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设,一篇两个原/性工作者失手杀死金主爸爸后走上逃亡之路的公路文学。

一场最不像逃亡的逃亡,一场两个终得解脱束缚的人的狂欢。

(一)

安静的房间里,艾米丽维持着赤裸地跪在地上的姿势和旁边只穿着渔网袜和胸罩的阿尼娅无言地看着地上那具正在逐渐变冷,满身横肉的躯体。

“不过是说:‘我是个婊子,母狗,尊敬的主人,请允许我为你口j……’”艾米丽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她说不下去了,她说不出那句“你不该这么冲动的”。而阿尼娅只是盯着在地毯上一点点浸渗漫延的血迹,始终没有抬头。

“啊”,半晌,阿尼娅轻轻叫了一声,她手中那半截藕断丝连的花瓶瓶颈再承受不住越来越大的力道,碎裂,血从白的病态的指缝间滴落。

(二)

“我只是想不到我们就这样出来了。”艾米丽对着后视镜上好口红,扒在车窗上,任风吹起她的头发。她吹了声口哨,“真是酷毙了,嘿,一花瓶,就那样一花瓶轮下去……我简直不敢想象我当时竟然在后悔,后悔没按那个畜生说的做!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动手的人不是我。哦阿尼娅,这真是太棒了!这一切!”

“包括在不远处等着你的女子监狱,终身监禁?”阿尼娅随口接到,点起一支烟,缓缓吸了一口,吐出,惬意地眯起了眼。

“嘿!你很讨厌!”艾米丽详装生气地轻轻推了阿尼娅一把,又笑起来,抢走她的烟猛吸一口,“现在我要演奏一曲,来点歌吗阿尼娅?heroine可以原谅你的丧气话。”

“点歌……”阿尼娅轻轻蹙起眉,思考着,但没等她想好,就听艾米丽自顾自地说道:“还是说现做一曲?嗯对,还是这样好。先让我们想个名字,就叫,嗯,末路狂花?”

阿尼娅“哇哦”一声,乐得不为难自己这两日来急剧减少的脑细胞。她看着艾米丽靠在车座上抱着吉他微仰着头眯缝起双眼,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禁弯起一个笑,忍不住的。阿尼娅吹了声口哨,愉悦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尽管明知艾米丽看不到。 

吉他拨响,在短暂的不成曲调后开始欢快流淌,阿尼娅轻轻拍着方向盘合起拍子。和她们车子一路走过扬起的尘土一样,乐声一路散落在如水洗过的湛蓝天穹下。 

(三)

“感觉除了在夜间赶路,我们一点都没有逃犯的样子。”艾米丽拥着毛毯,“可甚至在夜间赶路的时候我也没这种自觉,就比如现在,我脑子里只有晚上的风很凉爽,空气清冷又新鲜,以及,天上的星星很好看。”

阿尼娅沉默了一会儿,露出很淡一抹笑:“不瞒你说,我也没有。你注意到黑暗中那些浅金色的小点一明一暗吗,那些萤火虫?我一直在关注它们。哦,以及开车。”

两人对视几秒,一起爆出一阵大笑。等笑意暂平,艾米丽把脸埋进毯子的绒毛里凝望着窗外,如阿尼娅所说,果真有一些一闪一闪的小黄点,看上去脆弱又美丽。

“我不想后半辈子都在监狱里度过。”很久之后,艾米丽突然开口。

“放心好了。”阿尼娅直视着前方远光灯照出的一小方路面,“照现在这样,杀人,抢劫,威胁警察……一切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时候我们八成会被直接枪毙的。”

“……”

“好吧,好吧,不要这样看着我,我错了。”阿尼娅象征性地举起一只手,沉默了一会儿,却问艾米丽:“如果,我是说如果,等一切都结束了,你想干什么?”

“……也许,就像现在这样?四处旅行,买一辆自己的摩托,摄影,给杂志投稿 ……  ”艾米丽拧着眉思考,“然后,再来一个农场?”

“ 农场是一个好主意。 ”阿尼娅弯出一个温柔的笑,表情很柔和,“我想写文章,写我看到的,想到的,想写的一切。我们可以一起看每天夕阳染红大地。”她轻轻摇了摇头,拿起伏特加呷了一口。

艾米丽把酒拿过来,也喝了一口。拧紧盖子,她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把整个人缩进毛毯:“不管怎样,这都比警察给出的条件好多了。晚安,阿尼娅,过会我换你。”

阿尼娅笑了一下:“晚安,艾米丽。”那句“好梦”太轻,飘散在漆黑低垂的星空下。

(四)

这天风出奇的大,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们在悬崖边。

“我很高兴,阿尼娅,这一路。非常、非常高兴。”艾米丽凝视着后视镜,夹了根烟,把手凑到嘴边,手抖的厉害,她只能很浅地吸了一口。神经质地张了张嘴,艾米丽却说不出话,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在打颤。无意识地握拳,手指被烟头烫了一下,她一抖,刚点燃不久的香烟就这么落在了车垫上,但艾米丽觉得自己好像又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老天。我只是想说,谢谢你,阿尼娅,真的。我这辈子从没像这几天这么高兴过。……我总是想旅行,你知道的,可是从没有机会。每天只有一个个肉体横陈在我面前,还有那些污言秽语和耻辱的动作。……真的,谢谢你,阿尼娅,我很开心。”

艾米丽的语速越来越快,阿尼娅简直要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却看到她猛抬头看向自己。艾米丽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却对阿尼娅绽开一个笑,狂风把她金色的头发吹在布满尘土的脸上,只剩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阿尼娅双手紧攥着方向盘,和艾米丽对视着,她无意识地咬着嘴上的皮。身后警灯闪烁,疯狂在阿尼娅的余光里跳动着。“我们的排场真大啊。”末了,她瞥一眼身后的十余辆警车,对艾米丽说,也扬起一个笑。

“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最后警告一遍,关闭引擎,举起你们的双手,不然我们就要开枪了。”

“ ……  ”

“往前走吧,艾米丽……往前走吧。”

两人对视着,艾米丽凝望着面前这双剔透的,温柔悲伤又疯狂的紫眸子,突然笑了起来:“自然。走吧,阿尼娅,向前,一直向前。”

让一切都去见鬼,让监狱、监禁、枪杀都去见鬼,让我们向前。

她冲阿尼娅伸出手,看到阿尼娅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像春天所有的花绽放”,她的脑子里蓦地蹦出这样一句话。阿尼娅松开紧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的手,用力回握艾米丽,那双温暖的手。

“轰——”随着油门轰鸣,沙尘猛的飞起,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眼泪也被笑出又被风带走。艾米丽感受着这一脚油门带来的巨大冲力。

“啊哈!”艾米丽大笑着尖叫,“你真是个疯子!怎么办,亲爱的,我要爱死你了!”阿尼娅则回她以灿烂的笑容。

艾米丽闭上眼,任嘴角笑意扩大,风在她耳边轰鸣,伴着失重感她感到自己的头发飞起。

她的思绪从和阿尼娅在路上随着车载音乐摇摆大声跟唱大笑到静谧的夜晚,旷野里辽阔天幕下她俩一人一口伏特加,阿尼娅轻轻哼起她家乡的一首无名歌谣;从一路上绵延的山丘路边可爱的小房子和两人碰见的一群过马路的白色绵羊到暮薄西山浓厚艳丽的欲燃的火烧云……最后,又回到她和阿尼娅紧扣的双手。她的心突然满溢到不像话。

两人的这辆亮橘色的车从悬崖飞下,像一只鸟,它属于自由。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