酒保。她有着一头张扬的短发,略矮于女性平均身高。她盯着他,就像试图用眼睛在他头上烧出一个洞。说实话,这不是承太郎期待的那种人。 “为什么你决定做出这个申请?”他问她。这是一个完全没必要的问题,他能够问的任何问题都毫无必要,但他必须得问。毕竟,这是一次面试,他必须要问——尽管在她目视前方、表情专业、踩着三英寸的细高跟鞋,骄傲地踏在瓷砖地板走进房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简单来说,”她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却充满自信。“我需要钱。我母亲病得很重,如果不治疗就会死。” 不愉快的记忆再度浮现在脑海里,承太郎有点希望自己没有问这个问题。他先是想到了母亲,她被半虚半实的绿色荆棘包围着;然后想到了衍生的直接后果——接下来几个月里他承受的所有的痛苦,后来那些残留物依附在他身上失控地扎根疯长,长成一片张牙舞爪的花园,肆意地抽干了他。 它们仍然在那里。他能感觉到它们正嵌在他的脖子、肩膀和后背上,缠绕着他,无声地承诺永远不会放开他、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他窒息而亡。 “你清楚你需要做什么,对吧?”他继续说道。“除了这笔报酬,中途产生的全部费用都将由我们报销,你也会得到精心照料,但这依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空条先生,”她说。“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我清楚我要做什么,我不在乎。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我的母亲。” 承太郎的心莫名被她的话触动了,在看着她的时候,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个身影——某个年轻、粗鲁、愚蠢,但也充满决心和同情心的人。他总是表现得自信而勇敢,内心深处却藏着迷茫与恐惧,不知该如何处理那些叫嚣着挣脱束缚的强烈情感。 在承太郎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曾经把心目中的完美女性想象为古代武士的妻子:美丽、优雅、持家,既执着又坚强,拥有独立的人格;深爱着他,一直在他身边,却不需要像菟丝花一样被呵护庇佑;足够勇敢地面对并反抗任何人,包括他在内——成年后,他发现自己依然被这些特质所吸引,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并不是在某个女人身上发现了它们。 但如果没有典明,他轻易便预料到自己会被罗克珊所吸引。谁能想到他会在一个美国女人身上找到武士妻子的化身呢?只需随意想象一下,她站在日式宅邸的大门口、手持薙刀、准备好在面对来犯的敌人时保卫家园的样子便跃入眼帘。他越是看着她,就越确信:就是她——这就是另一个时间线上徐伦的母亲。 他就是娶了这个女人,然后与她离了婚。 他不知道该怎么想。 “很抱歉,我无意冒犯你。”他说道。承太郎并不是想暗示她没有考虑清楚、或是不明白这将会是一个怎样的委托。她的举止值得被尊重,而承太郎总是尊敬那些值得尊重的人,通常情况下,值得他尊敬的人非常非常少,“萨默小姐,如果你确定,这份工作就是你的了。” 她会怀上孩子,孩子最终会以空条徐伦的身份降生。 他不允许自己被罗克珊迷住,他没有想过和她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他不想知道和她约会或者结婚会是什么样子,他不会去想象她站在日式宅邸的门前挥舞着薙刀驱赶侵略者——他该做的就是对她敬而远之。 但同时,他也不想把她简单地看作是受自己雇佣的人,他不希望她只作为自己一生中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无名注脚。即使他对她没有浪漫方面的兴趣,他仍然想接近她、了解她,或许只是想和她成为朋友。 承太郎认为他们之间有某种联系,这种联系告诉他,没有其他人可以胜任这个角色。毕竟,尽管徐伦有时会痛苦地让他想起青春期的自己,但她绝不是他的翻版。她也是她母亲的女儿,即使徐伦从来没对他说过她母亲的事(承太郎也不敢问),他也从内心深处明白,面前的女人就是那个她。在另一个现实中,另一个世界里,他可能会约她出去,或者更有可能是,她会约他出去,他们会共度时光,因为相似的性格而互相理解,最终结婚并组建家庭。 但在这个现实里,这些事都不可能发生。承太郎知道,因为这一次,就算他们真的走到那步,最多也只会是朋友。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现在爱上了别人,更因为即使他是单身,他和她的关系也不会有结果。他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吵架,也不知道最终是否会冷落对方,渐渐疏远,但不管他们走上什么样的路,最终都会以失败告终。他们会离婚,而受苦的将会是徐伦。 承太郎被罗克珊吸引,是因为他太像自己了。 他永远不会出于同样的原因真的爱上她。 ──────────────── “跟我说说徐伦吧。”典明说。承太郎听到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我打算拖延一点时间,问问你那个还不存在的女儿。 承太郎在卡纳维尔角遇见徐伦时,起初她带着敬畏的神情看着他,当然,他不知道她是谁。他只是一个高中生,在穿越时空的探索中寻找四散的神圣遗体,身后拖着一群越聚越多的盟友。而她正寡不敌众,需要帮助。他帮助她击退了敌人,然后她向他投下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颗重磅炸弹。 “你是……我的父亲!” 这让他大吃一惊,原因有二:第一,他从未和任何女人上过床,他对学校里那些女生都很反感,其他大多数女孩都因为害怕而避开他;第二个原因则是徐伦比他大,他几乎当场就说“你不可能是我的孩子,你年纪太大了。”还好他没说出来,不然管他是不是她亲人,徐伦都可能会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他们一起战斗的那几分钟让他明白,挨一下肯定会痛得要命。 起初他们并不怎么喜欢对方,徐伦似乎在希望得到承太郎的认可和试图推开他之间徘徊。承太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有一个比他大的女人喊他爸爸,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和年长的自己相处的。他甚至试图询问她的朋友,但艾梅斯只是含糊地威胁他善待徐伦,而安纳苏则祈求他的“祝福”好娶她为妻……即使是现在,在他掌握了所有冒险中的知识的今天,他仍然不知道是什么让徐伦变成那样,但他只清楚一件事: 他是个差劲的父亲。 承太郎尽最大努力试图和徐伦保持距离,面对来自三十年后的成年女儿,面对那与他无关却又息息相关的、这般矛盾的棘手亲子关系,他既没有足够的常识,又毫无心理准备。在他计划中,与徐伦进行的最大限度互动就是在战斗中并肩,除此之外,他们大可以一直尴尬地保持着十米的距离。当然,事情并没有像这样发展。他们不可能总是如此,而承太郎竟然傻到以为他们能一直保持下去,毕竟承太郎是个在意他人的人。无论多么想对旁人的困境视而不见,承太郎都做不到。他接触到他们,形成了羁绊,对他们的爱愈演愈烈,纵然痛苦,也依旧将他们永远镌刻于心。 但他坚持如此,因为空条承太郎是一个善良、有爱心的人,否则那便不再是他。 而空条徐伦是他的女儿,他不可能不爱她。 承太郎不知道他希望在现在的生活中拥有徐伦,这算不算是在对她表达某种歉意:因为他在几十年后成为了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或是没能在Dio手下保护住她——也许会有这样的因素在内,但他不认为这会是唯一的原因,甚至可能不会是主要原因……不,肯定不是主要原因。 他希望徐伦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是因为他爱他的女儿。就是这么简单。 承太郎不知道如果典明不同意,自己该怎么办——自己提出了一个荒诞离谱的建议,在两人才刚刚毕业的时候,试图抚养一个在生理上甚至都不属于对方的孩子,何况他们的工作都很忙,还需要经常出差…… “我能不能……”典明终于说道,“……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承太郎点了点头,“慢慢来。” 距那次谈话已经过去了半年,承太郎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他们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就好像从没说到过这件事一样。他们携手共度日常,互相抱怨某个人哪天做了什么、互相开玩笑、一起去杂货店买东西、在对方生病时照顾对方、约会、小吵一架,几个小时后又用道歉、深情的抚摸和温柔的话语来弥补。 生活如此美好,但还不清楚典明的答案是什么,甚至根本不知道能否得到回答的承太郎有时也会胡思乱想。因为他已经很幸福了,他喜欢现在的生活方式,喜欢和他真正爱的人共同分享生活。 但如果典明拒绝了,如果他必须在典明和徐伦之间做出抉择,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直到六个月后的今天,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我同意了。”典明这么对他说,这是清晨他做的第一件事。承太郎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没有后文了。 “同意什么?”承太郎问道。他期待典明回答的是他心想的那个答案,希望他说得更清晰一些。 “我同意了,”典明重复道。“让我们迎接徐伦。” 承太郎从床上坐起来,朝身边看去,典明还躺在那儿,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神迷离。这的确是承太郎在过去几个月里一直想听到的答案,他可以同时拥有典明和徐伦了——但他不是仅仅想要拥有他们,他希望他们两人都能幸福。 他不得不问,“你确定?你不是为了让我开心才答应的吧?” “承太郎,”典明把目光转到他身上。“你了解我的。我不会为了让谁开心而同意某些事情,即使那个人是你。我花了六个月时间思考答案,也不是为了浪费我们的时间。我说我需要考虑一下,就真的是在好好考虑。我只有一个条件:再等等——再等一两年,等我们都准备好了。” 承太郎听到后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不认为典明是那种会屈服于压力的人,但听到这个回答还是让人心安。宽慰之后涌上的是狂喜,因为这基本上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也同意推迟,如果他们能确保双方都稳定下来、为迎接新生命做好准备,并且了解清楚从想要孩子到真正有了小孩之间的全过程——那就更好不过了。说到底这个过程对他们而言,要比普通夫妇更为复杂一些。 要不是典明还有话没说完,承太郎现在就想亲他。 “我向许多人寻求建议,”典明继续说道。“我父母,你的母亲——” “我妈!?” “——丝吉外婆、西撒,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 “你还问波鲁纳雷夫!?” “是啊,你知道他和阿布德尔正在考虑领养小孩,对吧?” 承太郎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开始有点头疼。没错,他知道这事儿。几周前,阿布德尔打来一通电话,那时他得知了这件事——他们两个不怎么打电话,但通常每个月会联系一次,聊一个小时左右——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还没正式下决定,他们三个月前才开始计划。但就算有领养孩子的计划,也不意味着波鲁纳雷夫应该被视为这种问题的建议来源。“拜托你告诉我……你没去问那个老头子。” 典明哼了一声,挥手打消他的猜测。“拜托,承太郎。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当然没有。”谢天谢地。 头痛飞走了。承太郎问道,“那他们怎么跟你说的?” “意料之内,一句有用的都没有。”典明回答。“我的意思是,我并没有期望他们会说什么。我只是需要和大家谈谈,听听他们的意见。” 承太郎很想问问他,真的有必要向所有亲近的人说这么多吗?但他有种预感,典明会回答他那是当然。 “他们基本上都告诉我,不要考虑你,要想想自己的意愿。暂时把你抛开,好好想一下有一个孩子之后我自己的感觉。” “谢了。”承太郎说到,对自己真就被抛到脑后的想法稍感恼火。 典明不理他,捏着下巴,看起来若有所思。当然,这是演的,他特意用拙劣的表演提醒承太郎:花京院典明有时喜欢做一个坏蛋。“我得出的结论是:这听起来还不错。或者,也许是由于个人经历影响,潜意识里我渴望弥补童年时代的自己,希望能抚养一个孩子,让她拥有我未曾得到的一切,这样就好像连我的童年也没有那么糟糕了。比如说,朋友——我只有一个,而她会比我好得多。” “典明。” “但更重要的是,我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喜欢孩子,我想我也会喜欢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带着承太郎前所未见的恶心笑容,典明补充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徐伦了,你就等着我们集火让你老实听话吧。” 不详的预感悄悄攀上承太郎心头,只有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犯了某个严重的错误时,才会产生这种独特的心悸——有时候他感觉对着典明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怀疑徐伦也会是这样——那么他们俩联起手来将是究极恐怖的,一旦他们达成一致,就能做到Dio十辈子也办不成的事:令承太郎再起不能,对他为所欲为。 “真是够了……”承太郎答道。他又躺回枕头上,拉起毯子蒙住自己,翻过身离典明远一些——早知道刚刚想亲他的时候就亲了,干嘛非等他说完话。“我要继续睡觉了,今天你可以自己做早餐。” 典明一脸震惊,“什么?不行!空条承太郎,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做个煎蛋卷!” “不。”有些时候,拒绝典明就很简单。 “我要饿死了!” “是你自找的。” 承太郎感到一股温暖的重量压在他背上,一只手臂环住他的腰,嘴唇贴住他的肩膀,一枚轻吻落在星形胎记上——“我也爱你,JoJo。” ──────────────── 电话铃响了一次,两次,第三次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一个温柔的、有女人味的声音传来。 “萨默小姐。”承太郎一边说着一边放下笔,视线从他给SPW财团写的报告上移开。报告里说明了有个小偷在他从大学回家的路上企图抢劫他,这家伙的替身可以复制一些小物件,他制作了无数折叠刀扔向受害者,借此威胁要钱——他选了个糟透了的目标。承太郎问他为什么不用替身能力仿造钞票,接着白金之星往他脸上来了一拳,最后打电话报警。 “空条先生。”罗克珊回答道,嗓音忽然绷紧了一些。 “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空条先生,”罗克珊又说了一次,语气中透出一丝冰冷。“我不需要你每天都来‘检查我’,好像我是个瓷娃娃似的。我怀孕了,不是快死了,你会得到你的孩子的。” 承太郎被这话刺痛了。被人拒绝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在他年少气盛的日子里,许多人不愿与他交往,他们千方百计地像避开危险动物一样避开他——说实话,那会他确实是。甚至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人们就试图避开他,因为他是镇上看上去最乖戾、最愤怒的男孩。他并不是总在生气,只是看上去很凶,但这总是带来许多麻烦,即使到了现在依然如此,他偶尔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说他看起来像个极道分子,可能是来这里与当地帮派做交易或者是来侵占地盘;有些人看到他迎面走来就会立刻过马路;无论是出门约会还是出去跑腿,他和典明总是会被盯上几眼……承太郎非常清楚自己总是受到拒绝。 但这种拒绝是不同的,不是来自无名的陌生人,而是来自他认识的某个人,这种拒绝把刺破皮肤的针变作刺入体内的刀——这样想是愚蠢的。他和罗克珊不是朋友,他们的关系只是他付钱给她,让她或多或少放弃生命中将近一年的时间来替他生孩子。 “如果你没别的话要说,我就挂了。” “等等,”他说。说实话,其实没什么要说的,他打电话只是想看看她的近况,但现在电话已经打通,他不愿意让她就这么挂断。“我……有个问题。” “比如说?” 承太郎的手指敲着书桌。“我想知道你会向喜欢甜饮料的人推荐什么饮品,他真的非常喜欢水果味的东西。” 电话另一端的沉默很短暂,却也很沉重。承太郎感觉有一辈子过去了,他随时准备着听到听筒那头传来挂断的声音和拨号音。最后,他听到了,“好吧,让我先问一下,他是浓郁派的还是清淡派的?” 半个小时后,承太郎为自己和典明推荐了混合饮料,并约好下周末开车去迈阿密和罗克珊共进午餐。典明和罗克珊真的很合得来,承太郎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每个人都和他男朋友一起成立“反承联盟”,他想他该庆幸两个人相处得很好,如果不是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就更好了。 几周过去了,几个月过去了,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罗克珊在看向他或对他讲话时,不再总挂着微微的嘲讽,两个月后甚至会对他露出微笑。只要他不以恩人自居,她便不再介意承太郎为她提供帮助,甚至每当他来到她地盘上时就派他去跑腿。这有点麻烦,但承太郎未曾有一次拒绝或抱怨。他明白,她怀孕了,怀孕会使人变得奇怪,总算他还能帮她买买冰淇淋和泡菜。 至少,他还可以从典明也有同样待遇的事实中得到安慰,看到他也被她呼来喝去,真是出人意料地有趣。 ──────────────── 那天晚上,他们在上床睡觉前接到了电话。罗克珊已经分娩了,这意味着他们需要尽快赶到医院,不是因为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是因为有时间限制,而是因为她是他们的朋友。她是独生女,唯一的亲人就是体弱多病的母亲,父亲在她四岁时就抛弃了妻子和孩子,高中毕业后她所有好友都搬到美国其他州去了,她没有别人了,承太郎和典明不会抛下她不顾。 虽然这一切很戏剧化,也很高尚,但他们除了坐在候诊室里,其他什么都办不到。 他们想尽办法打发时间,角落里有个半米高的矮桌,两人把上面放着的过期杂志一本一本翻完。典明成了上个季度最热门潮流的时尚专家,承太郎则了解了所有豪车品牌和车型的名称,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不得不承认最新款的法拉利外形真的很流畅。挂在天花板一角的电视播送着新闻,内容无趣,画面质量往好了说是有些模糊,往坏了说压根看不清。承太郎有吸烟的冲动,但不久前他已经决定彻底戒烟,对健康无益不提,在徐伦周围吸烟是绝对禁止的。过去一年里典明也在试图让他戒断烟草,他已经抽得没那么勤了,现在是时候该戒掉了——欲望有时会丑陋地昂起头,特别是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但承太郎找到了其他方式来打发时间,比如在医院外散散步,或在脑子里背诵海獭的故事。他喜欢海獭,它们可爱得要命。 候诊室的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护士探出头来。“空条先生?花京院先生?萨默小姐要见你们两个。” 罗克珊在生产后被转移到一个干净的病房,这让承太郎心生感激,作为一名生物学者,同时也作为一个既幸运又倒霉的替身使者,他对血腥场面并不陌生,却连一点点痛苦的事情都不想见到。罗克珊笔直地坐在床上,靠着枕头,看上去精疲力竭,但她怀里抱着襁褓的时候,脸上却带着梦幻般的神情。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笑了。 “空条先生,花京院先生,来看看你们的女儿吧。” 起初,承太郎有点犹豫,但典明轻轻地把他推到床边。 “她是个婴儿,不会伤害你的。”他不是在怕这个。 “你想抱抱她吗?”罗克珊问,还没等承太郎回答,小婴儿就被抱到他面前,他别无选择,只能把襁褓抱在怀里。 “不是那么抱的,空条先生,你以前都没抱过孩子吗?”事实上,他没抱过。即使在去埃及的旅途中,他也没照顾过那个婴儿替身使者,那三天里不是他外公就是波鲁纳雷夫在照顾它。“来,这样抱。”罗克珊的手臂还很虚弱,这很好理解,因为她刚生完孩子。承太郎任由罗克珊摆弄自己的手臂,直到他抱着自己女儿的姿势标准起来。 “她可真……小。”他笨拙地说,她甚至比之前那个典明说有11个月大的那个婴儿还小。这么说好像挺傻的,婴儿本来就很小,他知道,这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新闻。但是真正把这个婴儿——徐伦——抱在怀中的时候,保护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这个孩子,只想将她安安稳稳地捧在手心。 而且在潜意识里,承太郎总觉得,要是自己出了什么纰漏,立刻就会有一道光芒裂缝在面前打开,从里面跳出一个艾梅斯·罗斯提罗把他暴揍一顿。 身旁的典明和罗克珊都笑了,他胡乱瞪了他们一眼。如果不是正抱着孩子,他可能会嘴硬两句,哪怕他们也可能会一笑置之。到了现在,他们都清楚,承太郎对待他喜爱的人总是嘴硬心软。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证明了母亲早年对他的评价是正确的,就算他有时很讨厌这样。 于是,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女人,说出了那句话。“谢谢你。”这句话似乎远远不够,但承太郎觉得没有任何言语能恰当表达出他的感激之情。 “不客气……我想我该这么说?”罗克珊回答道。“虽然我觉得是我该感谢你,我妈妈会没事,还要多谢你们一家人帮我付账。” 沉默降临,温馨的气氛突然变得不安而尴尬。罗克珊打破沉默—— “那么,嗯,我想…就这样吧?” 承太郎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你得到你的孩子了,”她的目光转向承太郎怀里的徐伦。“我也得到了我需要的钱,我们没有理由再联系了。” 承太郎感到心里有哪里被击碎了。这就是她所看到的的一切吗?商业交易?一旦履行了合同,就意味着他们将分道扬镳,永不再见?他认为不该是这样,这么想没什么错误,但也绝非正确。罗克珊打算回到她那与世隔绝的孤独生活里,在夜总会里为人们调酒,对醉汉们微笑,假装待他们很好,事后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话——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那他现在就会放她离开,他会带着徐伦回家,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可是,她那停留在徐伦、典明和他身上的目光却在诉说着实际上并非如此,那不是她想要的。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说什么?” “就这样分开后,再也不和我们见面。” “我……” 承太郎把徐伦抱给她,“她不仅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你也应该融入她的生活。”罗克珊把徐伦抱在胸前的样子,证实了他想的没错,她也一样爱着这个孩子。 典明清了清嗓子,“他想表达的意思是,无论你愿不愿意,现在你都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了——容我致以最深切的慰问。” 她看上去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望着他们俩。“谢谢你们……空条先生,花京院先生。” “承太郎,”承太郎纠正道,“叫我承太郎吧。” “叫我典明就好了。”典明挥手补充。 “那么,”她笑着说,“也请叫我罗克珊吧。” 第二天早上,承太郎打电话给他母亲,告诉她,她已经当祖母了,然后又打给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犹豫片刻,他拨通了乔瑟夫的号码,让他的外祖们知道他们已经荣升曾祖父母了。 是西撒接的电话,他听起来对这个消息感到非常高兴,并答应会尽快来拜访,然后把电话递给了丝吉Q,她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愿。 ——要是乔瑟夫也能正常点就好了。承太郎不得不把听筒从耳边拿开,乔瑟夫·乔斯达发出一大堆混杂着嚎叫、哭泣、抽涕还有擤鼻子的声音,这是承太郎听过的人类能发出的最难听的声音。 “噢,承太郎!好久了,我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你给了我一个惊喜!” “老实说,辛苦的人是她。”他的角色很简单,他不是那个怀胎九月的人。“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老头子。” “承太郎,我们马上就去佛罗里达!” “不,你可别,”承太郎对他说,“我们过几天才能带徐伦回家,你也不要去医院打扰她母亲。” 乔瑟夫开始抗议,承太郎简短地道别,挂掉了电话。 ──────────────── 不久之后,母女都获准出院。他们还没起草正式的监护协议,但就目前而言,承太郎和典明会带着徐伦陪罗克珊度过恢复期,在她们共度一段时光、她调整好自己之后,他们才从那里离开。这是一个很好很靠谱的计划,承太郎已经准备好花许多时间去陪伴他的女儿和典明。 不幸的是,某天清晨,重重的敲门声打破了他那完美的计划。承太郎不必起床就知道是谁在他家门口,只可能是那一位。他和典明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去开门。刚一开门,一群人就涌了进来,乔瑟夫·乔斯达带头,丝吉、西撒、荷莉,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依次跟在后面,他们排着队经过承太郎身边,每个人都把一份礼物丢进他怀里。 他们就一定要同时来吗!? “小宝贝在哪儿!?”乔瑟夫发问。“我的宝贝曾孙女在哪里?” “安静点。”承太郎厉声道。“你会吵醒她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在他家里,承太郎简直想去自闭一会,但他不能留下典明一个人被他们围攻。如果有谁希望留下过夜那他们可就要失望了,那间空着的卧室现在属于徐伦。典明去看了看,发现她竟然奇迹般地没被这骚动吵醒,他一回到客厅,就被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团团围住了。 “她真漂亮,典明!”丝吉说。 西撒赞同,“是的,她看起来像个天使。” “默罕默德,我也想要个孩子!” “我明白,尚。” 当大家都在低声讨论着徐伦时,荷莉把儿子拉到一边。 “我真为你高兴,”她说。“虽然我不怀疑你和典明君会成为好父亲,可我还是有点担心。就算我不能亲自来帮你,你也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你会做得很好的,亲爱的?” 承太郎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向那群兴高采烈闯进他家的人,又回头看向母亲。不管他愿不愿意,他的母亲一直都是他最大的支持者,当他还是高中生、甚至是大学生时,他都领会不到这一点,但当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才开始真正理解她的观点。“是啊,我想我会的。” “承太郎,”她说,“你应该更有信心。这里每个人都相信你,许多年来一直信任你。” 他感到口干舌燥,喉咙发紧。荷莉抓住他的手,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你也是时候该开始信任自己了吧?”

Chapter 9:Time Marches Tirelessly(时光飞逝)

白金之星小心翼翼地从婴儿床的边缘探出头,双手紧紧抓住床头,只露出头顶,从床边往下看。它指着婴儿床里面,那里躺着一个女婴,胸口随着睡眠的节奏缓慢起伏着。 “欧拉!”它对同样从床边探出头看着下方婴儿的同伴法皇之绿说。向来沉稳无声的法皇之绿把一根手指竖在大概是嘴巴的部位,示意白金之星它声音太大了。“欧拉。”白金之星小小声地又说了一次,这次法皇之绿给它比了个赞。它们俩接着去看熟睡的婴儿,白金之星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幸福的笑容,法皇之绿没有笑,那是因为它没办法笑,否则肯定也会露出笑容。 “真是够了,”承太郎一边扫地一边说。“我们才把她哄睡着,如果它俩吵醒她,我就要揍白金之星一顿了。” “我不认为你这么干会有什么好处,但我没法责怪你的想法。”典明回答道,他正在把一些刚洗干净的婴儿服放进衣柜。照顾婴儿并不容易,他们两人都明白,有些时候,这项任务格外艰巨,但他们还是坚持下来了。每天都有数百万人在抚育婴儿,几千年来人类一直在养育孩子,这总该比与超自然的敌人战斗要容易。 然而每一个被徐伦吵醒的夜半时分,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祈祷:要是现在能回去和吸血鬼打架就好了。 几个小时后,徐伦醒了,哭喊着要爸爸。白金之星和法皇之绿显然对婴儿有着无穷的兴趣,他们一直都没离开小床边,率先开始安抚她。 “欧拉。”白金之星的胳膊探进婴儿床里面,伸出一根手指给徐伦,徐伦高兴地用小手抓住。白金之星微笑着,轻轻地往外抽手指,假装自己没有足够的力气从徐伦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它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抱起徐伦,把她抱到胸前。法皇之绿缠绕在白金之星身上,用触手挠了挠徐伦的脖子,盘旋在她上方,当她试图用空着的小手去抓它时,又绕着她挥舞起来。 主卧里,承太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替身的好处是它们堪称世界上最好的婴儿监控器,坏处也是他们堪称世界上最好的婴儿监控器。他睡眼惺忪地瞥了一眼钟,发现现在是凌晨两点。有那么几秒钟,承太郎开始思考让白金之星替他照料徐伦行不行,但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他不会用自己的替身代掌父亲的职责。 “承太郎,”典明在他旁边发出呻吟,眼睛闭着,仍然半梦半醒。“轮到你照顾徐伦了,毕竟她是你女儿。” “也是你女儿。”承太郎一边反驳,一边站起身走向徐伦的房间。当他打开门时,白金之星飘过来把徐伦抱给他。他检查了她是否有任何不适的迹象,也检查了尿布,彻底查过一遍,承太郎断定她只是单纯的醒了,大哭着要她的爸爸们。正如承太郎很快意识到的那样,婴儿是世界上最不信任人的小恶魔,只要它们醒来后没能在身边找到父母,就会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徐伦醒了,找不到父亲,于是哭了起来——承太郎希望她长大后可别这样。没过多久,徐伦平静下来又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回婴儿床里。“我要回去睡觉了,”他对两个替身说,“如果她又醒了,就该轮到喊典明来处理了。” 第二天早上,承太郎的一个同事告诉他,他看起来很疲惫。 “被孩子闹得?”那位同事问道,默默举起了一个咖啡壶。 承太郎把杯子推到桌子对面,点点头。“是啊,不过也没那么糟。”他又把倒满咖啡的杯子拉回身边,举起来呷了一口。是速溶咖啡,味道不怎么样,于是承太郎取了一包奶精和一包糖倒进去,希望能让它好喝一点。“这都是值得的。” 徐伦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就足以抵过十个晚上的睡眠不足。 ──────────────── 典明用手遮住电话听筒,然后转向承太郎。“徐伦的幼儿园,他们说她和别人打架了。” 承太郎埋首在论文写作中没抬头,透过镜片重读了一遍刚写好的句子——没错,典明要他注意用眼习惯是对的,不听典明言吃亏在眼前。不幸中的万幸,他的眼睛大体还算良好,而且世上还有隐形眼镜这种东西。“是她先挑起的吗?” “我问问。”典明转回去听电话,问了一些问题,又停下来听对面回答,承太郎留了一耳朵听着。典明又捂住了听筒,“他们说不是,但这不重要,因为只要是打架,无论责任大小,所有参与的孩子都会受到惩罚。” “一派胡言。”承太郎一边说,一边用笔飞快地写着。字迹因为烦躁变得有点潦草,他花了一点时间才纠正过来。 “他们说她打了三个男孩——同时间。他们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承太郎停顿了一下,把笔放在书桌上。旁边摆着一幅镶框照片,照片上是波鲁纳雷夫、阿布德尔,伊奇以及一名小女孩,她和徐伦差不多大,有着一头长长的白发。他们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承太郎默念着徐伦的替身名字。“他们想让我们干什么?” “他们希望我们去接她,并且她会被停课三天。” “幼儿园也停课?”承太郎哼了一声。幼儿园又不是真正的学校,它之所以被称为幼儿园是有理由的。他真不知道幼儿园究竟意义何在,小孩又不会真的理解为什么不去上学还能是惩罚,对他们来说这恐怕是奖励。无论如何,好吧随便了,那些人只是几天不想见到徐伦而已,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幼儿园又不是什么学校,它就是个园。“要我去接她吗?” “我去吧。”典明已经挂了电话,正在从附近的衣架上拿他的外套。“你把论文写完。” 典明出门了,一个小时后他领着徐伦回家,手里拿着两杯冰淇淋。他把其中一杯交给法皇之绿,它滑到承太郎面前递给他。承太郎拿过来,用塑料勺舀了一口——很好,是他最爱的口味。 “听说你打架了。”承太郎说,低头看着徐伦,她自己的冰淇淋已经吃掉半个了。典明去放他们的外套和徐伦的书包。 女儿抬头看着他,“爸爸,我做错了吗?” “视情况而定。”承太郎回答,“是他们先挑事的?” 徐伦向他鼓起双颊。“他们说你和papa的坏话,所以我揍了他们一顿。” 他没有立刻回应,把冰淇淋放在桌子上。这是他担心发生在徐伦身上的事情之一:人们会因为他和典明的缘故,瞧不起徐伦,或是对她不好。承太郎知道有些家长不喜欢他俩,但那些人只敢动动嘴皮子,所以承太郎决定无视他们;但若是他们胆敢用这种目光看待徐伦,那他的决定就变为打得他们屁滚尿流了。他想知道这些孩子是否真的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或者只是在模仿从家长那里听到的东西——他们还只是学龄前儿童,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承太郎差点就想让徐伦告诉他,那些孩子都说了些什么,但随后意识到没这个必要,他早就知道那些人对他们的看法,他不想让徐伦复述这样的事情。 承太郎全部都清楚——关于他,典明和徐伦的那些议论。他们并不在公共场合亲热,通常也不与旁人来往,但他和典明并没有隐瞒他们在一起的事实。至于徐伦,人们对她有好多个版本的猜测,有些比较温和,比如说她是前一段婚姻留下的孩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说对了?)或者说她是承太郎的侄女,出于某种原因正由他监护;有一些则不那么友好了,承太郎确信他曾听到好些个好事的邻居推测说,徐伦是被承太郎搞大肚子的妓女的孩子。虽然他听到这些在身边流传的谣言很不爽,他还是对自己说,不值得与那帮人对质。那些家伙应该庆幸,罗克珊住在迈阿密,在那边她听不到这些破事,她可没他这么宽容,要是她生气起来,即使是他也打算退避三舍。 “你什么都没做错。”他这么告诉徐伦。“我是怎么教你对待恶霸的?” “让他们别对我指手画脚!”她骄傲地回答。承太郎伸手去拨弄她的头发。 “很好。告诉我你晚餐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饼干!” “饼干不是正餐,它们是零食或者甜点。”说到甜点,承太郎把桌子上的冰淇淋拿起来,已经开始化了,他得赶紧把它消灭。徐伦看着他吃了一会儿,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摆弄着手指。 “嗯,爸爸,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承太郎边吃冰淇淋边问。 “我和他们打架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徐伦皱起小脸,好像在努力回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承太郎理解她,打架时候的事很难记得请,尤其是在你年轻的时候,特别是当你的替身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有个人出现了!”她终于说,“有一个人从我身上出来,超快地打了那些男孩!后来老师们问我是怎么做到的,我也解释不明白。我认为他们看不到它,就像人们看不到星星和小绿一样。”(徐伦小朋友起的昵称) 听到自己的名字,白金之星从承太郎肩后浮现,向下看着徐伦。 承太郎曾经试图向徐伦解释“替身”的概念,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理解。毫无疑问,她是个替身使者,当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看得到白金之星和法皇之绿,而他在多年前遇到的年长的徐伦正是一名替身使者。问题在于她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的力量,承太郎花了很长时间为这一刻做准备,结果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既然它已经出现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为她解惑,所以承太郎选择退而求其次。 他把头转向书房敞开的门。“典明!”他叫道,“典明,你更了解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有替身的感觉,过来给徐伦讲讲。” 法皇之绿先从门口探出头来,几秒种后典明也跟着进来了。承太郎再次回头看向徐伦的时候,她正在试图给白金之星喂冰淇淋。她手里拿着一个塑料勺,里面盛着一小块饼干和冰淇淋,朝着白金之星伸去。白金之星俯身到她的高度,嘴巴张得大大的。正当徐伦把冰淇淋举得更近时,承太郎弯下腰一口接住了它。 “爸爸!”她生气地说,“那是给星星的!” “白金之星和我是一体的。”承太郎这么告诉她。 “亲爱的,别欺负我们的女儿。”典明责备道,承太郎哼了一声作为回应。典明只有在想刻薄他的时候才会喊得这么亲昵。他总是直呼承太郎的名字,或者他想更加深情些的时候,会叫他JoJo——这个绰号怎么会落到他头上的?真是有点尴尬。典明总是把他玩弄于鼓掌之间,承太郎很清楚这一点,但他此无能为力。 “耶!”徐伦附和道,“没有哪个恶霸惹了我,还能逍遥法外!” “对极了,亲爱的。”他讽刺地回答,声音低沉又干巴巴。 典明面向徐伦,“现在,告诉我你和那三个男孩打架时发生了什么。”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徐伦描述她的替身,或者是听她描述那个人是怎样用拳头就把那三个男孩打得服服帖帖。“那是你的替身,就像爸爸的白金之星和我的法皇之绿一样。替身会是你非常好的朋友,在你需要的时候,它会保护你、和你爱的人;在你孤独的时候,你的替身会陪在你身边——无论何时你遇到麻烦,需要守护什么,或者你认为‘那个家伙需要被教训一下’,你的替身永远都会支持你。” 徐伦看上去沉思了一会儿,“papa,我的替身叫什么名字?” 她只看到她的papa耸了耸肩,不是典明装作不知,而是承太郎从未告诉过他徐伦替身的名字。“我不知道。替身的名字是十分隐秘的,有些由自己命名,有些来自他人。但共通的一点是,当替身被赋予了合适的名字时,替身使者会有所感觉。” 显然,这个答案不足以让徐伦满意。如果一个家长说的话不能让她满意,她就会转头找另一个,小孩总是这样的。“爸爸,我的替身叫什么名字?” 承太郎把塑料勺叼在嘴里,吮吸着融化的冰淇淋。他轻咬着塑料,斟酌着各种选择。他知道徐伦的替身名,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但他确实知道它的名字。只是他应该说出来吗?还是说这注定是要由徐伦自己去发现的?他认为应该让徐伦自行探索答案,承太郎不愿意无意间把事情搞砸。所以为了避免这种可能性,他也应该说他不知道——这是一个稳妥的选择。 但这样做就是对的吗?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应该做的吗?袖手旁观?这感觉不太对。父母不应该只把事情留给孩子去“弄清楚”,而不给他们任何方向和指导。不告诉徐伦她的替身名也许是稳妥的做法,但不是正确的做法。他非常非常想把这件事告知徐伦,他女儿问了他一个问题,他就该如实回答。 好吧。 他打算这么做。他打算在这件事上信任自己。 “石之自由。它的名字是石之自由。” 他受够了被动地任由事情降临。他要掌控未来,让它变得更美好。 “石之自由……石之自由……”徐伦喃喃自语,显然正在考虑这个名字。小脸因强烈的决心和(或)深度的思考而皱起来,最后,她一拳击在了手掌上。“我喜欢!石之自由!” 仿佛是在等待确认一般,徐伦的替身出现了,向周围的人展示着自己。它很小,和徐伦差不多高,但它会伴随她一起长大。承太郎已经知道它将会成为一个强大的替身,但现在,它只是徐伦的保护者和她的朋友,就像它的替身使者一样,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石之自由环顾四周,第一次注意到另外两个替身。白金之星和法皇之绿凑得更近了些,仔细观察着这个小替身,直到白金之星伸出手拍了拍它的头,发出一声友好的“欧拉!”。 突然间,他们觉得自己的家庭似乎又变大了。 ──────────────── 接下来几个月里,典明承担起帮助徐伦学习如何使用替身的责任,承太郎偶尔也会帮忙。这不存在危险系数,只是为了探索石之自由的能力,以及如何更好地促进能力开发进化。他们最终了解到,石之自由的出拳技术相当不错,至少对于一个孩子的替身而言相当不错,而且它可以制造和利用线,就像法皇之绿的触手一样。其实承太郎并不知道这件有趣的事,直到徐伦趁他打电话时用它偷走了他头上的帽子,这逗乐了典明。他转过身瞪着他们俩,但他们只是咯咯地笑。 “典明,把你女儿带走,”他说。“我在跟老头子通电话。” “她也是你女儿。”典明耸了耸肩,从徐伦手里接过帽子,随意地扣在承太郎头上。“不要表现得你没有恶作剧细胞似的。” 承太郎把注意力转回电话上,空着的另一只手整理着他的帽子。在过去的几年里,乔瑟夫的生活节奏明显放慢了,不再是那个比不足他年龄一半的人还精力充沛的老绅士了,现在他与丝吉、西撒和承太郎一起平静度日。承太郎发现自己不喜欢这样,乔瑟夫·乔斯达应该到处惹是生非,他应该大声喧哗,要求全世界都瞩目他一人。 如果承太郎还能许一个愿望,他希望一切能回到十年前的样子。 十年。 已经十年了。 与Dio的战斗已经过去十年了。 这十年里,他搬到了美国,念了大学,找到了心仪的工作,与一生挚爱建立了一段忠贞的关系,并组建了一个家庭。 三十岁前夕的空条承太郎突然觉得自己老得无法估量。 “所以,我们需要你去一趟日本,”乔瑟夫说。“去杜王町。” 承太郎这辈子从来没去过杜王町,他甚至没听说过它……他想这么说来着。但十几岁的时候,他就去过杜王町了,见过那里的居民,也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多年来,他一直过着相对无忧无虑的生活,不用担心知道他不该知道的事情,但现在他不得不再次穿越雷区。只是这一次,面临的情况会更加困难。 “准备工作还在进行,”乔瑟夫说。“财团还在收集情报,并在为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制定计划。杜王町是一个小镇,虽然财团神通广大,但还是尽量不要得罪地头蛇。一切准备就绪可能会需要一个月时间。” “有个问题,老头子。”这是一个他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但他必须得问。“为什么是由你告诉我这些?不应该是由财团直接联系我吗?”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这是……因为一件事。我们得知杜王町有一名替身使者,是个叫做东方仗助的高中生。多年前他就是一名替身使者了,但直到最近他才真正开始运用他的力量。结合各种情报来看,他是个天生的替身使者,已经能够很好地掌握替身能力了。他是……” 乔瑟夫停顿了一下,承太郎等待着。 “他是……我的儿子。” ——来了。 “你的……儿子?”承太郎重复了一遍,尽力装出惊讶的口吻,毕竟他早十年就知道了。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容易,因为承太郎对意外的反应通常都很平淡,而且乔瑟夫只通过电话看不到他毫无肢体反应。“你有一个儿子。一个上高中那么大的儿子。” “解释起来很复杂,承太郎。”乔瑟夫说道。但承太郎知道,不是的,这并不复杂。事实就是在承太郎还小的时候,乔瑟夫在日本的一个小镇上有过一段风流韵事。唯一稍微能称得上复杂的就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难以想象乔瑟夫会背叛丝吉和西撒……然后承太郎立刻后悔思考这事,因为恶心。“但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我有一个十几岁大的儿子,他是你舅舅。” 承太郎知道,他早就知道这事。但直到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事态的棘手:乔瑟夫·乔斯达在日本的一个小镇上有个私生子,这使得荷莉多了一个弟弟,而他多了一个舅舅。东方仗助——一个还不太成熟的高中生,爱好显然包括爱护发型和骚扰当地漫画家在内——是他母亲的弟弟和他的舅舅。这个家庭还能更复杂点吗? 然后承太郎想起来他们还没找回乔鲁诺。 真 特 么 够 了 为什么乔斯达家族一定是全宇宙最麻烦的家族呢?他们是怎么做到隔着这么远还能让他精疲力尽的?为什么承太郎还这么爱他们呢?可怜的仗助,你美好而平静的生活马上就要被颠覆了。 “承太郎?”乔瑟夫问。“你没问题吧?我知道那段时间典明要去执行财团的另一项任务,你需要人帮你照看徐伦吗?丝吉和西撒可以照顾她,或者你可以把她留在荷莉那儿或是花京院家。”不幸的是,罗克珊不在备选中,她的工作让她很难长时间照顾徐伦,只有在周末休息时才能照顾她。 “我会带她一起去。”承太郎说。说实话,把她交给别人照顾可能更安全。承太郎对杜王町发生的事只了解个大概,但他确定那里潜伏着危险,他应该保护他的女儿远离危险,而且她也会乐意和他们的任何亲戚住在一起……但他决定带她一起去。他会保护好她的,他相信在杜王町的那些以前的/未来的朋友们也会保护她,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她。 “如果你确定的话。”乔瑟夫回答,听起来他也有点不安。“好吧,我想我能理解。你不想离开你女儿,尤其是在典明同时也得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承太郎,在去杜王町之前,你们一家三口要不要一起去做点什么呢?毕竟可能要过一阵子你们才能重聚。” ──────────────── “你在生闷气。”承太郎说道。典明坐在他的电脑前,但视线却对着墙壁。一个完成了一半的计算机程序显示在屏幕上,对承太郎来说,这是一堆按照奇怪方式排列的单词,即使他看得懂单个词的意思,也无法理解它们身处其间的作用。屏幕上的光标有节奏地闪烁着,等待着短时间内可能不会有后文的输入。 “请原谅我对学习一门新的编程语言不感兴趣,”典明对他说。“好像我还在上学似的。” 承太郎无法感同身受。于是,他伸手保存了屏幕上的内容,然后关掉了电脑。“你不是在气这个。”他看着电脑慢悠悠地完成关机程序,一边说道。 “听说你要去日本一段时间。”典明说。“而我得去挪威。谁也不知道我们要去多久。” 可能是几天,可能是几周,如果他们真的不走运,那可能要去几个月。对于SPW财团的任务,他们从来没法预设时间表,只有“直到工作完成为止。”这在过去引起了相当程度的焦虑,现在依然如此——这是有理由的。上次承太郎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在俄罗斯差点被一个挥舞长钉的替身刺穿手臂。事后看来,他可能不该把这事告诉典明。 “你怀念在日本的生活吗?”典明问。 承太郎点头。“是的,很怀念。”他承认,有时他会考虑搬回去,不一定要住在自己的家乡,但最好是坐火车就能回家的距离,而不是必须坐飞机才行。目前离他最近的亲戚是他的外祖父母,即使理论上来说他们身处同一个国家,但仍然相隔很远。因为美国简直大得过头,公共交通又烂得像屎,不像其他明智的国家拥有广泛的客运铁路线。是的,承太郎想过很多次要回国,但是环境使他留下了,不管怎么说,如今这里已经是他的家,尤其是现在有了徐伦后,他不能那样彻底地改变她的生活环境,他不能把她从她母亲身边带走。回日本也许要等徐伦长大一些再说,但是现在,他还是得住在美国。 “我也很怀念,”典明说道。“你真走运,出差还能回去。如果我那边早点结束,我也想去杜王町找你。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毫无意义,没有你和徐伦,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一起许多年后,承太郎已经学会了如何读懂典明,就像典明读懂他一样。“你不想一个人呆着。” “不,我没有。”典明厉声说道,然后立即表达歉意。“对不起……只是你们俩都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我们还从没同时出远门出差过,我会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担心你们两个。” 做与替身有关的事情,风险总是不可避免,他们两个都不喜欢这样,但为了保证众人的生命安全,让其他的“Dio”在成长到那么强大前被扼杀在摇篮里,这样做是必要的。承太郎搂住典明,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那瘦弱的肩膀的确不是世上最舒服的地方,但他就是喜欢靠在上面。“好好保护自己,我们会平安无事的。” 典明发出不可置否的声音,承太郎亲了亲他的脸颊。 “老头子说我们走之前应该去做点什么,去度假怎么样?” “那太好了。”话题终于取得阶段性进展。“我们去哪儿?” 问得好。他们既有钱又有闲,想去哪就能去哪,以前曾去纽约和日本探亲过几次,由于工作原因,他们也都去过不同的国家——但这回却是一次休闲旅行。 “我们可以去法国,”典明建议道。“去拜访阿布德尔、波鲁纳雷夫和莉莉安。” 是个好主意,徐伦喜爱她的叔叔们和被收养的堂姐妹(承太郎觉得他不应该再试图弄清楚这个族谱是怎么构建出来的,里面不知怎么包含了一些与乔斯达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如果没有其他原因,那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如果能去看望他们,她会很高兴的。但同时,承太郎希望这次旅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这次旅行就是为了能在他们被分开不知多久之前共度一些家庭时光。于是承太郎说出了这种想法,仿佛整个世界都向他们敞开了怀抱。 一旦他们有了可考虑的候选地名单,就该开始进行精简了。 意大利出局,他们去过那里太多次了,通常是在西撒搬去纽约和乔瑟夫、丝吉住在一起之前,他们去威尼斯看他的时候。北欧国家也不行,因为典明不久后就要去挪威了。他们对其他欧洲国家都不太感兴趣,所以目光转向了亚洲,中国大陆和香港都是选项,新加坡和印度也可以,澳大利亚也挺好的,南美的某些地方看起来也不错……等等等等。当所有直接点名不去的国家被淘汰,他们就进入第二轮,在余下的候选地中选择。 这项任务最终花费的时间远远超出承太郎的预计,其中不小的一部分是两人中的某一个出于各种原因反对去某个国家时,提出的理由有些正当充分,有些就相当无理取闹了。 “也许我们不应该去加拿大。” “为什么?” “与其说为什么不去加拿大,不如说我们为什么要去加拿大?” “你说到点子上了。”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把选择范围缩小到一个,这是一个通过重重淘汰获胜的国家。在这期间,两人千辛万苦地搞到一张纸,在上面写上了几个国家的名字,随后又因为“典明去年去了越南”和“承太郎不喜欢德国食物”等原因在激烈角逐中无情淘汰了它们,并划掉了它们的名字。最后,他们一同低头看着那张纸。 他们都盯着那个国家名字看,然后对视一眼,最后又低头看着那张报纸。 如果那个国家名字有眼睛的话,它也会盯着他们看。 ——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