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滂沱

*Cp:夏五/呪術廻戰

*不太干净的警員设定跟不太干净的情节

夏油杰失踪后一星期。地球自转不修,临死的虫凄厉嘶鸣,艳阳照样高照,午后阵雨和报应也不曾缺席,世上只有领悟迟到。五条悟盖了几个章,麻利地把麻烦业务过继给优良警员同志七海,光明正大地提早下班,前脚刚踏出自动门,滂沱大雨却倾盆而下,像涮涮落下的薄刀片,刮伤了他的鼻尖。毕竟城裡出了这麽大的玄案,一百二十几个男女老少,一瞬之间,一命呜呼,黄泉道至衙门口想必堵塞,因此阎王告状,惩罚他的渎职,也所在难免。

他退回一步,很自然地伸手往公事包裡掏自动伞,然而挖来挖去,只有几张糖果纸飞出来,沾湿后黏在了门槛上。

喔,五条悟恍然大悟。我没有伞,一般这种时候我都跟夏油借。

门口值班的冥冥观察他很久了,晓得五条违纪翘班,刻意不点破,要看五条好戏,此时才假仁假义地启口:你没伞吗,七海那裡好像有一把,他出差了,我可以给你他办公室钥匙。

五条摆手:算了,反正这个雨,撑了伞也没用

冥冥耸肩,表示随他的便。骨气男人五条悟把公事包收进西装外套裡,抬头挺胸地走了。雨下得太急太猛,马路上都起大雾,白茫茫一片,五条很快就不见了。

五条徒步回单身公寓,开门后从玄关取了那把伞,鞋都没换,又转身下了电梯。他去搭地铁,站了几十站,尖峰时段车厢很挤,大家都得肩攘着肩,他面孔清秀,却长得有篮球联盟体育员那麽高,腿长逼近女高中生的胸口,车厢中颇有鹤立鸡群之貌,他戴着金丝框的圆墨镜,镜面上都是水,浑身湿得很透,模样像个狼狈落水的神棍。不少人白眼他,他并没有注意。

开门的是菜菜子。玄关灯故障了,通道狭小,远远地递送来一点朦胧的光,客厅窸窸窣窣的,是电视的声音。

你没去上学啊。五条意识她没穿制服,说道。

上什麽学啊。菜菜子没有好气。

她穿着睡衣,脸色苍白,显然夏油失踪后并没有去上学。她堵着玄关口,岔着细细的小腿,问五条来干什麽,没有客气地邀他进门,谨遵安全小册中的指导,和她们监护人的谆谆教诲:不要让陌生男人进你的屋子!美少女被夏油宠坏,像他风衣口袋中的明珠,夏油溺爱她们,但不爱她们。

五条说:我下班顺路,过来还伞。

我不认得这把伞,她仍警戒地抱着自己。

这是杰的你不认得很正常。

乱讲,夏油先生的每一把我都认得。

那你肯定记错吧

你才记错

五条今年十一月满二十五足岁,仍然太年轻,没料到还伞还得和鑽牛角尖的女高中生辩证。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僵持。菜菜子皱皱鼻子,勉强探头狐疑地瞧了几眼,最后嫌弃地吐了一句:夏油先生从不撑这麽丑的大黑伞

那又怎样。五条不愿意刺激她,却也不剩多少耐心。他人情世故不通透,都能明白:夏油失踪,她和美美子就像殒落恆星,像柔软羊羔失去庇护牧者。每次学校班级日,导师都得和夏油提这个。她们过份地爱夏油,到了病态痴迷的地步,有时候令五条困惑。某他们去外县支援作便衣,夏油杰开自己的车载他。他也问夏油这个,夏油有点讶异,服从语音指令操着方向盘拐弯,仍技巧地举重若轻,答道:没怎麽看,她们童年生活太苦,只是需要一个够亲近的人崇拜。

五条悟拆了新一片口香糖,把包装纸挤进门上小匣的缝隙,敷衍得很乾脆,说嗯哼好罢,很难理解,反正你养着你开心就好。

他们去汽车旅馆开Skype 会议,折腾到凌晨四点多,夏油杰负责报告细流,线一断就盖上了笔电,悠悠长叹一口气,形容自己刚才整整两小时就彷彿和猿猴类讲人语,呕心沥血,徒劳无功。他先去洗澡,五条缩在棉被裡刷社群软体,迷迷煳煳地打嗑睡,水声入耳的刹那,千万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洩过意识表面,一座倾斜的空旷冬季体育场,一位恐慌症發作的花式滑冰手。他睁开眼睛,野生动物也似一咕溜爬起来。

恰巧夏油杰从浴室出来,头髮还没有吹,像血或墨水一样泼下肩头。五条起了道不明白的冲动,甚至来不及双脚着地,膝行了过去。夏油杰紧盯着他,在门槛伫足,彷彿他们其中有人丢失了魂。五条悟接近他,跪在脚踏垫上,粗鲁地去探他浴袍结下的密地,无师自通,匆匆埋了进去,瞬间口鼻灌满了沐浴露的薄荷香气,夏油杰手掌搁在他后颈上,热得像一块烙铁,一会儿忽地拿开了。夏油杰哑着声音讲了几个字,预备伸手扳开他的侧脸。五条悟含着他,颊上都是泪痕和涎液,意识却很清明,他突發奇想,一点也不含煳地拒绝了:不,你射在这裡。也许是化学香精催情又遮羞,模煳了整件事的淫靡氛围,到夏油给他瓶矿泉水让他漱口,他才忽然觉得有点反胃,三步併两步下床,摇摇晃晃地摸进卫生间,扶着马桶座,认真乾呕了几下,老半天什麽也没吐出来。忽然喀地清脆一声,浴室灯亮起来,五条悟猛一回首,见是夏油杰倚在门边,关切着他,肉笑皮不笑。

上个星期五,K城中心商场發生硝化物爆炸,死了好几百人,夏油杰人间蒸發,他的配枪、风衣外套、警员证、钮扣,还有一把新的折伞,都留在车上,整齐得十分古怪,好像一个向人致敬的悬疑电影场景。起爆点在二楼,B3停车场毫髮无损,却整层拉起了封锁线。调验后睄子铁齿判断:夏油杰要不是凶手,也是最大嫌疑人。五条也被传唤进侦讯室,灿洁白光下,夜蛾疲态尽露,他实在也老了。他问了几十个问题,五条皆据实以答,毫无隐瞒,却心不在焉,庆幸着负责通知家属的不是自己,用不着给那对女高中生打电话。

也许,夏油并不那麽诚实:或许,他也没那麽彻底地冷酷、不那麽高尚悲悯地对待她们的愚蠢、她们对他,或许具有深于明珠或波斯猫的意义,但那不干五条的事,她们太轻薄了,他甚至不厌恶她们。

五条说:我下班顺路,过来还伞。

我不认得这把伞,菜菜子警戒地抱着胸口。

这是杰的你不认得很正常。

乱讲,夏油先生的每一把我都认得。

那你肯定记错了

真没礼貌,你才记错。我很确定。

五条忽然感到一阵极大的,麻痒的逼人欲疯的不耐烦。他想:也许,夏油并不那麽诚实:或许,他也不如他自己夸耀的那麽哲学家式地冷酷、不那麽悲悯地对待她们的愚蠢、她们对他,或许具有深于明珠或波斯猫的意义,但那不干五条的事,她们实在太轻薄了,他甚至不厌恶她们。

五条说:你没看过是因爲这把长期被我借用,这样还不相信也没关係,那你们就当我大爷五条悟下班后佛心来着专程送你们一把绝世坚固的好伞,放心吧夏油不在了除了快递员应该也不会有什麽人敲门送你们礼物

他一口气话讲得太快,连自己也没听清楚。菜菜子双眼圆睁,尚未回嘴,首先自顾自地感叹:夏油先生讲得没错⋯⋯你讲话果然是真的很欠。

五条悟眉头微蹙:什麽叫果然?

你第一次讲这麽多话。菜菜子说:我跟美美子还怀疑过你有口吃

五条悟相当震惊:我?怎麽可能

菜菜子:谁叫你每次来都蹲在客厅打PS4

五条悟:?杰不每次也跟我一起打

菜菜子:他面面俱到!才不像你!你别再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找你们啊,五条悟也忍不住动火,说道:要不是为了把伞拿来还我根本不愿意大老远浪费星期五下班时间在尖峰时段淋雨搭地铁

那现在还有什麽用⋯⋯他又不会回来了。而且现在才三点半,警察局还没下班,你说谎。菜菜子用力眨眼睛,眼框红了,她和美美子待在夏油家七八年了,五条悟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睫毛又黑又浓又翘,跟他十年前高中班上的女生一样。睫毛膏,永不过时。五条悟想,她如果现在出门,也会煳掉。

菜菜子噎了一下,一边说话一边哭了起来。

五条一开始没听懂她说的是什麽

最后他还是没听懂她说什麽。

菜菜子还在哭。他俾倪着少女,水珠持续从髮根和衣角滴答滴答地落,忽地有些恍然,联想起非常小的时候,常被祖父母牵去财团年末集会献宝,即便闹脾气瘪嘴,硬不卖笑,缩在椅子上无言地抗议,也能作会呼吸的精緻洋娃娃,让甲先生逗逗,乙女士摸摸,机械地向丙姥姥问好,满足这些刻薄的事业菁英週期性氾滥的施恩慾。无聊节目到最后,好不容易让长辈哄上台摸彩,被簇擁著,终于懵懂地跟着兴奋,拆开纸片,上头却印着安慰奖。夏油杰临走前向他说:我们认识七年了,没有一天不是好朋友,你聪颖恣肆过头,是个超凡的怪胎,不了解人,也不去捏塑意义然后把自己剖开来安置⋯⋯或着把什麽人填塞进去。你什麽也不在乎⋯⋯不过,那天你跪着向我过来的时候,我很震惊,我意识到也许我一直以来都错了:你也许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期待什麽,但你自己毫不晓得。

他扔下菜菜子,转身匆匆地下了五楼。雨势未歇,他想等停了再走,便在公寓屋簷下發了一会儿獃。也不知过了多久,无意低头,發觉自己还紧紧地握着那把滑稽的大黑伞:菜菜子没收,他竟然也没把伞留下,好像从来并没有什麽人为他开门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