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金夢

/菲吐

二十四歲的當紅作家馬克吐溫,在夏令時間七點五十分,他背對科羅拉多大峽谷,手臂開伸如基督城耶穌雕像,對相機鏡頭說:起司。我是報社特派記者,拿反光鏡的是我們的攝影師。我們請他替自己的美利堅冒險記增加一些富戲劇性的愛情橋段,並在下期雜誌專欄上刊登。

:我愛上一個霸道總裁。事情是這樣:四年前的夏天,我坐著小艇在墨西哥灣沿著灣流漂流,進行一個艱難的狙擊任務,小艇上只配備一個不分晝夜轟隆轟隆響的自動馬達、我的吉他以及寶貝巴雷特。釣釣魚,唱唱歌,日子愜意,但很無趣,更不浪漫。直到某天一艘豪華遊艇經過我北北東方位,炎炎烈日散發暴發戶般的金光,曬得我頭昏眼花,我想那一定是我命中注定的座標。我興高采烈,架好狙擊槍,雙目炯炯,搜尋目標,迎接一次精準又偉大的jackpot。我運氣奇佳,他本人恰巧就在甲板上的游泳池畔上,摟著三個巧笑倩兮,笑起來彷彿被撓脊椎骨的比基尼美女,簡稱古銅巧克力和杏仁果,她們只是襯托紅花的綠葉。我的男人身高一米八七,金髮碧眼,衣冠楚楚,這年頭如果穿粉紅色西裝也能作美國甜心,他絕對騷得獨佔鰲頭。古銅小鳥依人地挽著他的手,他了不得地保持紳士風度,笑容可掬,攔著杏仁果或著巧克力的腰,弄濕了千元西裝袖口卻舉重若輕。

我的心跳加速,腎上腺素狂飆,忍不住舔下唇,腦內同時響起電影配樂,彷彿五尺之外的大白鯊即將掀翻我的小舟。他掛了電話,低頭向古銅耳邊講了幾句悄悄話,我發現他有點漫不經心,然後他轉頭看這個方向。我有點懵,我猜我可能有點喜歡他,否則就是南岸的太陽曬昏了我的靈魂,使我陷入網羅,這三秒是我愛情的開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看我,反正我知道我盯著鏡頭深處笑得就像個傻的。我想我還是能給他一個漂亮的headshot,然而也許波濤使火藥受潮,或著來自異國的神秘力量作祟:這是顆空包彈。

當下我有點難過又有點開心,有點想嘆氣又想蹦迪。基於職業道德,我考慮再開一槍,卻被挫折弄得意興闌珊,打算回家。朝鏡裡又瞅了瞅,發現史考特·F·菲茲傑拉德還在中心,甲板上,游泳池畔,款款摟著三個漂亮妞兒,透過鏡片反光追蹤到我的眼睛。那時他衣衫筆挺,驕傲得像個暴發戶的天神宙斯。為表示驚嘆,此處容我用上三行奇幻寫實的筆法:烈陽燦燦,他的短髮被曬得亮如鍍金,藍眼睛裏滿滿幽冥火焰;神情惡魔般刻薄、上帝也似寬容。我忽然提不起勁扣扳機了,感覺這個季節不想殺戮也不想流浪,我中了頭獎,得趕快去談場戀愛。誰叫我是個彈無虛發的幸運兒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