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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魔。
别走，小白魔。别走。陪咱说说话吧。
你说，咱们……咱们这些人……真的是“光之战士”吗？
是啊，咱知道，大家都这么叫咱们。娜娜莫陛下，劳班阁下，……各国的领导人们，……报纸，吟游诗人，流浪剧团，流沙屋的老板娘和酒鬼，联盟军的士兵，可可布奇老师，咱们遇到的每一个人，孩子，老人，西方的，东方的……哪怕讲着不同的语言，操着不同的口音，也都这么叫咱们。“光之战士”。
你还记得吗，最早是那些大人物们，围着芙蓉圆桌，敲定了要用这个称呼叫咱们。在什么时候呢，咱也记不清了。“光之战士”。这个预言诗里出现的名字，这个传说能停止灾难、带来希望的名字。他们说，这个名字是一面旗帜，能把人们团结在一起，从艾欧泽亚到远东，把那些在帝国和灵灾威胁下的、渴望和平的人们团结在一起……
可是你知道吗，小白魔，那些预言诗，咱看过那些预言诗。古萨雷安语的，古拉拉菲尔语的，古东方文字的，咱偷偷搞来原本，对着辞典一字一字地读。干这事可真不是咱的风格……要是拿给药师，估计扫上一眼就懂了吧，但他那鬼脾性绝对会添油加醋。咱想自己亲眼确认。你知道吗，所有那些诗里，“光之战士”可都是能……
『超越心灵，超越语言』
……真有那么方便的能力就好啦。咱学黑魔法的时候，可是点灯熬油地啃那鬼画符似的玛哈古书，眼睛都差点熬瞎咯。在龙堡，也是咱几个三番五次去田园郡，千请万请把那成天就知道摸鱼的药师请出来，去跟那帮长翅膀的大蜥蜴呜哩哇啦地交涉。在东方，要是没你这个东方人导游，咱下了船就跟傻子一样。在草原，是队长不知道搭错哪根弦开了窍，自学了五十一个部族的语言，才好说歹说拉他们加入联盟……
『超越时间，超越历史』
……真有那么方便的能力就好啦。在伊修加德，咱俩可是给药师打了两个月的下手，从云雾街到神学院挨家挨户敲过门去，字面意思地问候他们十八辈祖宗；药师还喝错药似的七天七夜没睡，画了张基因什么图谱，才把那鬼冷国家的一千年虚伪历史翻过面儿来。要是咱几个里有人能直接“看到”一千年前，哪还用遭这罪。说不定还能刺探点儿帝国情报，把握点儿合作方的把柄，没事儿出篇历史论文什么的……
『超越蛮神，超越精炼』
……真有的话，彼得·斯通就不用死啦。你是没看见呀，啧啧，被利维亚桑精炼了两遍，发现的时候他的样子。提督亲手了结了他，没人忍心看，没人看得了。还有艾尔薇安，多好的队友啊，现在还在软壁房间里，一遍遍念着她妹妹的名字。要不是她挡住了美神的精炼，活在醒不来的幻象里的就是咱啦。还有……还有丝·特纳柯。有那个超越之力的话，说不定就不会那样毫无还手之力就被无影附体了……
小白魔呀，你说，要是真有那样的“光之战士”该多好。不，这么说有点推诿责任，不是说有能力就一定要为他人拼死才行……哪怕说，咱是那样的“光之战士”该多好。可以方便很多吧。可以救很多人吧。可以不用看着相识多年的同伴被精炼，疯掉，失去人形，被秘密处决吧。可以……可以不用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吧。
是啊，他们说得对，“光之战士”是个符号，是面旗帜，是给人们带来信心与力量的名字。可如果咱们没有背负这样的名字，是不是会好一些？现在不也有那帮人——叫什么来着，光明教会还是光辉教会——不承认咱们是“光之战士”嘛。虽然只是群屁事儿不干、只知道坐等“真正的光之战士”拯救世界的垃圾人，但……也许他们是对的呢？也许真的，咱们不论做多少事，完成多少件委托，讨伐多少次蛮神，走上多少处战场，流多少血多少泪……都无济于事呢？
小白魔呀，咱……很难不觉得后悔。咱知道咱不该这么说，可是……咱们是怎么踏上这样一条路的呢？什么时候呢？你是成为白魔法师的那一天吧，百年一次的镇抚仪式缺个人手，而你是恰好出现在格里达尼亚的那个天赋异禀的幻术奇才。咱呢，是糊里糊涂成了黑魔法师的那天吧。跟你讲过，纯属意外，咱甚至欠缺天分。队长和丝·特纳柯的故事也各有各的离谱，你也都知道。就因为这样的原因呀，就因为这样，一步步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当然，是咱自己选的。可是咱好难过啊。好难过啊……
……小白魔，你要好好的呀。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呀。累了就歇歇吧，什么“光之战士”，什么拯救世界，咱们不干了。什么战争呀，灵灾呀，咱们都是普通人，能改变些什么呢？小白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多好呀。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幻术师，握着巴掌大的小树杈子，总是为别人担忧，流泪，帮到别人就会开心。现在你还是会为别人流泪，可那开心的笑脸我再没见过了。改变不了的事情那么多，救不了的人那么多，全压在你的小心脏上，压得你眉头皱出了褶儿，压得你夜半一次次大叫惊醒……可一开始你不过是想帮助别人，不是吗？
不哭了，小白魔。不哭了。每次出任务，咱们都是做好回不来的准备的嘛。遗嘱也早就登记在行会了，不知道咱那混账老爹会不会为咱掉两滴眼泪……反正咱没有存款，哈哈，债倒是一屁股……咱在说些啥子……
……好冷啊。离我近点，小白魔……离我近点……你真好看。真好看。哭着也好看，怎么看都好看。
好冷啊。
小白魔，那个……可不可以……就，那个……抱抱我？可不可以……亲……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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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山吻上了塔塔莱伊的唇。他不知道该怎样做，只是直直地覆上去。湿润、冰冷，冷得让人害怕。他感觉到塔塔莱伊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等他再去看时，借着蓝闪蝶扑闪的荧光，塔塔莱伊苍白的脸含着笑意，半睁的双眼里光芒已散去。
那个夜晚，察觉到森林异常而在幻术皇授命下带队深入南部林区寻人的艾·斯密·雅恩，在重重叠叠的树影间迷失方向。悲恸的哭声难以辨别来向，树木摇动隆隆作响，像正经历一场狂风骤雨。泥土覆霜，树叶凋落，寒意在夜色中滚滚而来，角尊意识到森林在仓皇逃窜。他高举幻杖安抚元灵，借助元灵的视线，他“看”到了森林深处的景象，“看”到了他为之自豪的学生，白魔法师玄山。
“塔塔莱伊……塔塔莱伊。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玄山！！”角尊一路拨开海啸般涌动着的森林，向着他的学生狂奔而去。即使完全不明白正在发生的事，极为可怕的预感让他的心脏像被冰冷的手攫住。“玄山！！不要做傻事——快回来——玄山！！”
玄山跪在黑魔法师小小的身体前，低垂着头，双手将幻杖直直举起。“咔”的一声——仿佛零件嵌入精密的仪器，严丝合缝，他的幻杖嵌入虚空之中，而后淡金色的圆盘状法阵陡然浮现。元灵尖利的叫声刺在角尊的灵魂深处，想必也在玄山的脑海中震响，那是充满恐惧的警告。玄山仍垂着头，啜泣着，将双手反向把住幻杖的两端，像金库的守门人转动尘封的门扉，他双手发力，转动命盘——
“生命之理……逆转。”
咔。
那之后，角尊和随行的鬼哭队队员们再没听到任何声音。死寂。随声音一同消失的是颜色。土壤变作白沙，叶片化为粉末，森林被呼响万年的肃杀秋风碾过。透过元灵的眼睛，角尊看到黑魔法师小小的身体悬浮起来，半座森林的生命以太如百川归海般涌向他，刺目白光在无色的世界里恣意绽放，黑魔法师已死的冰冷身体一瞬间恢复神色，仿佛一个刚刚睡醒的人，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终究没有睁开。
角尊全力展开庇护，护住自己和身后的鬼哭队队员们，直到那天地失色的数秒钟过去。命盘归位，玄山的幻杖和黑魔法师的身体一起坠下。而后元灵的视野消失不见，声音也不知所踪。只留下悲恸凝固在无风的大气里，在这片白色的土地上，之后的数百年间也迟迟不散。森林从此死去了。等角尊撑着手杖来到玄山面前，他看到他的学生仍跪坐着，守着那睡着了一般的人儿，黑色从他的头发和眼睛里消失不见。那一瞬间，角尊觉得眼前自己的学生如此陌生，几乎要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