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笔记2023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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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开货的时候车位都会带点期待地问师傅是什么款,暗示最好是五袋款,每次师傅都狡黠地说确实是五袋款,但分了货才发现此五袋非彼五袋也——车袋盖、开假袋、橡筋脚的怎么不算五个袋?车位会根据需要换不同的压脚,比如比股压脚、挡边压脚、两分压脚、平压脚,这些都在针车行里自己买的。

今天刚去的时候正好17号在返工,好像是包袋布的时候底线弄错了,好多地方都露出来一块,8号就嘲笑他说谁要是买到你做的裤子就要倒大霉了,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口袋漏了。”所生产的裤子所链接的末端对于车间的人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她们知道其存在,但并不真正在乎。直到我下午把我妈发给我的工装裤的模特图给她们看,她们才真正兴奋起来:这就是我们这床做的款诶!这是一种奇妙的连接感。

昨天晚上6号还和老板娘商量单价的事来着,因为20号就要发工资了。不过最后也没有商量出什么结果。8号说老板娘最喜欢的员工就是5号这样的。我表示不解,她小声说,就是光做事不说话的那种。我恍然大悟。事实上,厂里最不缺的就是叽叽喳喳(被张洁称为八婆)的工人了。多的是和师傅争辩,和老板娘商量的场景。比如有个款粉位扫宽了,8号就会一个劲地喊师傅过来,和他对峙到底要不要按粉车,师傅一锤定音后还在反复嘀咕,到时候车错了不要叫我返工。说到返工,这真是让人头大。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返工就心里一颤。总之每一个人喜欢返工。

今天下午在做货的时候突然对田野的内涵产生怀疑。具体而言,每天我这样一床一床地包袋布、定袋位就是在做田野吗?这些每日发生的鸡零狗碎真的可以被称为田野吗(仿佛一种田野的程式是在一个农户家里做访谈)?到底什么才算田野?是一种他者性和问题性的场域吗?但像我现在这样,他者性在慢慢变淡,连我妈都天天念叨,你还真把自己当个工人了,这还算在做田野吗?难道办法是将其内涵拓宽、泛化,以至于日常的一切都可以被称之为田野?——而我又清楚地知道存在某种界限,总不能每天去图书馆也叫田野观察吧。最重要的似乎还在于他者和我者之间暧昧的界限,而这对于在特定时空中时常穿梭于二者之间的人类学学生而言尤为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