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欧洲与没有历史的人民》

展开

pp.9

如果联系是无处不在的,为什么我们还要坚持把动态的、相互联系的现象转化为静态的、没有关联的事物?也许个中的部分原由还在于我们学习我们自身历史的方式。无论课堂内外,都会有人教导我们说,存在着一个叫做“西方”的实体,我们可以把这个西方想像成一个社会,一个文明,它与其他的社会和文明之间既是相互独立的,也是对立的……然而,这样一个发展图式却是误导,首先是因为,它把历史转变成了一个道德的成功故事,一场时间的接力赛……历史由此被改造成一个讲述道德如何改善的故事……在第二个意义上,这一图式也是一种误导。如果历史只是一个不断展露道德目标的故事,那么,这部系谱中的每一个环节,竞赛中的每一个选手,都只是最终典范的先驱,而不是在其自身特定的时间、地点中展开的社会与文化过程的复合体。

“第二个误导”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是有明确目的的、进化的单一线性的历史。封闭的、二元的历史观似乎确实会走向这一道路。

pp11.

由于我们变名为实,我们才创造了虚假的现实模式。由于我们将国家、社会或文化想像成一些有着内在同质性以及外在独立性、封闭性的实体,我们才创造了一个世界的模式,它仿佛是一个全球性的台球厅,在其中,不同的实体彼此撞击着,就像许多坚硬的、滚圆的球体一样……以这种方式来看,西方和东方在本质上是截然不同的……有一个西方的“现代”的世界。有一个东方的世界……还有一个第三世界……这种思考世界的方式导致的最可怕的后果就是“强制都市化”。它认为,只要用飞机大炮炸毁农村,把越南人赶进城市,就可以强迫他们走向现代化。因而,名变为实了,凡是还贴着“未可知”之名的事物,都足以成为战争的靶子。

名实的讨论很像是继承西方一直以来的二元论框架,但Wolf的努力正在于突破这种对立——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pp.12 >……在那时,对自然和不同人类的研究分裂成了独立的(和不平等的)专业与学科。这种分裂是致命的。它不仅导致了对人类生存的特定方面的深入而专门的研究,而且还把为那一分裂而辩护的意识形态理由转变为专业本身在智识上的正当性。

是对上文中的分裂/对立/不平等的二元框架的进一步讨论。

pp14.

这些推论的问题究竟何在?它们使我们不仅会先验地将社会关系想像成是自主的,而且还有它们自身的原因,但同它们的经济、政治或意识形态的情境没什么干系……这些推论也很容易把一般的“社会”(Society)与具体的“社会”(society)混为一谈。要有秩序(in need of order)的一般社会变成了要被治理(to be ordered)的特定社会。拿当前的情境来说,要被治理的社会很容易与一个既定的民族-国家等同起来,诸如加纳、墨西哥、美国一类的民族-国家。由于我们将社会关系抽离了它们的经济的、政治的或意识形态的情境,所以也容易把民族-国家想像为一个充满了道德共识的社会纽带组成的结构,而非经济的、政治的或意识形态的力量,最终成为社会理论的主要动力……由此,每个社会都是一个物件,按照内在的钟摆逻辑来运行。

演变成应然与实然的对立问题。大概也可以理解为概念的专业化/职业化生产及其异化?

这段论述我还是蛮喜欢的,非常简明有力,而且逻辑链条很完整。

pp.15-16

换言之,这种新经济学与现实世界几乎是无关的。它是一个从相互作用着的主观个体的选择中捣鼓出来的抽象模式。这样一种命运也落到了政治学研究的身上。一种新的政治科学割裂了政治领域和经济学,转而考虑权力与政府的关系。由于它把人类生活的经济、社会和意识形态等方面贬斥到了“背景”的位置上,政治学研究自身也由此脱离了研究这种背景的组织方式是如何制约着或者决定着政治的,并转向探求政治决策制定的问题。

社会科学的异化/专门化。

pp.17

我们已经看到,社会学是如何试图通过创立一种社会秩序的学说,把秩序与无序放在一定的质与量的社会关系中来抵消社会无序状态而成长起来的。这种方法的重要启示在于,它导致了两种社会的两极分化:在一种社会中,社会秩序被最大化了,因为社会关系都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充满了价值共识;而在另一种社会中,社会无序状态凌驾于秩序之上,因为社会关系已经离散化,还受到价值分歧的扰乱。在描绘玩这种两极分化的状态后,接下来很容易将社会过程看作是从一类社会向另一类社会的过渡。这似乎与下面这种通常的看作是一致的,即,现代生活逐渐瓦解了那些标志着我们祖先的“美好往日”的生活方式。

比较典型的是滕尼斯关于Gemeischaft/共同体向Gesellschaft/社会的转变的讨论。似乎沃尔夫本人并不是个进化论者?反对所谓的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对立,反倒更像是相对主义者?

pp.23

同对单个个案的生态学关注相并行的是,最近人类学家颇有些迷恋于研究并揭示作为文化承载体的单个群体的“所思所想”。这种研究又把他们拉回到功能主义,包括功能主义中最通行的,即人们怎样应付他们生活中的物质问题和组织问题,他们也抛弃了把人们与外界其他人群联系起来的物质关系。相反,他们的兴趣是探究意义的地方微观世界,在他们的想象中,它们是自成一体的系统。

倒是可以和施特劳斯和布洛维对话。而且这种“远古原始人的神话”其实就是沃尔夫要说的人类学所制造的“没有历史的人民”——它们都生活在虚构中,否认了始终存在的关系与纠葛这一事实。

pp.29-30

他(马克思)既不是一个关普遍主义历史学家,也不是一个只关心事件的历史学家,而是一个关注物质关系如何构造或综合起来的历史学家。当然,他将毕生精力大多用于弄明白一种特殊的生产方式即资本主义的历史及其运作的过程,这不是为资本主义辩护,而是要促成资本主义的革命性转型。既然我们的专业化学科话语是作为针对革命和混乱的一帖解毒剂而创立的,那么这个幽灵般的对话人为什么在科学殿堂中不受欢迎,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是这个幽灵却给予我们至关重要的教益。首先,除非我们把世界市场的增长同资本主义发展的历程联系在一起,否则不可能理解当前的世界。其次,我们必须拥有一种关于资本主义增长与发展的理论。其三,我们必须能够将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及理论与影响并改造了地方人群生活的过程联系起来。这种理论必须能够描述在这些过程中发挥作用的重要因素,以及这些因素在历史中是如何被系统地结合起来的。与此同时,它必须能够清晰地解释使得每一种此类结合形式与所有其他结合形式(比方说,资本主义同历史上所知的其他结合形式)的重要差异。最后,有理论支持的历史和有历史支持的理论必须能够共同说明特定时空中的人群,他们既是重要过程的产物,也是这些过程的承担人。

本书的写作努力方向。Wolf也是希望能够勾勒出商业发展和资本主义的一般过程,同时也关注这些过程对民族史学家和人类学家研究的小群体究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在我的解释中,无论是那些宣称他们拥有自己历史的人,还是那些被认为没有历史的人,都是同一个历史轨道的当事人。

果然,就算是过了一年,还是会被同样的句子所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