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万万遍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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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有惊讶地发现原来我早就写好了下周要交作业,沿着文件夹的路径一找就到。不得不说,我还真是让人安心。打开电脑之前,就有莫名的焦虑涌来:得快点想起来,快点让生活步入正轨,所幸我在五年后也同样地喜欢提前搞完手头的任务。
对失序的恐惧让我在家里一刻也坐不住。我妈也觉得或许在学校里呆着反而更好。张立早在另一所学校,陈欣这周五天里有四天都在实习。至于李云鹤,他对我来说仍然是个陌生人,即使他昨天一副亲切温和的样子,但我在直觉上并不信任他。更何况,他根本没在微信上找过我。昨天有好几个朋友都来问过我的情况,还说要帮我去找老师请假。我坚信这只是暂时的功能失调,便谢过了她们的好意。没有李云鹤。他一句也没有关心过我。我好像有些生气,但不知道该气什么。
想开点,说不定你们压根就不是微信好友。我自嘲地想。
我的电脑里还保存着不少以前写过的论文和记过的笔记。我在图书馆里埋头苦学,直到十点才回到宿舍。回去的时候还碰见了那位“帅哥”。十分尴尬的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们礼貌地问好,寒暄了一下天气,到宿舍楼下,我逃也似的和他再见。室友好像并不奇怪我昨天不在的事,我进门的时候她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不知道我怎么和她处成这样。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洗过澡后便上了床,拉上床帘,免得和她有太多交流。
今晚会梦见什么呢?我把被子拉到下巴,稍微有些期待。
我好像在翻一本很大的地图册。光线暗黄,我坐在桌子上,身后是李云鹤。他安静地看着我一页一页地翻着图册,胸膛和我贴得很近。 “有人要来了!”我有些着急。 他仍旧不说话,甚至伸手把我搂得更紧了些。 我竟然也没有反抗,任由自己靠在他身上。
我睁眼一看,发现背后靠着一只玩具熊。怪不得会梦到这些,我抚了抚胸膛,感觉自己的心还在怦怦直跳。事已至此,很难说我,至少是本科的我,不喜欢李云鹤。我只是失忆了,却还不是傻子。这么多肉体的记忆都在暗示着我这一事实。但是仅仅是喜欢他并不足以构成我失忆的理由。从小学到现在,我可喜欢过不少人,且大多无疾而终,事后我也确实如同没事人一般照常生活。那么李云鹤又有什么特殊之处呢?而且目前最紧要的是,现在的我是不是喜欢他。
我掰着手指,在天平上加加减减,把砝码推来推去。李云鹤有什么好的?首先长得确实不错,我一如既往地只爱帅哥,每个帅哥我都爱;看起来也情绪稳定,知书达理,不像是反社会人格,我的小命还能保住很长一段时间;但是,最致命的一点是,他骨子里实在太冷漠。我不知道过去几年是怎么和他相处的,但是就在我和他接触的短短那几个小时,我发觉我完全看不懂他的情绪、态度和倾向——我没法把握他在想什么,更别说根据其想法来调适自己的行为。李云鹤是雾中花,水中月,让人猜不透,但愈是如此,让人愈是心痒地要去一探究竟,哪怕为此头破血流也在所不辞。
算了半天,我也很难说清我对他的想法,毕竟于我来说他只能说是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我本来打算去找张立早,但是忽地想起,假设我注定是要回想起记忆的,如此贸贸然地去问张立早我对李云鹤的看法,岂不是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感情倾向。我虽然是失忆了,但我的人格还在,王安枝这个人倒是从来没有从世界上真正消失——消失的只是作为构成王安枝一部分的记忆罢了。
好像忒修斯之船一样,如果所有零件都换了一遍,在港口停泊的还是原先那艘船吗?我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许方立——就是那位帅哥,今天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李云鹤和他一起,我听李云鹤是这么叫他的。我试探性地问他怎么理解忒修斯之船,许方立挠了挠下巴,他觉得如果构成忒修斯之船的意义秩序本身没有发生变化,那么忒修斯的船还是原来的船。我顿觉安心不少,王安枝的灵魂还是原来那个——如果真的存在的话。
在我们讨论的时候,李云鹤安静地在一旁听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知道我的底细,我却完全不了解他。这完全是霸权!他只是在聊天中不经意地插了一句,问我们一会去哪吃晚饭。许方立因此也没有往下继续讲。吃饭的时候我坐在他们两个的对面,彼此隔着挡板,因此也完全听不见对面在讲什么东西。他们说了一两句什么,但我一个字也没听清。许方立看我一脸懵然,便只好作罢。就这样,我们三个沉默地吃完。
我还是按捺不住,去微信上找了张立早。不知为什么,我似乎对他有一种没有来由的信任。他是个很容易对别人敞开心扉的人,但奇怪的是,他本人并算不上外向。那天我们去吃饭的时候,还是得靠我先来找话题调动气氛,随后他就想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家底漏个精光。我也跟着被灌了迷魂药,连自己的初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没想到他告诉我上次我就和他讲过了。这可真是相当复杂的感受。这个世界上本应该除我之外再无人知晓这些。但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会把和他的聊天记录也一并删光呢?
我决定先不去想这个问题,把李云鹤搞清为要。我迂回地问张立早是怎么看李云鹤的,他直说李云鹤是个好人,却话锋一转,提到曾经的我的看法:“李云鹤是个有意和别人保持距离感的人。”我纳闷极了,难道我曾经也和他讨论过李云鹤?
他沉默了一会,说了让我震惊的话:“当然喽,你还告诉我你喜欢过他,只是后来又不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