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笔记2023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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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涌镇是个非常小的镇子,真正人口大量聚集的只在一条街上,以九龙门牌坊为首、布业城为尾,再往东走就是有钱人的住宅区,往西走就是洗水厂的聚集区。北边就是沙溪了。走在路上,制衣厂的人非常好认。只要是脖子上、眼睑下、手臂上粘的成片成片的蓝灰,必定是制衣厂工人无疑。只要在厂里呆上三五天,指甲里和衣服上的蓝灰就已经洗不干净了。哪怕再爱干净,每天都反复搓洗,也架不住日复一日的灰尘漫天。

昨天搬了家,就没去厂里了。8号因为女儿发烧送去市里的医院,也没去厂里,不过前天也整整坐了两百件,算是做的够多了。中午去送了个饭帮了下忙,但没分货。她今天还说呢,小孩要是一直发烧的话可能是遇见脏东西了。6号还建议她用红袋子挂个鸡蛋驱邪。6号说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做法,要按照自己地方的来。她们还问我我们老家有没有类似的做法。我表示闻所未闻,8号说是因为我没做过妈妈。但我晚上问我妈,我妈坚决表示有病就去医院。哪怕反反复复?也去医院!总有科学的原因。她的评价是可能8号和六号老家都很落后,所以会有迷信。

今天新来了两个车位,话不是很多,但是也很随和。强嫂还叫他们:“老乡!后袋哪个阴影要不要车?”23号家的儿子去技校军训了。本来说不想读技校,但是干了两个月之后每天累的要死,被他爸乖乖送去上学了。下午两三点的时候4号的女儿来了,安安静静地在7号原来的位置上写作业,偶尔帮爸爸妈妈剪个线之类的,递给我多余的单排的时候脸都是红的。四五点的时候之前走掉的新双针又回来了,还带了一个车位。这个男的东看看西看看,老板娘殷勤地帮他把车子拖来拖去。他还问6号是做五袋款多还是杂款多,老板娘就在旁边拼命找补,说一个月十床里有一床可能是杂款,不信你问他们嘛。

一些细节:8号的马克笔没水了,她叫我直接去找师傅拿。我问她师傅不会要回来吗?她偷偷笑着说师傅才不会管,他有整整一筐的笔,没有比了他就直接管老板要。在这样一件小事上好像也存在某种微妙的权力互动关系。既存在上下级,但也存在下级的抵抗和捉弄。由此延伸的是当时的罢工事件。工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拥有劳动力资本,并且这是老板在短时间内难以轻易替代的,然而他们对自身资本的利用并不是为所谓解放而斗争,而是为了赶走不符合车间互动规矩的厂长。因为厂长大骂工人,不给好脸色,还总是在做完货之后才让人返工——这是最重要的。我目前还不能找到这其中是否和自由存在什么联系(或许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其中一定存在什么管理层和车间都默认存在的潜规则,而双方所共同要维系的都是车间的正常生产(厂长的挑刺让工人没法顺利做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