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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Star Platinum Under Heaven(白金之星·身处人间)

“你确定要去埃及?”典明问道。 “已经晚了。”承太郎回答道。“咱们上飞机前你就该问的。” 他们站在繁忙的开罗集市中央,周围尽是熙攘人群,这可不是思考是否要来埃及的好时机。空气中弥漫着无数熏香和香料的混杂气味,不下三个商人在争相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您对纺织品感兴趣吗?” “要来点香料吗先生?” “给您可爱的女儿买个纪念品怎么样?” 无视他们很容易,同时潮涌般纷至沓来的信息,使小贩叫卖的声音都很快变成了白噪音。在这方面承太郎比他自以为的要熟练得多,他去过很多次埃及市场了,尽管只是在噩梦中。这些年来,这种梦变得不那么频繁了,过去时常发生,但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有时承太郎也会重返少年和青年时代的痛苦中,在那些糟透的日子里,如果不加强防备,Dio便会浮现出来一项一项地细数他的罪恶。 Dio被击败后的几年里,阴暗的想法和情绪一直笼罩着他,承太郎永远也摆脱不了这些东西,但他已经学会如何与它们共存。现在他知道,这些情绪也是他的一部分,不能被驱逐或掩藏,他不再试图逃避自己的弱点,相反,他接受了它,正视它,并展露给别人看以获取帮助。 一旦他不再追求完美,不再害怕犯错,不再为每件事自责,生活就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处理好自己各种失常的个性似乎也不再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为了躲避那些越来越咄咄逼人的商贩,他们躲进附近一家咖啡馆里,为自己和典明点了茶,为徐伦点了一杯汽水。 “这地方一点没变。”承太郎边说,边享受着空调送出的冷风,尽管它吹得这里有些过于冷了。 “爸爸,你以前来过这里吗?”徐伦问道,把饮料和胳膊肘放在桌上,压得桌子微微向她那边倾斜,东西也一点点滑向她。 “我们都来过。”典明说。“很久以前,在你出生前,爸爸和我,与阿布德尔叔叔、波鲁纳雷夫叔叔和乔瑟夫爷爷一起周游世界。我们从日本出发,最终抵达这里。” “伊奇也在吗?” “他是在我们到达埃及的时候加入的,没参与其他的部分。” 接着他们给徐伦讲述了一个全年龄向的环游世界的故事,这次旅行永远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其中许多少儿不宜的细节都被略过了,他们俩很久之前就决定在徐伦长大后再告知她这个故事的完整版本。现在,徐伦只需要知道荷莉曾经病得很重,他们需要去埃及治好她,而一路上有许多坏蛋试图阻止他们就够了。 “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是在荷莉奶奶生病的前一天。”典明说。 徐伦抬起头期待地望着他们,显然想听到更多关于这个特殊细节的八卦。 “我们大打出手,”承太郎直言不讳。“他把我推下长阶,那天晚些时候,我们在学校的保健室打了起来。” 典明交叉起双臂。“我可没推你,只是用法皇之绿割破你的腿,你失去平衡摔下去可不关我事。” “你就是为了让我摔下去才特意割伤我腿的。”承太郎回敬他,然后把茶端起来喝了一小口。“不管怎么说,我赢了。” “我那时被精神控制了。”典明抗议道。 “你是说Dio让你战力下降?”承太郎问。 “我就是这个意思。” 一阵咯咯的笑声打断了他们的争论,两人都转过身来,看到他们的女儿在嘲笑他们。“你们两个当年也是这么吵架的吗?” “不。”承太郎回答。“……是的,有时会这样。打完架我们就成了朋友,但我们偶尔也喜欢惹对方生气。” “现在我们仍然这么做。” “因为那时我们觉得这很有趣。” “现在我们仍然认为这很有趣。” 徐伦若有所思地啜饮着汽水,“那你们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对方的?” 承太郎转过身去,拼命期望自己没有脸红。真是个尴尬的问题,他不得不纳闷徐伦怎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承太郎把责任归咎于那些,不管与主线无关有关、总是带着点浪漫情节的儿童电影。更糟的是,他自己也不清楚答案是什么,承太郎知道徐伦不会接受他回答说我真的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不是在某个时刻突然决定的,“爱”就像一个潜藏在高高草丛中的捕食者,悄无声息地靠近地面,接下来你只知道,它突然扑向了你,而你发现自己在欣赏某个倒霉的家伙,觉得他看起来不错,为他的一举一动着迷,渴望他的关注和存在。 ——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或许其他人只是像打开电灯开关一样决定喜欢上某个人。他不清楚普通人是怎样的,承太郎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看待和寻找人生方向的方式与常人不同。 有时候你就像一只猫,典明曾这么说过。你是那么渴望我的爱,却又不肯说出来。 “我不能代表他,”典明说,拇指指着承太郎的方向。“但我可以代表自己,我能精确地指出我喜欢上他的那一刻。” 承太郎不禁好奇起来,他永远不会问这种问题,而典明平时也不会主动提起。他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茶,尽量装作不急切好奇的样子。 “承太郎,你还记得在车里那次吗?”典明问道。承太郎一时没想到,因为在那次旅行中,他们乘过太多的车了,他得说的更具体些才行。“命运之轮那一战。”他补充道。 现在承太郎全想起来了。那一次,他差点被活活烧死,像鼹鼠一样在土里挖洞才保住小命。他对徐伦说那是些美好的回忆,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的外套毁了,不得不花大价钱请当地的裁缝仿制一件同样的衣服。这当然不容易,很少有中东的女裁缝会被要求只靠几张照片作参考、去仿制一件日本高中生的制服。总之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成功地仿制了一件完美的复制品,于是承太郎给了她一大笔小费。他通常不会挥霍钱财,但那可是他的制服,而且是乔瑟夫出钱,所以他毫无顾忌地付款了。 承太郎的思绪有些许飘到命运之轮的替身使者身上,他们拿铁链把他锁在一块岩石上,他有没有逃出来?还是死在那了?如果他真的死了,是由于口渴、饥饿,还是因风吹雨打而曝尸荒野? 承太郎通常尽量不去想他是如何让一些人生不如死的,他真的尽量不去想自己可能直接或间接地杀了人。即使那些人都是为了Dio效命的邪恶混蛋,说实话,他们可能连一点良心都没有,对社会也毫无益处,客观点说,如果他们消失了,世界可能会更美好——但这不意味着他这么做就是正确的。 “总而言之,”典明继续说道。“当时我们正在和一个坏蛋战斗,你知道你爸做了什么吗,徐伦?他转过身,傻笑着问我:‘你喜欢相扑吗?’” 哦。天啊。承太郎觉得自己浑身都僵了起来。 “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糟糕的搭讪台词。”典明说,“相信我,我听过不少糟糕的呢。” 徐伦皱着小脸:“papa,相扑是什么?” “这是一项在日本非常流行的运动。”典明向她解释。因为此时承太郎想知道有没有办法能把自己悄悄地沉入地底,再也不会被人看到。“就是两个身型庞大的人相互对峙,试图把对方推出场地。” “那个,”承太郎终于开口了,他把手放在帽子上往下拉,拨弄着帽檐。“那不是……那不是在……那只是一个单纯的问题,典明。” 虽然他看不到,但承太郎能感觉到批判的目光扫视着他。“JoJo,”典明面无表情地说,“我亲爱的、可爱的、纯洁的、可敬的,有时犯蠢的JoJo——当时我们坐在一辆摇摇欲坠的旧车里,随时可能掉进峡谷,炸成一团烟花,在这样一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你却选择向我搭讪,用白金之星卖弄身手,并试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承太郎听到一阵轻笑。“虽然,我百分百确信,你没有意识到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不也卖弄了吗,承太郎想这么说,但他正全神贯注于这个迟到十年的启示。 不,不,操……不。承太郎在少年时代做过的许多事都让自己感到尴尬:他逃课的次数、有时无缘无故非要吸五支烟,以及他对待给予自己最大限度的爱与关怀的母亲的方式……但这绝对是他做过的最傻缺的事之一,不是最傻,但至少能排前十。更糟糕的是,十年后的今天,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了,才意识到这个事实:这是否意味着他喜欢典明的时间比他自以为的还要久?承太郎不是情场高手,即使经过了多年顺利的、稳定的恋爱关系后,他也不擅长于此,所以他也不清楚。 “关键是——”典明说着,然后面向徐伦。这句话非常蹩脚,尤其是出自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坚强而冷静的他之口:“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它奏效了。” 承太郎小心翼翼地从帽子下探出头来,就像一只老鼠在检查猫是不是走开了。 “我完全地、彻底地被这句话迷住了,尽管它那么蹩脚。也可能正是因为它是如此又笨又呆,谁知道呢?只是我在那一刻就确定,这就是我喜欢的人。好吧,在此之前我可能就对他有好感了,但在那一刻,感情一下子冲破了临界点。” 典明喜欢他这么久的消息真叫人难以置信。 “哦,别告诉我你没注意到,JoJo?”典明责备他,“从那之后的两年里,我一有机会就跟你调情。” “我……”承太郎不由自主快速搜寻了一圈回忆,然后慢慢消声了。聊天、一起出门、各式邀请、甚至在他们还在念高中时的唠唠叨叨,他说想成为承太郎特殊的人……每件事,真的,现在回想起来,这是多么显而易见啊。 操,承太郎从十几岁就是个笨蛋。 操,他都快三十岁了,还是那么笨。 典明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有点窘迫,开始用日语喃喃自语。“啊,天啊。你不是吧,你真的没注意到,我都不敢相信……不,其实我该想到的。不愧是你,JoJo。”他笑了起来,“你太完美了。”他说着,眼睛里闪烁着不加遮掩的赞美:“你非常、十分地完美!” 承太郎不知该作何反应,他对被典明和徐伦笑话以及被结伙欺负感到恼火,他们太过分了。但这是典明,他的……他到底算他什么人?男朋友这个词不太恰当,伙伴?这听起来有点不近人情,但他没有其他选择——是伴侣。他的伴侣奔放而深情地望着他,嘴角挂着美丽的微笑,给他带来无尽的快乐和幸福,让他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间朴素的埃及咖啡馆里坐到天荒地老。 “呀嘞呀嘞,”他咕哝着。“别搞得这么难为情,典明。” “嘿!”徐伦抗议道,把空掉的苏打水瓶子放在桌面上。“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在说我吗?”哦,对了,他们又说回日语了。他们计划着教徐伦学日语,不过得过几年,等她彻底掌握英语以后再说。 “没有啦,”典明伸手拍拍她的头。“只是你的父亲们实在太多愁善感、情意绵绵了。” “恶——”徐伦回答道,但她脸上的笑容可不是这么说的。 ──────────────── 承太郎一生中最糟糕、最改变人生的事情都是在埃及发生的。在这里,他失去了所爱的人,又重新找回了他们,从前终生踽踽独行的决心也在此动摇。多年前他也学到了,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也是脆弱的,人类是群居生物,生来就要一起工作、相互扶持——即使当时承太郎只具备高中水平的生物知识,他也该认识到这一点。如果他早早意识到,也许就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许多人都说埃及是死亡之国,当地文化也着重强调这一点,白天无情的阳光和夜晚刺骨的冰寒使得环境十分恶劣。承太郎更有理由相信这个说法,因为有那么多对他很重要的人都死在了这里。幸运的是,没人记得这件事发生过,所以相对来说他们没有受到自己悲剧性死亡的影响。而现在,这是承太郎这辈子第四次来埃及了,出乎意料的是,他平静了下来。这个国家有一种节奏,就像心跳一样,有一股能量就像尼罗河一样贯穿整个国家,这使他相信与人们说的恰恰相反:埃及是一个生命之国。他可以从周围的空气中感受到这点,目之所及,耳之所闻,鼻之所嗅,无处不是生机。 承太郎本以为整趟旅途他都会一直想着曾在这个国家遇见的所有糟心事,但当徐伦被埃及出租车从后座甩到他身上发出大笑时,他满脑子都是她看起来是多么高兴,笑得停不下来的样子;都是工匠们的店铺里陈列着多么精致的工艺;都是他遇到的大多数人都是那么友好,虽然只是用蹩脚的英语和他交流,却仍然设法完美地表达了他们的意思…… 承太郎认为,说不定,他喜欢埃及。 他在埃及待的越久,就越不会联想起过去十年的创伤。承太郎花了一段时间,终于开始明白,埃及本身没有做任何伤害他的事。埃及没有冷血地谋害他所爱的人,也没有给他带来终其一生都要面对的精神问题——那全是Dio和他那帮混账走狗的错。 伴随着令人吃惊的认知,承太郎很高兴来到这里,很高兴来到埃及。不仅仅因为埃及是个拥有丰富文化历史的美丽国家,更因为他与这里有着某种联系,比起试图避开或斩断它,更需要尽其所能地拥抱它。这就是为什么一切都重归埃及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沙漠呼唤着他,而他总是觉得必须要倾听。埃及是他的一部分,就像他的替身或家族血脉一样,如今承太郎知道,最好不要试图拒绝自己的一部分。 去你的吧,Dio。承太郎得意地想。他现在在这里,还活着,过得很好,在埃及玩得很愉快;他有了家庭也有朋友,他们都活得多姿多彩;乔斯达家族繁荣兴旺,可能正处于过去一个世纪以来的最佳状态——他们仍然存在,并将继续存在下去,而Dio注定只会成为历史故事中无足轻重的一笔,作为描述了一个拥有如此强大力量和潜力的人是如何暴殄天物的可悲边角料。你再也无法控制我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正站在马路正中央,身边紧挨着女儿,承太郎就会朝着天空、朝着他确信过去十年里一直在身边徘徊的Dio的鬼魂、朝着天堂本身竖起中指——至少是Dio那个版本的天堂,他知道天堂之眼一直无情地盯着他很久了,远远不止十年,早于他拥有白金之星,甚至可能早在他出生之前。 他也不能称之为自由,真正摆脱自己的过往是不可能的。承太郎注定背负的重担仍在,只是如今他可以轻松地负重前行。负担不再压迫着他、榨干他的血汗、迫使他时刻警惕着,如今它只是他贴身携带的某件东西,就像他钱包里徐伦和典明的照片一样。 承太郎感觉到有人拉了拉他的手,低头一看,徐伦正两只手抓着他。“爸爸!Papa买了票,我们现在可以去博物馆了!” ──────────────── “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承太郎一边望着酒店房间的窗外,一边问道。“上次我们在这里的时候。” 典明正躺在其中一张床上,从电视中抬起头来,然后伸手拿遥控器把它关掉。现在的电视频道太多了,典明会翻来覆去地调台、心不在焉仿佛半梦半醒,这有些罕见。通常情况下,他们在家里会打开音乐频道当背景音,然而,今晚他居然有在听。 “是的,我记得。”典明说。“你那时候一直很奇怪,很疏离,心不在焉,就像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会随即袭击你一样,看起来好像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典明移开目光,看向在另一张床上熟睡着的徐伦。她盖着厚厚的毯子,蜷缩在枕头堆里,与床相比显得小小一只。“和平时的你完全不同,或者说,和我当时对你的印象完全不一样。那时候你太焦虑了。” “我一直生活在持续的轻度焦虑中。”承太郎说。这是实话,虽然这些年来他改善了不少,但他仍然非常喜欢独处,或是和他已经认识并信任的人待在一起。每次有新人加入他在SPW财团的部门时,他都要花上几周甚至几个月时间来适应他们,同事们让他先与新人保持距离和常态,随后向新人们解释他的工作方式、并为他的行为道歉。这绝不是新人的错,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是承太郎总得需要时间来适应新人,然后才会向他们敞开心扉——典明说得对:他就像一只动物。 “我现在明白。”典明回答。“但那时候我不懂,我以为你是不会犯错的,是战无不胜的。我是说,你打败了世界上最危险的吸血鬼,赢得了战斗,即使在那时候,你也不仅仅只是强大而已,你还很聪明、机智,是那种每个人都想成为或者想和他在一起的人。” 典明用的是过去式,这叫他有点受伤,但承太郎清楚他不是在暗示自己大不如前。“抱歉,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典明摇了摇头。“不,这不怪你。是我的错,是我擅自树立了一个你不可能达成的形象,我甚至为此大发雷霆,记得吗?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那时自己在期待什么,我脑海中期待的“你”根本不是你。我明知道你在经历着某些问题,我甚至都不清楚那是什么,却依然期望你成为一个偶像。明明那个状态的你就在我面前,可出于盲目的英雄崇拜,我选择了忽视。” 至少,让人欣慰的是,承太郎并不是他们中唯一那个带着些许羞愧回顾自己青少年时代的人。 “我更喜欢真正的你。”典明继续说着,翻身下床。他信步走到墙边的行李箱旁,打开箱子在里面翻着什么,承太郎猜他可能在找牙刷之类的。“真实的你生来亦是凡人,有得意之时亦有失意之时,尽管那会儿你大多都处在失意中,你那时候脾气得比现在大一倍。” 承太郎希望自己能否认,但这就是千真万确的。同样真实的是,他的许多困难都是自己造成的。但更重要的是,他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的问题,这让他自作聪明地把一切都藏在心里。直到它们,不出所料地,爆炸。 “不管怎样,说回我们上次在这里的时候。我还记得,最后你告诉了我们问题出在哪里,并且严重程度超出我们所有人的想象。” 如果有什么事是没人能够真正理解的,那就是已经发生但实际上却没发生的事。讽刺的是,当时他的友人和家人都在场,但他们谁也不记得这件事,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只有承太郎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即一切都被抹去了。当然,他是告诉了其他人没错,但对他们来说,就算知道那是事实,对其而言也只是一个故事。这一切唯有承太郎切身体会过,但对他们来说未必会有那种实感。 “然后,”典明微笑着,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站起身来。他笑着转向承太郎,双手背在身后。“你告诉我,你爱上我了。” 承太郎想往他身上丢点什么,但找不到什么可以扔的,所有枕头都堆在床上。“我记得当时情形不是这样的。”他说道,然后又补充说,“是你告诉了我我爱你。” “事实上,我是问你你否爱我。” “对我来说是一回事。”事实也的确如此。承太郎自己是看不清的,或者可能是他尽全力故意忽略了它。的确,他认为学校里有几个女孩很可爱,但他不喜欢她们的个性,不喜欢她们围着他转,试图紧抓着他不放。也许这么说并不公平,但他认为她们是乏味而肤浅的,不是那种他会享受留在身边相处下去的人。所以直到去埃及,直到遇到典明,他从未真正喜欢过任何人。这很真实,毕竟直到母亲因替身而生病前,承太郎连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所以,当然了,在那之前他从未真的爱上过任何人。 承太郎听说很少有人能和初恋走到最后,很多人在找到命定的另一半之前都会谈许多次恋爱。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承太郎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感到意外。他是空条承太郎,是一名乔斯达,乔斯达家族的人注定过着不同寻常的生活,会与一小群人建立亲密而坚实的联系。所以他的爱情生活当然也会很奇怪,就像他的外公和母亲一样,他只希望徐伦今后能找到适合她的那个人。 “如果我没有问你,你会对我表白吗?”典明问道,双手仍然放在背后,绕过床走近他。 “我不确定我能否弄明白爱情这码事。”承太郎承认道,惹得典明笑了起来。“就算我弄明白了,也不确定是否会对你说出口。”那时他仍与周遭格格不入,那是他人生中自认为必须独自度过一生的时刻。也许他会说,但那也是在得到帮助以及改掉他强加给自己的坏习惯之后,这个过程会花上几年时间。从小就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一夜间能改掉的,这需要他人的奉献精神和自己的坚持不懈,有很多次他都会退回到曾经的习惯中,把所有人拒之门外,把自己关起来,这也导致了他和典明之间无数次的争吵,特别是在典明搬到美国和他一起生活之后。到了今天,承太郎能够非常确定,如果没有朋友们和家人,尤其是典明的推动,他永远都好不起来。 “我认为你会说。”典明耸耸肩。“你还是不够信任自己,知道吗?你不可能做到每件事,但你也不是一无是处,有时候你还是能做好一些事的。” 承太郎对他翻了个白眼。“感谢您的信任。” “别这样。” “那就别捉弄我了。” “可你喜欢啊。” 他有点不愿意承认,没错他的确喜欢。承太郎回想起那次穿越时空的冒险,回想起那次在杜王町,他和西撒坐在咖啡厅里谈论乔瑟夫的时光。那时,承太郎注意到,乔瑟夫经常惹毛西撒,然而西撒其实每次都乐在其中。那时候他还不明白,当然现在他还是不太明白,因为乔瑟夫·乔斯达是地表上最磨人的家伙。但他已经明白了什么叫爱的揶揄,以及一个人如何能格外包容他所爱的人。 真是够了。他真的是西撒·安德里欧·齐贝林的孙子,不是吗?如果哪天他发现自己体内真的有齐贝林的血统,也不会感到惊讶的。 “喂,承太郎,”典明说,引起了他的注意。“迄今为止多久了?自从我们上次来这里之后。” 承太郎顿了一下,想了想回答道:“差不多十年了。” “感觉没那么久啊。”典明继续说,承太郎含糊地哼了一声表示同意。“就好像我们在埃及走过了人生旅途的三分之一。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在一起了,去念书,做着梦寐以求的工作……在我仍然觉得你是中了某种精神控制的情况下,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承太郎想抗议说非常感谢但他没有被附身,可是不得不承认,那时候他看起来可能就是那样的。即使是现在,他依然不敢相信典明当时居然没同他分手。他认为只有像花京院典明这样不可思议的人才会和他在一起,才会和他一直在一起,承太郎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多么难以置信的幸运。 “我们的生活很美好,你不觉得吗?”典明问道。这时,法皇之绿显现在他身后,双手紧握,好像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为什么……我想说,我们在一起已经度过了人生中几个里程碑,对于两个还不到三十岁的男人来说,这已经很不错了。” 承太郎怀疑地眯起眼睛看着他,问道,“你想说什么?”他肯定要搞事,一般来说典明向他提出什么要求时就会像这样,装出一副可爱的样子,同时却对想要的东西拐弯抹角、含糊其辞,不是吗? “我们漏掉了一件事,”典明说。“我们直接把这环跳过了,所以现在人生大事的顺序有点乱套。”他把目光移开了一会,与其是对承太郎说,不如说是在对自己说,“我不知道什么才是问这个问题的好时机,现在可能一点都不适合,但我们都要离开家,谁知道要离开多久……” “典明。” “……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场合,但我想如果在公共场合问你,会被一群陌生人看到,你不会乐意的。实际上,现在可能是做这件事最糟糕的时间地点了。操,这跟我想的不一样。算了,忘掉我说——” “典明。” 典明停下语无伦次的碎碎念,盯着承太郎。 “是……很重要的事,对吧?”承太郎说道。“是你一直想问的问题,不是吗?你现在可以问了,如果这件事真的那么重要,那现在就是最好的时间和地点。” “JoJo……”典明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捋了捋头发。“JoJo,自从我们相遇那天起,我的人生因你而变得无比美好。自从你把我从Dio的控制下解救出来,你就对我的人生产生了难以置信的影响。你不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自我提升的人,我也有进步,我现在坚强多了,不再是那个被Dio的魅力和言语轻易诱惑的弱者了。你可能不相信,但这些年来你一直对我很好。” 这肺腑之言从何而来?是什么促使典明像拍美式爱情电影一样说出这些话的? 等,等一下—— 法皇之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替身使者,典明亲手拿着它。 “这不是正式的。因为,嗯,但是……”他伸出双手,缓缓打开,露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 他要干什么—— “JoJo……不,空条承太郎……”典明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简单的白金戒指,戒指表面刻着精美的花纹。“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作者注: 又一本花京院向承太郎求婚的同人呢!球球你们结婚谢谢了 还有,如果你想知道这种长篇大论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就酱,不会再继续深入描写了。我们将要开始不灭钻石的剧情啦

Chapter 11:Good Morning, Morioh(早安,杜王町)

天气好得出奇。晴空万里,温度适宜,不冷也不热,天光也不刺眼,承太郎能感觉到港口吹来的徐徐海风。 杜王町是一个很小的城镇,宁静而不张扬。它拥有一个中心商务区,一条商业街,其余大部分都是独栋房屋,与他目前称之为家的美国社区很像。杜王町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处处都很精致:建筑结构合理,质量优良的石砖巧妙地镶嵌在镇中广场上,并且相当干净。显然这个小镇的人们都非常热爱家乡。 在他身旁,徐伦环顾四周,没有什么新奇感。杜王町和他们家那边有点类似,所以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没见过的新鲜事物。她抓着父亲的手,头扭来扭去,寻找着能引起她注意力的东西。 承太郎埋首于另一只手上展开的地图,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男孩。两人相撞,承太郎的肌肉像一面坚硬厚实的墙,微丝未动,而那个可怜的小男生被撞得向后一个踉跄,书包里的东西都飞出来了。眨眼间白金之星出现,抓住所有东西物归原位。承太郎放下报纸,低头往下看。这个男生个子太小了,绝对是特别矮小的那种,要不是因为他穿着高中制服(看起来像是一年生),承太郎可能会以为他是一个还没进到发育期的初中生。他身上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承太郎一时也说不清。 “抱歉,我没专心看前面。”承太郎说。 男孩看起来很困惑,“我明明看到我的东西飞起来了……”这个声音让承太郎回忆起来,没错,他认识这个人——广濑康一,他在光芒裂缝中遇到的许多人之一。承太郎一开始没认出来,部分原因是发型不一样,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不同。他认识的康一看起来可不像小老鼠似的,并不是说他认为康一应该看起来粗野刻薄,而是承太郎已经习惯了康一看起来更自信、不那么胆小的样子,他是一个不喜欢冲突,但也绝不会退缩的人。 承太郎记得那个孩子提到过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这一定就是那次相遇了。“事实上,我刚来杜王町,你能帮我个忙吗?”不等回答,他继续说。“你知道这附近,有姓东方的人家吗?” “对,对不起。”康一摇摇头说。啊,所以说他现在还没遇到过东方家的人。承太郎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询问一个记下的地址,这应该是东方宅的具体地址。康一露出喜色,为他指了一辆可以送他过去的巴士。 这时,徐伦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东西。看到附近的一个人工池塘,她眼睛一亮,松开了承太郎的手。“爸爸,我要去那个池塘那儿!我看到里面有只乌龟!”承太郎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已经啪嗒啪嗒地,踏着石砖,奔向几英尺外的小喷泉了。 谢谢你小祖宗。承太郎无奈地想。不用问了,你知道你热爱水生物的爸特别想看乌龟,真的。 “这是您女儿吗,先生?她真可爱。”康一边说边从承太郎手中接过地图,他的手指放到了上面。“嗯,巴士会把您送到这里,而您要去的地方在……这里。”他的手指移动到目的地。“要去这里并不难,杜王町地形不怎么复杂,需要我为您写下路线说明吗?” 承太郎想开口回答,但是被四个不良少年打断了,他们大概是高三的学生,故意撞到康一找茬,要他对他们放尊重点,但明明自己才是嚣张的那伙。 真差劲。承太郎在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人们称他为不良?跟这帮家伙比起来,他简直就是个优等生。这伙人继续走到池塘边,开始骚扰另一个一年级的高中生。 尽管不需要,承太郎还是又看了眼笔记本,打开的那页上别着一枚回形针,上面夹着一张照片。他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那个孤身一人的男生,然后又看了看照片。就是他。承太郎想。明亮的蓝眼睛中带着一点紫罗兰色,制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的衬衫,胸口两侧都别着大大的装饰扣,最重要的是,他顶着精心打理过的飞机头发型——不可能被错认的东方仗助。 四个不良在质问仗助,而仗助看起来似乎对他们毕恭毕敬。太不应该了,承太郎想,这不是他认识的仗助。他们进行了一些无意义的对话,让承太郎看着都难受。承太郎隐约记得仗助害怕爬行类动物,而在他抓住机会接近喷泉里的乌龟试图克服恐惧时,其他人却为此嘲笑他。承太郎完全无法理解,孤身一人站在喷泉边,明显在想克服一种无伤大雅的恐惧罢了,你们还想对他做什么呢?突然,不良首领扇了仗助一巴掌,然后从池塘里抓起乌龟朝地上摔去,它与地面相撞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龟壳腹甲破裂,露出下面的肉,乌龟翻倒在地,无助地扭动,鲜血从碎甲刺穿身体的地方流了出来。 它肯定会死的。 这些得意洋洋的不良少年向仗助索要钱财。承太郎不由失望地转过脸去,这并不是他期待的和东方仗助初次见面的样子。乌龟被摔成那样,而他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承太郎清楚仗助是真的有爬虫恐惧症,但也知道他不至于看到爬虫类就吓到动弹不得。他认识的东方仗助是不会接受这样的侮辱的,他认识的东方仗助不会让小混混霸凌自己,他认识的东方仗助是一个善良、温柔,坚决反对残忍行为的人——虽然有时他也很暴力。 “真是够了。”承太郎平静地喃喃自语。仗助鞠了一躬,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那些不良,并心甘情愿地把钱包交给他们,他甚至开始听从命令解起制服上的扣子。“看来他得好好学学自己应当成为什么样的人。” “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叫你JoJo吧!”其中一个嘲笑道。 承太郎皱起了眉头,甚至连Dio在念JoJo这个名字的时候,态度都比这些小丑更为尊敬。 “嘿!”一个新声音喊道,承太郎心下一沉。徐伦站在喷泉边上,用手指着那些不良。“离他远点,你们这帮混蛋!你怎么敢伤害那只乌龟!?” “嗯?啥?”不良头目问道,转向一个同伴。“喂,你英语比我好,她说什么了?” “她让我们离他远点。还有,你扔了那只傻逼乌龟,她很生气。” 罪魁祸首突然大笑起来。“啊哈!真的吗?一个美国小丫头要教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康一拉了拉承太郎的袖子,“先生,您的女儿……!” 糟了,情况不妙。徐伦看起来已经准备好和那些男生打架了,她可能要动手。没错,她是一个替身使者,没错,俗话说只有替身使者才能打败替身使者,但是徐伦(和她的替身)还只是孩子。自从幼儿园之后,她就再也没用替身和其他人打过架。打倒三个幼儿园小男孩和打倒四个高三男生是不同的,后者可能整天把殴打小朋友视为爱好。 “嘿,小丫头,”领头的不良用缓慢的、磕磕巴巴的英语说。“就为这点事儿,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吗?首先,我们要在这里痛扁JoJo,把他那丑陋的原子小金刚头剃光!然后我们要打你的屁股!你现在在日本,你妈妈没教过你应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日本女孩吗?看来你得好好学学什么叫尊重!” “喂,前辈。”仗助插嘴道。他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同了,不再带着那种讨好某个咄咄逼人的高年级学长、那种尴尬而紧张的微笑,现在他严厉、严肃,表面下暗藏怒火,只差一秒就要沸腾了。“你们经常会威胁来这里度假的无辜小女孩吗?” 不良们转过身来。 “更重要的是,你刚说我这颗头怎样!?”仗助收拳,承太郎可以看到另一个拳影覆盖在上面——肌肉发达、粉银相间,是替身的手臂。也许,在另一条时间线上,承太郎看到了会很惊讶,但是在这条时间线上,他早就期待着看到它了。当仗助打断了不良头目的鼻子,并用替身力量恢复了他时……不过哪里复原得不太对,小混混的鼻子向上扭曲翻起,声音听起来像是鼻音,承太郎好奇这种状态是否会一直持续下去。不良头目痛苦地扭动身体,仗助轻轻用双手拿起乌龟,把它放到池塘里,怜爱地看着它滑进水里,然后回头看着那些混蛋,狂怒道:“都是因为你的关系,害我摸了不想摸的乌龟……你要怎么赔我啊!?” 不良们尖叫着抱头鼠窜。 康一看起来困惑得不行。承太郎记得自己曾被告知,康一还有杜王町的许多替身使者都不是“天生的”,他们不像典明、徐伦或波鲁纳雷夫那样生来就有替身,也不像他、仗助和乔瑟夫那样于后天突然地出现。他们的替身是被某种箭激发的,乔鲁诺和护卫队的各位也提到了这样的事。承太郎并不是很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现在能看出,在此刻,广濑康一还不是一名替身使者。 “嘿,你没事吧?”仗助向徐伦问道,徐伦对他吐出舌头。他的英语比那个不良头目要好,但很显然,以他的水平,说话前要先思考一下怎么说,听到后也得先停下来在脑子里翻译一下。 “我一个人就能打趴他们!” 仗助对她笑了,“我相信你办得到,但那帮家伙不配被你打,所以就让我代劳吧。你是来观光的对吗?别因那些家伙留下对杜王町的坏印象。”当承太郎走近他们的时候,仗助愣住了,眼睛盯着他。在他旁边,乌龟又从池塘中爬了出来。 仗助放声尖叫。 ──────────────── 承太郎介绍自己的方式是,首先列举了他所知的关于东方仗助的所有情况:他的名字、出生的年份、他母亲的名字、四岁时曾因“不明疾病”高烧五十天,他父亲的名字是乔瑟夫·乔斯达……以及,只有一部分,无意中偏离了话题,埋汰了他外公一通——虽然乔瑟夫已经快八十岁了,开始认真地考虑如何在继承人之间分配乔斯达家族的财产——但承太郎讲的每句话都是他应得的,按照上天的安排,他有这个义务,一有机会就要把这些屁话都讲给他外公。 在讲完上述一切后,他才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仗助。 他差点忘了仗助不知道他是谁。 “这是我女儿,徐伦。”承太郎说着,轻轻地把徐伦向前推去。仗助看起来灵魂出窍了,承太郎并不怪他。“她听不太懂日语,所以请跟她说英语。”他转而换成英语,半跪在女儿身边,“徐伦,这是你舅爷爷仗助。跟他打个招呼。”(great uncle) “仗助舅舅好!”徐伦笑着向他伸出手。仗助握了上去,尽管看起来依然魂不守舍。她双手紧紧地握住他,使劲地上下摇晃着。“很高兴见到你!”(uncle 小朋友把great当形容词了) 承太郎对仗助说,他来这里是为了向他传达遗产相关事宜,基本上是这样,这的确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同时也要为SPW财团评估仗助的能力。还有第二个原因,在乔瑟夫试图用隐者之紫念照仗助时,拍出了一些令人不安的照片。但是还有另一个原因,其他人都不清楚,无关仗助、无关乔瑟夫、无关SPW,没有任何人知道或可能知道,因为那个原因目前还不存在。 很快,承太郎就会发现自己被卷入一堆与替身相关的麻烦里,还有一个连环杀人犯之谜。他还没准备好,但可能根本没办法去做好准备。 仗助很有礼貌,过于礼貌了。他试图拒绝自己那份乔斯达遗产继承权,而且承太郎怀疑仗助正试图摆脱他,越快越好。他能够感同身受,在自己像仗助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想和乔斯达家族扯上任何关系。那时候,承太郎的世界只有他自己和他的母亲。毕竟,他为什么要关心一个生活在地球对面的外公呢?毕竟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乔瑟夫就没再来看过他。那时他并不相信乔瑟夫关心他,他以为乔瑟夫过来日本只是因为荷莉恳求他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假装自己没有混着一半日本血统的外孙,而替身的出现才是他来到十几岁的承太郎面前的唯一原因。 然后仗助呢,理论上来说他是乔瑟夫的儿子,却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读大学时,在一场短暂的风流过后生下了他,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父亲,哪怕在他还是个小孩子时,生病住院,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五十天,也没能见到过父亲。 (多年前,乔瑟夫也不知道仗助的存在,当时他正忙着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当然了,现在也忙着处理乔斯达家爆发的混乱——但是四岁大的仗助才不会在乎这些。) 这也是他们发现了仗助的原因:在研究替身病的时候,SPW的研究人员发现了他的病例,发现了其与荷莉身上病症惊人的相似,甚至它们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为了调查东方仗助,他们查出了他的母亲朋子,以及乔瑟夫。别无选择,乔瑟夫只能承认自己在去日本出差时搞了外遇。于是现在,承太郎来了,前来打破仗助美好而平静的生活。 所以是的,承太郎能理解,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完全理解。如果他在仗助这个年纪遇到自己,他也会希望自己离开。然而,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来这里是为了把仗助领进乔斯达家族的。这不是一项有趣的任务,但总得有人来做,就像他自己是如何在抗争中一步步被拖入其间的。承太郎抗拒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在开罗街头与Dio对峙时,才真正接受了自己作为乔斯达后代的身份——乔斯达的血脉是无法逃避的。承太郎吃了不少苦头才明白这一点,不久后仗助也会明白的。虽然过程糟糕,但最终,这才是对这孩子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仗助将会需要尽可能多的支援,不仅仅是在不久的将来,几年后,一些迫在眉睫的危机开始威胁世界,仗助被选中作为处理者的可能性非常大——乔斯达血统的相关数据不幸地预测出了这种趋势,而作为一名科学家,承太郎不得不认可这些数据。 一群女孩子的声音喊着仗助的名字,不下三名高中女生开始簇拥到他周围,承太郎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过去。他有点期待典明会出现,把仗助推下楼梯了。承太郎耐心耗尽,要求仗助告诉女孩们离开,她们可以稍后再继续关于他发型的无聊话题。 他犯错了。女孩们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往后退了几步。仗助盯着他,眼里充满了杀气。 他甚至没有批评仗助的头发!只是碰巧把“无聊”和“发型”放在了同一个句子里! 仗助转过身来,召唤出替身,一心要把他新鲜出炉的大外甥承太郎打爆。承太郎试图先下手为强,白金之星一拳殴在仗助脸上。一不小心打得比预想中要重,鲜血从仗助嘴边淌下来。 又犯错了。但这次的问题是他打得还不够狠。 仗助第一次充分展现出替身的实力,高喊着“嘟啦啦啦啦!”发起一串猛烈的攻击。已经有一段时间,白金之星都没像这样不得不抵御如此强力的进攻了,随着一记上勾拳,仗助的替身击破了白金之星的防守,正准备给它致命一击时,承太郎用尽全身力气使出那招—— 十年来,承太郎第一次暂停了时间。虽然只持续了0.5秒,但已经足够让他来到仗助身后,以一记传统的右勾拳直接打在他脸颊上,打破了他的嘴唇。顷刻之间,仗助的怒火消失了,他不停地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真是够了,难道他要靠欧拉他舅舅来让他保持理智吗?家庭关系可不该是这样的。承太郎尽量提醒仗助杜王町可能将会面临危险,几乎可以确定有一个越狱的死刑犯正藏在这个小镇中。但是仗助借口要跟康一一起跑去上课,答应放学后再与承太郎见面听他说更多事情。 承太郎认为他不会来了。 他猜对了。 杜王大酒店的豪华套房里,承太郎拿起电话,拨通了东方家的号码。 ──────────────── “治好了。”仗助说着,他的双手紧贴着祖父的脸,虽然他的触摸很温柔,但整个身躯都在颤抖。承太郎庆幸他把徐伦留在了酒店,她不需要看到这一幕。“我治好了他的……我治好了他。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没醒过来?” 承太郎静静地看着仗助自言自语。这个少年背对着他,但不难想象他的脸是什么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烁着泪光,汗水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嘴唇绷得紧紧的,扯出痛苦的假笑。承太郎明白仗助是怎样的人,他是那种会在悲伤中微笑的人,他的头脑拒绝承认内心已经明了的事实——这不是拒绝接受现实……不完全算是。这是一种防御机制,因为如果仗助太快意识到这点、如果他让自己意识得太快,他就会崩溃。 “我试了很多遍了,”仗助说。“今天早上我还用过!我治愈了那些可能会致人死亡的伤口,所以……” “仗助。” 仗助转过身,看到承太郎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事后回想起来,承太郎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没想好要做什么或者要说什么,承太郎只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什么都好。所以,既然他总是一个人深陷于潮涌般的思绪无法自拔,这一次,就让他把一切所想都坦诚相告吧。 “在我的一生中,见到过许多替身,也见到过使用它们的人。”这些话像水一样从他口中流淌出来,一旦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这比设法阻止潮汐还要难。“替身能做到的事是无限的,大多数都是用于破坏或伤害他人,但你的能力却不同。你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一种非常温柔的力量,能够治愈他人是一种奇妙的天赋。”这的确是一种罕见而独特的能力,除了乔鲁诺·乔巴纳以外,承太郎不清楚还有哪名替身使者可以办到。不过短时间内他不会见到乔鲁诺,所以对承太郎而言,仗助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拥有治愈力量的替身使者。他把手从仗助肩膀上移开,转身望向窗外闲适恬静的街道——东方一家就住在这里,很难想象这条街上会发生如此可怕的谋杀,但证据就活生生地在他面前。“但是……没有任何替身能复活死者。” 仗助的替身做不到,乔鲁诺的替身做不到,天堂Dio的替身做不到,甚至他自己也做不到。白金之星·超越天堂无法复活死者,即使神力在手,它也无法使死者复生。因为死亡是永恒的、万能的猎手,哪怕连神也无法逃脱。因此白金之星不得不绕过死亡,改写现实以避开死亡。因为死亡是不可战胜的,就算吸血鬼也逃不开,它们的“不朽”是有条件的,它们也不得不害怕潜藏在黑暗角落中的死亡。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承太郎一直认为,如果有一天,一个人的替身能够战胜死亡、蔑视它,将灵魂带回人间……那人将会是全世界、所有时间线,所有平行宇宙最强的替身使者。 “我……”仗助放开祖父的尸体,站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有的……!你不明白!如果你失去了重要的人,如果是你的祖父,你会……!” 承太郎一拳砸在起居室桌子上。他怎么敢?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混球怎么敢对他说这种话?他会不清楚吗?他会不明白吗?真他妈扯淡。承太郎很明白,他比仗助明白多了!他对这种伤害理解得够深刻了。看着仗助的绝望和愤怒,重新撕开自己十年前的旧伤、刨开他的内脏,强行把他推回痛苦的深渊,让承太郎感觉自己重回十七岁,再度重温他生命中最糟糕的时刻。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友人、他的爱人、他的外公和他的女儿站在那里无助地死去!仗助又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 仗助什么都不知道。东方仗助不过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孩子,因为痛苦而迁怒别人。 ——因此,承太郎也不想跟他讲道理了。当然了,仗助并不清楚这些事,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陷入了前所未有糟糕境地的惊恐万状的孩子,一个愉快而散漫的生活被狠狠击碎的孩子。 承太郎忍不住对仗助表示同情。毕竟,他在高中时也经历过几乎一模一样的事。这孩子太像年轻时的自己了,他只希望仗助不会像他那般注定要遭受那么多痛苦。 他热切地希望仗助不会变成自己那样。 “……抱歉。”承太郎边说边把手臂从桌子上移开。“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仗助摇了摇头。“不,该道歉的是我。”他说道,“我不该认为你不明白的,一切都写在你脸上了。你见过这种糟糕的事,对吗?” “是啊,”承太郎说。“我见过太多了。” “我知道他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仗助低头看着他祖父的遗体。“我只是不愿相信。因为倘若我这么做了,就像是我认输了。” “这不是认输。”承太郎对他说,“这与胜负无关,这种情形里没有赢家,只有输家。现在我们来谈谈该如何向你母亲解释这件事。” 官方说法是,东方警官突发中风身亡,匆忙地安排了一场小型而朴素的丧礼。在哀悼期间,承太郎给仗助留下独处空间,而他尽量不去想在未来某个时候,自己将不得不为乔瑟夫·乔斯达安排葬礼,也许就在最近几年里。承太郎意识到,当乔瑟夫和丝吉Q逝世后,再也没有人传承乔斯达的姓氏了:他、徐伦和荷莉姓空条,仗助姓东方,西撒是齐贝林家的人,现在还无人知晓的乔鲁诺姓乔巴纳——乔斯达的血脉将延续到未来,但乔斯达这个姓氏却将会留在过去。 这让承太郎感到非常悲伤。 葬礼之后,仗助设法说服朋子去亲戚家住一段时间。承太郎和徐伦来到东方家,与仗助共度接下来的几天。 “如果我能选择替身能力,”承太郎边说,边拧开水瓶的盖子,递给仗助。“我想要你的。” “啊?为什么?”仗助问道,他抓起递过来的瓶子,把里面的东西倒进杯子里,喝了一大口。“你的替身明明超great,超强的说。” “仅此而已,”承太郎说。“它很强,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而你不同,疯狂钻石能救人,把人们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白金之星救不了任何人,除非把打倒坏人或在别人受伤前成功阻止也算在内,而且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毫发无伤。” 仗助放下了杯子。“抱歉,你好像经历过什么。” 承太郎拿起另一瓶水,拧开盖子直接喝。“有一段时间内,我和一些伙伴几乎每天都伤得很严重,并且非常频繁,然后……”他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需要谨慎地选择词句。“如果我有你这样的能力,有些事情可能会发展得完全不同。” 这就是他能说的全部,不过它成功传达到了。仗助点头表示理解,“所以你才差点砸烂了我家桌子,嗯哼?” “是的,我很抱歉。” “没必要道歉,你又没真的把它弄坏。”仗助说道。他们都刻意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旁边就歪着一把扭曲的椅子,门边的餐具柜也完全被毁坏了,不幸阵亡在仗助的愤怒与悲伤之下。“即使你弄坏了,我也会修好它的。” 承太郎只希望仗助记得在他母亲回家之前把一切都修好。虽然他还没见过东方朋子本人,但是据仗助所说,她听起来不像是那种能容忍胡扯的女人。讲真,她的性格听起来好像罗克珊。 “承太郎先生,”仗助说着,从开口的瓶子里又倒出些水。承太郎想知道把水从瓶子里倒进玻璃杯再喝的意义何在?直接喝呗,仗助。“乔斯达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 承太郎想了一会儿,慢慢地又喝了些水。隐隐约约能听到二楼传来的音乐声,仗助很好心地把CD播放机和他收藏的音乐专辑借给徐伦哄她开心,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把电子游戏也给她玩,但承太郎看得出他就快沦陷了。 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乔斯达家族,因为在很多方面,乔斯达家解释起来毫无逻辑可言。他们起源于英国,后来开始散布到世界各地,先是美国,后是日本,这还不包括那些没有血缘关系、但通过婚姻或其他原因成为家庭一员的人,如果算上他们,乔斯达家族成员也生活在意大利和法国。 “如果你想听真话,”承太郎说。“他们是一帮讨厌鬼。在人生差不多前十五年里,你要么不了解他们的存在,要么充其量只是稍有一些模糊的认识,接着他们突然出现在你家门口,把你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哦,这就是为什么你到这里来却连个预告都没有。”仗助强忍着笑。“这是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事吗?” 承太郎点点头。“那个老头子……乔瑟夫,他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十多年,又重新闯进来。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很小,结果就是完全不记得他了。不记得声音,也不记得容貌,对我来说,他基本上是个陌生人,但又无法摆脱他……于是现如今我被困住了。” “我是不是该担心一下自己?” “是啊,”承太郎干巴巴地回答。“一有机会就跑吧。” 他们一起笑了。随后,仗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似乎并不太生气。” “没错。”承太郎表示同意。“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非常气愤。外公带来的只有麻烦,现在也是,即使他都快八十了也还这样——不过我也是个小混球就是了。” 仗助对他扬起了一边眉毛。“真的吗?你?我简直不敢相信。” “别跟我顶嘴。” “嘿,我是你舅舅,你应该尊重长辈。” “我的年龄几乎是你两倍。” “几乎是,但也没到。你看起来好像要年轻得多。”仗助放下杯子,它轻轻地碰在桌面上。“哎,那么……你觉得这个家庭会接纳我吗?我的意思是,毕竟我是个私生子。” “毫无疑问,你不是乔斯达家接纳的最坏的东西。”承太郎哼了一声,这个荣誉属于迪奥·布兰多。“比起你,乔瑟夫更难接受我父亲。”承太郎一直想知道,乔瑟夫接受自己是不是也像接受贞夫那般困难,毕竟他们俩一开始相处得并不愉快,乔瑟夫喜欢经常提醒承太郎是个问题儿童,虽然他几乎缺席了承太郎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现在他知道乔瑟夫很爱他,但在拥有替身前、在埃及之行前,他一直不敢问乔瑟夫对自己的看法,当时乔瑟夫很自然地讨厌一切关于日本的事物,承太郎不知道这是否也包括他的日本外孙。“如果你真被拒之门外,就不会被纳入到继承遗产的考虑中了。没什么好担心的,乔斯达家是一个非常有爱的大家庭。”承太郎喝光了那瓶水。“这形容可真够让人烦躁的。” 桌子对面的仗助微笑着,一双蓝眼睛向下瞄,落在承太郎的左手上,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白金戒指。“所以,你结婚了?” “订婚了。” “酷!和徐伦的妈妈?” “不是。” “哦……”仗助在座位上有点坐立不安。 “这事很奇妙。”承太郎若无其事地说道。如今,他喜欢把所有个人话题都用一句“奇妙”带过,这比解释复杂的真相要容易多了,而且他开始为自己的与众不同感到自豪。“而且并不是坏事。她妈妈是我的好朋友,但我是和交往了将近十年的人订婚了。” 他注意到仗助盯着他,脸上流露出一丝警惕。 “如果你是在认为我出轨了,我就把你的脸砸在桌子上。” “我没有,我发誓!”仗助举起双手投降,虽然他那略带惊恐的表情告诉承太郎不是这样。“那…呃,我们换个话题,好吗?” 承太郎同意了,他和仗助聊了一整天。

译者注:亲戚计算器那里,跟女儿同辈了呢……阿强

Chapter 12:Reunion (重逢)

承太郎酒店套房里的电话响了。 “喂?”他接起电话,看着徐伦趴在床上一丝不苟地在一本彩画本的线条间涂色,那张图片来自于最新的迪士尼电影,承太郎记不清名字了。 “你好,是承太郎先生吗?”电话那头的声音问道。“我是仗助。” “为什么会这么早打电话给我?”承太郎一边问,一边注视着房间另一头桌子上那套过于精致的高档茶具——离电话太远了,连给自己倒杯咖啡都做不到。“再过半个小时你不是就要上课去了吗?” “是的,呃,但这事儿真的很重要,我现在就想问问你。”仗助说道,不过他轻松随意的语气让承太郎怀疑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那个,你还记得亿泰吗?虹村亿泰?那个搬来离我家大概三栋房子地方的家伙?就是我上周揍过的那个?” “记得。”承太郎回答,并没告诉仗助只需提一嘴亿泰的名字就够了,他知道亿泰是谁。承太郎亲自找他谈箭的事情,以及他的家庭与Dio的关系,帮他安排了他哥哥的葬礼,也见到了那家伙不幸的父亲……亿泰那张脸很难让人忘记。 “Great!所以,呃……他现在在我家里。” “他为什么在你家里?”承太郎问道,徐伦正在蜡笔中翻找一支特别的颜色。 “我妈妈请他进来的!喝咖啡!承太郎先生,他在和我妈妈喝咖啡!” “仗助,”承太郎低吼道。“能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事吗?” “你看,”仗助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对着电话低语。“他突然就出现在我家门口,说他来找我一起走路上学,就好像我们是发小,上周也没有试图杀掉对方似的!承太郎先生,你是我唯一可以求助的人了,我该怎么办啊?” 承太郎坐在放电话机那张桌子旁边的椅子上,身体向后靠了靠,他仰过头去,个子太高直接越过了头枕,直直地向上望着豪华套房珍珠白吊顶上面纵横交错的嵌金花纹。 他想象着东方朋子带着微笑迎接亿泰,把房子大门打开让他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 想象里的房子变了,从一个郊区的小房子变成了巨大的日本宅邸,咖啡香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倒茶的声音。朋子不在这里,毕竟这不是她家,这是空条家,荷莉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亿泰也没理由去那里,取而代之的人是…… “你刚刚继承了乔斯达家族最古老的传统之一。”承太郎对仗助说道。这是一个可以追溯到乔纳森·乔斯达时代的仪式,始于一个漆黑的雪夜,他穿过潜伏着英国食尸鬼的伦敦后街。“恭喜你找到了新的挚友。” “啥——” 承太郎挂断电话。 天啊,他真的好想他。 ──────────────── 西撒·安德里欧·齐贝林已经八十多岁了,但是看上去好像还没到六十。尽管他已经退休,不再指导有天赋的年轻弟子掌握波纹技巧,但他仍然每天坚持有规律的练习和训练。波纹令波纹使者看起来很年轻,有传言说它可以延年益寿,因为它可以减缓衰老进程。实际上,这并没起到什么作用,波纹更像是让波纹使者成为首当其冲的活靶子,至少在历史中是这样的。自从柱之男时代结束后,波纹使者的预期寿命大幅增加,其中一些人,就比如西撒自己,已经到了只有衰老才是生命中最大威胁的地步。 西撒认为延年益寿是真的,丽莎丽莎活到高龄才去世,他很确定她去世的唯一原因是她决定不再活下去了。但西撒不确定她能活那么久是因为波纹,还是因为她是丽莎丽莎。此外,西撒并没有遭受他这个年龄的大多数人会有的疾病和痛苦,他仍然站得笔直挺拔,多年来感官也一点没退化。即使在今天,他仍然在试验和挑战波纹能做到的极限,就在几年前,他和他在艾亚莎芙蕾娜岛上的继任者提出了一项突破性技术,彻底震撼了全球波纹界,尽管这个“界”并不大。 不像乔瑟夫,他坐在开往杜王町的船上,就坐在他身边。乔瑟夫对波纹练习总是很松懈,在得到替身后,几乎完全停止了练习,尽管西撒不停地唠叨他,乔瑟夫还是愈显老态了:现在他戴上了老花镜,听力逐渐下降,用起了拐杖,声音也变得又小又刺耳了。西撒讨厌看到他这个样子,如果波纹带来了什么讨厌之处,那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人都老得比自己快——荷莉抱怨说她头上有了白头发,波鲁纳雷夫经常在深夜给他打电话,询问该如何处理孩子闹脾气的问题。 不知怎么的,承太郎倒是看起来比他十几岁的时候还年轻,没人搞得懂是为什么。不过西撒的个人解释是,因为他的外孙现在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西撒情不自禁地觉得他们都变化得太快了,然而他何尝不清楚,不是他们变得太快,而是自己变得太慢。 他希望乔瑟夫没有放弃波纹,或者希望自己也能停止练习,但西撒做不到。波纹对他来说是如此重要,在他为家人复仇后,复兴波纹成为他人生中的新目标,重要到他宁愿选择在威尼斯度过大半生,而不是搬去纽约与乔瑟夫和丝吉Q住在一起。 现在你和我绑定了。那一次,十几岁的乔瑟夫出现在自己的葬礼上,他把西撒的手攥在自己双手里,对他咧着嘴傻笑。我们会一起变老的,西撒酱! 骗子。 但是西撒早该知道,乔瑟夫·乔斯达是个臭名昭著的骗子。 可他还是相信了他。 现在他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比他年轻的乔瑟夫可能是他们中先走一步的人。 尽管如此,他也一点都不后悔。 有时候,相信谎言也无妨,过去六十年里,这个谎言给西撒带来了很多幸福——现在他仍然很幸福,即使他们正在去见乔瑟夫私生子的路上。西撒花了很长时间才原谅乔瑟夫,他怀疑尽管丝吉Q也原谅了乔瑟夫,但她对他的信任还是受到了无法挽回的打击。 不管怎样,西撒将会待东方仗助这个男孩以爱。若说西撒有什么过人之处,那就是他对家庭的热爱,尽管严格来说这个家庭与他没什么关系。荷莉是乔瑟夫和丝吉的女儿,也是他的女儿,所以他也很好接纳承太郎,把他当作自己的亲外孙。 家庭一直是西撒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之一,他很早前就认识到,家庭不仅仅是由血缘来定义,他家中的每一个新成员都让这个家庭更趋于完整,也让他自己更趋于完整。 有人敲门,一个认真的SPW财团年轻员工进来报告,说他们正在接近杜王町了,他会帮他们拿行李。几分钟后,大概是西撒见过的最粗鲁的高中生(甚至比年轻的承太郎还粗鲁)推开门,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东方仗助的朋友,叫做虹村亿泰。他是一个替身使者,眼巴巴地想和乔瑟夫说话,西撒借故到甲板上去见承太郎。 他看到自己的外孙在甲板上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说话——是时候运用那项新技术了。于是西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全神贯注地创造和引导波纹进入到眼睛和耳朵里。 “——打败了那个替身使者!”一个年轻男孩子的声音说道。当西撒再次睁开眼睛,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绿色生物在承太郎面前徘徊——是一个替身。经过几年钻研,西撒终于看到了那些该死的东西。很早之前,就有人提出波纹替身联系论,而且承太郎曾经提到,他相信波纹使者有办法察觉到替身。 “承太郎,”他喊道,承太郎转向他。他看起来很疲惫,精疲力尽,就好像有一周都没好好休息似的。“承太郎,你没事吧?” “西撒…”承太郎说着,以他平常那种不动声色的表情望着西撒,但是有哪里怪怪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捉襟见肘左支右绌的窘迫气息。“西撒……帮帮忙。” “怎么了?”西撒问道,他知道这个小镇上有麻烦,是和箭相关吗?“你受伤了吗,承太郎?发生什么事了?” “西撒,”承太郎重复了一遍,在一般人听来他还是那个正常的空条承太郎,但多年来听惯了他最爱的外孙(也是他唯一的外孙)向他倾诉时声音的西撒,捕捉到了此刻承太郎语气上的微妙不同:承太郎正感到沮丧、烦恼、不知所措。“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和青少年相处的?” ──────────────── “这就是那不勒斯啊。”仗助低声吹了个口哨,走出那不勒斯车站。四周环绕着古老的欧式建筑,街道两旁铺砌着鹅卵石,许多道路随着地势起伏延伸。承太郎最感兴趣的是透过建筑物的间隙望见的、一小片一小片的蓝色海洋,拼成了那不勒斯湾的迷人景色。 “你喜欢这里吗?”乔鲁诺问道,从身后走近仗助,友好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他带着口音的声音如橄榄油般柔和甜美,如此迷人,令人感到舒适,即使是承太郎也很容易感受到他的魅力。正是在这种时刻,乔鲁诺令承太郎不安地想起了Dio。然而,乔鲁诺有着Dio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的东西,那就是善良与真诚。尽管如此,承太郎仍然认为他的花言巧语既是一种财富,也是一种负担。“拿坡里是意大利最美的城市。”(意语译法) “罗马更美。”承太郎听到西撒在他身边低声说。 “发音成Venezia感觉怪怪的。”丽莎丽莎回答。(威尼斯的意语发音) “也太美了!”仗助答道,他看起来好像要哭了。“我一直想来意大利旅游,但我们家预算不够去国外度假的说。” “真的吗?太可惜了。”乔鲁诺说着收回了手——他的指腹在仗助宽阔的肩膀上悄悄徘徊半晌才抬起来。“你会和这里相性极佳的,仗助。” 仗助望着乔鲁诺,眼里闪烁着星星,也许那是夸张的泪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你真的这么觉得?” “没错。”乔鲁诺气鼓鼓地挥了挥手。“像你这样的性格,你的修养,还有你无可挑剔的时尚感,你简直就属于这里。” 承太郎试图用咳嗽掩盖笑声,听起来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然后他感到肩胛骨中间被狠狠锤了一拳,徐伦从他身边目不斜视地经过。 “别咳死了,老爸。”她恫吓一句,然后提高了嗓门。“嘿,乔鲁诺!我想去购物,带我去周围逛逛!” “我们不是来观光的。”承太郎提醒她。 “为什么不呢?”徐伦问道。“我们在这里休整,然后继续前进,这是你自己说的。怎么,你是想让我们在火车站坐一天?想都别想。” “你有钱吗?” “乔鲁诺有,他还答应给我买一个Gucci包包,我在收集那个。” “你打算把它放在哪?”承太郎问。 “呃,放乌龟里?”徐伦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哦对,你几乎没机会进到乌龟里面去,谁让你是指定的龟儿子。” 龟儿子。龟儿子。承太郎认为这是自己称母亲为婆娘而受到的报应。“你要包干什么?” “无意冒犯,老爸,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她是对的,他的确不懂。他知道女人需要包,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非得买个价格超高的意大利名牌,也不明白为什么徐伦现在就要买,她甚至都没东西可装。 “不必担心,”乔鲁诺插进两人中间。“徐伦,仗助和我都能照顾好自己,我保证会他们都会安安全全的。” 承太郎瞪着他,乔鲁诺就当没看到,一只手按在仗助背上,带着他沿着街向前走,徐伦已经走到他们前面很远了。“我不是在说这个。” 乔鲁诺转过身来,冲他慵懒地一笑——一个懒散又自以为是的、心照不宣的笑容。“当然不是了,我们几个小时后就回来。”他空着的那只手举到唇边,吻了吻两根手指,然后朝着承太郎吹了个飞吻。“Ciao.”(意语:再见) 他们的确如约归来,徐伦挎着新的Gucci包,仗助腋下夹着一盒新鞋,乔鲁诺脸上架着一副名牌太阳镜,三个人都拎着印有奢侈品牌的大型购物纸袋。虽然承太郎不清楚它们的名字,但他认得那些商标,他也不想问花了多少钱,只希望乔鲁诺信守诺言,自己掏钱买下的这些垃圾。全员共享的资金本是拿来养活他们这一大群人的,毕竟时空旅行也杜绝不了饥饿与口渴。尽管承太郎很担心,但他发现自己信任乔鲁诺,到目前为止乔鲁诺对他一直很诚实,承太郎认为他是只有当谎言对自身有益的情况下才会撒谎的那种人,而在当下,乔鲁诺保持诚实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我们回来了!”徐伦喊道,挥舞着她的新包包。“想我们了没?” “没有。”承太郎对她说。这话题本该到此为止,谁知该死的波鲁纳雷夫狡猾地一咧嘴,走过去搂住承太郎的肩膀: “别信他的,”波鲁纳雷夫用另一只手指着承太郎的脸说道。“他担心死了!你真该看看他满地乱转的样子!我很惊讶他居然没把地上磨出个坑!” 叛徒。承太郎试图挣脱,但没能成功。即使他有力气,也做不到推开波鲁纳雷夫——都怪他那颗该死的豆腐心,他太顺着他们了,现在他们全都要爬到他头上去了。这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不要再徒增羁绊了。承太郎告诉自己,你知道这样做会发生什么。 他们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总有些事会降临在他们身上。这就像他是一个瘟神,给任何不该接近他的人带来毁灭。这次他们运气不错,可下一次呢?的确,仗助、徐伦和乔鲁诺都很强,但他们也不是无敌的。 “您真是太好了。”乔鲁诺说着把名牌太阳镜推到头顶,刚好盖住那几个精致的甜甜圈。“我们给您带了点东西,承太郎先生。” 仗助把一个袋子放在地上,手伸进去翻了一会,然后拿出一件风衣。海军蓝,有着金色的纽扣。承太郎不清楚这是什么料子,但看上去就很贵。 “为什么要给我买东西?” “怎么,理解不了别人对你好吗?”徐伦问道。但承太郎无法对她解释实情并非如此,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孤身一人,他不习惯别人对他好,他不配。“拿去,就当做是对你容忍我们的感谢了。我们知道在这里我们净是捣乱,而你得替我们擦屁股。” 他从仗助手里接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它甚至连尺码都刚好。 “我想给你买件衣服,仗助建议买外套,乔鲁诺挑选的款式并且付了钱。” “谢谢。”承太郎勉强说道,然后发现这声感谢发自真心。 乔鲁诺对他笑了笑,那是一个真实的、真诚的笑容,不是顽皮的假笑,也不是自以为是的咧嘴一笑,而是那种看起来很开心的人会露出的微笑。“一切结束后,来拿坡里看我吧。” “好。”承太郎接受了邀请。“我想我会的。” ──────────────── “仗助,这位是西撒·齐贝林。”承太郎说道。他们正在杜王大酒店中承太郎的套间里,与其说这里是酒店房间,不如说更像个小型宴会舞池。这让他想起了乔瑟夫在纽约的顶层公寓:空旷的空间里家具寥寥无几,显得房间比实际面积还大。“他是……”承太郎顿住了,皱起眉头。多年来,他从没能恰当定义西撒在乔斯达家族的身份,他又一次被这个问题困扰住了。定义西撒的角色似乎不那么重要,他是乔斯达家的一员,是承太郎所能拥有的最好的外公,这就足矣。“我想你可以叫他继父什么的。” 仗助瞪大了眼睛,显然有话想问但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困惑地说出一句“……这好吗?”“我的意思是,这根本说不通啊,因为自乔斯达先生之后,我妈妈再也没看上其他男人了……不过,好吧。” 这个可怜的男孩看上去不知所措,易地而处承太郎也会感到很尴尬。在他们旁边,乔瑟夫微微笑了,他清楚这是他的儿子接受了西撒,尽管这孩子困惑得不得了。 “不不。”亿泰说道,他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托着徐伦。徐伦要骑背车,两只胳膊搂住他脖子,小拳头敲着他的头,想让他往前走,但是亿泰好像一点也没注意到。“你搞错了,仗助,如果不是齐贝林先生和你妈妈在一起了,那就是和你爸。比如,我打赌他是你老爸的男朋友什么的。” “亿泰!”徐伦发令道,两只脚踢了踢他身体两侧。“快点走啦!” “啊,对不起!”当她开始扯他脸颊时,亿泰道歉说。他的英语不怎么好,但理解自己被命令做什么还是很容易的。“呃,你们忘了我说的话吧!我知道太傻了,毕竟我脑子不太好使。” 承太郎摇了摇头。“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笨。” 但他得承认,亿泰还是很笨。然而,了解自己的愚钝也是一种特殊的智慧,亿泰就很清楚自己,连承太郎都做不到这点。那么谁才是这屋里的笨蛋呢?肯定不是虹村亿泰。 (是乔瑟夫。乔瑟夫是这屋里的大笨蛋。) 亿泰顿了一下,然后像一匹可爱的小马一样小跑起来,双臂托着徐伦。“驾!”他时不时发出这样的叫声,带着徐伦跳起来。她笑着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就像依偎着一只毛茸茸的大动物一样依偎着他。 “那么,”仗助说着,并没有和西撒进行眼神交流。“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怎么会来,”西撒开始讲起来。“就是不让这个老笨蛋再把我丢下。”他轻轻拍了一下乔瑟夫的肩膀。“我告诉过他,埃及是他最后一次独自冒险远行,尤其是还带着一群孩子。” “我二十八了。”承太郎抗议。他有房有娃有账单,几个月之后就要结婚了——大概,如果那时候工作都完成了的话。等杜王町的事结束后,接下来几个月里他都不要做任何需要出差的工作了,SPW财团还有那么多替身使者,有事找他们去。 西撒深情地望着他。“承太郎,不管多大,你永远都是我亲爱的外孙。”然后表情变得调皮起来,“再说,一个小时前你不是还在请求我帮忙吗?” “我没有请求。”承太郎生气地压低了声音。 “好吧,那就,乞求。” “西撒。” “你最好记个笔记,承太郎。不久后徐伦就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和朋友煲几小时电话粥,还在深夜偷溜出去约会。” “住口。”承太郎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他今天已经被人嘲笑到忍无可忍了。身后,徐伦骑着亿泰大步经过。 仗助睁大眼睛看着这场对话,似乎不敢相信有人能占到空条承太郎的便宜不说,还围着他讲个不停。 “不管怎么说,我们来这里不仅仅是一次友好的拜访。”西撒还是让承太郎摆脱了窘境。“仗助,亿泰说的没错,我和你父亲在一起已经六十年了。上一次乔瑟夫决定去见家庭成员时,瞒着我就去进行了一场危险的环球旅行。这次我是来帮他解决麻烦的,不过,我也非常高兴能与你见面。” “六十年?你看起来都没那么大……”仗助脱口而出,双手捂住了嘴。 西撒大笑起来。“信不信由你,我比JoJo还大呢,只不过我比他更努力地保持我年轻靓丽的外表。” “波纹。”承太郎咕哝着,声音刚好能让仗助听清。“他练习波纹来延缓衰老。” “承太郎,你不该这么轻易地泄露我的秘密,”西撒假装受伤地责怪他。“跟你们不同,我没有替身。不过,我可以用波纹看到它们,也能进行有效的互动。” 这与波纹探测生命的能力有关。承太郎尽可能去理解它,但他没有使用波纹的天赋,至少他不认为有。据说这与遗传有关,这就是为什么乔瑟夫在知道波纹是什么之前就已经在使用它了。不管怎样,承太郎对学习波纹不感兴趣,他对自己的替身很满意。他还记得西撒第一次测试通过波纹能力令替身可视化时,自己也参与了,西撒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白金之星的脸杵在他面前几英寸,他惊讶地差点仰过去。 另一边,仗助看起来好像完全没听懂——这种情况可能会持续一阵子,直到他们不再向他灌输一些奇怪的设定。 “顺便一提,承太郎。”西撒说,“在来杜王町的路上,财团的员工告诉我,挪威那边的任务终于结束了。” 承太郎精神一振,忘记了他打算生闷气十五分钟。已经一个多月了,实际上差不多两个月了。“真的?那就是说——” “可以开始期待了,你的婚约者三天后就到。” ──────────────── “你们觉得她长什么样子?”是仗助的声音。 “超级辣!”亿泰回答。“承太郎先生是那种想要谁就能得到的人,我猜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国美女!” “不,我觉得他会更喜欢日本女孩。” 康一发出心虚的声音。“你们两个就在他能听到的地方讨论这种事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承太郎一点不在乎,所以才让他们跟着自己和徐伦一起来杜王町火车站。 “他们太没礼貌了对吧,康一君?”第四个声音插了进来,是著名漫画家兼职业讨厌鬼岸边露伴。承太郎和这家伙的大部分交流都是在拒绝对方,露伴总想用替身读他,而他一再拒绝,并且会拒绝直到时间的尽头——没有什么比被这个能像读书一样读懂一个人的替身翻阅更令人毛骨悚然了。但现在天堂之门没有出现,承太郎找不到借口让露伴离他远点,而且也不知道还能跟他说些什么。“他们应该尊重女士。” “唔,露伴老师,”康一说。“你是不是打算问她,能不能让你用天堂之门读她?” “当然了。”露伴回答。“空条承太郎的未婚妻一定有很多不可思议的故事可讲。” “果然你还是想打听承太郎先生的事吧?” 露伴不睬他。 他们四个闲聊,承太郎不理会他们,他不耐烦地每隔几分钟就看一眼火车站的时钟。每看一次,时间都似乎变得更慢一些,一秒钟过得有几倍长。徐伦一度拉了拉他的手,叫他别再坐立不安的——人生新低潮,不得不被自己的孩子劝慰要冷静。 这是承太郎一生的等待中最漫长的十分钟之一。在这段时间里,仗助和亿泰不知怎么地说服了自己,开始相信他们在等的人是一个天生金发碧眼的日裔女子,她住在加州,真身是一条美人鱼。露伴正在演练该如何介绍自己,如何用一种不会立即引起恐惧、甚至万一能被她答应的方式表述自己的请求。而康一,这个唯一正常的孩子,基本上已经放弃和身边这几个人讲道理了。 站台的广播系统准时播报列车即将进站,火车驶过,承太郎一只手抓住帽檐,微风吹皱了他的外套。徐伦紧紧抓住他另一只手,好像害怕自己会被风卷走。 伴随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火车减速停了下来。车厢门打开了,火车发出如释重负的叹息。与日本繁华大都市的列车不同,下车的人很少,杜王町不是一个经常有人往来的地方。 承太郎看到有一些上班族下了车,很可能他们是在附近城镇上班。虽说杜王町是一个紧密团结的小镇,但也有一些居民不得不去其他地方寻找工作机会,或者有些人不满足于小镇生活时,也会时不时地出去看看。 寻找他在等的人无需太久,不管在哪里,花京院典明总是鹤立鸡群。下了火车,典明四处打量了一番,一看到承太郎和徐伦,他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徐伦放开承太郎的手向他跑去,典明半跪下来把她抱进怀里。 “JoJo。”典明说道。几个月了,承太郎终于又亲耳听到他的声音,和电话里是不一样的。“好久不见了,JoJo。” 承太郎把他拉到怀里紧紧抱住。几年前,他可能不会在公共场所这么做,但是现在?他根本不在乎谁会看到。他已经两个月没见过典明了,他允许自己这么做一次。“好想你……”承太郎低语。 “等等!”仗助在他身后喊道,小跑着过来。“等等,等等,等等!我以为我们是来接承太郎先生的婚约者的?” 承太郎翻了个白眼,放开了典明。“仗助,这位是花京院典明,”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他就是我的婚约者*。” 仗助沉默了几秒钟,大脑显然在试图消化刚刚听到的内容。最后,他眨了眨眼睛说,“哦……好吧。”一旦说出口,他便恢复了常态,礼貌地向典明鞠了一躬。“我是东方仗助,很高兴见到您!” 看来,仗助已经飞速理解了乔斯达到底是个怎样的家庭。

译者注: *婚约者:原文使用了法语fiancé(未婚夫)其发音与fiancée(未婚妻)相同。酒店套房谈话时,鉴于亿泰插话了,Beta君与译者推测西撒他们讲话时用的是日语,而日语中婚約者(フィアンセ)同样不分男女,也能达成制造误会的效果。

Chapter 13:The Joestar Family Legacy (乔斯达家族的传承)

岸边露伴紧盯着这里。 一开始承太郎试图无视他,露伴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无视,然而承太郎还是尽了他最大努力,这本该是他和典明的温馨重逢,他试图守护住此刻——但是失败了。这里不该有露伴,那家伙正藏在他身后十米的地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直直穿透他的视线,堪称承太郎一生中经历过的最糟糕的东西之一。尽管从他的位置看不到那边,但他还是被露伴看得头皮发麻。 “承太郎。”典明低声说,承太郎知道他也感觉到了。如果没有敏锐的直觉,身为替身使者是活不了太长的,他们现在能站在这儿全靠它。虽说露伴可能并不想和他们动手,但也不能说有他在周围就很愉快。“不是我见到你不高兴,而是……那边那个家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你认识他吗?” 承太郎发出沮丧的呻吟。“是的。好吧,我去看看他想干什么。”他很不情愿地招手示意露伴过来。“你想干什么,露伴?” “只是来和你可爱的婚约者打个招呼。”露伴回答道。“我的名字是岸边露伴,请多指教了。” “我是花京院典明。”典明回道。“岸边露伴…你不会就是画了《粉黑少年》的那个知名漫画家吧?” 露伴肆无忌惮地检查了一番自己的指甲,将傲慢展露得淋漓尽致。“如假包换。” “你没有我想象中长得那么好看。”典明说道。 纯粹的杀意笼罩了露伴,尽管受到了公然侮辱,但除了怒目而视外他没有额外的动作。慢慢地、悄悄地、但完全遮掩不住存在感地,承太郎溜到一边去,并不想被夹在花京院典明和岸边露伴中间。不管别人怎么想,他一直有着极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往常这种求生欲会告诉他去欧拉什么东西,直到保证自身安全为止。但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离这里远远的。 当典明意识到他不会对自己的话不会再有别的反应之后,他笑了。“我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小镇上遇到名人。” “这是我老家,”露伴解释道,他身上散发的杀意已经弥散在空气中。“我最近搬回来,是为接下来的连载寻找灵感。” “正如人们所言,家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不过你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露伴说,“这几天里,每个人都在热切地期盼见到空条承太郎的神秘婚约者。” “是吗?”典明瞥了承太郎一眼,承太郎竭力克制住后退的冲动。“我希望他没有说我坏话。” “实际上,他什么也没说。” 典明哼了一声。“听起来像是他会干的事。”承太郎假装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领着徐伦往旁边走了几步,把她交给仗助。之前他设法说服他的小舅舅同意帮忙带一天孩子,这样他就可以和典明独处了。但是—— 岸 边 露 伴 一 动 不 动 “我猜你也是个替身使者?”露伴问道。“最近我也有替身了,我知道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请求,但我还是想问:我能在你身上用替身吗?只要你听从我的指令,就一点都不会痛。” 请你走开,露伴。 典明似乎正在考虑,他交叉起双臂,一只手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臂。“介意我问一下它的能力吗?” 看在不知道是哪根葱的漫画之神的份上,走开。 “当然不介意,”露伴挥了挥手。“我的天堂之门能够像读书一样翻阅人们的记忆和经历,我甚至可以通过在书页上写字来影响或改变他们。比如说,如果我在一个人身上写‘以每小时70公里的速度向后飞行’,他的身体就会无视物理规则向后飞去;或者,我在他们身上写下他们会说某种语言,那他们无需经过学习就能够流利地使用这门语言了。当然,我不会这么对你,我只是对了解你感兴趣。你看起来很迷人,花京院先生。” “不行。”承太郎坚定地开口,鼓足勇气回到他们身边。“不可以在典明身上用你的替身。” 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JoJo,”典明说道。“多谢你,但我有能力自己做决定。”这让承太郎怔住了,露伴看起来得意极了。难道典明真的在认真考虑让露伴在他身上使用天堂之门吗?承太郎没有想到,在世界上所有人中,典明可能是唯一一个真正同意把那种能力用在自己身上的人。他看着典明停下来清了清嗓子,直视着露伴的眼睛,然后说道:“但是,我拒绝。” 露伴被拒绝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沮丧。“我保证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更好地了解你。” “很欢迎你来了解我,”典明回答。“但我更喜欢用传统的方式,通过语言交流。如果你想找个时间见面聊聊,我会很乐意的。毕竟,露伴先生——”他倾身凑近了些,以喉音低声道,“我觉得你也很迷人。”典明抽身离开,留下一个原地跳脚的露伴,他朝着三个十几岁的少年走去。“亿泰君,介意帮我拿一下行李吗?” “一点也不介意,花京院先生!” 承太郎看着露伴,他似乎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情绪起伏。露伴的双手紧握成拳,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睛眯成一条缝怒视着典明,牙齿磨得吱嘎作响。 “你还好吗?”承太郎漫不经心地问。“他有时也挺混蛋的。” “他……你……”露伴张口结舌,似乎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不过没等承太郎再说些什么,露伴一下子爆发了。“你俩简直欺人太甚!你们两个什么锅配什么盖,一对自以为是的混蛋!”他用手指着承太郎,谴责道:“这只会让你们俩更有吸引力!放心吧,空条先生,我一定会弄清你的故事的!我会搞清楚你们两人的故事的!”发出这样的宣言后,露伴带着与怒火同等的决心跺着脚离开了。 承太郎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他搞不清露伴到底是喜欢他们还是讨厌他们。然而,令他释怀的是,不仅仅是他搞不清楚,好像没人能理解岸边露伴这个人。难道这就是艺术家?他非常怀疑这就是艺术家的个性。承太郎整了整帽子,低声咕哝了一句真是够了。退下吧,花京院典明,新一代复杂难明天王已经登基了。 “老兄,你看到了吗?”亿泰拎着手提箱,小声对仗助说。“刚才,花京院先生完全压制了露伴。” “是啊,”仗助点点头,看向露伴离开的方向。虽然他早就走了,但存在感依然残留着,仿佛人仍然在那里似的。“花京院先生真是太酷了的说!” 承太郎忍不住有点嫉妒,他们都没用这么钦佩的眼神看过他。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典明能赢得别人的尊敬,而自己做不到。 但他不会怪他们的。 因为典明就是最酷的——虽然也是最逊的——但他还是最酷的。 “他和承太郎先生,”仗助带着纯粹的敬畏说道。“绝配啊。” 承太郎感觉好多了。 ──────────────── 酒店套房里的电话响了。 “承太郎!”乔瑟夫在电话里大喊。他老了之后声音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洪亮了,但是如果他真的愿意,还是能发出很大声音的。“承太郎!仗助和我需要帮助!你知道吗,这里有一个婴儿,她是一个替身使者,还有——” “不。”承太郎说。“我今天休息,去向西撒求助吧。”他挂了电话,转向典明,后者刚刚摆脱旅途中最后一丝疲惫。“典明,我们走吧。” 事实证明,杜王町虽然是个相对偏远的小镇,但并不意味着它缓慢或安静。杜王町总是事故频发,总是有地方可去,总是有事情要做。承太郎没想当什么人生导师式的伪家长,他向三个高中生征求一些关于观光游览的建议,但他不该在三人同时在场时问的,因为他们的意见一点也不统一,你一言我一语自顾自地激烈讨论了起来,问了等于白问。 但如果说这说明了什么,那就是他们真心热爱着这座小镇,也希望承太郎能喜欢这里。杜王町让他想起过去几年在佛罗里达州那个适合家庭共居的小郊区,也让他多少想起了自己童年时的家,不是指风景相似,而是有种熟悉的感觉。杜王町和他的家乡并不太像,不知何故却带给承太郎一种怀念的感觉,让他回到过去那些日子里——最担心的无非是成绩,最烦恼的不过是想方设法避开上学路上那些莺莺燕燕,然而他从没成功过。 就在东方家那条街的街尾,他们经过当地的一个新建成的路标时,承太郎懒洋洋地举起一只手打招呼。“哟,安杰罗。” “JoJo,你是在和一块岩石打招呼吗?”典明问道。 “嗯哼。” 典明停了下来,看着人行道上那块奇怪的大石头。“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条街中间会有一块大石头?” “这是安杰罗。” 典明走近几步,俯下身去看它。“我不敢相信它还有名字。这是我见过最丑的岩石,我还从不知道岩石也会让人反感,这可真是活久见。它好像在盯着我,这是谁的街头艺术还是什么东西?” “你可以这么理解,”承太郎耸耸肩。“这是个新鲜景。几个星期前,我刚来这里没多久,那时候建成的。仗助说这里逐渐成为本地情侣约会的胜地。” “那还好我们不是本地人,因为这东西太面目可憎了。”典明说着,略带轻蔑地转身离开了安杰罗岩。承太郎觉得典明在提到这块岩石时表现过于激烈了,不过他打算把这件事藏在心里,一段成功的恋情离不开恰当的保持沉默。但典明说的没错:安杰罗在各种意义上都面目可憎。 安杰罗呻吟着,声音被层层石头压得低低的,几乎听不见。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承太郎?” “没有,我们走吧。” 亿泰强烈推荐了当地一家由替身使者开的意大利餐厅,虽然起初承太郎很担心,但那位替身使者没有伤害任何人。近几年来,随着越来越多的替身使者的出现,SPW财团逐渐不再打扰那些不惹事生非的替身使者的生活——当然他们也做不到,即使财团拥有着极度荒谬的丰富资源也做不到事无巨细样样掌控;就算他们能做到,这也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由于他的意大利血统、外祖父母以及频繁的意大利之行,承太郎对意大利美食非常熟悉,即使按照他们的高标准衡量,这里的食物也称得上令人惊异的美味,托尼欧·托拉萨迪完全当得起这个评价。不过就算食物不太好吃,承太郎认为自己也会喜欢的。距上次见到典明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分开这么久后,能够一起坐下来再诉衷情是非常难得的,这也是这次外出中最重要的环节。 这让他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承太郎想起他们在恋爱初期的约会,那时他们觉得除了彼此之外,世界上什么都不重要。同时,与终身挚爱共享的温馨时光也使他产生了一种上了年纪的错觉,仿佛他们已经相伴度过了一生。许多年前,承太郎觉得世界上没有人理解他,如今他知道并非如此,有许多人都能理解他的想法和感受,而他只是不让他们靠近。但就算在这一小群人里,也没人比花京院典明更能理解空条承太郎了。 第二天清晨,承太郎醒来时,典明还在他身边熟睡着。于是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起床,而是把毯子盖回身上,再一次进入梦乡。 旅行是辛苦的,哪怕承太郎是世界上旅行最频繁的人之一,也从来没有感觉轻松过。现在的旅行技术水平还有待发展,在不属于自己的房间内醒来总会有种奇怪的感觉,长时间差旅在外会让人疲惫不堪,总有那么一刻他只想回家。 但只要有家人在身边,所在之处就是家。 ──────────────── 短暂的和平注定会很快结束,承太郎知道有麻烦事要发生,尽管不清楚具体时间。他和家人们仍然在杜王町处理着一些零碎事项,解决替身使者的问题,并想办法在不过分扰乱仗助生活的前提下,让他顺利融入乔斯达家族。这时候,仗助惊慌失措地打来了电话。过去的几周里,仗助给承太郎打过许多次电话,大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抱怨乔瑟夫那天又做了什么荒谬的事,但是这一次是合情合理的真正的紧急情况。 最近,仗助和亿泰结识了一个名叫矢安宫重清的初中生,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小家伙,长着一颗榴莲头,似乎一直都在流鼻涕。承太郎认识他,在十多年前改变人生的时空旅行中,他遇到了这个命运多舛的可怜孩子。 但这回一切都不同,在承太郎许下决定命运的愿望时,重清就也得救了。不幸的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一切平安无事。 “胖重被袭击了!”一拿起话筒就听到仗助大叫。“被一个变态袭击了!他跌跌撞撞地走进我的教室,浑身是血,样子特别吓人。承太郎先生,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糟糕的事!他就要死了!我……我……” 仗助沉默下来,承太郎忧心忡忡地催促他。“然后你怎么了,仗助?” “我治好了他。”仗助低声说,“我……我救了他。” 无需推论就能理解仗助为什么差点就崩溃了,而承太郎突然强烈地希望自己那时就在仗助身边,但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我为你感到骄傲,仗助。”他的确为他感到骄傲。 “我想……”仗助说,声音很轻。“我想我理解那时你说我的替身很特别的意思了,这就是你想要的那种替身……现在我能明白你的感受了。” 如果有谁是创造性地使用替身的大师,那定是东方仗助。承太郎见过他使用能力修复最非常规的事物,攻击和治疗的速度都如此之快,甚至不会被目标注意到;或者用修复的力量去破坏某物,但很少看到他把疯狂钻石的能力用于最简单又最纯粹的目的上:拯救他人。 承太郎记得仗助告诉他,在康一的喉咙被那支该死的箭刺穿时,他曾经成功地救了他,但那时候,仗助的部分情绪受到他对虹村兄弟的愤怒所驱使。可是在这里,在这一刻,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敌人,没有想要打倒对手的欲望,只有仗助自己和一个需要他帮助的人——他只是心无旁骛地区救一个人的命。 “你不明白,”承太郎对他说。“但这不是你的错。”他停顿了一下,从套房的大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杜王町的美景。“你之所以不明白,是因为我还没有把事情全部都讲给你听。” 仗助这话本意是好的,承太郎也清楚这一点。但他们只认识了几个星期,虽说也一起经历了许多不幸事件,可这跟埃及之行不一样,那时他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和乔瑟夫、阿布德尔、波鲁纳雷夫和花京院在一起。(伊奇不包括在内,谁叫这狗杂种总是一次就独自溜走好几个钟头。)承太郎有很多东西是仗助所不了解的,相对的,他对仗助也有许多不了解之处。 现在不是把他的人生经历讲给仗助听的好时机,他本来打算以后再说的。 “不管怎样,你最先要做的难道不是找出那个伤害重清的家伙吗?” “啊!”仗助喘着气。“没错!那个混账必须付出代价,我们不能让这种家伙在这个镇上乱跑!谁知道他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无论如何,你猜怎么着,胖重抓住了他的一丝线索!他成功地用替身扯下了那家伙的一块衣服碎片!” 承太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多余的——他是指这些侦查的过程。在过去,他也曾经遇到过杜王町的神秘杀人狂,一次又一次在光芒裂缝里进出,不过有一个虽然小却很严重的问题。 承太郎记不得那个人的名字了。不仅如此,还有一些他理解不了的奇怪的复杂情况:那家伙有两个人,其中一个顶着另一个男人的脸。当时仗助曾试图向他解释清楚,但通常情况下,语言都无法恰当地描述替身的本质,尤其是在时空非常扯淡的搞出这家伙的克隆人时就更难以解释了。 更复杂的是,定助也在寻找这个人。虽然他的情况似乎完全不同,与杜王町的连环杀人案无关。 光是想想就让承太郎头疼。 “那我们先碰个头吧?”仗助问道。“来,我把地址告诉你。” 承太郎不知道见面的地方是哪,但只要有地址,他就能找得到。他抓过手边印着酒店名字和商标的纸笔,草草记下地址,希望能很快找到目的地。 套房的门开了又关上,承太郎转过头来,看到典明和徐伦两个人拎着购物袋回来了。 “嗨,承太郎。”典明边说边把购物袋放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家伙。” “先别管那个,”承太郎挂断电话说道。“仗助刚才打电话过来,出了点麻烦事。” 典明眯起眼睛,“替身事故?” “替身事故。” “我知道了。”典明回答。“那我去问问乔瑟夫和西撒,看他们能不能帮我们照看一下徐伦。”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几分钟之后,徐伦的外曾祖父们就来接走了她,她在那儿会很安全。“话说那个奇怪的家伙,”典明一边等他穿外套,一边接着说。“他穿着西装拿着公文包,大概是个上班族。算了管他呢,总之他走到我面前,莫名其妙地对我说我的手很漂亮。整件事都很诡异。” 手。手……这让承太郎觉得他应该记得些什么。抓起套房的钥匙,跟着典明出门,沿着走廊走向酒店的电梯。与此同时,典明继续讲着他早上遇到的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陌生人。 “他说想看看我的手。当然,我拒绝了他。” 电梯响了一声,门打开了,承太郎按下通往一楼的按钮。 “——我记得他说自己叫吉良吉影?” 吉良…吉影…… 吉良吉影。 承太郎认出这个名字时睁大了双眼。妈的,这就是那家伙的名字!十多年前,他们挤在佛罗里达的监狱里,仗助曾告知他关于吉良的事情。当时很难理解,因为只靠说的实在没法把这种事全部讲清,承太郎只搞懂了吉良吉影是一个杀人犯,出于某种原因非常喜好人手。 “典明,”他说。“把你能记得的关于那个人的全部信息都告诉我。” ──────────────── 据平安无事但受到惊吓的重清所说,那个人之所以会袭击他,是因为自己误以为对方拿了他的午餐纸袋,于是他不小心拿走了对方的袋子,然而里面除了食物,还有一只被切断的人手。 结果发现吉良吉影是一个重度恋手癖,这种强烈的恋手癖驱使他去杀人,他会选择有着一双恰到好处的“美丽”双手的人,用魅力和外表引诱她们。很容易便得出他是如何轻松勾引到受害者:长相较为英俊,举止无可挑剔,仪表端庄,在杜王町商业街有着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一旦落单,吉良就会杀死受害者,从手肘处切下一只手臂保存起来,然后像对待恋人一样对待它。他会带它“约会”,甚至送它香水或珠宝作为礼物,直到它开始腐烂。然后他会扔掉这截肢体,再重复如上过程。 当众人搞清楚这些后,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这他妈是什么鬼啊? 到目前为止,受害者都是女性,但显然,如果一个男人的手足够美丽,吉良同样会这么做——他对手的兴趣似乎意味着,他只对手感兴趣。他根本不在乎那双手所依附的身体上的其他部位,也许这就是他最初开始杀人和肢解的原因。 杜王町的谋杀率据说是全国平均水平的八倍之高,吉良可能贡献了其中的绝大部分。 而且,由于重清迫使吉良放弃了现在的手,他可能正在寻找新的目标。 这显然意味着他的下一个目标是…… “我不会被杀的,承太郎!”典明对他低吼道。 “你以前就被杀害过。”承太郎指出。 “好吧。首先,”典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承太郎的胸口。“严格来说,这种事从未发生过。其次,我很高兴你现在情绪很稳定:不仅能在恐慌未发作的情况下思考这件事,还能在日常对话中提及,甚至在这种争论的情况下还可以好好的说出来。” 这是他们之间的禁忌话题:在过去那个被改变的时间线里,十七岁的花京院典明在战斗中被迪奥·布兰多残忍杀害——如果不是Dio拥有那种足以颠覆战局的力量,他本来是能赢的。自从承太郎坦白了隐藏近两年的大秘密后,他们就都知道还有这种事发生过了。承太郎认为几年之后再提及就不会像那样痛彻心扉,但实际上,他仍然不愿意谈论它,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脱口而出罢了。事实证明,你没法真正忘记你最初的也是最好的朋友(他也是你爱的人,但当时你太笨了,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死亡,即便你覆写了整个宇宙。 他们想办法找到了吉良,如果不是吉良替身利用幽灵老爹的干扰,他们就抓住他了——连承太郎都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亿泰君。”典明明确地表示争论结束了。“你为什么不用替身把照片带给我们,这样我们就能抓住他老爸了?” “啊?”亿泰咕哝了一声,看上去非常困惑。“你的意思是,用轰炸空间削除空间,把吉良的幽灵相片老爸带过……哦呼。” 典明看上去尽可能让自己不要发脾气,他勉强做到了。 “别对他太苛刻。”承太郎低声说。“他是……不太聪明。”他曾听说是仗助戏弄了亿泰,让他把花盆砸到自己脸上,从而打败了他。承太郎没有亲眼见证那一幕,但他百分百确信这事是真的了。 然而就算脑袋不太灵光也够用了,典明决定开展强制性的替身运用特训,承太郎想说是他反应过度了,但的确有这个必要。如果亿泰能想到用轰炸空间捕捉原子心之父,他们就能抓到吉良的幽灵老爹了,结果现在呢,吉良身上的线索断了。不仅仅只特训亿泰一个人,仗助和康一也被要求参加,然后学生越来越多,重清也加入进来,当由花子发现康一也参加时,她立刻爽快地过来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也得来。”露伴抱怨道。 “因为是我要求的。”典明咆哮道,露伴则怒视着他,承太郎只能用又恨又敬来形容他的眼神。承太郎想,如果露伴真要是不想参加的话,是可以不来的。“我们已经帮你收拾过多少次烂摊子了?” “艺术家的好奇心是无法抑制的!”露伴回答道,双臂交叉在胸前,最大限度地展示出优越感。 “不,那是因为你是个臭白痴。”典明反驳他。“现在,不好意思,我要跟没你那么蠢但比你有用得多的人谈谈了。亿泰君,你的替身都有哪些限制?” 一旦典明接受了亿泰的智力上限,就对他更加宽容耐心了。他帮助这个男孩找到了如何更好地使用轰炸空间的方法,不仅只用于把人和物体拉到身边,也要把削除空间这个行为带来的动能利用起来。 考虑到除非自己被叫去协助,否则可能不会参与到特训中去,承太郎把精力投入到设法再次找到吉良中去。吉良不仅抛弃了自己的家,还杀害了替身使者美容师辻彩,这意味着在杀害她之前,他曾强迫她改变了自己的面容,而且也很可能换了一个新名字。综上看来,吉良是那种有条不紊的人,他很有可能决定杀掉某个人,然后伪装成他的身份,因为这是最安全的隐藏方式。杜王町是个很小的城镇,出现一个陌生人太显眼了。倘若等他适应了那个人的日常生活,就更难找到他了。 调查陷入僵局,承太郎毫无头绪。与此同时,SPW的特工正在彻查吉良的家以寻找线索,发现了藏在房子里的数具尸体的残骸,承太郎甚至不忍深思。吉良的所作所为使他比Dio还令人作呕,尽管这不合逻辑,明明Dio也杀了很多人,或许比吉良多多了,但起码Dio心里还有着目标,一个他为之努力实现的扭曲的邪恶目标。 相反,吉良吉影是一个沉溺于杀人享乐的彻头彻尾的怪物。 必须阻止他。 “嗨,承太郎先生。” 承太郎暂停思考,转向仗助。典明认为仗助是受训者中最善于利用自己替身的人,因此他排在后面,典明优先去教导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仗助正拿着梳子梳理发型,对此承太郎理解不能,它看起来整整齐齐的,一根头发丝都没乱。 “之前你说我不明白……”仗助开口道,“是不明白什么?” “说来话长。”承太郎说,“这有点……难以置信。” “我有时间。”仗助说道,“所以跟我讲讲吧。” 承太郎权衡了一下,这个故事可能会讲不完,但他想,就这么开始讲也无妨,终归都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仗助的。“那好吧。你相信在我来这里之前,我们就已经见过面了吗?” ──────────────── 吉良吉影在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后死去,他是在联合侦查与一名勇敢的小男孩的努力下被发现的,那孩子的家人被吉良扣为人质,承太郎很高兴不需要让典明当诱饵。但这不是大家想看到的结果,这不是正义,他们没能逮捕吉良,没能让他为自己的罪行负责。这和Dio不一样,Dio是世界顶端的替身使者,是不老不死的吸血鬼,而吉良只是个人类——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然而他们终究没能在世人面前揭露他的罪孽。 吉良即将像这样渐渐消失在人们记忆里,安静地被遗忘,就像他自称喜欢的平静那样。这仿佛基本上实现了他的愿望,除了“死亡”那部分。 他们在杜王町的任务终于完成了,是时候回美国了。 “别以为这就是你们最后一次见到我。”露伴对承太郎和典明说道。承太郎没弄懂这是对再相见的承诺还是人身威胁。 “再见了,老爸。”仗助给了乔瑟夫一个拥抱。“再见了,呃…另一个老爸。” “叫西撒就行了。”西撒被逗乐了。 “来美国看我们吧,”典明说,“如果预算不够,我们会帮忙补贴的。” “我想我会去的,”仗助回答,“哦,不过你们很快就要结婚了,是吗?要发请帖给我啊!” “当然,我们做梦都不会把你排除在外。”典明说道,“不过我们还没空出时间做计划呢,所以可能会不得不推迟一些。” 早该预料到这点的。就算是他们也无法加速筹办婚礼的过程,据承太郎所闻,无关收入水平、社会地位和任何其他,筹备婚礼永远都是一场噩梦。婚礼会引发高度压力,承太郎开始纳闷为什么他们非得为此烦恼,又不是一定要举行婚礼。见鬼,他和典明甚至不能合法地结婚。 但是当他看到典明和仗助因为某个笑话一起大笑,亿泰感谢典明帮他提高了替身能力,康一害羞地说他会想念他们,露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岸边露伴像往常一样难以捉摸。承太郎忽然醒悟,婚礼对出席者和新人来说是一样的,都是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庆祝生活的活动。 “必须也要邀请亿泰和康一。” 很好,宾客名单上又要再添几人了。在没有得到明示的情况下,承太郎决定把露伴的名字也加上。 徐伦跑向他们的杜王町伙伴,拥抱他们,含泪道别,尽管露伴看起来像是对儿童过敏,但他还是抱了抱她。说到孩子…… “老头子,”承太郎回头看着乔瑟夫。“你打算怎么处理你们发现的那个婴儿?” “我想,”乔瑟夫平静地说。“我要把她一起带走。” “你认真的?”虽然承太郎一直认为乔瑟夫是个问题家长,但他更关心的其实还是乔瑟夫的健康。乔瑟夫·乔斯达年事已高,他真的能照顾好一个婴儿吗?孩子长大后又该怎么办? “别担心我,承太郎。”乔瑟夫微笑着,怀抱着婴儿,仗助帮他把行李提到船上。“还有丝吉和西撒一起帮我呢。” 承太郎很快意识到,争论无用,尽管乔瑟夫·乔斯达年老体衰,但他的任性程度丝毫不亚于年轻时。承太郎忍不住在想,乔瑟夫决定收养这个孩子,是否是因没有陪在仗助身边而产生的内疚感挥之不去呢。“至少给她取个名字吧。” “我已经想好了,”乔瑟夫说。“静——听起来怎么样?” 承太郎愣住了,十多年前的一段时间里,乔瑟夫对任何、哪怕与日本只有一点点相关的东西都嗤之以鼻(除了他的随身听)。乔瑟夫排斥承太郎的日本父亲,以及不管是不是真的,承太郎年少时觉得自己也被排斥了。 现在,乔瑟夫·乔斯达正拥抱着他的日本儿子,打算给他的养女娶一个日本名字。 “静·乔斯达,听起来不错。”

作者注: 不好意思跳过了不灭钻石的大部分剧情,不过四部的事件在本文里并不是重点,我比较想写一些杜王町众人的混部互动。 请注意,本文即将完结,下章就是终章。 感谢您迄今为止的所有观点、评论和kudos!虽然美国的感恩节已经过去几天了,但我还是要向各位表示感谢。

Chapter 14:Of Winds and Dreams and Turquoise Stars (风,梦想与青绿色的星星)

意大利的那不勒斯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人口居住区之一,大约四千年前,古希腊人在这里建立了港口殖民地。它有着许多称呼,比如帕耳忒诺珀和尼亚波利,在历史上和整个西方文化的发展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它位于意大利西海岸,据说是意大利最美丽的城市之一。 一名少年在经过漫长的一天后回到了宿舍,尽管他还年少,但已经非常自立了。由于没有母亲或继父的物质援助,他被迫迅速成熟起来,学会自行谋生、照顾自己——过于年少,又没有坚实的经济基础,这意味着他的生活中充斥着轻度犯罪。不仅仅是扒窃、哄骗和欺诈,在那不勒斯肮脏的底层讨生活,只靠甜言蜜语和灵巧的手指是不够的,还需要一些人情关系与社交网络。 在这里,犯罪是一门生意,人们有着自己的一套规则、法律和义务,这是一个完整的地下世界,与地上世界时刻共存,但普通人却看不到它。这个年轻人总是按时足额缴纳保护费,因此,警察乐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从未见过他,假装不知道他的名字,假装他们之间没有见不得光的交易。贿赂削减了他的收入,剩下的部分只够他勉强维持生活,但这总比坐牢好,因为他负担不起监禁期间的开销。少年不认为自己永远都会像这样小偷小摸下去,为了社会边缘的一点点残羹冷炙与其他小瘪三争得头破血流。他是一个有梦想的人,他的梦想是伟大的,被笼罩在金色的希望之光中。 ——这就是他前进的动力。因为除了梦想,他一无所有。 生活不易,但他只能如此生存下去。因此他从不抱怨,也从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要求获得更多,他不指望世界会无偿给予自己什么,相反,他需要靠自己去掌握——财富、尊重、身份地位,这些都是必须要挣得的东西,甚至就连性命也是需要人必须挣破头才能获得的东西。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他关上身后的房门,打开电灯,已经是傍晚时分,太阳很快就要落山了。少年的房间没什么特别的,十分朴素,只有标配的基础家具。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也是它为什么与众不同的原因:没有任何关于房间主人的暗示,墙上没有一张海报,到处都找不到朋友和家人的照片,标准书桌上仅有的几本书散发着廉价的、未经加工的木浆气息,那是他的学校课本。 房间里空空如也,因为这个年轻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渴求一个身份,比渴求财富、尊重更甚,甚至愿意为此付出性命。只有“身份”能让他定义自己是谁,只有“身份”能让他意识到自己是有名有姓地、存在于这个世上。他的出身笼罩在迷雾里,发生着他母亲永远不会告诉他的不寻常的怪诞之事。从很久以前他就作出决定,要自己选择自己是谁,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但这并没有打消他想要了解自己过去的渴望、想要探究自己神秘父亲的渴望,也没有打消自身挥之不去的缺失感。 不过少年认为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弄清的东西,至少不是今天。他单手伸进口袋,拿出今天的“外快”,这些钱是他偷来的,或是从游客和天真的人手里骗来的。他随意地把它们放在桌上,打算之后再整理,他很累了。少年用那只手拽了拽系在松散发辫上的发带,把它扯下来,让金发自由地散开。他的头发很长,从肩膀向下,一直延伸到肩胛骨那里。有时他也考虑剪掉它,这样会更方便打理,而且不止一次,有人在他快速跑路途中试图抓他的头发,但他还是没有下手剪掉。小时候他留着短发,除了不得不处理一些长发带来的麻烦外,他很喜欢现在的发型。 他把发带扔到钱旁边,看了看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信。少年很少收到邮件,所以当他回宿舍时发现有一封信在等着他时感到非常惊讶。起初,他认为这可能是搞错了,信件混在一起的情况并不少见,他本可以把它送到正确的收件人那里,但他的名字却清楚地印在信封上。那上面有许多枚邮票和邮戳,表明这是一封来自海外的信。仔细一看——主要是看了眼寄件人地址,他发现这封信来自于美利坚合众国。 他不认识那个地址,信封上也没有署名,他不知道为什么大西洋彼岸的人会给他写信,他甚至不认识任何美国人。于是,为了避免被割伤,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它。里面装着一张整齐地折成三等份的卡纸,刚一打开,他就看出这是由非常昂贵的纸张制作的,上面装饰着白金和绿色的浮雕图案与花纹,它们在他房间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在真正阅读内容前就吸引了他的目光。尽管信件来自美国,但内容是用意大利语写的,字体很别致。 花京院典明 & 空条承太郎 很荣幸邀请您参加他们的婚礼,届时恭请光临。 这肯定是搞错了,他不认识花京院典明,也不认识空条承太郎。信中还提到了日期和地点,这是一场将在两个月后,于日本举行的旅行婚礼。他认为这很合适,因为从名字看这两人都是日本人,如果寄件人地址和邮戳能说明问题的话,他们可能是住在美国。他祝愿他们在即将到来的婚姻中幸福美满,但是重申一次,他不认识这些人。 不过,这封信是专门写给他的。信封上写着他的名字,特地寄到他住的宿舍来,这不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奇妙的邮寄错误造成的。 一阵敲门声分散了他对这个难题的思考——来访者比邮件更为稀有。尽管和他同龄的大多数人都热衷于社交,但少年没什么朋友,最多只能算有几个熟人:一些知道他名字的同学,但他觉得自己跟谁都亲近不起来。他对与他们搞好关系不感兴趣,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就足够了。 他认为自己也许该忽略它,但敲门声又响起了,这次更加持久坚决。虽然他可以从窗户逃出去,但这样的反应似乎太极端了,可能只是有人走错了房间,其他学生经常有访客光临,他所要做的就是打开门,为门外的人指引他们真正要去的地方。少年握住门把手,拧了一下,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可能是他见过的最高大的男人之一,几乎有两米高,像希腊雕像一样,长相大致能看出是日裔,具有一些表明其混血儿身份的特征——他对这些倒是很熟悉,只是他不愿去想。这位陌生人穿着一件厚实的外套,没扣扣子,头戴白色帽子,上面装饰着数个金色别针。即使换一种身材、换一个种族、换一身穿着,像门外这位陌生人一样引人瞩目的眼睛也不会被人错认。那是一种使少年想起大海的美丽的青绿色,不是环绕那不勒斯的深蓝,而是他只在照片中看到过的热带海洋的青绿色。 那片美丽的青绿色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他问那位陌生人,准备好告知哪个宿舍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地。 “乔鲁诺·乔巴纳。”那人说道。少年听到自己的名字感到十分惊讶,不仅如此,这个人说话时还带着十足的自信,就好像他认识自己似的。这人是谁?他想做什么?疑云笼罩上年轻人的双眸,但他只是盯着那位陌生人看了几秒——当一个人一只脚已经踏入黑色地带时,谨慎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他不认识的人知道他是谁,这可能是个不妙的预兆。陌生人耐心地等待着回答,很明显,他在得到答复前是不会离开的。 “很抱歉,”少年——乔鲁诺·乔巴纳不得不说道。“我认识您吗?” 他肯定不认识,因为他要是见过长成这样的人那就绝对不会忘记。 “认识,也不认识。”男人回答道。这是什么鬼话。 “是有人派你来的吗?” “不是。”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认识我,”乔鲁诺说。“但是请你离开。”他想要关门,结果发现门已经被那个神秘人拉开了。直觉告诉他应该逃跑,从早先考虑过的那扇窗户逃走。但他不知道这个人追得有多快,如果他要跑,在被抓住前需要花多久才能打开窗户?或许他该试着从那个人身边挤过去,不破窗而出改从走廊冲出去。 那个男人改用日语说道,“或者我该称呼你,汐华初流乃?” 他应该装作听不懂日语,应该给对方一个茫然的眼神。但相反,他僵住了。有一阵子没人跟他说过日语了,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 “你是谁?”他终于问道。 “啊,”男人若有所思地说。“我应该早点自我介绍的。”他的意大利语讲得不错,但显然不是很流利,听起来就像一个通过接触而非系统教学来学会这门语言的人。挺不错的,完全能听懂,虽然有点慢。“我叫空条承太郎。” 空条承太郎。 他收到的婚礼请柬上面的名字之一。少年的目光转向这位承太郎的左手,猜测无名指上戴着的是订婚戒指。 “你为什么会到这来?”乔鲁诺问道。他有些搞不清现状,刚收到一份邀请参加婚礼的邀请函,打开没多久,即将要结婚的新人之一就出现在他门口。 “你已经收到请柬了?”承太郎反问道,然后看到邀请函仍然在他手里松松地握着。“太好了。我不知道从美国寄到意大利需要多久,本来是想当面问问你是不是它还没寄到。” “你为什么会到这来?”少年重复了一遍。 承太郎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转过身去,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停顿只有几秒钟,但等待是痛苦的,少年感觉好像过去了几分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度日如年。“你不记得,”最终承太郎这样说道。“但在许多年前,你对我说,‘一切结束后,来拿坡里看我吧’,而我说‘好’,所以我来了。” “是多久之前的事?” “十多年前,同时也从未发生。”他们之间沉默了几分钟。承太郎叹了口气。“这说来话长。” “显而易见。”乔鲁诺现在只想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不安。软弱是不可容忍的,尤其是在他的人生中,在他计划要过的那种生活里更加不能存在软弱。“你想让我参加你的婚礼?” “是的,”承太郎回答,他说的这也太轻松了。“如果你需要,我们会帮你安排好旅行。” “我必须得问一下,”乔鲁诺说道。“为什么是我?”很明显,这个空条承太郎认识他,或者至少对方认为自己认得他。 到目前为止,承太郎看上去都有些恍惚,好像在整个见面过程中都被什么分散了注意力,他的肢体语言很松弛,似乎一直在想别的事情。但现在他全神贯注,站得笔直,用那双像加勒比海一样清澈的青蓝色眼睛直视着乔鲁诺。目光直接对准了他,乔鲁诺能感觉到那视线的力度,也许空条承太郎只用眼神威慑就能直接使人屈服。似乎有一辈子过去了,但终于,承太郎开口道。“因为我们是家人。” 乔鲁诺愣住了,他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就像变成了一棵树,脚在地板上扎根。尽管他一直思考着怎样逃离承太郎身边,但现在他做不到了,听到这句话后,他再也做不到了。 “不要问是怎么回事。”承太郎说。“我不清楚。这事相当复杂,而你是其中最复杂的一例。” 乔鲁诺咽了口唾沫。“你没有骗我,对吧?” 承太郎无言地脱下身上的白色外套,拉开衬衫领口,俯身向乔鲁诺展示自己的左肩,露出脖子下方那块皮肤上的深色星星。它的形状如此完美,看起来近似一个纹身。“我知道你也有这个。” 乔鲁诺本能地摸上自己的肩膀,一察觉到手碰到了藏在衣服下的胎记,他便开始斥责自己。他不喜欢下意识地做事,只要某一天的一丁点失误就可能要了他的命。万幸的是,承太郎此人虽然奇怪而神秘,却没有趁机伤害他。 “我们家族每个人都有这个胎记。”承太郎继续说。“我们可以讲给你听,也可以教导你使用你的能力。” 如果说对于承太郎知道自己的名字一事,乔鲁诺只是感到惊讶,那么对方知道自己的“能力”,则令得他大为震惊。那能力是最近才出现的,自从他发现以来,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不应该有人知道这件事才对。他只在完全私密的宿舍里使用过,锁好了门,百叶窗也紧闭着,承太郎绝对不可能知晓他的能力。 ——除非这是遗传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承太郎所说的,他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的事情是真的。 这对他来说简直太过于出乎意料了。虽然年龄尚轻,可乔鲁诺·乔巴纳,却拥有着在生活的熔炉中精炼出的钢铁般的意志,使他能够继续昂首挺胸地活下去,并实现伟大的抱负。即便如此,他还是几近不知所措。乔鲁诺这辈子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他缺失至今的父系族人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我们可以……”承太郎犹豫了一下,好像不是很想说出下面的话。他看上去既矛盾又担忧,似乎接下来是个危险的话题。“……我们可以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事。” 这不可能是真的,一点都不可能。这一切来得太简单了,太轻易了!乔鲁诺一直认为,要么他永远都不会了解他父亲那边的家庭情况,要么就必须为了从外界获取每一点信息而奋斗。然而,空条承太郎就这样站在门口,主动提出要把一切都告诉他,这就感觉像从一出戏里走出来似的。用句粗话来形容,简直就是在放屁。 但是他希望能相信这件事。 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的相信。 但他想要相信。 他是这般渴望。 “好吧,”他说道。“空条先生,您大老远跑来见我,如果没享受到拿坡里所提供的一切就离开,那可就太遗憾了。您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乔鲁诺想要信任承太郎,想知道自己是否可以信任他,于是他礼貌地发出了邀请。承太郎似乎也在考虑这一点,毫无疑问,他想分辨这邀请是否也是某种诡计。但这次不存在诡计,至少目前还没有。现在,乔鲁诺只想看看自己是否能更多地了解他所谓的亲戚空条承太郎,并进一步判断他的性格。 “那么,乔鲁诺。”承太郎说,这是他第二次念乔鲁诺的名字。“我想去购物,你能带我到处逛逛吗?” 乔鲁诺认识到,空条承太郎是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人。他是一名科学家,如果他针对秀丽海景的绝高赞誉能说明什么的话,他是真的非常喜欢大海。他似乎什么都不缺,不是因为他有钱,而是因为他的欲望大多都是适度的。他对为自己置办行头并不感兴趣,而是更愿意为他在意的人买东西。他走进一家Gucci专卖店,给年幼的女儿徐伦买了一个小包,然后替他名为仗助的舅舅浏览起了货架上的鞋子。 虽然很明显承太郎已经提前决定好,要给他女儿买一个包,给舅舅买一双鞋,但他似乎不清楚该送自己未婚夫什么东西好——花京院典明,对方的名字就印在乔鲁诺留在宿舍桌上的婚礼请柬上。乔鲁诺看着承太郎全神贯注地穿梭在衣架间,显然是想找到一份完美的礼物。他认为自己或许应该提供些帮助,但很快就发现,能帮的很有限。 他问典明喜欢穿什么类型,承太郎只会含糊地回答:“我想他最近比较倾向于正装衬衫。” 他有最中意的牌子吗?“没有。” 他想要什么颜色的?“可能不是绿色,他已经有太多绿色的东西了。” 乔鲁诺只能寄希望于承太郎能奇迹般地找到他满意的东西——承太郎确实找到了一件,但那不是他想送的礼物。 “这件外套不错。”乔鲁诺说着,扫视承太郎周围,想看看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件海军蓝的外套,有着金色的纽扣,非常好看。“但我想这可能不太适合他。”承太郎说过典明要比他矮一点。 “我不是打算送他这个,”承太郎说道。“只是……这是我曾经收到过的礼物,是一些家人送给我的,看起来好像就是这件。” 乔鲁诺不清楚他说的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说这是一件极其相似的衣服。可能是后者,毕竟时尚界先驱们只把最潮流的款式陈列在销售展台上。 “不是我主动提出的,”承太郎继续说着。“他们买了它,是因为他们说想对我好一点。” 很明显,承太郎不习惯别人为他做什么或是送他礼物。或者,也许,在过去某个时候他很不习惯这些事,毕竟他的话听起来好像他是在多年前得到了这份礼物一样。乔鲁诺想知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五年?或许有十年了。“您为什么不为自己买下来呢?”他建议道。“这件衣服穿在您身上会很好看,而且它似乎能为您带来美好的回忆。” 他有点嫉妒。看到能让你勾起美好回忆的东西,感觉一定很好。 有美好回忆的感觉一定很好。 如果乔鲁诺选择信任承太郎,如果乔鲁诺选择相信他的话……他也能拥有美好的回忆,来回顾十年后的今天吗?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承太郎说着,把外套从衣架上拿下来挂在胳膊上。又过了十分钟,他终于为他的未婚夫寻找到合适的礼物。在他买单时,乔鲁诺在他钱包里看到了一叠又一叠的里拉。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从承太郎那里偷出一些来,倒不是说他有意尝试;乔鲁诺不想加深他们之间的敌意,而且承太郎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被轻易扒窃的人。不过,这不影响他考虑一下自己能否做到。 “空条先生,”他们走出商店时,他问道。“您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的家族名为乔斯达,尽管这种现状可能很快就会改变。据承太郎说,这个家族中真正姓乔斯达的人越来越少了,家里只剩下几位长辈和一个养女,一旦长辈们去世,她将会成为乔斯达之名的唯一继承人。乔斯达之名似乎要走到尽头了,就快要没有一个拥有其血脉的人冠以这个姓氏,除非其他人中的谁决定改名。 “那么很快就要变成空条家族了?”乔鲁诺问道。 “或许吧,不过这感觉很奇怪。”承太郎回答。“已经存在一个‘空条家族’了,是我父亲那边的家庭。我母亲会是下一代乔斯达家主,如果我还活着,就可能会传给我。” 他说得就好像自己死在母亲之前也不会感到惊讶似的。 如果乔鲁诺在自己母亲去世前死掉,也不会感到惊讶。 “您真的会告诉我关于我父亲的事吗?”乔鲁诺问道。 “没错,”承太郎说。“但不是今天,或者明天。这事……” “说来话长?” “我不想再重复自己的话了——不过,是的。” 他并没有指望承太郎会当场讲述他父亲的事。没有什么是免费的,每个人都有所需求——这是乔鲁诺多年来学到的教训。无论一个人的意图是多么善良,无论他的灵魂有多么纯洁,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管他们想要的是金钱、权利,还是仅仅去做一件善事,归根结底,都是源自欲望。即使是最无私的行为也会有自私的感觉,承太郎似乎是个好人,但他也不会轻易告诉乔鲁诺,自己想要什么。 “我还没有问,”乔鲁诺说。“不过您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据他观察到的一切,承太郎过着美满的生活,他有钱,有热爱的工作,有支持着他的亲人,还有自己的家庭。既然欲望是人类生存的驱动力,那么承太郎想要什么?他还可能缺少什么呢?乔鲁诺·乔巴纳不过是一个意大利的无依无靠的无名小卒,又能给他什么呢? 承太郎看上去很困惑。“我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他说,好像这答案是昭然若揭的。“我们是一家人,虽然关系很远,但你依然是我们的家人。更重要的是,我喜欢你。我知道这很奇怪,你不知道我是谁或者乔斯达家是怎么回事,我却突然出现,还表现得一副好像认识你的样子。我不是要求你离开那不勒斯或者改变生活方式,我知道你已经规划好自己的将来,我只是想问你,我能不能……”他皱起眉头,显然内心在挣扎着。“…我能否也成为你未来的一部分。” 尽管数小时前他还拒绝让步,但现在的承太郎看起来只想离开。他抬起手去抓帽子,攥紧了帽檐,在乔鲁诺看来,这似乎是他身上一种根深蒂固的代表紧张的习惯性动作。尽管承太郎抓住了帽子,却没再做什么,没有摘下来,也没有向下拉或是怎样,只是用手指捏住了帽檐。 “如果你不想来也无妨,这只是一个邀请,你当然可以拒绝。我们很抱歉——我很抱歉,花了这么长时间才找到你、联系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需要我们,我们就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如果空条承太郎是骗子,那他一定是天下最成功的大骗子。 “空条先生。”乔鲁诺温柔而平静地说道,带着他平日里不外露的善意。乔鲁诺·乔巴纳在生活的熔炉里精炼出了钢铁般的意志,但在那背后,他依然是一个努力寻找自己容身之处的迷茫少年。尽管年龄差的有点多,但承太郎也一样,似乎仍在寻找着自己的归宿。“我很乐意参加您的婚礼。” 那一刻,他选择相信空条承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