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仁 | 四维猫猫虫-01消失的足音

多年前,我认识的一位考据er肝了许多资料,尝试给出立海、冰帝各校原型,并试图研究序章故事开始的现实时点。我们曾根据幸村病床前的日历推测故事发生在02—03年间,但并没有得到广泛认同,姑且作为个人脑补吧。 假使按这个时间推算,十年之后、也就是12—13年,原作中的王子们多已毕业、工作,开始经历社会毒打。那时,日本政界与学界所期待的经济振兴并未真正来临,08年的种种给了他们当头一棒。甚至有诸多学界人士认为,失去的十年仍在延续,衰落的形势不可逆转。在这种环境下,曾经在赛场挥洒激情与汗水的王子们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本文试图从个人臆想角度,描画他们在10—14年间的生活轨迹。 第一次写这种题材的柳生仁,文中设定有一定现实参考,引注之处颇多,希望不会破坏阅读体验。 需要说明的是,这不是一个治愈系故事,而是一个致郁系故事。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一切看似离奇的向阳面,都隐约背负着不可言说的影子。

四维猫猫虫01-消失的足音

     做爱并非永恒的快乐,   宿醉的痛苦却深埋骨髓。   自然是腐烂两千余年的政治,   出卖自由的工作刚刚开始。   名为爱的宗教里,   我们用罪恶来维持友谊,一生颠簸。   音乐是灵魂错位后一闪而过的希望,   战争却能成为不旧的艺术。   金钱与权力的基石仍是权力与金钱,   失败的背面仍然是失败。   答案本就是一种虚无,   等待我的真相,只有死亡。   身后的世界,已不值一提,   不必用打开日出入口的钥匙,   去拯救遗落在昨天的明天。   成为绝对四维生物吧,   被遗忘的代码库已不再需要灯火。      今天是2010年12月22日,7时31分28秒前,那颗距离我们最近的黄矮星第47亿次直射南纬23度26分,也许是第47亿零1次吧,我猜的。   收到这首诗作时——暂且称之为诗,我正穿过三四郎池旁的步道去经济学部。   东京刚经历一场冬雨,风中尚存寒意,比起札幌倒显得温柔许多。路面积水未干,映着不甚明朗的天空。暮色将近,又临近春假,本乡校区略显冷清。大抵平日气氛也不比驹场那边更活跃。   我从额头上揭下这张湿淋淋的糖果表纸,驻足看了看尚在摇曳的矮枝——上面还挂着小半片,有圆珠笔歪歪扭扭戳的落款,依稀分辨出“…pina8…”几个字符。看来,主人与他的诗作一样有趣。   去札幌读书之后,我便很少来东大了。今次是应祖父之意,讨论未来学术道路选择。他下午赴会,嘱咐我于会议结束之际在学部附近候他。   绕回赤门,经济研究科栋的演讲会仍在继续。这场的主题是“日本财政赤字”,由贝冢教授主讲,从栋外整齐列放的企划板文案来看,这场会怕还要持续一两个小时【1】。   经友会的共催企划由来已久,往往没有特别定式。倘若我早来几个小时,此时或许还能坐在温暖的室内听师生论辩国是。但祖父并没安排我来听,意下这场论题并不适于我。   这里,我并不是说贝冢教授的论断不高明。相反,经友会选题严谨,颇有远见,一般先经内部审定,再邀请相应领域学者前来。贝冢教授作为金融教育研究中心的名誉教授,他的建树我终此一生或许都无法达到。   我只是想说,我并非是这场表演的观众。表演本是俳优的工作,他们出卖表演技艺,以此谋求生存必备的资源。知识阶层的工作是创造知识,但他们的受众并不广泛,甚至可以说非常狭小。进入演讲室,听他们滔滔不绝谈论财政赤字的人,确是本乡经济学部的学生无误,但他们并非真正的受众——理由很简单,他们无法左右赤字,自然也不可能真正为这场演讲“埋单”。但通过经友会扩散自己的思想,也算寻到权威的表演舞台。或许哪天,真正能够“埋单”的受众就会出现,学者们不至于空忙一场。   另一种意义上,舞台也即立场,并不是经有斐阁或者弘文堂过滤,就可以拿到不受权力约束的真知灼见。多数自愿非自愿跨入知识阶层的学者,他们的表演——观念与思想,如落叶般散落在世界各处,像传说中的神秘宝藏一样,或许永远不会被人发掘。   祖父加入CIRJE后,也在有意无意参与这种表演【2】。作为受众也罢,作为表演者也罢,都不是我所追求的未来。如果是在十年前,祖父仍是我的学术道标,我或许会跟随他的脚步踏进这个圈子。而今,我有幸受田村教授推荐,前往澳大利亚国立大学访问修学,拜会Drahos教授【3】,坚定了去那深造的想法。祖父和Drahos教授的研究领域并不相同,姑且算作是我不成熟的考量吧。   也许是各怀心事,也许是会议太过冗长,一路上我与祖父相谈的气氛有些拘谨,早已不似我少年时牵着他手夜游本乡的场景。祖父办公室在通道尽头,要穿过一片蜿蜒的、贴满研究学者介绍的墙面才能到达。室内油墨气息浓重,我取下围巾,顺手挂在门后衣帽架上,抬眼便看到祖父办公桌上放着的两本书。一本是他提携的研究员所新撰论文,夹着古朴的黑色定位夹、页面批注密密麻麻。另一本赫然是《Information Feudalism》,Drahos教授的巨著,书签留在“At the Negotiating Tables”这一章,页面夹的活页笔记上工工整整写了三句话——“规则建立的博弈。实践的勇气。后继者的足印。”   祖父已经坐了下来,取下定位夹,随意谈起下午贝冢教授提到的一些数据,皱眉批阅论文,在数据表上做标记:“津田的调查仍然不够深入,所以很遗憾,他的结论,我不能认可。比吕士,你认为,做研究最困难的是什么?”   看到这本《Information Feudalism》,我本是有些吃惊。当初我只是随口一提,万不曾想祖父已读了这本书。显然,他有备而来,谈判不可避免,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是认清自己的目的。”   “如何认清自己的目的?”   祖父故意在桌子上留下字条,应是希望我暂时放弃澳洲计划,大胆走入实践之中。   “您已经把答案告诉我了,祖父,是实践。但我没能理解到这一层。”我指着书郑重回答。   适时低头并没什么坏处,但我也委婉说明了来年计划:田村教授愿意介绍我去Drahos教授那里攻读IP管理,只要祖父同意,札幌很快便有信函寄往澳大利亚。   “比吕士,你不是没能理解吧……”   沉默蔓延。   通常这种时候,身为医生的父亲会站出来,用他算得上成功的人生经历来说服我,遵从祖父的意愿。父亲一向是柳生家祖训的信仰者,是祖父意愿的传达者与实践者,然而,他终究不适合成为祖父思想的继承者。从某种意义上说,从医的父亲,也只不过是在另一个渠道为家族积累政商人脉罢了。   祖父年事已高,所提携的后辈中也没有他特别中意的(这点父亲曾多次向我透露),如果我在这个位置,确实也会认为,是时候寻找一名继承者了。长久以来柳生家对于后辈人生道路的规划深入我和妹妹每一寸骨髓。认定经过家族文化熏陶的继承者,会是一个尚且明智的选择吗?   顶撞祖父是万万不能的。   言语暴力并不比战场暴力伤害少,对待亲近的人要用最温柔的心、最平和的态度表达自己的观点——这一条柳生家训我永远认同。   但下午那张具名不详的“诗作”,让我隐约感觉到,有一种来自我未曾踏足世界、无法用我当前语言体系定义的东西,正在召唤我。   就在我准备确认家族对我的安排时,口袋中的便携通讯电话响了,我向祖父低头致歉,请他容我先接听电话。   祖父对我点头微笑,并且起身关上了窗。   我翻开便携通讯电话,上面显示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国瑞士。   “这里是Alfred Sisley。”   并不陌生的声音,是幸村君。“Alfred Sisley”是他上次联络时留下的身份口令。   “幸村君,我现在正在祖父的办公室,请问……”   “我知道,柳生君。抱歉打断你,我现在竹久梦二美术馆墙外,如果没有其他要紧的事,请在十分钟内赶到暗闇坂,工3号图书馆门外右边,黑色车。”【4】   “发生了什么事?”   “仁王的家人车祸罹难,父母姊妹,全部!时间有限,可以的话请即刻出发,下次的口令是Camille Pissarro。”幸村说完这句便挂断了,留我一人僵立当场。   我不知道此刻我脸上是何种表情,我只看见,祖父严肃中略带紧张地走过来,抓住我的手,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收起电话,平复呼吸,尽量简短说明事实:“从小就常来家里的仁王君,您记得的,他的家人在车祸中全部罹难,我现在需要赶往协助。”   祖父没再挽留我。他打开衣柜,让我换上他的黑色大衣和西装裤,并塞给我一张备注密码的储蓄卡:“如果这孩子确实需要帮助,你知道该怎么做,比吕士。”祖父一向周到,既顾大局,也重细节。   “是的,祖父大人。”我躬身致谢,小心关上门,一路向工3号图书馆狂奔。   

  我跑进暗闇坂时,幸村君正倚在车门上抽烟。他一见到我,转身在车窗上压灭烟头,一把将我塞进后座,砸上车门,将烟蒂往副驾前方的烟灰缸里一扔,不耐地吼道:“开车!”   司机猛踩油门,车子冲出校区路段,择了条僻路,一路奔向神奈川。   从这里到镰仓,最快也要一个半小时。幸村君摇下车窗,足足抽了五根烟,才哑着喉咙对我说:“前天上午的事。会里人告诉我时,已太迟了。听说是当场……没有撑到救援过来。警署初步调查是意外。但是,哼哼,你知道的柳生君,无论这件事与吾会是否关联,幸村精市都将一查到底!”   “好。”   幸村君的情绪我能够理解,吹吹夜风也不是坏事,我没打算再打扰。他之所以第一时间叫上我,而非与仁王君共同熟识的其他人,也许是不必顾忌我对这场悲剧背后所牵扯事项的承受能力。   缘于祖父交际的关系,幸村君从未向我隐瞒过他的家族性质。他的祖母是芝川会五代目会长,年初因身体原因辞任,现任五代目特别顾问。他口中所言的吾会,指的便是关东地区势力最大的极道组织——芝川会。幸村君本人对会内权力毫无贪恋,暂未涉足会内事务,但关东极道的风吹草动仍瞒不过他的耳目。倘若仁王家人不幸卷入谋杀,幸村君绝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我目前认识的、有能力查证真相之人。   我翻了翻便携通讯电话的记录,发现我上一次与仁王君联系,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仁王君没有和我们(我指的是我,还有幸村君)一起升入立海高等部。事实上,他在Under17国际庭球联赛后,便筹划了环球旅行,似乎没再参与庭球活动,此后行踪更为飘忽,虽常有往来信件或是越洋电话,但多是简单问候,鲜少涉及个人经历。   幸村君的庭球生涯也仅维持到高等部卒业,而后便转向艺术。如果没有这场悲剧,他现在或许已经筹备到足够的资金去经营某家美术馆了。   “柳生君对这事怎么看?至少,我并不认为这是意外。据会内情报,仁王君的父亲前天凌晨收到他的行踪讯息,全家人凌晨出门寻找。警署那边还没查到讯息来源。车子躺在离家二十分钟车程的地方,那是交通事故高发地,但……咳咳!”幸村君将烟蒂按灭,想来他也认识到自己不能再抽烟了。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仁王君最后一次与你联络时,他在什么地方?”   “确切地点不清楚,但他当时在做I&C-ST部的项目,在那之后,会里也没查到他消息。如果你能够进入ST部,我是说,也许……”   如果幸村君所言属实,那么仁王君已经整整失踪两年零八个月了。他口中所言的I&C全称Intellegence and Cooperation,是太平洋西海岸最大的信息研究集团。ST部是它在镰仓的一个分支,主要做通讯与数据技术支持,近年来转向商业情报。   ST入职前调查之严格堪称大日本一绝,芝川会无法从这个密不透风的围墙中获取情报也在意料之内。毕竟ST以商业情报为根基,如果无法拒绝极道势力渗透,即便能勉强维持品牌声誉和业绩,也会被I&C这艘远航巨轮抛下。   我明白幸村君的意思。眼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至少我们都断定,仁王君还活着。但ST鲜少校招,内推名额也多面向国立研究机构。想要切入,恐怕要先潜进I&C东京几个分支,再借助内部项目合作探寻ST那边的消息。   这是只有我和幸村君知晓的秘密计划,看来,我的代号也要提上日程了。“下次的口令是‘At the Negotiating Tables’……”   幸村君点烟的动作一滞,随即爽朗一笑。   

  极道方面处理丧葬事务经验丰富,仁王君的家人并没特别的信仰,幸村君应是在警署结论出具后安排直葬【5】。而我则肩负寻找仁王君的使命。   直葬一切从简,但并不仓促,幸村君将前后事务安排周到,并在仁王旧宅附近安排人手继续调查事故起因。   分别当日,我还是忍不住询问幸村君近期安排。   “当然是去射击场。”   “不必冲动。事情还没到需要你握起枪的境地。按照我们之前的分工,我想办法进入I&C,你去查询事故。”   “我愿意插手这件事并不是出于对仁王君的同情,会内有些家伙最近不安分。”幸村君并不是一个枪械爱好者,愿意上射击场,表明会内形势凶险。他出面调查,必然调用会内人手,难免引起会内其他势力的不满。芝川会六代目交接日程临近,内部火并风险陡增。幸村君本人并没有取代祖母的意愿,但他的妹妹似乎很是激进,近期一直游说各方势力争取会长代行的位置,亲自出面料理辖内事务,丝毫不介意将大片的美背献给纹身。幸村君本人,至今只字未纹。   “各自安好。”是辞别,也是承诺。   我离开镰仓回到东大,同意放弃澳洲深造机会,暂且进入社会实践。当然,作为奖赏,祖父联系上了I&C的前任社长、如今的特别顾问津村先生,由他举荐我进入I&C产业项目部实践。   旧友足音消失。   继承者的步伐偏离家族轨迹。   或许在那未知的、充满挑战的阴暗之处,有我们想共同守护的不灭灯火吧。

注【1】:贝冢啓明,东京大学名誉教授,平成22年11月13日下午在第9回东京大学经济学部学术活动中发表“日本财政赤字”演讲,与文中所列12月22日的日期并不相符,特此说明。 注【2】:CIRJE,全称日本经济国际共同研究中心,东京大学经济学部的学术研究中心。此处设定柳生的祖父为东京大学日本经济国际共同研究中心研究成员。 注【3】:田村教授,指北海道大学田村善之教授,文中设定柳生在北海道大学读法律。Drahos教授,即彼得·达沃豪斯(Peter Drahos),后文提到的书目《information feudalism》的作者之一,另一位是约翰·布雷斯韦特(John Braithwaite),该书成文于2001年末,最早出版于2002年初。 注【4】:竹久梦二美术馆位于东大本乡校区一侧,从经济学部步行赶到幸村指定的位置,十分钟有些紧张。 注【5】:直葬是指不包括守灵、告别仪式等,只进行火化的丧葬仪式。近年来,由于日本宗教信仰的变化和人际关系的弱化(日本人口老龄化导致已经去世的朋友和熟人增多,或者年龄大了不能来参加葬礼),加上经济问题,从2000年左右开始,直接葬在城市地区越来越普遍。直接丧葬费用低廉,平均丧葬费用约为18万日元;根据2013年NHK的调查,关东地区直接丧葬的比例较高,占所有丧葬的五分之一。本注释信息来自维基百科日文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