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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米恩后半夜做了许多乱梦。他觉得自己时而是玄山前辈，时而是自己，时而又是别的什么人。阿佐亚·卡佐亚的肌肤好近，黝黑炽热，炙烤得他浑身发烫，那张脸忽而变成阿祖密的样子。帕米恩弹坐起来，盯着身边阿祖密熟睡的侧脸，放弃了继续睡觉的打算。
玄山在天光微明时走进厨房。正在准备早餐的帕米恩慌忙道了声早，担心玄山前辈看破自己的窘迫，但玄山看起来也心事重重。玄山揉着面团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
“帕米恩，关于你学习白魔法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帕米恩擦了擦手，认真听着。
“白魔法的性质，你已经充分思考过，做出了决定；基本知识和概念，你也学得很快。接下来就是实际操作了。你年纪还小，我想还是一点点教给你为好，就像每一位角尊从小接受的训练一样……但还有一种更快的方式，冒险者的方式，可以让你在短时间内掌握白魔法，也意味着承担更大的压力。我想还是应该让你来做决定，用哪种方式继续学习。”
帕米恩心头闪过昨夜听到的话——通过超越之力听到的玄山前辈对阿佐亚·卡佐亚说的话。
“前辈，我……我想试试快的方式！”
帕米恩闭着眼睛鞠了一躬，心脏狂跳，直到头顶传来抚摸的触感。
“好，听你的。”玄山笑道。
待阿佐亚·卡佐亚和阿祖密先后起床，四人一起吃过早餐，披上外衣，向村子东边走去。由于灵灾后劳力匮乏，休耕的田地杂草丛生，带着湿气的风从空旷的田野上掠过，掀起众人的衣角。玄山仍披着亚麻长袍，拄着麻布包裹的长杖走在前头，仰头看了看风向，选了一处田埂停下。
“就在这里吧。”
玄山左手向前一指。「庇护所」——一道淡金色幕帘在阳光下凭空出现，如清泉般扩散开来，展开为一道方圆百米的半球状结界，将众人身前的田野徐徐罩住。帕米恩能感受到澎湃的治愈以太在其中流动着，这样广阔的治愈结界他从未耳闻。
“帕米恩，你做好准备后就可以踏入庇护所，开始试炼了。”
阿祖密紧张地看向帕米恩。帕米恩将手探入怀中，摸了摸那里安放着的一枚玉石。那是出门前玄山交给他的，色如象牙，形如鹅卵，摸起来细腻微温，上面镌刻着手杖形状的标志。
“这是‘记忆水晶’，”将玉石交给帕米恩时，玄山这样说道，“我曾携带着它走过白魔法修习之路，因此里面刻印着我的白魔法技艺。你贴身携带，在试炼中直面逆境，就会自然从中汲取白魔法的使用方式。我把它暂借给你，若你通过试炼，它便属于你了，也标志着你正式成为白魔法师。”
“前辈，”抚摸着怀中的玉石，站在结界前的帕米恩问道，“试炼……具体要做什么呢？”
玄山笑了笑。
“没有。”
“……诶？”
“没有要做的事。没有必须做的事，也没有不能做的事。只有你面对特定的情形，做出选择，做出行动。如果遭遇危险，只要退出边界即可，庇护所内的影响不会扩散到外部，而且暂时撤退也不算为试炼失败——不如说我希望你务必以自身安全为重，不要勉强。”
帕米恩想起玄山前辈用豆子上的一课。“存乎一心”。
“……好的，前辈，我准备好了。”
帕米恩抱着跟随自己多年的橡木根杖，向结界内迈出一步。温润的治愈之力冲刷着全身的血管，令他不由得精神放松了些，但仍丝毫不敢大意。就在他站定后，玄山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阿佐亚·卡佐亚毫无征兆地伸出左手，如玄山方才一般地，向前一指。
「伤残」
接下来的几件事只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在一旁观看的阿祖密全身汗毛直立。一道冷流从后背上爬过，像一步不慎，从秋日的清晨坠入极寒极暗的深渊——在突然失重的恐惧中，那深渊睁开巨眼看了过来。只一瞬间。阿祖密的右手下意识捏成了握斧的姿势，却因如坠冰窖的恐惧而脱力颤抖，体内以太大乱，闪熠斧没有出现。
令他如此恐惧的，是从阿佐亚·卡佐亚指尖射出的一道黑光。矛盾的词，但只能如此形容。一道极黑的光束，向着帕米恩的方向——不，向着结界内远离帕米恩的一角，破空而去，转瞬间没入土壤消失不见。可怕的幻觉随之消失，阿祖密心脏狂跳，向结界内张望。
帕米恩没有阿祖密那种生死间磨砺出的直觉，他感受到了不同的东西。在那黑光没入土地后，周围的环境以太变得不同了。要形容的话，就是变得……充满令人作呕的违和感。
可见的事物验证了他们各自的感知。在黑光没入土地的地方，几块岩石悬浮起来，组成一个熟悉的形状——土元精。周身缠绕着黑气的，污浊土元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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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米恩与污浊元精缠斗了数分钟。祓除污秽、镇抚元精是他身为幻术师无比熟悉的本职工作，如今却变得极为艰难。对土元素的镇抚刚刚结束，污浊风元精又显现出来，然后是污浊水元精，它们使用各系魔法对帕米恩展开密集的攻击。
“「飞石」！——「流水」！——「疾风」！”
帕米恩挥舞手杖、念动祷词，一边使动属性克制的魔法化解攻击、一边分心调和环境以太，可污浊元精前赴后继，帕米恩渐渐左支右绌。
阿祖密忙向身边的玄山求问。“前辈！试炼就是净化这些污浊元精吗？可是——”
玄山极轻微地摇头，盯着帕米恩的方向不发一言。
——可是，同时处理如此之多的污浊元精即使是老练的冥想窟法师也未必能有把握，何况是帕米恩这样年轻的孩子，何况是在没有大元灵意志相助的地方。
此时的结界内，受污浊元精影响而腐化的土地正在扩散，青草枯萎化为黑浆，空气中毒雾蔓延，帕米恩在枪林弹雨般的密集攻势下连退数步。一道风魔法擦中了他的肩膀——还好只是击破了事先咏唱好的「石肤」，结界外的阿祖密已惊叫出声。
“帕米恩！——先退出来吧帕米恩！不要硬撑！”
污浊元精的数量不知何时已增加到六个。帕米恩一个滚翻堪堪闪过危险的雷属性和火属性魔法，袍子上沾满了腐土。几道魔法接踵而至，他已没有时间咏唱应对。
“帕米恩——”
“——「神圣」！”
帕米恩仰在地上，高高举起根杖，杖尖升起一团愈发明亮刺目的白炽光球。
——磅——
纯白之光凝于一点，在身前爆裂，仿佛一颗新生的恒星。光之震荡如海啸般碾压一切。阿祖密不得已移开视线，纯白的震荡波刻入眼底久久不散。
“——「神速咏唱」！”
逆着白光看去，帕米恩已站了起来，双手将根杖插入土地，仰面看向被逼退的污浊元精。
“「神圣」！”
第二道强光爆裂开来。在未散的余波上，第三道碾压而至，接着是第四道。结界内已亮得无法直视，如一轮太阳坠落地面，无情灼烧大地。剧变的气压冲出结界，一时间飞沙走石，草杆尽折。阿祖密用手臂阻挡狂风和强光，向一旁看去，发现玄山和阿佐亚·卡佐亚不动如山地屹立着。
七道强光过后，空气恢复平静。帕米恩用手杖强撑着身体，喘着粗气，看起来已魔力不支。污浊元精均已消散回归土地。
结束了吗……？
“还……还不行……这样还不足以……”
帕米恩撑着手杖，向前迈出一步。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似的，并没有随污浊元精的消散恢复原状的腐化土壤在他们眼前升起。
遮住了倾斜的日光。
帕米恩想要往一边跳开，身体却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他刚刚站的地方被泥岩巨人的手掌拍出一个深坑。
巨人的第二掌向帕米恩压下。帕米恩捡起手杖，无力地举起。
“……——……”
他听到了尖厉刺耳的切割声。巨人的手掌落在他眼前，没有连着手臂。
抬头看去，充斥他视野的是狰狞的红光。阿祖密的背影，一如他记忆深处那场暴雨中一样，缠绕着不祥的血色，如地狱深处爬出的恶灵，如手刃百千生命的厉鬼——却让帕米恩一瞬间感到如此安心。
阿祖密手持闪熠斧，双目红光爆射，嗓音低沉可怖。
“帕米恩！你说怎么办！”
“阿祖密，……可是试炼……”
“没说不让帮忙吧！”
“……好，”帕米恩撑起身子，重新拿稳根杖，“他脚下是污染源，我们想办法把地面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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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倒地，溅起沙尘无数。阿祖密手中重斧自下而上一掀，将土地掀飞数尺，污染源终于显现在他们面前——一颗枣核大小的黑水晶，环绕着几道羽翼状的金线。
“阿祖密，把它的外壳切开，后面的交给我。”
“好。”
手起斧落，金线在切割声中层层断裂，黑水晶毫无保护地裸露出来，看起来如此脆弱，只消一斧子就会灰飞烟灭。阿祖密没有理解帕米恩不要他这样做的理由。是要用特殊的魔法处理吗……？这样想着的时候，帕米恩扔掉幻杖，走过他身边，将手伸向黑水晶。
“不要——”
一愣神的功夫，帕米恩的指尖已经触到了暗黑偶像的核心。后者化为一道烟雾，转瞬间侵入帕米恩的身体，帕米恩身子一软，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