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追/蒋浩风】一片冰心在玉壶(三)

郭追搀着蒋浩风走在街上,根据对方的指引在街角拐弯,越走越觉得不对——天城县的大街小巷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蒋浩风指挥他前往的,分明就是花街的方向。

他以为是这纨绔子弟喝醉,遵循着习惯又往风月场中去,再三跟蒋浩风确认,对方还是信誓旦旦地表示地方没错。转念想想,蒋浩风就是长住花街,也不十分意外,毕竟他一副风流做派,又生得那样好,肯定有些姑娘哪怕不赚钱也乐意留他陪在身边,可这样的人,哪怕搭上局长的线,塞到他手下不出半月,怕就要哭着喊着逃出警队。 不过蒋浩风也没真把他领进花街,而是在紧邻花街的一幢二层小楼门前停下:“到了。” 小楼的一层还亮着灯,郭追于是上前敲门。 门后穿来脚步声,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 蒋浩风扶着门框,喊了一句:“阿姐,是我。”门随即开了,一个穿着墨绿旗袍的女人站在门口,看见蒋浩风的醉态,又看看扶着他的郭追,皱起眉头,但还是一言不发地把让他们进门。 屋里比从外头看起来宽敞,客厅里贴了浅绿印花的壁纸,配着简单的几样西式家具,看起来颇有格调。女人把他们让进屋,就坐回了沙发上,捡起茶几上的画报继续看——刚刚蒋浩风唤她“阿姐”,但她看上去并不比蒋浩风年长,最多是打扮上显得稳重些。不过郭追是来送人回家的,别人的家庭关系他并无兴趣深究。 他正想把蒋浩风也放到沙发上,女人抬起头,伸手一指楼梯:“他的房间在楼上。”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麻烦帮我送他上去,我扶不动他。” 这姐姐对弟弟也太不上心……郭追皱了皱眉头,还是决定好人当到底,蒋浩风人虽然瘦,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大概还是有些重的。他认命地把蒋浩风的胳膊重新搭上自己的肩膀,扶着人的往楼梯上走去。

楼上没点灯,郭追摸索了半天才找到电灯开关。楼上的布置与楼下是两样风格,中式的架床、桌凳,旁边还有一个博古架,但上面没有瓷器珍玩,只放了些书,还有些文房用具。 他把蒋浩风扶到床边,那人还抓着他的衣服,胡乱说些含糊不清的醉话,撒娇似的,带了点软软的鼻音。 若是其他人和他这样纠缠,郭追早就翻脸教训,可面对蒋浩风那张年轻得带有几分孩子气的面孔,总也无法发怒。他耐着性子把蒋浩风从身上扒下来,放到床上,终于如释重负般地出了一口气,转身正要走,听见身后传来一句:“上司的好意,你不能一样都不要啊。” 这句话说得清晰,不像是醉中胡言,郭追转过头,看见蒋浩风侧卧在床上看他,脸颊还因为饮酒而发红,但显然并没有醉得那么厉害。 郭追这下真的有些恼火,拉下脸质问他是什么意思。蒋浩风只是瞧着他笑,笑过之后,撑着床边坐起来,说:“做人嘛,钱、权、色,总要贪一样,才好叫别人放心。局长看重你呀,别这么快让他失望。” 郭追愣了片刻才明白蒋浩风的身份,想起南承那声阴阳怪气的嘲笑,心里同时涌起怜惜和嫌恶两种情绪来。 蒋浩风看着他表情的变化,又往下说:“我知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在乎那些,可你贪恋的比谁都多——你想做英雄。” 做英雄吗?郭追明明都还不曾想过这一层,却有种将被人看透的局促。 “你好像觉得你很了解我,”他嘴硬反驳,“可我们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吧?” 蒋浩风点头,又摇头,伸手一指阳台,郭追转头,透过镶玻璃的阳台门,看见外面花街的绮丽灯火。 郭追心思一动,起身推门站到阳台上往花街的方向看去,他经常来这里盯梢、抓贼,即使是夜里,也能轻易分辨花街各处:他曾在这里藏身,他曾在那里追凶…… “你数数,今夜花街点了几盏红灯?”蒋浩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慵懒的,带着调笑的意味。 郭追却惊出一身冷汗,这间阳台的位置,正好将整条花街一览无余——他的一举一动,竟都被人看在眼里。 这是提醒,还是威胁?郭追回身想要探求答案,却看见蒋浩风已脱去了西装,正从柜里拿出一套丝质的睡衣换上。听见阳台门关上的声音,蒋浩风转过身来,衣服只换了一半,上衣堪堪遮到屁股,露出两条光洁修长的腿。 “我也不是故意监视你,”他就这样朝郭追走过来,似乎这只是寻常的动作,“我少有机会出门,闲着就站在阳台上望望,恰好看到几次。” 郭追站在原地看蒋浩风走近,踏过他与生人之间习惯的界限,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又不愿因此被误读为慌张。蒋浩风身上的酒气萦绕在他身边,竟让他难得地生出些醉酒的错觉。蒋浩风凑得更近,仿佛是要索吻,郭追侧头躲避,但那人只是贴着他小声说话—— “你明白的,你太能干,他们忌惮你,又需要你,所以你必须如他们所愿才好。温柔乡是英雄冢,可你要让他们看着你躺进去,明天你才可继续做英雄。”他略带顽皮地眨眨眼睛,“我还想再看到你呢。” 这已太过火,郭追还是向后退步,以冷硬面目掩饰莫名涌起的冲动:“我不喜欢男人。” “没关系啊,”蒋浩风像是早料到他会这样说,跟着上前一步,捉着他的手向自己身下探去,“你可以把我当女人的……” 这样的浪荡大胆令郭追讶然,更叫他吃惊的是手指绕开男人性器之后触到的异样湿软。他几乎惊骇地把手抽回,看向蒋浩风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而蒋浩风依然翘着嘴角,甚至还有点炫耀的得意:“我也称得上一件稀罕物,所以才值得专门布置这一处来藏……”

分明是用做诱饵的笼中雀,却仿佛甘愿献祭,引诱的同时又似真心地为踏入陷阱的猎食者思量——郭追搞不懂蒋浩风,也不想再听他说话,眼前这人身上的每一处都在挑逗、挑衅,消磨他的耐性。郭追咬着牙,暴躁地吐出一口气,把蒋浩风整个人打横抱起来,丢到床上,拽起被子,给他整个人从头蒙到脚,然后走到窗边,将厚实的窗帘扯到一起,关掉灯,回到床边,蹬掉鞋子,背对着蒋浩风,合衣躺在了大床的最外沿。 背后响起窸窣的动静,蒋浩风从被子里钻出来,又向他靠了靠,最后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郭追开始有些犯困,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叹气:“郭队目,你是好人,可你该知道,好人难做……”

#一片冰心在玉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