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胎盤

(一)

祖克第一次被妹妹侵犯,當下尚受一種富含沙文主義諷刺的,幸運的遲鈍遮蓋,保護他不要立即明白自己扮演的角色。隔天照樣坐校車倒數第二排的位子上學,上英國文學課,照樣心不在焉,把AirPod 藏在耳鬢下聽搖滾,神遊太虛,老師說祖克請你站起來替我們念一下第三章,祖克像所有叛逆又不夠鄙視課堂的青少年一樣匆忙站起來,那瞬間胯間一陣悶痛,就像誰把退卡針扎進他的深槽,他失了語,忽然沒辦法再粉飾太平,抽離地清點起了恍神時忽略的細節:手機隨機播放播到平克佛洛伊德,老師捧著讀本從講台疑惑地瞪他,認為他就算再笨也不至於喪失複讀母語的能力,而這副軀體正在發抖,心正在害怕。

他後知後覺不對勁,留校查看的時候去匿名版搜尋,才發現妹妹對自己做的也可以叫強暴。

那之後祖克胡思亂想,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夢見阿祖拉在晚飯時間大方地拿出兩條線的驗孕棒,好像家長日前秀出她全A的成績單,告訴父親熬載:比起我哥哥更需要你關懷,你變形的女物給你驕傲你陽具的複製品給你羞辱。父親盯著那兩條線,好像石化,連手指節都彷彿一柱柱袖珍的灰色玄武岩,眼神陰騭,怒火待發。祖克定力不足,先把晚餐的漢堡排吐了出來,吐在空盤上,到處都是碎屑和酸水,呈現一種稀薄的不健康的紅色,還見得著肉塊,母親從隔壁椅子愛憐地責備他的狼吞虎嚥,抱住他的頭顱,手心蓋住他的眼睛。祖克睜眼,才發現:自己已經十八歲,母親逃家已有六年,他房間沒有裝鎖,牆上的DC海報貼得很滿,他正像嬰兒一樣嚎啕大哭,殘忍而愚蠢地揭露了堡壘虛弱的真相。

在夢裡,阿祖拉最後把那根驗孕棒丟進她書桌角的垃圾桶。祖克有一天裝病不上學,等阿祖拉出門後,溜進她房間跪在地上流浪狗一樣挖那個桶子。裡頭有吃剩的雞骨頭,包在衛生紙裡,已經發臭。

(二)

如果亂倫使他愧疚,他妹妹就會懷孕,挺著好像包著月亮的肚子,形式上比瑪利亞還要接近無染使胎,甚至帶有辯證的張力:她的放蕩不受質疑,但那不會成為世上任何一個男人的孩子,沒有男人敢承認自己曾經進入過那條逼仄火燙的陰道,逃跑時竟然還遺下證物。

惡至極也是神聖,這是祖克對一份哲學作業的領悟,他把這句話記了下來,老師給了他C,因為這與指派文本並沒有絲毫關係。

她抱著書包走進房間告訴祖克自己懷孕,祖克倉皇失措,跪下來舔她的腳求她墮胎,阿祖拉愛理不理,腳趾尖一下下頂他的臉頰,他怒不可礙,忽然發狂把她壓倒在地上,然後強暴了她。

阿祖拉說你知道嗎我原本是騙你的,但是你上當了所以我真的懷孕了。她罵他白痴,然後把祖克的手安上自己平坦光滑的小腹,最近她的馬甲線的確不那麼明顯。

祖克冥冥感覺裡頭有像種子一樣的東西,卻很難想像那也會長大,把妹妹的肚子鼓得像生日宴的氣球,因為他相信阿祖拉遲早會在某個深夜一瘸一拐地靠近他的床把一塊濕淋淋的肉塞進他的嘴裡。祖克寧願讓這事成真,甚至寧可讓那團肉球噎死自己,也不相信妹妹會生養出什麼東西報復,哪怕那是象徵她猩紅權柄的噩夢果實。她比鐵道旁一條將餓死的懷孕母狗還不屑做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