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追/蒋浩风】一片冰心在玉壶(八)

郭追落在蒋浩风屋外的阳台。屋中并没有动静,里面的人似乎已经睡熟,郭追看着紧闭的阳台门,心中不禁嘲笑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不但夜半爬窗,还要溜门撬锁不成?但他还是试探地转动了一下把手,轻轻推门,谁知门并没有在里面插上,居然被他轻松推开。

郭追轻手轻脚地踏进屋子,缓缓关上门,留意不发出声响。他伸手拨开垂到地板的窗帘,外面的灯光泄进来一点,将可让他看见床上的轮廓。郭追迈步走近,窗帘在他身后落下来,重新遮住光亮。这一点光线变化似乎惊动了床上的人,被下的轮廓撑起一点,伴着一声略带紧张的:“谁?” 听见蒋浩风醒了,郭追的脚步一顿,随即放松下来,埋怨道:“阳台的门怎么没锁?” 蒋浩风轻轻吐了一口气,笑道:“从里面插上了,你怎么进来?” 郭追一愣:“你知道我要来?” 蒋浩风又笑:“不知道,就是忘了,不过忘得倒很巧。” 屋里一片黑暗,只能勉强分辨出大宗家具的轮廓,郭追摸索着走过去开床头的落地灯,蒋浩风却阻止:“别开灯,当心惊动阿姐。” 郭追觉得蒋浩风实在是想多了,翠云住在楼下,除非她半夜跑出门瞧窗户,否则哪会知道楼上开灯,更别说惊动了。但既然主人这么要求,他这个不速之客也只好遵守,于是摸黑搬了个凳子,坐到蒋浩风床边。 两个人离得这样近,郭追依然看不见蒋浩风,他在黑暗里坐着,沉寂了半晌,才小心开口:“你没事吧?” 对面“嗯”了一声,静了片刻,又说:“就是喝了不少酒。” 郭追顿时感到抱歉起来,以为搅了对方的好眠,自责怎么只顾着自己宽心,后半夜里爬窗户吓人,愧上加愧,匆匆关心一句“好好休息”,就要起身原路离开。 蒋浩风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别走!” 迫切的语调让两人都僵了一秒,郭追顺从地坐下,听见蒋浩风低声笑道:“这样匆忙就跑,你真是来做贼的?那你也该多搜索一阵。我本来也睡不着,你顺便跟我多说几句话。” 郭追听他拿自己爬窗开玩笑,也笑了,用另一只手去拂他牵自己袖子的手,却正摸到他的腕子上,触到一圈浮起的伤痕。 蒋浩风像碰了热炭一样,迅速把手收回去,却被郭追从被底拖出来,箍在手里。片刻的挣扎之间,郭追注意到蒋浩风似乎连睡衣都没有穿上…… 郭追极轻地摸过蒋浩风腕上的伤——似是绳痕,还有磨破的地方。他皱紧双眉,惯熟的问话技巧在此时全然无用。 “你……”他斟酌开口,刚说一字,后面的话就全盘推翻,“他们……是不是……” 蒋浩风扭动着手腕,从他掌中抽回,叹了口气:“这件事,终究也没有圆满的方法……”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郭追心上,耳里又听见蒋浩风继续说:“你知道吗,何少爷要娶了那个受害的姑娘,说是以平妻之礼相待,换了她家撤诉。”他冷笑一声,“何家的少爷连正妻都没娶,哪来平妻的道理,其实就是做小,说着好听罢了。而且那人,实在是畜生类……” 郭追的第一反应是“那她家里怎么肯?”,但一转念,想到何家权势通天,对付平民之家不比碾死蚂蚁费力多少,借着报社舆论的势与何家打官司恐怕也是自保的手段,现在既然有攀亲的机会,自然答应,一来保全女儿名节,二来有了亲家这层关系,就算得不到好处,大抵也不至于受害。只是可怜那个女孩,竟给污辱她的禽兽做了枕边人。 “抱歉。” 郭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无力感。他少年投军,然后又做警察,虽然没什么大志向,也常想维护一方安宁——蒋浩风看他很准,他确实有当英雄的愿望。可这些愿望在现实面前总会撞得粉碎,在军中如此,在警局也如此,甚至他越努力,事情越往更坏的方向发展,乃至祸及他人…… 他这样想着,膝头覆上一只手,听见蒋浩风道:“这件事的结果无论如何都是坏的,你只是一个警察队长,决定又不在你。能做的你都做了,要抱歉的地方也有限。” 郭追苦笑:“你又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呢?” 膝上的手微微收起,拢住他的膝骨:“如果是跟我说,那就更没必要。就算是不与你交识,我今日的境遇也不会有任何变化,金局长要讨好何家,难免要献我出来试试。至少现在,还多一个人肯爬窗子来看我。” 郭追清楚蒋浩风说的不全是实情,这样的安慰反而刺得他心中一痛,他握住膝头那只手,问:“那你肯让我看你吗?” 掌中的手指抽动了一下,对面又叹了一声,低低地应了一声。

郭追松开手,站起来,摸过床架,找到落地灯的开关拉下。屋里亮起来,让眼睛一下无法适应,郭追略闭了闭眼,适应了光线,立刻转头往床上看去—— 蒋浩风也被灯光刺了眼睛,抬手挡住,一片肩背从被下露出来,上面红紫痕迹清晰可见,加上腕上一圈红肿,堪称凄惨。 郭追一早知道蒋浩风处境,但这样明晃晃摆在自己眼前时,还是有些惊——更荒淫残虐的景象他不是没见过,只是落在蒋浩风因不怎么外出而养得十分白皙的皮肤上,就变得格外扎眼。 蒋浩风却坦荡,伸手把被子掀开,露出半身,低头骂了一句郭追听不懂的脏话,又抬头看他,像是嗔怪:“你下手怎么不再狠些,让他残了废了才好。”见郭追的眉头慢慢皱起来,便又改口,“其实他倒不是最难缠的,也应付得过,就是他中意的洋酒实在太难喝,喝得我难受。” 他被下的两条腿动了动,把身体又往郭追这边侧过来,也不知碰到哪里,冷不防“嘶”地吸了一口气。 郭追的眼睛便落在被子边沿,蒋浩风侧卧着跟他僵持了一会儿,最终闭了眼睛,由着他把被子揭开一角,暴露出大腿内侧一处鲜红的圆形烫伤。 “畜生。”郭追骂了一句,指尖掐进掌心,冲自己发泄无能的愤怒。他沿着那处伤口向他处探查,担心又有别处伤口,蒋浩风却屈起膝盖,跪坐起来,仰脸与他对视。 “谁说不是呢。”他笑,只是失去了黑暗的庇护,再难掩饰其中惨然,“所以说何家这个长孙是个不成器的……”话没说完,他已从郭追的眼神里看出伪装全然失败,于是沉默,又忽然挺起身子,吻上了郭追。 郭追吓了一跳,本能想要推开,可扫在面颊上的湿热吐息,和眼前轻颤的纤巧睫羽,诱使他回应并加深这个吻,在对方口中尝到一点烟和酒混成的苦味。 蒋浩风发出一声轻哼,像是要被吻到窒息的示弱,手却促狭地隔着裤子按上郭追的下身—— “所以我还确实够让你中意。”他在唇舌分开时气喘吁吁地笑,环上郭追的脖子,趴在肩头耳语,“郭队目,好不好再救我一次……”

巷口的铁栅门把花街的声色与静夜分隔,可被帘布伪装出的沉寂黑暗下,是同样的情欲纠缠—— 郭追低头去吻蒋浩风背上恼人的印记,几乎有些发狠地想以唇齿将它们除去,但舌尖尝到药膏的涩味,最后就只留下温柔的舔吻。 他始终很小心,不愿在怀中人已受的痛苦上再增添一笔。但蒋浩风仍然要哭,泪珠滑出眼角,随着每一次顶弄沿面颊滚落,最后一滴一滴点在胸脯上。郭追担心弄疼了他,停下来问,他却只是闭着眼睛摇头,身下湿淋淋的女穴随着催促似的磨蹭,换来更深处的贯穿。 蒋浩风发出一声哭喘,颤抖着想要逃离,可整个人都被郭追圈在怀里,无处可逃。他实在太瘦,似乎全身的肉都只恰到好处的落在胸乳和屁股,随着腰背弓起而坦出的小腹只覆了一层薄薄的肌理,仿佛能透出内里的形状。郭追伸手盖上去揉,激得蒋浩风发出一声尖叫,郭追还记得楼下有人,忙捂他的嘴。慌乱间,手指刮过腿间的伤口,怀里的人身子一颤,发出痛呼,又落下一滴泪来,被郭追歉意地吻去…… 这是一件很错的事,郭追很清醒地明白这一点,本可脱出的陷坑已被他踏到了底。又或在此之前他便已滑落——毕竟“情欲”二字,情是排在前面的。

郭追从浴室里拿毛巾替蒋浩风擦净身体,蒋浩风已经睡去,被惊扰到,便迷糊着抓住郭追的手臂,拉他与自己同眠。他此时又与方才判若两人,一双藏着许多事与情的眼睛闭起来,叫他看起来格外年轻无辜,甚至有些孩气。郭追吻了吻他的额头,他却蹙起眉来,靠在郭追身边,细声呓语:“……只活这一时,多好。” 郭追心头一滞,细听却只有均匀的呼吸,仿佛刚才只是他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