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A Fragile Paradise(易碎的天堂)

在开罗的三天平淡无奇还有点无聊,不过承太郎也没有其他选择,鉴于他们时间有限,队伍中好几个人还有着并发症,于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酒店及周边度过的。然而这并不是浪费时间,他们花了很长时间互相交流分开后那一个月的见闻。承太郎尽可能用最少的话告诉他的友人们,他的母亲已经完全康复,而他专注于学业。乔瑟夫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慢慢地重新赢回丝吉Q的好感,给她买花,每天都向她道歉好几次,回归到作为一个纽约富豪的正常生活中,还提到自己过几个月要去欧洲见老朋友。波鲁纳雷夫回到他幼时的家中,为妹妹扫墓,告知她自己成功执行了追索的正义。在这期间,阿布德尔和花京院全心全意疗伤,与其他重伤患者相比,他们恢复得很快。 第三天晚上,众人聚在酒店大堂中围成一圈,低头看着伊奇正在用新义肢刨着地上光滑的瓷砖。这副义肢是由兽医学尖端人才使用最新技术发明的,当然,这么具备创新精神的兽医也是SPW财团的人。 尽管承太郎清楚这样想很无理,他还是对SPW财团的无所不在和到处插手,感到有点厌烦。 “像真腿一样,是吧?”乔瑟夫问道,跪下来仔细看着伊奇。“科学真神奇,和我这个比比呢,伊奇?” 似乎很讨厌同乔瑟夫·乔斯达有共同点,伊奇背过身去用后腿蹬他,运用替身能力向乔瑟夫泼了一小团沙子,然后昂着头小跑向波鲁纳雷夫。 “我认为你们现在是朋友了。”阿布德尔微笑着说,波鲁纳雷夫向他竖起大拇指。 “没错!尊重彼此就能成为朋友!”波鲁纳雷夫骄傲答道。话音刚落,伊奇就咬住了他的腿,波鲁纳雷夫发出了承太郎这辈子听到的最没男子气概的尖叫(他曾听过不少没有男子气概的尖叫来着),蹦起来挥舞着手臂,疯狂抖腿,徒劳地试图甩开死不松口的伊奇。“拉开他!快拉开他!” “冷静点,波鲁纳雷夫!”阿布德尔喊道,向前迈了一步却犹豫起来,承太郎怀疑他不是怕伊奇,而是担心被手舞足蹈的波鲁纳雷夫击中。“别慌!他只是咬着你的裤腿!”但波鲁纳雷夫好像没听见,继续在酒店大堂跳着蹩脚的美国摇摆舞,直到在瓷砖上滑了一跤,他不体面地摔倒在地,而伊奇压在他身上。小狗得意洋洋地坐着,随后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跳开了。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波鲁纳雷夫呜咽,阿布德尔俯下身伸手扶他起来。 当他重新站起来时,阿布德尔轻笑,“你们的确是朋友。看到了吗,这次他没对你的脸下手。”这句话让波鲁纳雷夫笑出声。“伊奇是个高傲的家伙。他不喜欢被人表达感情,即使是他在意的那极少一部分人。他不想显得软弱。” “太荒谬了!”波鲁纳雷夫争辩道。“他是狗哎!狗应该爱每一个人!” “这只是个笼统的概括。”阿布德尔交叉起双臂,摇着头说。“狗也是独立的个体,就像我们人类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两人继续讨论狗的本性,但承太郎很快就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趣。他一点也不在乎狗应该是什么样的,伊奇就是伊奇,恰好是一只狗罢了。 承太郎看着伊奇坐在角落里,用一条腿搔着脖子。他同意阿布德尔的评价,伊奇并不是一个喜欢表达或接受感情的家伙。尽管承太郎不认为自己真的能“理解”一只狗的想法或感受,尤其是像伊奇这样独一无二的狗。但他能够理解这种做法。 ──────────────── “你确定要跟我们一起走吗?”乔瑟夫在排队领取回日本的登机牌时问道。“我还以为你想留在这儿呢。” “恰恰相反,乔斯达先生。”阿布德尔说,“我认为出国一段时间对我有益处。”他旁边立着棕褐色的运狗箱,上面贴着一张大大的橙黄色贴纸,潦草地写着活动物。“此外,我一直想去日本看看。” “你已经去过日本了。”乔瑟夫指出。 “去监狱见承太郎,然后在他家住了一夜。这很难称得上是游历过这个国家,乔斯达先生。” “我也要去!”波鲁纳雷夫插话,在他们面前挥舞着刚到手的登机牌。 “你也去?”乔瑟夫问道,“你怎么有这么多空闲时间?你没有工作吗,波鲁纳雷夫?” “啥?啊不,我是说是的!我有工作!” “那么,你的工作是什么?”乔瑟夫交叉起双臂,故意质疑道。 “我……呃,不能告诉你。这是最高机密!”波鲁纳雷夫的眼睛瞟向别处。 “正如我所想:失业。”乔瑟夫发出窒息般的声音。 回程中很热闹,充斥着喋喋不休和活跃的气氛,空乘甚至不得不过来让他们小点声。除了全员熟睡的少数几次外,他们当中总有一个要出点儿状况。只有五人都睡着时,一切才会喜闻乐见地安静下来。 承太郎从熟睡中醒来,感觉脖子僵了。好极了,这就是为什么他想要一个靠窗的座位,他可以靠在上面,醒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而他现在被夹在中间,他很确定乔瑟夫就是在故意刁难他。头顶的风扇持续向他送出舒适冷风,承太郎总觉得飞机里热得不舒服,为了降低温度,他不介意它发出吹风机般的噪音。承太郎没去算过了多久,在这个狭小拥挤的座位上坐了一段时间后,他只想伸展四肢,可惜做不到。他两侧是花京院和波鲁纳雷夫,两人都在睡觉,都靠在他肩上。波鲁纳雷夫还流口水了。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开、叫醒他们,但承太郎不想这样做。他告诉自己是因为这样做并不值得,叫醒他俩意味着要同时面对暴躁的花京院和发牢骚的波鲁纳雷夫,而他没有精力了——承太郎迫使自己相信这个明晃晃的谎言。于是他被困住无事可做,拉地帽子遮住眼睛,最后慢慢睡着了。过了不久他被推醒准备下机。 这次他看到荷莉来接机便毫不意外了,最近她非常健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去机场接她那宝贝儿子的机会。不过这次他不是唯一一个被嘘寒问暖的,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爸爸!”她笑着,几乎是跳进父亲的怀里。“欢迎回来,爸爸!噢,阿布德尔先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当她的目光落到花京院身上时,笑容更加灿烂,娴熟地转用日语,“花京院君!我听说了你的事,你还好吗?你的家人来了吗?”没等他回答,她已经离开了乔瑟夫的怀抱去到波鲁纳雷夫身边,又换回了英语,“啊,你好!你一定是承太郎的朋友,波鲁纳雷夫先生!” 把波鲁纳雷夫称为“先生”听起来大错特错。 “真不敢相信那是你妈。”波鲁纳雷夫小声对他说。 “什么意思?”承太郎低声反问。 波鲁纳雷夫解释道,“她人很好,也很可爱。你就……怎么这个样子。” “真是够了。”承太郎哼了一声,“别打我妈的主意,波鲁纳雷夫。”但是私底下,他很高兴每个人都喜欢她。他母亲值得拥有世界上所有的朋友,被满溢的爱和关怀包围。他的父亲几乎不着家,一次出门好几个月,他总是很忙,从不在家停留太久。母亲的娘家人都在美国,尽管她已经在日本生活了二十年,许多日本人还是把她当作外国人对待。这使她只剩下极少数朋友和一个不正常的儿子,没法给她寻求的感情联系。 他总是对此感到内疚。这就是为什么他希望母亲不要这么依赖他,因为他,空条承太郎是一个失败的儿子,无法给予孤独的母亲所需的支撑。 然而,尽管他冷淡以待,尽管他说着一些刻薄话试图推开她,她仍然拒绝离开他的身边,无论他愿不愿意,依旧对他微笑,为他做饭,陪在他身旁。 她真的很好,承太郎想。可我……却是这个样子。 不过,“可爱”什么的不予置评。 和家人朋友一起吃饭,以及帮母亲做家务的间隙,承太郎意识到,这是这么多年来,他家第一次这么热闹。空条家的宅子太大了,大得毫无必要。即使他父亲在家的时候,只需容纳三个人的空间也过大了,过多的物理空间无益于消除承太郎和家人间的隔阂感,或者更准确点说,只是和他父亲间的距离。他认得他的父亲,亲口同他说过话,但是他们之间的交流总是很僵硬,就好像他们只是熟人而不是家人。承太郎更了解的父亲是作为演奏家的那部分,而非了解他本人。他首先是个音乐家,家人这个身份则远远排在后面。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随着外公和友人们的到来,屋子被填满了不少,这里好像被注入新的生命,现在它成了一个供人生活的地方,而不仅仅是他和母亲居住的房子。 “啊,承太郎。”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托着茶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怎么了吗?” 承太郎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两下,意识到自己开小差挡住了门口,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摆着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阿布德尔坐在他前方的桌子旁,请他坐下。 “那个老家伙在哪儿?”承太郎问道,决定不考虑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在那里呆站了不知多久。他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拿出一个杯子放在阿布德尔面前,一只手拿起茶壶小心翼翼地倾倒,努力不溅出任何一滴茶水。一滴零星的水从壶嘴滑落到桌子上,承太郎皱起了眉头。说真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让他感受到自己的笨拙——就比如他不会倒茶,真该让白金之星来做这个。不过话说回来,有谁会因为仅仅是不想洒出茶水而使用替身倒茶啊? “我猜乔斯达先生在花园里。”阿布德尔回答道,又一次示意承太郎坐下。几秒钟后他坐下了,给自己倒了杯茶。本来打算给乔瑟夫的,既然他不在,承太郎也不会让好好的热茶白白凉掉。“日本很棒。”阿布德尔说着,承太郎放下茶壶。“我和波鲁纳雷夫正在考虑中午出去吃寿司。荷莉小姐推荐了一个地方,我想去试试。你要和我们一起来吗?” 不要,这是承太郎的第一个念头,但他回答“好”,因为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总想着拒绝是一个坏习惯,这是一个试图拒绝任何人尝试接近自己的年轻人的本能反应,因为与人打交道会让他感到不舒服和恼怒。每当他与旁人断开联系时才会感到安全,无论是情感上还是肢体上。几个月前,那间牢房是安全的,不是因为它让承太郎远离其他人,而是因为它让其他人远离他。 直到阿布德尔诱使他自愿走出来。第一个让承太郎开始走出隔离状态的人是阿布德尔,不是荷莉、不是乔瑟夫,也不是其他任何人。他甚至没出手……或者说,他出手了,因为他是靠攻击承太郎来达成目标的。但并没有实际意义上的,伸出手把他从那间牢房和内心的囚笼中释放出来。承太郎走出牢房也走出了心牢,迈出了第一步,同时也是迈向外界、与他人建立真正联系的第一步。这一切都是因为阿布德尔成功地,使承太郎内心燃起冲他下巴来上一拳的强烈欲望,让自己走出了安全区。只有像穆罕默德·阿布德尔这样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尽管这不是承太郎要求的,现在他的生活更加烦人、更加复杂,也更加乱作一团。但他喜欢这样。 该死的,阿布德尔。 “很好。”阿布德尔说着,把茶杯举到嘴边,喝了一大口。“知道吗,承太郎?你变了。” 承太郎的杯子停在嘴边,然后把它放回桌子上,双手握住。他皱了皱眉头,责难地瞪了阿布德尔一眼,“这是谁的错?” “你的。”阿布德尔轻声笑道,“我得说一句,并不是很明显的变化,但你最近不那么封闭自我了。你不那么反感向别人表达关心了,即使你选择了最迂回的方式。从我们进入Dio宅邸到你来医院看我,我感觉你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是有大事发生了。第二次搜寻以承太郎理解不能的方式打乱了时空,他被送回开罗街头,距离Dio战败仅仅过去三十分钟,他掏出打火机,烧毁了一本被诅咒的日记。 “发生了什么,承太郎?”阿布德尔问道。 “什么都没有。”承太郎回答。他讨厌阿布德尔这个样子,他总是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各种深入的刨根问底,因为阿布德尔非常聪明,还该死的善于观察。每当阿布德尔谈起他的情况,承太郎最后都会对自己得出某种新的认知,更糟的是,他总是不得不花时间认真思考这些重要的事情。有时候,阿布德尔对他了解之深会让他胆战心惊,甚至第一次见面时便是如此。是阿布德尔第一次说出白金之星这个名字,在他第一次提起时,承太郎就好似被神奇地触动了。阿布德尔不是在给承太郎的替身起名,倒像是在向他介绍这个替身,并告诉他白金之星的真名,那一刻,承太郎与白金之星才真正合为一体。但这一次,阿布德尔不可能知道详情,毕竟承太郎怀揣的秘密属于另一个时空。“什么都没发生。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波鲁纳雷夫或者那个老头。” 什么都没发生。承太郎打败了Dio,鉴于这个混蛋写的某封信带着不妙的气息,他把它找出来烧掉了。这就是当时在那里发生的一切。 沉默了很久,阿布德尔喝完了剩下的茶,承太郎又为他斟满。“你没有说谎。”他说。“但我也不认为你说了实话。” 那之后,阿布德尔再没有逼问过他。 ──────────────── “嘿,阿布德尔!”波鲁纳雷夫眼睛看着前面,皱起眉头表示强烈不满。他旁边的阿布德尔把手里的菜单折好,轻轻放在桌上,慢慢地转向他。“我有问题要问你。” “什么事,波鲁纳雷夫?” 波鲁纳雷夫伸出手指着桌子对面。“那两个人怎么在这儿!?”看着菜单的承太郎和花京院完全同步地抬起头来。花京院面带微笑,承太郎看上去面无表情。 “我邀请了他们,波鲁纳雷夫。”阿布德尔说道,好似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但是——!”波鲁纳雷夫气急败坏,“但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个!” “我只是觉得,人越多越热闹。”阿布德尔答道,再次拿起菜单用手点着内容,相比波鲁纳雷夫的小小苦恼,他显然对菜品更感兴趣。“毕竟,承太郎和他的母亲好心收留了我们,我们至少该请他们吃顿饭吧?我也邀请了乔斯达先生和荷莉小姐,但他们已经计划好共度父女温馨时光。我邀请了花京院,没有理由把他排除在外啊,他的父母目前在国外,否则他会孤身一人。”他发出个短促的气音,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啊。波鲁纳雷夫,你是担心钱不够吗?寿司确实挺贵的,我可以帮你付账。” “不是!”波鲁纳雷夫厉声说道。“不是这个!我有钱!”为了证明,他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摞钞票放在桌上,供四个人吃饭绰绰有余。桌子被这股力量震了震,碟子、餐具和杯子也随之轻颤。他表现得很明确了。“只不过……我以为是……我没想到他俩也来了,仅此而已。”他低声咕哝,白白咨询荷莉城里最好最贵的寿司店了,托承太郎和花京院的福,一切计划都毁了。 “祝你下次好运,波鲁纳雷夫。”花京院全然不悯,他旁边的承太郎哼笑了一声。 如果说波鲁纳雷夫有什么令人钦佩的特质,那一定是他从任何微小悲剧中迅速恢复过来的能力,尤其是那些过分小题大做的悲剧。几分钟的时间,他就把那些承太郎不甚在意的、被毁掉的计划忘在脑后了,但他还记得原本的打算,兴高采烈地和阿布德尔聊天。 “我在考虑学日语。” “真的吗?太酷了!想一起学吗,阿布德尔?” 承太郎身边,花京院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寿司,在酱油中轻轻蘸了一下,然后把它放进嘴里整个吃掉。“我们好像被遗忘了,承太郎。” “挺好的。”承太郎说,这意味着他可以安心吃饭了。尽管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个城镇上,但并不常来这家餐馆,他没理由到这儿来。以他的家境来说,钱不是什么问题,但他们没有经常出去吃饭的习惯,尤其是在荷莉热爱烹饪的情况下。去餐厅通常是为了某些特殊场合,即便如此,出门或者留在家里也是没准的事。因此,承太郎几乎和其他人一样享受外出用餐,他想要好好品味料理。 “哪好了?”花京院在吃东西的间隙问,“他们无视了我们,也太不礼貌了对吧?” “我只是来吃东西的。”承太郎回答,手里拿着筷子,视线全部集中在面前的寿司上。 “我可不是。” “那可真糟。” 花京院转了转眼珠,故意精准地肘击承太郎的肋下。承太郎闷哼一声,条件反射地,夹着的寿司掉进盘子里散开了,米饭碎成两块,一大片肥美的金枪鱼从上面掉下来。 “你干什么,花京院!?”承太郎问他。 “和我说说话,承太郎。”花京院说道,“我好无聊。” 承太郎戳着那块碎了的寿司,想着怎么才能把它抢救回来。“说什么?” “随便什么你想说的。”花京院耸肩,懒洋洋地用指尖勾勒茶杯边缘。“你的家人,你的童年,海豚?随便什么,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承太郎夹起那片肥美的金枪鱼吃掉,仔细考虑了一下这个要求。众所周知他不是外向的人,他把自己绝大多数的言语和想法都藏在心里,即使说出口的也绝非全部。任何时候,哪怕是对信任的人,他也只吐露一小部分想法和感受。甚至在已变得很亲近的四人陪伴共度两个月之后,他们之间仍然隔着一段承太郎刻意保持的距离——那不是一道墙,而是一条护城河。墙会挡住双方视线,可承太郎并不是不想和朋友们走近,而是不清楚该如何跨越,况且他在是否要向友人敞开心扉的问题上还摇摆不定。这很复杂,感情很复杂。承太郎希望自己别再犹豫不决了。厘清那些来自平行宇宙的一片混乱,以及遇见先祖、后裔和来自各个时间段的远亲所带来奇妙的精神错乱后,情况竟变得更糟了。 ──────────────── 在他重塑现实那会儿,真该让白金之星抹除自己的记忆。脑海里,承太郎似乎听到一声生气的欧拉抗议,仿佛白金之星对他说:不,我不能这样做。你自己清楚,自己去搞定。 说得容易,白金之星只负责揍人和暂停时间,承太郎才是那个不得不迎难而上的人,比如说,努力成为一个正常人——这很难,不过承太郎认为,他可以在问题自己消失前回避掉它们,这样就简单多了。 “你有没有担心过,”承太郎开口说道。他放下筷子,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手心托着下巴。“我们会战败?或是我们中的谁死了,又或者你自己会死掉?” 该死。他为什么要问这个?在他努力思考有什么可说的时候,这些话突然脱口而出。他为何不选一些没那么糟的内容,比如运动、天气或者其他任何东西。承太郎不精通社交礼仪,但即便是他也知道,谈论死亡并不是个很好的闲聊话题。他大着胆子去看花京院,对方看起来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安或沮丧,相反,他陷入了沉思,目光越过了仍沉浸于自己的谈话中的波鲁纳雷夫和阿布德尔,直直地看向桌子对面。 “是的,我考虑过。”花京院最后说。“我想了很多。Dio在我身上穿了个洞,把我推进水塔时,我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停下来笑着回忆。承太郎笑不出来。 “我想我第一次真正被死亡触动,是在阿布德尔差点被荷尔·贺斯杀死时。他活了下来,但差点就死了。他离死亡那么近,甚至波鲁纳雷夫真的以为他死了。” 承太郎决定还是识相点,别提醒花京院:其实波鲁纳雷夫会以为阿布德尔真的死了,这跟所有人一起骗他脱不开关系。 “现在想想,我们真的很幸运,不是吗?”花京院问道,用筷子干净的那端敲着下巴。“Dio和他的手下都不是软柿子,也不像钢铁阿丹那样奇葩。他们强大,聪明,有些人还是彻底的狂信徒。事实上我们几乎不可能全员活着离开那里,可能性在百万分之一。” 我们没能,承太郎几乎当场脱口而出。我们死了一半的人。你死了。你现在在这里是因为我欺瞒了存在本身把你们都带回来。但这次,他什么也没说,他不是那种会犯两次同样错误的人。“是的,很幸运。”承太郎平静地回答。“我……”他刚说了一个字,接着便沉默了。 “嗯?”花京院问,“我没听清。”没有回复。他向承太郎靠近了一点,依旧保持着舒适的距离。“承太郎?”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承太郎忙于自我斗争,无暇作答。花京院试着又问了一次,“承太郎…?……JoJo,JoJo,看着我。” 这个绰号把陷入困境的承太郎拉了出来,在他控制住自己之前,脸上掠过短暂的困惑。他看着他的朋友,面无表情,“什么?” “你还好吗?”花京院问道。“你看起来真的……很紧张。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承太郎摇了摇头,“不,你没有做错什么。”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花京院回答道,尽管他毫不掩饰自己根本没被说服的事实。“不管怎样,你说了什么吗?我没听到。” 承太郎转过身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很高兴你们都没事。” “嘿,嘿,嘿!这什么情况!?”第三个声音响起,承太郎抬起头来,发现波鲁纳雷夫正盯着他,手也指着他。“我刚才是不是听到承太郎说他很高兴!?不可思议,承太郎居然有这种感觉!” “闭,嘴!”承太郎对他咆哮,用力把帽子往下拉盖住脸,但是已经晚了,事态已经崩盘,这一天被波鲁纳雷夫戏称为“承太郎公开表达(非愤怒的)情感日”,如果一小时后波鲁纳雷夫离开餐馆时还没忘光这件事,接下来的几年里,这一天将作为纪念日会被反复庆祝。 撇开一点点尴尬不谈,这是一次愉快的外出,承太郎发现他可以享受朋友的陪伴。无关于迫在眉睫的世界危机,只为快乐而和朋友在一起——他会习惯的。承太郎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没有真正的朋友,他只有仰慕者:对他一无所知却依然奉承他的女孩、认为和他在一起会很酷的男孩。哪边都不是真正关心他,他们只喜欢他这个概念。在远处望着他是安全的,承太郎是一个意象,一个与“反抗者”相近的形象,仿佛他敢于朝着日本社会的顽固规则揭竿而起,仿佛他不会在意任何事情。 他们开玩笑说:承太郎在意很多事情——但他的确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唯一不同的是,他只在乎个别人的意见,其中的三个人正和他在一起。世上很少有人会那样在乎承太郎神秘与魅力之外的、那点真实的笨拙与怪异,而这三人正位列其中。他们包容了他,关心真正的空条承太郎,即使他们选择最让他烦躁的方式来表达。为此,承太郎永远感激他们。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覆写死亡,让他们无损地活下来,因为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离开,包括那讨厌的狗。 即便知道众人不再的未来是存在的,他也无法想象,那才不是他想要的未来。当有机会把最爱的人从死亡中拯救出来,且没有任何弊端的时候,会有谁不接受呢?或许这是有代价的、因为事情本不是这样发展的——这一事实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承太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在想这件事,但他确实想了。他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因为哪怕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条路。最后,他突然意识到,仍然有某样东西在困扰着他。 焦虑。 是焦虑。他恐惧着这个由自己的私心塑造的、看似完美的结局可能会崩坏,有什么东西会撕碎它。Dio、普奇或者随便哪个混蛋,不知道会从哪儿冒出来打破这个现实,嘲笑着说这自始至终都是一场闹剧,承太郎这个大傻瓜竟然以为他可以拥有一切,甚至还擅用天堂的力量。 “你在担心什么。” 花京院嘴里说出的并非疑问,毋庸置疑这是一个陈述句。花京院是另一个能读懂承太郎的人,波鲁纳雷夫和阿布德尔也是,尽管他俩在这方面要稍弱一点。而且承太郎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个事实:那就是他所有的朋友似乎都很了解他,以至于在某种程度上,他们都能读懂他。他不喜欢这样,因为这让他感觉浑身赤裸,十分脆弱;他喜欢这样,因为这意味着他没那么与世隔绝,被困在环绕着护城河的小岛上也不会过于孤独。 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感到孤独?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渴望他人了?承太郎想,这件事大概发生在白金之星首次出现时,那时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附身的恶灵,但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一直”。他已经独自度过漫长的十七年,一个人快要应付不来了。 “我不会问的。”花京院继续说道。“你满脸都写着不想谈这件事。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能理解。” 替身之所以被称为替身,是因为他们在本体身边,倾力相助,替他们阻挡危险。替身使者互相吸引,经常会陷入冲突中。然而事情也并非总是如此,他们之间也可以形成坚实的联系,这种联系能够跨越独特罕见的能力将众人紧紧相连。替身守护使者,替身使者守护彼此。(Stands stand beside their users, and the users stand with each other.) “你不喜欢说话。”花京院说,“但你喜欢思考,有时候你想得太多,很容易钻牛角尖。我明白,我以前就是那样,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是许多年。但是你把我救了出来,承太郎,就在我们相遇的那天。所以,如果你需要有人帮你摆脱困境,我会来帮你。如果有什么人值得拥有幸福,那个人就是你,承太郎。” 承太郎身上有某样东西几乎被击碎了,但他一生都在练习隐藏最原始的情感,甚至对花京院、阿布德尔,荷莉他们也如此。“呀嘞呀嘞,花京院”他说,“别说这种话。” 但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这就是他想听到的。

作者注:向简·皮耶尔·波鲁纳雷夫致以最深的歉意因为我让他经历了这一章。我很抱歉。爱你哟,波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