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笔记2020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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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三个人打车去的东贸,只花了大概一个小时。先去档口找的我爸,结果人在睡觉,等了一会就去了一布道味家。在她家访谈了一个多小时,己何家问了半个小时,双子家又问了半个小时。我们三个人轮流主访。东贸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潮男靓女来来往往,我深感自己在这里就是个土包子。

上次一布道味家的老板娘沙姐好像出差去杭州了,这周末正好在。她家的档口算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两部分加起来估计得有四个小档口那么大。里面的模特和导购像上次一样还是在直播。沙姐说只有早上才会到新货,剩下的时间都是清库存。她家的档口分两部分,一间大概是库房,堆着十几个大包,里面装满了女装,只有一两个“门口男孩”和一个站在柜台后面的女孩;另一间是模特和导购在直播。她们家的人员规模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有七八个导购和一两个模特,其他的导购差不多只有一多半,而且没有专门的穿版模特,都是导购自己也穿几件。我们访谈的时候坐在库房里的小板凳上,一个小时之后屁股真是痛得要死。后来又赶着去问上次的张老板。这次相比上次所得的新信息不是很多,而且时间也有限,所以只能当作某种对照。最后问的双子家更是匆匆忙忙一笔带过,因为东贸要关门了,要是走得再晚点就出不去了。不过这家和其他两家的不同之处在于,其他两家都是搬迁前就和我家认识的,这家似乎是之后才有联系的,关系也似乎更冷一点。我和我爸送完王恒和林上后去了超市,结账的时候正好碰见她家老板娘季姐。我爸和她见了面后只是平平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也没有很热情的攀谈。几个老板老板娘都是俊男美女,沙沙姐的眼睛大得吓人,穿着玫红色上衣,涂着玫红色口红,看起来年轻得很;季姐染着绿头发,戴着夸张的假睫毛,扑的腮红带有细闪,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张老板还是潮男,穿的每双鞋都不菲的样子,羽绒服是加拿大鹅(总之是我买不起也不敢想的)。

这次的收获在于发现导购与老板之间的微妙的相处模式的异同。这大致体现于导购的收入模式、导购与客户的联系模式以及导购出走的情况。

首先这次就发现了导购薪资结算的三种不同方式。一布道味家和我家都是底薪+提成,提成就是导购的业绩,每卖出一件衣服几块钱。导购每个月根据自己的业绩结算,所以不同导购之间差异很大。不过在我晚上问我妈的时候,她又讲在我家档口是只有业绩好的才会这样。不知道一布道味家具体来讲是什么情况。己何家反复强调自己是“团队作战”,薪资构成是底薪+集体提成,或者用分红来讲更合适。所以算下来其实每个人的薪资都相差无几。双子家就是完全的底薪,同一岗位的人薪资基本无差。所以其实一布道味家导购和导购之间的关系就很微妙,甚至会出现“抢货”的情况——假如一个客户来档口拿货,但是这个货这个颜色只有几件,每个导购手上的货数量不同,谁抢到才算谁的业绩。不过我还没搞懂这到底是怎么算清楚的,卖出去的一件一件的货是怎么才知道具体是谁的。沙姐说以前在动物园的时候这种情况倒不少,现在到了东贸,反正大家都处了十几年,也就彼此都让让了。当然,老板说是这么说,实际上我们也不知道。而且老板在这其中的角色目前也很模糊。所以大概需要具体的亲身经历才能体悟到。【疫情期间因为生意很惨淡,沙姐先是用轮休,但是导购都不愿意,因为工资就折半,然后制定日目标,日目标就是达到了和以前一样,达不到就休假——不让你工作变成一种惩罚】

再有就是导购与客户的关系。我家之前和一布道味家都是导购直接加客户的微信。虽然我们在问的时候沙姐说不在意,客户主要是看你的货品和你的关系——只有和老板关系好才有资格月结账,也就是今天上新,老板先给客户铺货,客户先卖着,卖得不好返一点,等到月底一起结——所以导购实际上也带不走多少客户。我们家现在则是导购的微信都改绑老板的手机号,所以客户实际上是加了老板的微信。沙姐说是这么说,但是当我爸说到微信改绑的事后,沙姐还是很详细地问了到底怎么才能把导购的微信收回来。估计心里也是着急这件事。己何家的情况还是沙姐透露的,说是店员上班期间统一上交手机,用店里的手机加客户微信。双子家没来得及问。

这种关系其实根源于导购和老板的关系。一布道味家大抵属于传统模式,可能是因为她们家的导购基本都是老导购,如果要收回微信,导购肯定会心寒——沙姐说,“她们都用那种眼神看着你”。之前我问我妈能不能访谈自己家的导购,我妈明确表示不行,说如果我要问,导购心里肯定会起疑。而己何家更类似于现代公司组织,导购也是新导购居多,所以方便推行这些政策。双子家记不太清了,不过好像也是新导购多一点。所以似乎是相处的时间越久,越依赖于传统型的关系处理方式;而相处时间短则有利于建立科层制模式。【跳槽、单干】

还有就是方法论的问题。我爸今天说,你们问那么多家干嘛,反正他们都大同小异,基本都一样,直接总结总结不就行了。然而大同和小异都是我们需要把握的。事实上,尽管这些老板的流动史的确有类似之处,但这几家在很多重要的细节上又存在区分,正如上述的相处模式的差异。而且我还不确定各个模式,也就是说还要访谈多少家才能确保一定程度的信度和效度。并且就田野方法来看,虽然一次访谈能得到不少信息,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还要针对特定的一家问很多次。因为很多细节上的东西还是很难单纯地通过口述而流露,比如导购和导购之间、导购和老板之间的微妙的关系。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放假之后去一布道味家上几天班(因为他家看起来生意很红火,而且好像人也比较多),我妈听我讲了倒是表示没什么问题,可是我爸却连连说不行,说人家不要我(于是我和他还理论了一番)。当然目前还只是想想。不过我确实比较倾向于人类学的同吃同住同劳动的经典田野方法。

最后稍微总结一下我们三个人这次的访谈经验。访谈提纲列的不是很详细,全凭现场发挥。我在问沙姐的时候,刚开始的进入有些困难,问得有点散,前后问题没有形成一条线,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的。到了后半程就好了一些,开始能够聚焦于导购和老板、导购之间、导购和客户的关系上。这里其实表明了一种张力:个体生命史与现时的关系场域的张力。前者看起来和后者这种多主体的关系存在不小的偏离。这种张力恰巧体现在王恒和林上的访谈过程的对比上。因为上一次已经问过张老板的生命史了,所以这次直接切入管理模式的问题 ,并且张老板也很爽快地给了我们他们刚拟定的《员工手册》。而林上在访谈的时候仍是从生命史切入。前半程就是回忆季姐的流动过程。回到沙姐。沙姐的身体语言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刚开始的时候正襟危坐,到了后来就有时会抱着膝后仰大笑几声。而且她在回忆流动史的时候还会征求性地看向我爸。问到张老板的时候我已经有些困倦了,而且张老板的声音过于软绵,我在记笔记的时候真的有几秒睡着了。在问季姐的时候就已经筋疲力竭了,季姐说什么我就应和一声——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声响地那样应和一声。

最后的最后,我爸告诉我之所以这些老板愿意接受我们的访谈,除了他和我妈的关系在,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他和人家说我们会像那个博士师兄一样在今日头条上发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