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祖現象

老女人H是我奶奶的堂弟的丈母娘的姊妹。她是我见过最丑的女人。她没有牙齿,粉红牙龈光亮得十分猥琐,脸上黏着一张皱烂又风乾的皮,猿猴也似,实验室说,她身上发生了生物学上的返祖现象。没人知道她到底多老了。我们在村里唯一一家星巴克里说话,她蜷缩在椅子上的样子像乾燥虾米。她说:我原本可能成为一位艺术家,可惜我太丑了。不像你,小漂亮,你们在厕所隔间里扭扭捏捏地亲嘴,模范生体育生艺术生,或着外校来的放牛娃,白白嫩嫩,摸来摸去,爱来爱去——你也是,只是你那英俊汉子乳臭未乾毛没长全他还没骚得能开你的苞。而你们,脱了裙子都是咯咯笑的小婊子。学习?生活?博览群书,口若悬河,狼吞虎嚥;溷沌不分,唇焦口燥,无味索然,最终铁石心肠。你们还年轻,随随便便,煳裡煳涂,我爱他爱你爱,爱就像乡村工厂流水生产的充气娃娃——别怨我这张嘴巴贱,我打胎裡就这样,对祖宗也这副德性,我老娘抽了我七八年抽得人老珠黄力量颓委膀子痠了拿不动皮带只跺脚切齿骂我是小怪物。我这生只爱过一次,在梦裡。小婊子,你们都懂个屁,你们的爱情稀得像水,在你们嚎啕大哭的时候跟盐巴一起喷上月球。我只梦过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他伸出左手越过桌子碰我的脸颊。醒来后我才知道我的爱原来也是个怪物。

现在我快死了,别以为我老了眼睛瞎,你们心裡屁大点事我都一清二楚。别费钱替我买罈子,青年公园撒了,大马路也可以,反正别把我扔海裡。我怕鱼,水裡的东西别想咬我。明白了吗。

然后她就在椅子上化成粉尘,被星巴克的冷气吹得七零八落。我突然明白少女H从做完了梦就变成了丑陋老太婆。留在人间长大的是她可怕的爱。

离店前我喊服务员。我说,有人落了菸灰在地上,你们赶紧扫一扫吧。

然后我走了,我再也没有回到故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