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Magnetic(命运磁石)

她叫罗克珊。罗克珊·萨默。 她比承太郎大四岁,住在迈阿密,单身,在一家夜总会当酒保。她有着一头张扬的短发,略矮于女性平均身高。她盯着他,就像试图用眼睛在他头上烧出一个洞。说实话,这不是承太郎期待的那种人。 “为什么你决定做出这个申请?”他问她。这是一个完全没必要的问题,他能够问的任何问题都毫无必要,但他必须得问。毕竟,这是一次面试,他必须要问——尽管在她目视前方、表情专业、踩着三英寸的细高跟鞋,骄傲地踏在瓷砖地板走进房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简单来说,”她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却充满自信。“我需要钱。我母亲病得很重,如果不治疗就会死。” 不愉快的记忆再度浮现在脑海里,承太郎有点希望自己没有问这个问题。他先是想到了母亲,她被半虚半实的绿色荆棘包围着;然后想到了衍生的直接后果——接下来几个月里他承受的所有的痛苦,后来那些残留物依附在他身上失控地扎根疯长,长成一片张牙舞爪的花园,肆意地抽干了他。 它们仍然在那里。他能感觉到它们正嵌在他的脖子、肩膀和后背上,缠绕着他,无声地承诺永远不会放开他、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他窒息而亡。 “你清楚你需要做什么,对吧?”他继续说道。“除了这笔报酬,中途产生的全部费用都将由我们报销,你也会得到精心照料,但这依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空条先生,”她说。“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我清楚我要做什么,我不在乎。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我的母亲。” 承太郎的心莫名被她的话触动了,在看着她的时候,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某个身影——某个年轻、粗鲁、愚蠢,但也充满决心和同情心的人。他总是表现得自信而勇敢,内心深处却藏着迷茫与恐惧,不知该如何处理那些叫嚣着挣脱束缚的强烈情感。 在承太郎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曾经把心目中的完美女性想象为古代武士的妻子:美丽、优雅、持家,既执着又坚强,拥有独立的人格;深爱着他,一直在他身边,却不需要像菟丝花一样被呵护庇佑;足够勇敢地面对并反抗任何人,包括他在内——成年后,他发现自己依然被这些特质所吸引,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并不是在某个女人身上发现了它们。 但如果没有典明,他轻易便预料到自己会被罗克珊所吸引。谁能想到他会在一个美国女人身上找到武士妻子的化身呢?只需随意想象一下,她站在日式宅邸的大门口、手持薙刀、准备好在面对来犯的敌人时保卫家园的样子便跃入眼帘。他越是看着她,就越确信:就是她——这就是另一个时间线上徐伦的母亲。 他就是娶了这个女人,然后与她离了婚。 他不知道该怎么想。 “很抱歉,我无意冒犯你。”他说道。承太郎并不是想暗示她没有考虑清楚、或是不明白这将会是一个怎样的委托。她的举止值得被尊重,而承太郎总是尊敬那些值得尊重的人,通常情况下,值得他尊敬的人非常非常少,“萨默小姐,如果你确定,这份工作就是你的了。” 她会怀上孩子,孩子最终会以空条徐伦的身份降生。 他不允许自己被罗克珊迷住,他没有想过和她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他不想知道和她约会或者结婚会是什么样子,他不会去想象她站在日式宅邸的门前挥舞着薙刀驱赶侵略者——他该做的就是对她敬而远之。 但同时,他也不想把她简单地看作是受自己雇佣的人,他不希望她只作为自己一生中的一个无关紧要的无名注脚。即使他对她没有浪漫方面的兴趣,他仍然想接近她、了解她,或许只是想和她成为朋友。 承太郎认为他们之间有某种联系,这种联系告诉他,没有其他人可以胜任这个角色。毕竟,尽管徐伦有时会痛苦地让他想起青春期的自己,但她绝不是他的翻版。她也是她母亲的女儿,即使徐伦从来没对他说过她母亲的事(承太郎也不敢问),他也从内心深处明白,面前的女人就是那个她。在另一个现实中,另一个世界里,他可能会约她出去,或者更有可能是,她会约他出去,他们会共度时光,因为相似的性格而互相理解,最终结婚并组建家庭。 但在这个现实里,这些事都不可能发生。承太郎知道,因为这一次,就算他们真的走到那步,最多也只会是朋友。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现在爱上了别人,更因为即使他是单身,他和她的关系也不会有结果。他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吵架,也不知道最终是否会冷落对方,渐渐疏远,但不管他们走上什么样的路,最终都会以失败告终。他们会离婚,而受苦的将会是徐伦。 承太郎被罗克珊吸引,是因为他太像自己了。 他永远不会出于同样的原因真的爱上她。 ──────────────── “跟我说说徐伦吧。”典明说。承太郎听到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我打算拖延一点时间,问问你那个还不存在的女儿。 承太郎在卡纳维尔角遇见徐伦时,起初她带着敬畏的神情看着他,当然,他不知道她是谁。他只是一个高中生,在穿越时空的探索中寻找四散的神圣遗体,身后拖着一群越聚越多的盟友。而她正寡不敌众,需要帮助。他帮助她击退了敌人,然后她向他投下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颗重磅炸弹。 “你是……我的父亲!” 这让他大吃一惊,原因有二:第一,他从未和任何女人上过床,他对学校里那些女生都很反感,其他大多数女孩都因为害怕而避开他;第二个原因则是徐伦比他大,他几乎当场就说“你不可能是我的孩子,你年纪太大了。”还好他没说出来,不然管他是不是她亲人,徐伦都可能会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他们一起战斗的那几分钟让他明白,挨一下肯定会痛得要命。 起初他们并不怎么喜欢对方,徐伦似乎在希望得到承太郎的认可和试图推开他之间徘徊。承太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有一个比他大的女人喊他爸爸,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和年长的自己相处的。他甚至试图询问她的朋友,但艾梅斯只是含糊地威胁他善待徐伦,而安纳苏则祈求他的“祝福”好娶她为妻……即使是现在,在他掌握了所有冒险中的知识的今天,他仍然不知道是什么让徐伦变成那样,但他只清楚一件事: 他是个差劲的父亲。 承太郎尽最大努力试图和徐伦保持距离,面对来自三十年后的成年女儿,面对那与他无关却又息息相关的、这般矛盾的棘手亲子关系,他既没有足够的常识,又毫无心理准备。在他计划中,与徐伦进行的最大限度互动就是在战斗中并肩,除此之外,他们大可以一直尴尬地保持着十米的距离。当然,事情并没有像这样发展。他们不可能总是如此,而承太郎竟然傻到以为他们能一直保持下去,毕竟承太郎是个在意他人的人。无论多么想对旁人的困境视而不见,承太郎都做不到。他接触到他们,形成了羁绊,对他们的爱愈演愈烈,纵然痛苦,也依旧将他们永远镌刻于心。 但他坚持如此,因为空条承太郎是一个善良、有爱心的人,否则那便不再是他。 而空条徐伦是他的女儿,他不可能不爱她。 承太郎不知道他希望在现在的生活中拥有徐伦,这算不算是在对她表达某种歉意:因为他在几十年后成为了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或是没能在Dio手下保护住她——也许会有这样的因素在内,但他不认为这会是唯一的原因,甚至可能不会是主要原因……不,肯定不是主要原因。 他希望徐伦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是因为他爱他的女儿。就是这么简单。 承太郎不知道如果典明不同意,自己该怎么办——自己提出了一个荒诞离谱的建议,在两人才刚刚毕业的时候,试图抚养一个在生理上甚至都不属于对方的孩子,何况他们的工作都很忙,还需要经常出差…… “我能不能……”典明终于说道,“……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承太郎点了点头,“慢慢来。” 距那次谈话已经过去了半年,承太郎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他们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就好像从没说到过这件事一样。他们携手共度日常,互相抱怨某个人哪天做了什么、互相开玩笑、一起去杂货店买东西、在对方生病时照顾对方、约会、小吵一架,几个小时后又用道歉、深情的抚摸和温柔的话语来弥补。 生活如此美好,但还不清楚典明的答案是什么,甚至根本不知道能否得到回答的承太郎有时也会胡思乱想。因为他已经很幸福了,他喜欢现在的生活方式,喜欢和他真正爱的人共同分享生活。 但如果典明拒绝了,如果他必须在典明和徐伦之间做出抉择,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直到六个月后的今天,他终于得到了答案。 “我同意了。”典明这么对他说,这是清晨他做的第一件事。承太郎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没有后文了。 “同意什么?”承太郎问道。他期待典明回答的是他心想的那个答案,希望他说得更清晰一些。 “我同意了,”典明重复道。“让我们迎接徐伦。” 承太郎从床上坐起来,朝身边看去,典明还躺在那儿,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神迷离。这的确是承太郎在过去几个月里一直想听到的答案,他可以同时拥有典明和徐伦了——但他不是仅仅想要拥有他们,他希望他们两人都能幸福。 他不得不问,“你确定?你不是为了让我开心才答应的吧?” “承太郎,”典明把目光转到他身上。“你了解我的。我不会为了让谁开心而同意某些事情,即使那个人是你。我花了六个月时间思考答案,也不是为了浪费我们的时间。我说我需要考虑一下,就真的是在好好考虑。我只有一个条件:再等等——再等一两年,等我们都准备好了。” 承太郎听到后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不认为典明是那种会屈服于压力的人,但听到这个回答还是让人心安。宽慰之后涌上的是狂喜,因为这基本上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也同意推迟,如果他们能确保双方都稳定下来、为迎接新生命做好准备,并且了解清楚从想要孩子到真正有了小孩之间的全过程——那就更好不过了。说到底这个过程对他们而言,要比普通夫妇更为复杂一些。 要不是典明还有话没说完,承太郎现在就想亲他。 “我向许多人寻求建议,”典明继续说道。“我父母,你的母亲——” “我妈!?” “——丝吉外婆、西撒,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 “你还问波鲁纳雷夫!?” “是啊,你知道他和阿布德尔正在考虑领养小孩,对吧?” 承太郎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开始有点头疼。没错,他知道这事儿。几周前,阿布德尔打来一通电话,那时他得知了这件事——他们两个不怎么打电话,但通常每个月会联系一次,聊一个小时左右——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还没正式下决定,他们三个月前才开始计划。但就算有领养孩子的计划,也不意味着波鲁纳雷夫应该被视为这种问题的建议来源。“拜托你告诉我……你没去问那个老头子。” 典明哼了一声,挥手打消他的猜测。“拜托,承太郎。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当然没有。”谢天谢地。 头痛飞走了。承太郎问道,“那他们怎么跟你说的?” “意料之内,一句有用的都没有。”典明回答。“我的意思是,我并没有期望他们会说什么。我只是需要和大家谈谈,听听他们的意见。” 承太郎很想问问他,真的有必要向所有亲近的人说这么多吗?但他有种预感,典明会回答他那是当然。 “他们基本上都告诉我,不要考虑你,要想想自己的意愿。暂时把你抛开,好好想一下有一个孩子之后我自己的感觉。” “谢了。”承太郎说到,对自己真就被抛到脑后的想法稍感恼火。 典明不理他,捏着下巴,看起来若有所思。当然,这是演的,他特意用拙劣的表演提醒承太郎:花京院典明有时喜欢做一个坏蛋。“我得出的结论是:这听起来还不错。或者,也许是由于个人经历影响,潜意识里我渴望弥补童年时代的自己,希望能抚养一个孩子,让她拥有我未曾得到的一切,这样就好像连我的童年也没有那么糟糕了。比如说,朋友——我只有一个,而她会比我好得多。” “典明。” “但更重要的是,我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我喜欢孩子,我想我也会喜欢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带着承太郎前所未见的恶心笑容,典明补充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徐伦了,你就等着我们集火让你老实听话吧。” 不详的预感悄悄攀上承太郎心头,只有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犯了某个严重的错误时,才会产生这种独特的心悸——有时候他感觉对着典明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怀疑徐伦也会是这样——那么他们俩联起手来将是究极恐怖的,一旦他们达成一致,就能做到Dio十辈子也办不成的事:令承太郎再起不能,对他为所欲为。 “真是够了……”承太郎答道。他又躺回枕头上,拉起毯子蒙住自己,翻过身离典明远一些——早知道刚刚想亲他的时候就亲了,干嘛非等他说完话。“我要继续睡觉了,今天你可以自己做早餐。” 典明一脸震惊,“什么?不行!空条承太郎,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做个煎蛋卷!” “不。”有些时候,拒绝典明就很简单。 “我要饿死了!” “是你自找的。” 承太郎感到一股温暖的重量压在他背上,一只手臂环住他的腰,嘴唇贴住他的肩膀,一枚轻吻落在星形胎记上——“我也爱你,JoJo。” ──────────────── 电话铃响了一次,两次,第三次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一个温柔的、有女人味的声音传来。 “萨默小姐。”承太郎一边说着一边放下笔,视线从他给SPW财团写的报告上移开。报告里说明了有个小偷在他从大学回家的路上企图抢劫他,这家伙的替身可以复制一些小物件,他制作了无数折叠刀扔向受害者,借此威胁要钱——他选了个糟透了的目标。承太郎问他为什么不用替身能力仿造钞票,接着白金之星往他脸上来了一拳,最后打电话报警。 “空条先生。”罗克珊回答道,嗓音忽然绷紧了一些。 “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空条先生,”罗克珊又说了一次,语气中透出一丝冰冷。“我不需要你每天都来‘检查我’,好像我是个瓷娃娃似的。我怀孕了,不是快死了,你会得到你的孩子的。” 承太郎被这话刺痛了。被人拒绝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在他年少气盛的日子里,许多人不愿与他交往,他们千方百计地像避开危险动物一样避开他——说实话,那会他确实是。甚至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人们就试图避开他,因为他是镇上看上去最乖戾、最愤怒的男孩。他并不是总在生气,只是看上去很凶,但这总是带来许多麻烦,即使到了现在依然如此,他偶尔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说他看起来像个极道分子,可能是来这里与当地帮派做交易或者是来侵占地盘;有些人看到他迎面走来就会立刻过马路;无论是出门约会还是出去跑腿,他和典明总是会被盯上几眼……承太郎非常清楚自己总是受到拒绝。 但这种拒绝是不同的,不是来自无名的陌生人,而是来自他认识的某个人,这种拒绝把刺破皮肤的针变作刺入体内的刀——这样想是愚蠢的。他和罗克珊不是朋友,他们的关系只是他付钱给她,让她或多或少放弃生命中将近一年的时间来替他生孩子。 “如果你没别的话要说,我就挂了。” “等等,”他说。说实话,其实没什么要说的,他打电话只是想看看她的近况,但现在电话已经打通,他不愿意让她就这么挂断。“我……有个问题。” “比如说?” 承太郎的手指敲着书桌。“我想知道你会向喜欢甜饮料的人推荐什么饮品,他真的非常喜欢水果味的东西。” 电话另一端的沉默很短暂,却也很沉重。承太郎感觉有一辈子过去了,他随时准备着听到听筒那头传来挂断的声音和拨号音。最后,他听到了,“好吧,让我先问一下,他是浓郁派的还是清淡派的?” 半个小时后,承太郎为自己和典明推荐了混合饮料,并约好下周末开车去迈阿密和罗克珊共进午餐。典明和罗克珊真的很合得来,承太郎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每个人都和他男朋友一起成立“反承联盟”,他想他该庆幸两个人相处得很好,如果不是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就更好了。 几周过去了,几个月过去了,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罗克珊在看向他或对他讲话时,不再总挂着微微的嘲讽,两个月后甚至会对他露出微笑。只要他不以恩人自居,她便不再介意承太郎为她提供帮助,甚至每当他来到她地盘上时就派他去跑腿。这有点麻烦,但承太郎未曾有一次拒绝或抱怨。他明白,她怀孕了,怀孕会使人变得奇怪,总算他还能帮她买买冰淇淋和泡菜。 至少,他还可以从典明也有同样待遇的事实中得到安慰,看到他也被她呼来喝去,真是出人意料地有趣。 ──────────────── 那天晚上,他们在上床睡觉前接到了电话。罗克珊已经分娩了,这意味着他们需要尽快赶到医院,不是因为出了什么意外,也不是因为有时间限制,而是因为她是他们的朋友。她是独生女,唯一的亲人就是体弱多病的母亲,父亲在她四岁时就抛弃了妻子和孩子,高中毕业后她所有好友都搬到美国其他州去了,她没有别人了,承太郎和典明不会抛下她不顾。 虽然这一切很戏剧化,也很高尚,但他们除了坐在候诊室里,其他什么都办不到。 他们想尽办法打发时间,角落里有个半米高的矮桌,两人把上面放着的过期杂志一本一本翻完。典明成了上个季度最热门潮流的时尚专家,承太郎则了解了所有豪车品牌和车型的名称,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不得不承认最新款的法拉利外形真的很流畅。挂在天花板一角的电视播送着新闻,内容无趣,画面质量往好了说是有些模糊,往坏了说压根看不清。承太郎有吸烟的冲动,但不久前他已经决定彻底戒烟,对健康无益不提,在徐伦周围吸烟是绝对禁止的。过去一年里典明也在试图让他戒断烟草,他已经抽得没那么勤了,现在是时候该戒掉了——欲望有时会丑陋地昂起头,特别是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但承太郎找到了其他方式来打发时间,比如在医院外散散步,或在脑子里背诵海獭的故事。他喜欢海獭,它们可爱得要命。 候诊室的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护士探出头来。“空条先生?花京院先生?萨默小姐要见你们两个。” 罗克珊在生产后被转移到一个干净的病房,这让承太郎心生感激,作为一名生物学者,同时也作为一个既幸运又倒霉的替身使者,他对血腥场面并不陌生,却连一点点痛苦的事情都不想见到。罗克珊笔直地坐在床上,靠着枕头,看上去精疲力竭,但她怀里抱着襁褓的时候,脸上却带着梦幻般的神情。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来,笑了。 “空条先生,花京院先生,来看看你们的女儿吧。” 起初,承太郎有点犹豫,但典明轻轻地把他推到床边。 “她是个婴儿,不会伤害你的。”他不是在怕这个。 “你想抱抱她吗?”罗克珊问,还没等承太郎回答,小婴儿就被抱到他面前,他别无选择,只能把襁褓抱在怀里。 “不是那么抱的,空条先生,你以前都没抱过孩子吗?”事实上,他没抱过。即使在去埃及的旅途中,他也没照顾过那个婴儿替身使者,那三天里不是他外公就是波鲁纳雷夫在照顾它。“来,这样抱。”罗克珊的手臂还很虚弱,这很好理解,因为她刚生完孩子。承太郎任由罗克珊摆弄自己的手臂,直到他抱着自己女儿的姿势标准起来。 “她可真……小。”他笨拙地说,她甚至比之前那个典明说有11个月大的那个婴儿还小。这么说好像挺傻的,婴儿本来就很小,他知道,这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新闻。但是真正把这个婴儿——徐伦——抱在怀中的时候,保护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这个孩子,只想将她安安稳稳地捧在手心。 而且在潜意识里,承太郎总觉得,要是自己出了什么纰漏,立刻就会有一道光芒裂缝在面前打开,从里面跳出一个艾梅斯·罗斯提罗把他暴揍一顿。 身旁的典明和罗克珊都笑了,他胡乱瞪了他们一眼。如果不是正抱着孩子,他可能会嘴硬两句,哪怕他们也可能会一笑置之。到了现在,他们都清楚,承太郎对待他喜爱的人总是嘴硬心软。随着时间推移,他越来越证明了母亲早年对他的评价是正确的,就算他有时很讨厌这样。 于是,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女人,说出了那句话。“谢谢你。”这句话似乎远远不够,但承太郎觉得没有任何言语能恰当表达出他的感激之情。 “不客气……我想我该这么说?”罗克珊回答道。“虽然我觉得是我该感谢你,我妈妈会没事,还要多谢你们一家人帮我付账。” 沉默降临,温馨的气氛突然变得不安而尴尬。罗克珊打破沉默—— “那么,嗯,我想…就这样吧?” 承太郎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你得到你的孩子了,”她的目光转向承太郎怀里的徐伦。“我也得到了我需要的钱,我们没有理由再联系了。” 承太郎感到心里有哪里被击碎了。这就是她所看到的的一切吗?商业交易?一旦履行了合同,就意味着他们将分道扬镳,永不再见?他认为不该是这样,这么想没什么错误,但也绝非正确。罗克珊打算回到她那与世隔绝的孤独生活里,在夜总会里为人们调酒,对醉汉们微笑,假装待他们很好,事后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话——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那他现在就会放她离开,他会带着徐伦回家,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可是,她那停留在徐伦、典明和他身上的目光却在诉说着实际上并非如此,那不是她想要的。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说什么?” “就这样分开后,再也不和我们见面。” “我……” 承太郎把徐伦抱给她,“她不仅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你也应该融入她的生活。”罗克珊把徐伦抱在胸前的样子,证实了他想的没错,她也一样爱着这个孩子。 典明清了清嗓子,“他想表达的意思是,无论你愿不愿意,现在你都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了——容我致以最深切的慰问。” 她看上去一时说不出话,只是望着他们俩。“谢谢你们……空条先生,花京院先生。” “承太郎,”承太郎纠正道,“叫我承太郎吧。” “叫我典明就好了。”典明挥手补充。 “那么,”她笑着说,“也请叫我罗克珊吧。” 第二天早上,承太郎打电话给他母亲,告诉她,她已经当祖母了,然后又打给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犹豫片刻,他拨通了乔瑟夫的号码,让他的外祖们知道他们已经荣升曾祖父母了。 是西撒接的电话,他听起来对这个消息感到非常高兴,并答应会尽快来拜访,然后把电话递给了丝吉Q,她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愿。 ——要是乔瑟夫也能正常点就好了。承太郎不得不把听筒从耳边拿开,乔瑟夫·乔斯达发出一大堆混杂着嚎叫、哭泣、抽涕还有擤鼻子的声音,这是承太郎听过的人类能发出的最难听的声音。 “噢,承太郎!好久了,我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你给了我一个惊喜!” “老实说,辛苦的人是她。”他的角色很简单,他不是那个怀胎九月的人。“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老头子。” “承太郎,我们马上就去佛罗里达!” “不,你可别,”承太郎对他说,“我们过几天才能带徐伦回家,你也不要去医院打扰她母亲。” 乔瑟夫开始抗议,承太郎简短地道别,挂掉了电话。 ──────────────── 不久之后,母女都获准出院。他们还没起草正式的监护协议,但就目前而言,承太郎和典明会带着徐伦陪罗克珊度过恢复期,在她们共度一段时光、她调整好自己之后,他们才从那里离开。这是一个很好很靠谱的计划,承太郎已经准备好花许多时间去陪伴他的女儿和典明。 不幸的是,某天清晨,重重的敲门声打破了他那完美的计划。承太郎不必起床就知道是谁在他家门口,只可能是那一位。他和典明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去开门。刚一开门,一群人就涌了进来,乔瑟夫·乔斯达带头,丝吉、西撒、荷莉,阿布德尔和波鲁纳雷夫依次跟在后面,他们排着队经过承太郎身边,每个人都把一份礼物丢进他怀里。 他们就一定要同时来吗!? “小宝贝在哪儿!?”乔瑟夫发问。“我的宝贝曾孙女在哪里?” “安静点。”承太郎厉声道。“你会吵醒她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在他家里,承太郎简直想去自闭一会,但他不能留下典明一个人被他们围攻。如果有谁希望留下过夜那他们可就要失望了,那间空着的卧室现在属于徐伦。典明去看了看,发现她竟然奇迹般地没被这骚动吵醒,他一回到客厅,就被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团团围住了。 “她真漂亮,典明!”丝吉说。 西撒赞同,“是的,她看起来像个天使。” “默罕默德,我也想要个孩子!” “我明白,尚。” 当大家都在低声讨论着徐伦时,荷莉把儿子拉到一边。 “我真为你高兴,”她说。“虽然我不怀疑你和典明君会成为好父亲,可我还是有点担心。就算我不能亲自来帮你,你也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你会做得很好的,亲爱的?” 承太郎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向那群兴高采烈闯进他家的人,又回头看向母亲。不管他愿不愿意,他的母亲一直都是他最大的支持者,当他还是高中生、甚至是大学生时,他都领会不到这一点,但当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才开始真正理解她的观点。“是啊,我想我会的。” “承太郎,”她说,“你应该更有信心。这里每个人都相信你,许多年来一直信任你。” 他感到口干舌燥,喉咙发紧。荷莉抓住他的手,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你也是时候该开始信任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