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广】异乡 Landed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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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车子在一阵沉默中往机场驶去。

后座宽得过分,像故意留出的一道间隙。 安静得几乎有回音。 她低着头摆弄手机。最终还是发了那条消息出去:

「你一路上都不打算跟我说话了吗」

她听见周瑜手机振动的声音。 他掏出手机,飞快地回了她的消息。像是完全忘了她就在他旁边坐着。

ZY:「没有」

她看着那两个字,又抬头望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 不知道自己是该委屈,还是该生气。

早睡早起:「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回复。 她扭过脸去看窗外,鼻头微微有点痒。 委屈和生气交错着,最终还是——委屈更多一点。

几分钟之后,他还是回了: 「没什么可说的」

她盯着那六个字看了很久。 不是没想过他会这样回答。 但真的看到那一刻,还是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

她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她把手机锁屏,放下。 低着头,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很清晰: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去纽约?”

她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不是玩笑,也不是试探。 所以她认认真真地抬头,侧过脸去看他。

四目相对。 又迅速错开。

车里再次安静下来。

只有一瞬间,但是她看得很明白—— 他不是听到问题才转过头。 他早就在看她了。收回目光,只是被撞破而已。

不是问题不对、不合适。 不是他没答案,或者不愿意回答。

那一瞬间交换了太多信息。 心跳突然如擂鼓,指尖却有点发凉。

答案再清晰不过。 可是这个答案似乎——不对。

- 机场里人流穿梭。

周瑜熟练地包办了所有手续。 拿着他俩的证件,取登机牌,确认登机口。

她像是个影子似的,全程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没再抬头,也没再开口。

她的登机箱被推上传送带。 脑子里突然开始回放自己一件件把东西塞进去的过程。

最先放进去的是几双袜子,卫生巾,一件更厚的连帽衫,还有那条他提醒她带的厚裤子。 最上层,是她换洗的内衣裤。

都是她平常穿的。从来没想过要配成套。 胸衣带点蕾丝边,穿得有点久,好像有点磨毛边了。 内裤……有一条甚至印着小西瓜。

她不是没坐过飞机,也不是没在安检的时候被开过箱子。 可是……他就在她前面。 只要稍微一低头,就能看到。

她脸倏地烧了起来。

她不是因为“不够讲究”而羞耻, 也不是因为“不够好看”而不安, 她只是——不想被他当做狼狈慌张的小女孩。 哪怕她真的是。

- 登机开始。

周瑜把她的登机牌递给她:“拿好。” 她低着头接过,轻轻应了一句:“嗯。” 头垂得更低了。

过去两个小时里,她一直这么沉默地跟着—— 抱着包,像是缩成一团的猫。

安静得异常,又可爱得异常。

不是小孩子可爱的那种可爱。 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牵着人心思走的可爱。

她简直像他的小尾巴一样。 他的。

12 她侧头看着窗外,飞机正倒退着离开廊桥。

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给她发的那张照片。 舷窗、机翼,缓慢滑出机位的飞机。 也是这个航班号。看机翼的角度,连座位都差不多。 经济舱的前几排,不算宽敞,也不像后排那么拥挤。

但是对于周瑜来说,大概还是有些局促。 他连肩膀都略微收着,右边是她,左边是一个陌生人。两边的人都没有他高,却偏偏是他挤在那个最狭小的中间座位。

——他是特意给她选的靠窗的座位。

他的膝盖自然分开,已经略微侵入了她面前的空间。 她突然觉得有点挤。 但不是空间的问题——是他们靠得太近了。

刚才,在出租车里,他们隔着那么远。 现在,只要轻轻一歪头,她就可以枕在他肩上。

引擎的轰鸣声响起,飞机开始滑行。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递过来一个小盒子。 一副全新的耳塞。包装盒的封口贴还没撕。

她看着他把另一副捏扁,塞进耳朵里。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不想跟她说话。 可她还是忍不住乱想——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

她慢慢地塞上耳塞。 世界安静了,慌乱的心跳却越发清晰。

- 飞机开始平飞。

她犹豫着想放下座椅靠背,又担心太早。 应该是要等安全带灯熄灭才可以吧? 她还在思考,就感觉座椅一沉—— 是他先一步越过分隔,帮她按下那个按钮。

动作不大,却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腿侧。 那一小块被碰到的地方,好像在发热。 她的耳朵,应该也是。

她本能地想说“谢谢”。 又觉得那样太生分了。 但是不说,又好像太自然、太理所应当。

窗外已经除了云什么都看不到。 窗户凉凉的,她觉得有点冷。

头顶的空调其实周瑜早就帮她调整过了,风量已经是最小。但她还是忍不住又去摆弄,好像这样就能更自在一点。

其实不是冷。是——不自在。

她有点困了。却甚至不敢闭眼。 怕睡着,怕头歪过去。 怕自己太松弛,又怕自己太紧张。

她只是不想太狼狈。 她只是不想,在他面前,太狼狈。

下一秒,周瑜头顶的服务灯亮起。

空姐走过来。 她鬼使神差地摘掉一边耳塞。 ——她其实知道他要说什么,只是想听他怎么说。

“Could we get an extra blanket?”

空姐走了,又很快回来,带着一条封在袋子里的毛毯。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讲英文。

周瑜帮她撕开毛毯的袋子。 他用的是“we”。

周瑜把毯子展开,递给她。 他说的是再日常不过的话,她却觉得——好性感。

她接过毛毯。手里那枚耳塞差点掉到地上。 她恨不得把自己连头也一起罩在毛毯里。

耳塞被她塞回耳朵里。 但那句英文,还在她耳边缠着,迟迟没散开。

她看着窗外一团团的黑云,机翼上闪着红灯。 突然想起——安检时她看见他的护照,好像……不是红色的。

有点奇怪的感觉,从后背慢慢地浮上来。 不是惊讶,不是委屈,甚至也不是失落。

——她的哥哥,大概真的,从来都不是她世界里的人。

13 她还是睡着了。 戴着他给的蒸汽眼罩,头一下下地往前点。

周瑜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 他伸出手,扶着她的肩,轻轻地把她带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她没有醒。他却觉得恍惚。 好像,早就应该这样。又好像,根本就不该这样。

他没有再动,只是稍微侧过头,看着她。 她靠得很近,近到他可以数清她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的眼睫。

视线从她脸上收回,周瑜的身子往前倾,拿出一本书翻开。 像是在看,又像是单纯在等着她醒来。

- 她醒了。但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脖子没有预料中的难受。 她的头——的确一直靠在他肩上。

她坐直身子。 周瑜合上书,没有看她。只是顺手拿过一瓶水,拧开,递给她。

一切再自然不过。

她接过水,没说话。 他重新翻开书。 她歪头去看他手上的书,试图理解那些英文在说什么。 “When I want to explain the word red to someone, in the sentence ‘That is not red’, I do it by pointing to something red.” 每个单词她都认得,连在一起——却说不出是什么意思。

机舱里很暗,只有周瑜头顶的阅读灯亮着。 有点刺眼的灯光从她头顶上打下来,落在他手上的书页,也照亮他安静的侧脸。 什么“红色”、“不是红色”……

她看着他,只觉得他像个下凡的仙人。 又冷、又远,食不得一点人间烟火。

可是她刚才,明明一直靠在他肩上。

- 入境通道前,她看着那块分流牌子:“←来访者 | 公民/永居→”。 她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他排错了队。 但她的护照还在他手里,他也没嘱咐过,她该说点什么。

两本护照一并递了过去。拍照、按指纹。

她听见他说:“Sibling。” 兄弟,姐妹;有共同父母的亲属。

他语气平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是陈述——她的身份,她的来由。

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水土不服了。 不是这个词不对。 而是这个词——太对了。

-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纽约时间的凌晨一点。 她不困,却觉得累。

酒店早就订好了,是挨着的两间房。 周瑜送她到门口,把门卡、箱子,还有另一只眼罩递给她。

“明天想出门了就给我发消息。” “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

她打开箱子,拿出换洗的衣物,又开始慢吞吞地琢磨起酒店的隔音效果。 应该还不错。 不然——她怎么听不到他那间的水声。

床很软。 她很快睡着。又很快醒来。

她拿起手机,想知道现在几点了。 五分钟之前,有一条消息。

ZY:「继续睡」

他怎么知道她醒了。 又或者他也没睡?

她没有回那条消息。 手机扣着放回床头柜,假装自己从没醒过。

床真的很软。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陷进去的。

14 她很不想承认,但是她真的是饿醒的。

翻身的瞬间她就意识到了—— 不是什么时差,也不是什么浅眠, 她就是,实打实地,饿了。

她窝在被子里,盯着天花板愣了几秒,拿起手机发了一句: 「我醒了」

对面几乎是秒回: 「嗯 那半小时之后出门」

她一共只带了两条裤子,还是站在镜子前面比划了半天。 刚准备好,门铃就响了。

她打开门。 周瑜站在门口,拎着一个纸袋和两杯热饮:“忘了问你能不能喝咖啡。”

她低头看着杯子上的标签,突然有点想笑。 一杯咖啡,一杯抹茶。

他大概是觉得,不喝咖啡的人,就可以喝抹茶。 又或者,他不知道,抹茶咖啡因含量比咖啡还高。

——他大概是不怎么喝抹茶的。

她接过那杯抹茶,抿了一口。完全没加糖,苦得舌头发涩。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有点甜。

走廊尽头的窗户外面,是纽约清晨的街景,繁忙又拥挤。 周瑜从纸袋里掏出一只牛角包递给她。 还热着,一口下去,酥皮粘在嘴角,嘴里的巧克力馅料还在流动。 甜得恰到好处,正好压住抹茶的苦味。

她抹了抹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面包。 终于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眨眨眼,她又看了一眼。 他今天穿得……挺接地气的。 ——印着学校logo的帽衫、牛仔裤、运动鞋。 连发型都有点……随意。

甚至……有点土。

完全不是她印象里那个周瑜。 第一次见他,他穿着西装衬衫坐在沙发上,冷静、克制,像是来视察的领导。 回想起来,那时的他,比起“哥哥”,更像家长。

她突然意识到——昨天他可能也是这么穿的。 只是她太紧张,根本没留意。

也许,这才是他生活里的样子。

她心里那个高冷、一丝不苟的仙人哥哥,好像突然沾上了好多凡尘…… 土得有点过分…… 又莫名……有点可爱……

他怎么就能这么自在? 就因为这里是纽约?是他的主场?

她有点不服气,愤愤不平地咬了一大口牛角包,完全没注意嘴角粘了巧克力酱。

那口面包还没咽下去,她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蹭过嘴边。 她还没反应过来,周瑜已经收回了手。指尖捏着一张纸巾,上面沾着一点巧克力酱的痕迹。

她下意识地转头,刚好看到他把纸巾揉成一团,丢进空纸袋。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那一下……力气有点大。 几乎像是在掩饰些什么。

最后一口面包还含在嘴里,她突然觉得有点噎。 可能也不是噎,就是心跳突然有些对不上节拍了。

周瑜已经转过头去看窗外,举起咖啡杯,若无其事地喝着。

可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吗?

纸巾在纸袋里稍微展开,像是一团模糊的情绪。 悄悄地、缓慢地,正在发酵。

15 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高楼,变成窄窄一条,落在街角。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只有他们两个,走得很悠闲。

周瑜指着一栋有点欧式风格的建筑,语气随意。 “你以后上课就是这个楼。”

她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外墙泛着斑驳的青色,看上去有点旧旧脏脏的。 没有大门、没有围栏,除了两面小旗,也看不出什么校徽标志。 跟她想象中的校园很不一样。

她透过玻璃门往里看,突然发现一扇奇怪的金属门:“那是啥?” “金库,”他说,“这栋楼以前是银行。” “啊?那现在是教室了?” “你要是挂科了,会被锁进去。”

明知道他是在瞎扯,她还是觉得好笑——甚至某种意义上,有点可信。

她笑着低下头,玻璃上映出她的影子。 阳光斜斜地洒下来,他举起手机,对着那道笑影,按下快门。

- 四月初的纽约,街上穿什么的人都有。 她走累了,坐在路边一条长椅上歇脚。 阳光落在她脸上,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他站在一旁,看着她偏着头的样子,又拍了好几张。

远处餐车传来垃圾食品的香气,像在勾引人犯罪。 他走回来,手里拎着两个饭盒。热狗、薯条,还有一份美式烤肉盖饭。

她拿起一根薯条,正在找番茄酱。

一只肥鸽子突然扑上来,从她手里抢走那根薯条,又摇摇晃晃地飞走。 她吓得水瓶差点掉地上,手忙脚乱护住饭盒。

一抬头,就看到他正举着手机拍照,笑得毫不掩饰。

“周瑜你过分!” “又不是我抢你薯条。”

她气鼓鼓地白了他一眼,嘴角还是不争气地弯了起来。 完全没意识到,他们现在正在分食同一份饭、同一个热狗——

暧昧得过分,却也日常得让人安心。

- 明明是同一个学校,他却在另一个校区。

没进楼,她远远就认出那家咖啡馆。 他给她发过好几次照片。

她推门进去,门上的铃铛轻轻响了一声。 店不大,光线柔和,播放着那种“提高专注度”的轻音乐。 小桌旁坐着不少学生,有人在看电脑,有人在翻书。几乎人人戴着耳机。

有个人穿着和周瑜一模一样的帽衫。 她几乎看见他以前坐在窗边写论文的样子了……

他把两杯咖啡放在她面前。 她尝了一口,她那杯加了巧克力酱。是她喜欢的味道,但她没说。

“你们到底为什么爱在咖啡馆干活?” “楼里咖啡难喝。”他顿了顿,“而且在lab容易被老板叫去做苦力。”

她不太懂“苦力”指的是什么,但他说那句话的语气太周瑜了—— 她没有再追问。

再转过一个街角,是学校书店。 橱窗里陈列着一排不同颜色的连帽衫,和他身上那件一模一样。

她盯着那堆丑衣服看了两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真是经典款啊。” “要不要提前给你买一件?” “你到底有几件?” “没数过。项目组有时候会发。”

“我想要的话,会直接拿你的。”

说出口时语气明明嫌弃,语调也够拽。 但走了几步,她突然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奇怪。

——“直接拿你的”?

听起来,理所当然得过分。 太亲昵,太随便。甚至……太暧昧。

她脚步顿了一下,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背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都是你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就像随口一搭。 她却忽然觉得,脸有点热。

不太确定是风吹的,还是别的什么。 于是她抬头看了看天气——

天好蓝啊。

- 晚饭吃了纽约知名的芝士披萨。 一口咬下去,芝士拉出老长一条丝。 她原本觉得只是眼皮有点沉,自己应该还能再溜达溜达。 一角披萨还没吃完,就已经开始犯困。

周瑜拿起她的外套,披在她肩上:“走了,回酒店了。”

到门口,他把她的房卡递过来。 “早点休息。明天醒了,给我发消息。”

她困困地点了点头。

洗完澡,靠在床上发呆——眼皮开始发沉,却又不太想睡。 手机震了一下,他发来几张照片。

她知道他白天一直在拍,但没想到拍了这么多。 咖啡馆里,她嘴上挂着一层奶泡;还有一张她对着什么怒目而视的照片——大概率是那只鸽子;阳光落在她脸上,她皱着眉,五官都缩在一起……

她一边嘴硬地回消息: 「你怎么拍我丑照!」 「还这么多!!!」

手指却很诚实地换了头像。 是那张玻璃窗上她侧脸的剪影,角落里带着一面小小的校旗。 紫色明艳,很醒目。

16 第二天。

地铁站里,一只猫那么大的老鼠从铁轨间飞快窜过。 她瞪大了眼睛:“老鼠?!这也太大了……”

下一秒,对面方向的列车进站,一阵风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往他那边靠了一点。 他低下头,语气淡定:“Welcome to New York.”

声音不高,却几乎贴在她耳边。

她觉得耳朵有点烫。 不知道是因为他挨得太近了,还是因为他又说了英文。

- 地铁站出来不久,是他之前住的公寓。 一栋不太大的楼,没什么特别的。 楼下有个小广场,看得出来氛围很好。

她记得这栋楼。他给她发过照片。 楼下的公用洗衣房她也见过——只是没想到,洗衣机居然真的可以这么大。

洗衣机的玻璃门里,一只巨大的玩偶熊正在翻滚。 她指着它,忍不住笑:“这个洗衣机好像可以洗我。” 话刚说完,一只袜子突然从不知道哪里翻上来,正好贴在熊熊脸上。 她愣住一秒:“……不知道我的奖学金够不够住……那种自带洗衣机的房型……”

他没说话。只是停下了动作——他刚刚还在查这栋楼现在的租金。 本来……想让她也住在这儿的。

- 昨天他问她想去博物馆还是看音乐剧。 她还以为他会带她去最出名的大都会。

结果只是一个不大的私人博物馆。 却意外地很有特色。 主展厅挑高三层,一面墙全是书架。密密麻麻堆的都是书。看上去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场景,有点太不真实。

“大都会有中文,你可以自己去。” 她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这个我自己就不行了吗?” 他没说话,只是看她笑了一下。

于是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两个人挤着听她那台语音导览,耳机一人一边。

——她有些听不太懂,只好让周瑜给她翻译。

他讲着讲着开始卡壳,干脆掏出手机查词。 他指着屏幕:“嗯……这个……中文就是这个。” “你是不是不认识。” “……”

最后一个展厅,墙上挂着几幅中国书画。 她一看草书就犯晕,偏还想逗他玩。

“我觉得这是个‘虫’字……” “是风吧?”

一个美国人,一个没什么书法素养的理科生。 ——两个丈育,认真得有点荒唐。 又……有点可爱。

- 晚饭。 他在一家西餐厅订了位。

她一进门就有点怵——灯光昏暗,布置精致,气氛太正经了些。 低头看看自己和他那身休闲装,有点犹豫:“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已经坐下了,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吃个饭而已。”

菜单递过来,她第一时间掏出手机,准备查单词和图片。 周瑜从菜单后面抬起头:“你要是相信我,就别查了。”

“你要是点一堆不好吃的……” “包君满意。”他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敬了个礼。

嗯……真的很好吃。 她一边嚼着羊排,一边还想找茬抱怨点什么。 找不到。

他突然看了她一眼:“满意吗?”

她嘴里还有东西,只好含糊地点点头。 没说话。 也不太好意思说。

不知道是因为食物太合她胃口, 还是因为——那个眼神。

17 她那么快就把头像换了——说实话,周瑜有点意外。

他原本想的那些“如果她还没答应、就带她慢慢喜欢上这里”的行程,此刻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 第三天,除了早就订好的帝国大厦晚间参观,白天他几乎没安排什么。

ZY:「你还有哪儿想去吗」 ZY:「去不去中央公园」

窗外,天气很好。 她随手回了个表情包。 一个顶着“好”字的小猫——看起来有点眼熟。

他们沿着水面慢慢走着。 跑步的人、遛狗的人、坐在长椅上发呆的人。 节奏很慢。和街面上的纽约完全不一样。

一大片草地上,看书的、扔飞盘的、光着后背晒太阳的……像是在展示人类物种的多样性。

周瑜已经走过去,坐在草地上了。 动作自然得像是回家。 像坐在自家客厅的地毯上。 只是——她想了一下,他家不太像是会有地毯的样子。

她还站着。 他已经躺下了。手臂枕在脑后,闭着眼,一副放空的样子。

“真的能坐吗?” “那你看看一会儿会不会有警察来把我们都抓走。”

……她明明问的不是这个。

他把外套脱下来摊在草地上,拍了拍:“坐吧。” 她最后犹豫了一下,盘腿坐了上去。

她向后仰过身子,手撑着草地,也闭上眼。 阳光透过眼皮,眼前一片温热的红。

她低声开口:“我有点理解了……” 好像是无意识的叹息,又慢慢补上后半句:“……为什么美国人都晒得这么黑。”

“你在这儿打个滚,就可以入籍了。”

她睁开眼,看向他。 他还闭着眼,姿势一点没变,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就只是顺着她的话,接了个玩笑。

——入籍。

她从来没有想过的话题。 听上去理所当然,又……好像太过遥远。

他是真的……希望她永远留在这里吗?

这不是邀请,更不是承诺。 只是一个玩笑。

她却,有点想当真。

- 帝国大厦。 她最像游客的一站。

观景台的门推开,夜风呼地灌进来。 这里,真的有点高。

她靠近栏杆,手贴在凉凉的金属上,心跳却有些发烫。 他站在她侧后方,好像有意把她护住。

他的语气很轻:“怕吗?”

她摇摇头。护栏那么高,她又不会掉下去。 可是,他要是在问别的呢?

他抬手,指给她看这几天去过的地方。 这个城市的道路真的很规整。 他们到过的一个地点,又一个地点,串联起来,在她脑海里点亮。 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具体了起来。

一波新的游客坐着电梯上来,门打开,风又吹起来。 她低头,把外套的拉链又拉高了一点。 周瑜低头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子,想再帮她挡一点风。

人群微微挤动,她身子一歪—— 撞进他怀里。

他下意识扶住了她的肩。 她很快站稳。

他的手臂下滑,却没有立刻放开。

她被他从身后背后轻轻抱着。 不松不紧,刚好被他接住。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的眼睛——应该也像这座城市一样耀眼。

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周瑜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再久一点,大概会更舍不得。 如果有下次…… 他大概,不会放了。

18 她在纽约的最后一个全天。 周瑜没说要去哪儿,只是嘱咐她:

「穿正式一点」

他租了车。 她坐在副驾驶上,扭过头去看后座上那两束花。

一束纯白的——白玫瑰、白百合、满天星,细腻、克制。 另一束,主花依然是白玫瑰,但掺了几枝粉色香雪兰和小雏菊。 看上去不那么哀伤,轻盈,柔软,甚至有点温暖。

她不确定母亲会不会喜欢。 她知道,这么想也许不太合适。 但是—— 她喜欢。

- 那两束花,是几天前他就订好的。

他的那束,不用多想,照惯例选全白就好。 但她的那束——他其实犹豫了很久。

说不上为什么。 只是觉得,她带去的那束花,不该是太冷清的。

她是明亮的,柔软的,带颜色的。 所以她的花,也该是。

那束蓝白配色的,点缀着小蓝铃和蓝色飞燕草。 冷静、得体,看上去很适合那个场景。

可是旁边那束白粉配色的…… 很像她。

- 她终于从后排收回视线,低头扣好自己的安全带。

周瑜突然想起—— 自己上一次去看母亲,还是一年多前。 那时候,她还只是两张纸上陌生的名字。

他办休学那阵,也想过应该去一趟。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没办法对母亲说出:“我要回去,去照顾她。” “下次吧,”他反复地想,“下次。下次我带她一起去。”

- 引擎早就发动了,他却一直没动。 她看着他,轻声说了句:“走吧。”

周瑜却忽然想伸手去关掉引擎。 想下车。 想取消行程。 想把这一切收回去。

这一瞬间,他才意识到—— 他不是因为她不在,才一直没去。 他是真的,没办法面对。

- 车子平稳驶出城区,往城郊开去。

小山坡上,一片墓碑错落。远处,还可以望见一汪水面。 风很轻,草地很干净,安静得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地方。

他们并肩,站在一块墓碑前。

周瑜低声开口:“母亲。这是……” 他顿了一下,跳过那两个字。 “我带她来看你了。”

她低头看着那块碑—— 上面,只有一个“Bai”,和两个年份之间的短横线。 就像四十几年的人生,全部被简化成一个姓氏和一道算式。

他好像一直是个大人。 可是……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也还是个孩子。 心口有点紧,她忍不住开口: “为什么……这么简单?”

周瑜沉默了一下:“她身体不好很多年了。” “地址、设计、样式……都是她自己选的。” “她说……她……”他顿了顿,声音发涩,“……不完整。” 中间还有什么,声音低到听不清。

他说完,转头看她:“She was always looking for you.”

然后他退开几步,把空间留给她。

- 她站在那里,张了张嘴。

“母亲”这个词太生疏,“妈妈”……又太亲密了。 她盯着那个姓氏看了很久,仿佛那不是她的家人,只是某个陌生的名字。

最后,她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放心吧,我很好。”

她一直没有哭。 直到把那束花放下去的那一刻—— 眼泪突然止不住。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不是难过,也不是委屈。 只是……好多、好多遗憾。

远处,周瑜一直站着,看着她的背影。 她最后还是站起来,吸吸鼻子,走过去。 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我们回去吧。”

-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没说话。

她很累,但她没有睡。

明明是哥哥带着她去见他们的母亲。 相认了一年多的哥哥。 她居然才开始觉得……他是哥哥,是她的亲人。

可是再之前……算什么? 19 她站在淋浴头的热水下面。 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什么,她没试图擦掉。

不全是难过。甚至……有一点开心。

她的家,她的家人,她的未来。 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 她擦干头发,披上浴袍坐在床边。翻开笔记本电脑。

输入网址。登录。点开录取页面。 她闭着眼睛都能完成。

那个按钮她已经看了太多次。 终于,真的决定了。

鼠标点下去。

圆圈转了两轮,页面上跳出一行字。 “欢迎你加入这个家庭!确认邮件将在稍后发出。”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 没有截图,也没有保存。 只是静静地合上电脑。

他大概已经看见邮件了吧。 也许他早就在等这一刻了吧。

嘴角轻轻扬起。 她终于主动地,往他的世界里,走了一步。

可是—— 她好像,还想再走一步。

- 门铃响起的时候,周瑜正坐在书桌前。 屏幕上的表格,他已经填到最后一页。

他是收到她录取确认邮件之后,才打开那个网页的。 但是表格他早就看过无数次,填起来轻车熟路。

她站在门外。 抱着个枕头,裹着酒店的浴袍,头发还没完全干。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抱个枕头……” “她们不是都这样嘛,半夜去找哥哥,都要抱着枕头。”

她笑着低下头,语气轻快。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叫他“哥哥”。 那两个字就挤在句子里,像是不经意说出口,又像是刻意藏进去的。 她没有再重复,没有强调。只是顺着句子,把“哥哥”揉进去了。

但他还是听见了。 周瑜没有回应,只是偏了偏身,让她进来。 手指攥紧了,又松开。 他就是……有点嫉妒那个枕头。

她环顾了一圈。 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径直走向床,盘腿坐下,靠着床头,把枕头搂进怀里。

他还站在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坐过去。坐在那张床上,坐在她身边。 好像她抱着枕头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再多给我讲点母亲的事吧。”

周瑜回过神来。 他收住步伐,转身走向书桌,把椅子转过来,坐下,面对着她。

她胡乱问着。 母亲的脾气、爱好、习惯、长相——全都想知道。

他一一回答。 说母亲喜欢音乐,却连哼歌都会跑调; 说她爱看言情小说,可是来美国很多年,英文书还是读不明白; 说她口语还行,跟谁都能聊两句,有时候词不达意,啰嗦,但是很真诚。

说她爱吃甜,后来身子不好,一次只能吃一点点; 说她怕冷,一到冬天就裹得像个团子; 说她不舍得开暖气,总说“留着钱给你上学”……

她还抱着枕头,身子一点点软下来,慢慢滑进被子里。

他说着说着,声音也沉下去。 “纽约的冬天会很冷,你也要多穿点。”

她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他还在说—— 说母亲人很温和,社工的工作挣不了多少钱,还总把工资拿去贴补别人; 说母亲见过太多千奇百怪的人,好像什么都接得住,什么都不太放在心上。

“除了……”

她没再回应。睡着了。 睡得很安稳。

他走过去,帮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想碰碰她的脸。 想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甚至不只是额头。

他几乎伸出手。却像是被谁拉住。 他低声说:“You look really like her.” 好像突然记起她是谁。 只能逼自己后退一步。

她叫他“哥哥”。 她是妹妹。

她在这里。 还在用妹妹这个身份接近。

- 电脑屏幕上,那份复学申请表只剩下最后几个选项和签名。

他看着那个“不保存”的按钮,直接关掉页面。

他是哥哥。 他可以在这里。 但是——他不能更进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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