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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冰冷刺骨。森林在两旁飞掠而过，枝条划伤玄山的手。玄山从身后环抱住塔塔莱伊的腰，两人乘坐在魔法扫帚上破空疾行，在他们身后，树木抽枝散叶，将道路层层封锁。

“小白魔……你能感知到古迹里的气息吗？”

“……嗯。战斗的声音止歇了。元灵在重新展开封印，无影已经通过空间狭缝离开。巴尔德威尔和丝·特纳柯……都已经……”

“这样啊。”

玄山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魔法扫帚猛地栽倒下去，他忙用身体护住塔塔莱伊，一同翻滚着坠落地面。顾不上后背的剧痛和浸湿长袍的露水，他意识到黑魔法师的面色如寒霜般惨白。

“塔塔莱伊！你受伤了吗——我这就给你治疗——”

他把塔塔莱伊的头枕在自己膝上，幻杖发出洁白的光芒，在深夜的林中如一盏忽明忽暗的灯。治愈的以太补充进黑魔法师的身体，却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诶……「救疗」！……「救疗」！……为什么……「天赐祝福」！”

塔塔莱伊的面色一瞬间恢复红润，又立即变得惨白冰冷。取自森林的庞大以太如同注入竹篮的水，穿过塔塔莱伊的身体倾泻而下。塔塔莱伊猛地弓起身子，侧头呕出一口鲜血——蓝色的，泛着莹莹的光。一个可怕念头的出现让玄山僵在原地，双手颤抖，险些握不住幻杖。

“别——呕唔——别忙活啦，小白魔，”塔塔莱伊抬起眼睛。

“是蓝闪蝶。咱的血里面已经全是蓝闪蝶的鳞粉啦。进了心脏了，没救啦。”

“先别说话，塔塔莱伊……「康复」！……怎么会……什么时候……”

“是呀，咱也以为咱们足够小心了，没去招惹那些妖蛾子。你也吹飞了所有看得见的鳞粉。恐怕是逃出来的时候吧……那个混蛋无影好像顺手启动了整座城所有的防御机制。咱倒是听说过魔大战期间蓝闪蝶也被用来制作抑制以太恢复的毒药，但没想到无限城技术这么高级，一旦启动，毒就会释放到空气里，而且精准打击使用黑魔法的人……所以小白魔你没事，真是万幸，那个无影可没打算放咱活着离开……”

“先别说话了，节省些体力，塔塔莱伊……我背着你走，坚持到以太之光水晶就好，我叫药师先生来，他一定有办法……”

玄山说不下去了，因为塔塔莱伊再次呕出一滩蓝莹莹的血。两只拇指大小的蓝闪蝶从他的嘴边飞出，环绕着，试图舔舐他身上的伤口。玄山徒劳地伸手驱赶，大滴大滴的眼泪终于绷不住掉下来。塔塔莱伊惨笑了一下。

“好气啊。当了这么多年冒险者，没死在讨伐蛮神的时候，没死在殴打帝国的战场上，没死于那个什么黑玫瑰，却要死在这里。那两个家伙……死在原生种无影手里，说出去还算好听。咱呢，死于这群扑棱蛾子。”

“别说了，塔塔莱伊，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离开这里……我去叫人过来……”

“别走，小白魔。别走。在这陪着咱。陪咱说说话吧。”

黑魔法师身上停驻的蓝闪蝶越来越多了。它们漂浮着，盘旋着，像一片星云。塔塔莱伊定定地直视着玄山的眼睛。

“小白魔，你觉得咱们……咱们这些人……真的是‘光之战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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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米恩和阿祖密睡到第二天正午才醒。他们慌忙起身去见角尊时，角尊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角尊从阿祖密手中接过狱门之键，在确认他们整备完毕后护送他们去往镜池栈桥。

“要让你们更深入地理解什么是光之战士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见一位真正的光之战士，”角尊灿烂一笑，“是不是没想过传说中的英雄能得一见？不过灵灾才过去12年，与你们的年龄相同，很多位英雄仍然在世，只不过其中大多选择了隐居。”

“我们会见到一位什么样的英雄呢？”

“如我昨日所说，光之战士们很少以本名为人所知，世人往往传颂他们的称号。今天你们要去见的是被称为‘治愈师’的英雄。他是第六至第七星历唯一一位并非角尊的白魔法师，因此也被一些人称为‘最后的白魔法师’。他曾行走各地，治愈数不胜数的伤病者，他旅行的痕迹至今仍在一些地方被尊为神迹，亦或是……”

角尊用一个耸肩的动作替代了要说的词，然后转向帕米恩。

“帕米恩，我要交给你一件任务。我要你说服‘治愈师’传授你白魔法，成为一名白魔法师。”

“诶？！可是，要怎么——而且什么是白魔法师——”帕米恩慌张地摆手。

“虽然我也可以讲解，不过船来了，还是让那个人讲给你听吧，”一叶小舟从湖心驶来，角尊狡黠地挤了挤眼睛。“不用紧张，他是我的学生，他的幻术就是我教的。你们两个也算我的学生，所以见了面可以叫他师兄或者前辈。”

帕米恩和阿祖密登上小舟。不论第一次乘船还是第一次离开森林都让帕米恩有些害怕，阿祖密悄悄牵住他的手。角尊塞给他们一包吃的让他们路上垫肚子。“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孩子们，你们还是长身体的年纪，”角尊简单嘱咐道，“阿祖密，帕米恩就交给你了。”

阿祖密沉默地点头，脸颊绯红。船夫一撑竹竿，湖岸飞快远去。帕米恩一瞬间想对角尊大人说些什么，但角尊已转身向森林中走去，只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正午天光大亮，清风从岸上吹来，泛起碎金颜色。小舟穿过湖心的薄雾，帕米恩感觉到有什么变得不同了。从出生起未曾踏出一步的黑衣森林，无比熟悉的风的低吟和草木的气息，都在身后远去。掌心传来厚实的力量，阿祖密的手干燥温暖，硬茧的摩擦触感让帕米恩一度很想流泪。

“不用怕，我去过一次薰衣草苗圃，”阿祖密摩挲着他的手，“虽然是两年前而且只停留了半天……我记得是个很美丽的小村子，人也都很好。”

他们在船上简单吃了些蜂蜜松饼和水蜥饼。看到阿祖密欲言又止的表情，帕米恩决定不打开手里的一瓶姆恩·图伊豆汁。薄雾散开，湖岸出现在眼前，当他们登上青草蔓生的土地时，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绿意盎然的小丘，大片的麦田、果园和苗圃一览无遗，形制各异的小房子点缀其间。离水岸不远处，两排带凉棚的小铺支起一条朴素却富有生机的市场街，远远望去能看到不同种族的居民在交易、闲谈，衣着打扮与格里达尼亚人一样简单质朴。

他们向船夫道谢，踏上石砖铺就的小道，向市场走去。阿祖密决定向遇到的第一位居民询问“治愈师”住在哪里。拐进市场街的第一家小铺在售卖水果，那儿站着一个人，穿着素色的麻布斗篷，兜帽遮住面容，手中拄着一柄一人高的长杖，同样用麻布包得严实。那人看起来正在挑选苹果。阿祖密正要上前搭话，却听到身后一声闷哼。

帕米恩双手抱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帕米恩！”

阿祖密慌忙去扶，然而穿着斗篷的人似乎同样注意到了这边。那人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手持长杖径直走来，向帕米恩伸出一只手——被阿祖密横起的臂膊拦住。

“你是什么人？”

阿祖密看似赤手空拳，但右手已是握斧的姿势，闪熠斧随时能够离体成型，在转瞬间挥下。如此近的距离，没人来得及闪避或格挡。他酒红色的眸子里杀意冰冷。

“你是什么人？！帕米恩他每次见到元灵就会头痛发作，为什么见到你也会！你对他做了什么！！”

穿斗篷的人停了下来，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伸手摘下了兜帽。那一瞬间，正午阳光下的市场似乎远去消失了。阿祖密只能看到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柔柔地望着他，眼角微垂似带笑意。白皙胜雪的肌肤在日光下几近透明，银色长发束成一丝不苟的马尾辫。就像穿过无尽的永夜，航过无边的黑海，出现在面前的是世上唯一的夜明珠，是用洁白火焰守望极夜的最后的灯塔。

“你……你是那个时候的……”

“你还记得我，太好了。抱歉，我想不起来你的名字了……”那人笑了笑，声音轻柔如晚风。

那人再次转向帕米恩。

“他拥有‘超越之力’，因此看到了我的过去。过多的信息涌入他的神识让他不堪重负，放任不管的话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可以相信我吗？”

阿祖密没有再迟疑，后退一步，定定地看着。

那人将左手覆上帕米恩的头发。低沉的咏唱声如夜空下的溪水般潺潺流淌。帕米恩痛楚的神情逐渐平复——他沉沉睡去了。阿祖密连忙扶住他。看着他平静的睡颜，阿祖密的担忧仍无法消失。

“我对他用了「沉静」魔法，”那人解释道。

“人的记忆分为瞬态记忆、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超越之力’发动时，会将看到的一切强行写入长期记忆，这对年龄尚幼的他负担太重。我设置了一条法则，让他通过‘超越之力’获得的信息被按照与梦境等同的方式处理，也就是暂时存入瞬态记忆。如果……”

那人红宝石般的眼睛低垂着，静静地看着帕米恩。

“如果他认为自己需要这些信息的话……可以以后慢慢来。不着急的。”

阿祖密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丝熟悉——和角尊大人看着帕米恩时的怜爱如此相似，却又好像多了一种广大得难以言喻的悲悯。阿祖密心中平添了一分信任。

“……您在两年前帮助过我。那时候是您指引我去拉诺西亚学习控制原初之魂，把我介绍给师父。那天情况紧急，我没来得及问您的名字。您……”

阿祖密张了张口，改变了接下来的用词。

“您是被称作‘治愈师’的光之战士吗？”

那人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他。

“我的名字是玄山，你们这样叫我就好。可以再告诉我一次你的名字吗，还有你朋友的名字？然后跟我过来。我给你们安排休息的地方。”

当晚，在玄山家临时收拾出的闲置客房里，阿祖密坐在床前守着熟睡中的帕米恩。即使得到玄山“身体无碍，只是需要休息”的保证，阿祖密仍几乎没有吃东西，一直守着，直到月上中天，终于撑不住趴在床头睡去。然而当帕米恩苏醒时，阿祖密还是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帕米恩，你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

“阿祖密……我很好，我好像睡了很舒服的一觉。这里是？”

阿祖密讲了事情经过。帕米恩的记忆到市场就中断了。在他握着阿祖密的手传达谢意时，阿祖密一阵羞赧，赶忙转移话题。

“玄山前辈提到什么之力、什么记忆之类的，我没听懂。天亮我们再去找他问问吧，这件事应该和元灵的事有关。”

“嗯。”帕米恩沉默了一会儿，犹豫道：“说起来，我好像……做了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什么了？”

帕米恩低头想了许久，然后抬头看向阿祖密。有一瞬间，阿祖密觉得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陌生。

“我想不起来了。”帕米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