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那里,那里也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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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于20190129】 【原标题为我想我根本不喜欢这里,或许这里也根本不喜欢我】 【从“这里”到“那里”的转变也是蛮有意思的】

我在这里呆了将近七天,而现在只想逃离。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的平平常常的返乡,然而事实告诉我显然我在这里不太受欢迎。

这些天也不知道是我太敏感,还是村里这些人实在无知无觉,我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伤害,并且在每次伤害后愈加忿忿。

走路时碰到亲戚只和我弟打招呼而无视我的现象已经屡见不鲜。那时我还能安慰自己,这些人也就这样了,况且也就一年见一回,没什么好跟他们计较的。而真正让人痛心的永远发生在最亲近的,或者说血缘上最亲近的人身上。

我的爷爷和奶奶,在我小的时候送我上学,给我做饭,和我共同生活了近五年。我对这一切都非常感激,我也天真地以为他们也会同样将我看做是他们抚养大的亲亲爱爱的孩子。要不是为了看看这两个老人,谁愿意每年春节回家,连带着要和不认识的亲戚寒暄客套。我甚至还在我爸对我爷爷不尊重的时候义正词严地维护我爷爷的尊严,现在想来自己实在是碍事。我推开门的时候,屋里的三个人,我爷爷,我奶奶,一个亲戚,都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我点头示意,说我回来了,爷爷奶奶好。他们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有些无措,只好闷头往前走。我弟弟跟在我后面,含含糊糊地应着爷爷奶奶好。萎坐在轮椅上的爷爷仿佛脸上突然有了光,大声地指着我弟弟说这是我家的大孙子,今年十六该中考了。三个人一齐笑起来,其乐融融的样子。

那一瞬间我被委屈击垮。我甚至不敢回头,一个人冲上楼。

开始我和我妈说这些现象有冒犯到我,她还会安慰我,会声讨那些亲戚。而这一次我竟然选择先告诉我爸。这真的是一个重大的失误。

我强忍住眼泪,我跟我爸说我很委屈我感到很不公,我很不喜欢我爷爷的行为。然而他听罢,异常恼怒地大吼,“我看你读了几年书就膨胀了,天天都在没事找事!”我吃了一惊。我真的曾以为我的亲爸爸会爱护我会替我撑腰为我鸣不平。我实在是错得彻彻底底。后来我妈又进屋。我竟还期冀于我妈会为我解围。我妈听我爸说完后,两人开始一致声讨我的玻璃心。我妈面目狰狞地冲我嚷道,那是你爷爷!那你下楼跟你爷爷说啊!一家人难道不过日子了吗?那就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呗!

我相当错愕。我原本以为我和我妈之间会存在某种sisterhood,然而这实在是异想天开。她怎么可能违拗她的丈夫?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会在这件事上帮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毁气氛的我呢?我实实在在地意识到我在这个永恒弥散着男权统治的农村里是处于一种怎样的脆弱与无助的地位。显然,没有任何人可以真正与我同情共感。没有任何人和我说一句你没有错,是他们不对。最了不起的不过是:唉,我知道,农村就这样,你将就将就吧。

我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所谓的家人所谓的亲情就是放屁。不错,供我吃供我穿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懂得感激?然而仅仅止步于此吗?自以为是地说,我原本以为自己能够通过提醒、纠正来逐渐使他们意识到所谓的不证自明并不天然合理。然而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时刻都在暴躁地跳脚的无知愤青,就是个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小年轻,然后明目张胆地无视我的愤怒与失望。

我爸看到我在打字,问我是不是在写刚才那件事。我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用手指着他和我妈,说是的,写的就是你们。他和我妈笑笑,开始聊生意上的事。

我的愤怒最终还是沦为一场笑话。

我也不愿意跟祥林嫂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诉苦和抱怨,使别人对我的同情消耗殆尽。但事实上只有愤怒,只有一次又一次地剖开伤口,自己去嗅闻脓血,我才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当然我也确实没什么好在乎是不是会被别人说我偏激,是不是过于浮躁而缺乏更深层次的探讨——生活中朴素的触目惊心恰恰是深思的不可或缺的底蕴(may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