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d-thyme

*东卍/灰谷兄弟

*一个跟原作没什麽关係的气氛比较温馨的童年小故事

七岁的时候灰谷龙胆一度成为校级名人，难得抢去哥哥的风头：他逼一个叫早川的同学吞弹珠。

事情的经过约略如下：大家一起玩弹珠的时候，他输了早川，早川童言无忌，说，灰谷君我告诉你，我哥哥跟我说你哥哥是个婊子。

龙胆记得自己问早川，你知道什麽是婊子吗？小同学非常得意，说，我当然知道，你哥哥就是婊子。这种没头没脑的套套逻辑令人愤怒，但龙胆逼人吞弹珠的理由与逻辑毫无干係，只是因为，他妈妈带回来的男人每天叫妈妈婊子，龙胆知道那是个很坏的词，但从来不晓得那是什麽意思，兰又拒绝替他解释，现在竟然有人叫兰是婊子。

对灰谷龙胆而言，青春期前的年岁只是一团污秽的雾气，一阵挥手即散的黑烟，而自我仅是某一种暴烈情绪的出口。放学后，他会蹲在公园旁边的工地外，长时间观察工人焊接钢板、鑽水泥。他盯着灿灿白光，幻想自己和那种雷霆般的尖锐声音融为一体，变得强大，可以穿透一切，直到兰来接自己。他恨球鞋裡的小碎石、恨路边晒太阳的狗、恨触控不良的檯灯、恨走廊上的酒瓶碎片，恨穿过窗帘的太阳、恨闹钟、恨同班同学、恨自己的眼镜和剃坏的头髮、恨早早地辫起头髮的兰、恨明白婊子是什麽意思的兰。

往后的日子，他四处与人冲突，逐渐明白盛怒是一种维生的天赋。然而他当时还没有学会打架，只能半生不熟地掰开小同学的嘴巴，遭遇反抗，磕磕绊绊，手上四处是红肿齿痕，小同学也差点噎死。

早川夫妇相当失控，他班导师打他家裡电话，无人接听，只好把在中年级上数学课的兰招来医院。兰搭校长的车来，书包都还没有放下，就牵起龙胆的手，在外人面前与龙胆咬耳朵，问龙胆为什麽要这样。龙胆不愿意对他说出那个词，也不愿承认自己是为哥哥打架，所以说：因为早川说妈妈是婊子。

兰替他道了歉。龙胆记得回家后他们一起翻冷冻柜，想找东西冰敷龙胆的手，最后只翻出一盒冷冻饺子。那天睡前兰向他说，你以后不要为妈妈打架，因为妈妈的确是个婊子。

而且妈妈也不爱你。兰躺在榻榻米上，老成地说，就像龙胆的女班导师。你那样做很蠢。

龙胆满腹委屈，这会儿牛劲起来，像发了疯。他们兄弟在被窝裡打了一场架，兰踩中他的肚子，他摸黑去摸床头的闹钟，想砸哥哥的额头。

他们筋疲力竭地扯平，兰跪在他胸口上高声问你还生气吗，姿态像一种胁迫。龙胆气喘吁吁，讲不了话，眼眶莫名泛热

他哥哥审视了他一会儿，确认他神经正常，就从他身上起来，去门口开灯，捡拾地板的闹钟零件，以免起床的时候误踩。龙胆蜷缩在棉被裡，听见喀擦一声，眼脸内吵杂的红晕褪去，归復洁淨的黑色，然后兰窸窸窣窣地在旁边躺下。

过了一会儿，兰从背后拥住他，气叹在他的后颈上。龙胆想起上次把手靠近瓦斯炉的经验，扭动了一下，但没有逃开。

他说：龙胆可以答应我吗，不要再为妈妈打架，否则我会生气。

哥哥的声音传进被窝，闷闷的。很和气，灰谷兰真正想和解的时候，就是这个语调。

为什麽？

因为我觉得龙胆很可怜。兰说。你太可怜了。

他很真诚，龙胆不愿被哥哥同情，感觉受辱，却无言以对。

兰问，如果早川骂我的话，龙胆也会为了我打架吗？

你才不会被骂。龙胆急急打断他：所以婊子到底是什麽？

⋯⋯婊子就是妈妈。兰平静地说：婊子就是你不爱某一个你应该要爱的人。

龙胆终于哭起来，因为心脏有一种淤塞的东西，令他感觉自己什麽也不是。他存活至今，尚且幼小，懵懂无知，只是自己愤怒的象徵，此时却有一块水泥堵在出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