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笔——在毕业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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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正好在读杨卓师兄的硕士毕业论文。杨卓是我一直都非常仰慕的一个人,虽然看上去似乎其貌不扬,但他饱满而坚定的声音,以及永远都是那么充满智慧的发言,让他的形象在我的心中一直都十分高大。而他的硕士毕业论文也印证了这一点。他写得很细致,但又十分有趣,让人不会感到无聊。杨卓写的是一所村小中小学生作文的创造与建构过程,他说描写的许多画面都让我回忆起自己在上小学时班主任是如何一字一句地教育孩子、小孩又是如何齐声回应的。

刚读到引言,我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写东西了。无论是日记,还是论文,都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似乎在逐渐失去创作和倾诉这一个能力。写作在我这里是自己和自己分享、对话的工具,我一直都自豪于自己对自己的坦诚,以及自己解剖自己时的严厉。但如今我却发觉,自从我不在本子上记事之后,我在这方面也一并惫懒起来。脑海中总是轻轻地划过一个念头,便以为这便算完成任务了。可是在读杨卓的文章时,我突然意识到再这样懈怠下去对自己以后的写作可不太妙。

首先先从我最想说的写起。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我的开场白依然是我的感情生活——虽然好像压根也谈不上,我的生活是整体的生活,而感情在这里似乎构不成什么主体,但我日思夜想的却仍是这些东西。八卦乃人之天性,谁都喜欢听爱情故事。四年前有过好感的篮球队男生早就抛之脑后,虽然我仍是有点羞于提起他的名字;此后的心动嘉宾如今也可以坦然放下,并对自己说“确实是做朋友的不错选择”。林上此人我虽从未真正接近过,但他一视同仁地向我流露的体贴和关怀却依然教我感到温暖,就算这是我给他擅自套上的滤镜,我也喜欢这种感觉。现在出场的是另一位朋友,不过在他之前还遇到过地铁求爱男,他之后还有树洞跑步男。地铁男的故事我已经告诉过很多朋友了(其实也就是我的室友们和雅茜),但在此还是说上一两句,以防自己忘记。

我还记得那是3.28,好像是个周二,我刚从基金会面试完,要坐地铁四号线回学校。在积水潭站的时候地铁停了,好像这班只开到这里。乘务员把所有人赶下车,我百无聊赖地跟着人群站在站台后,正玩着手机,突然一个男的走过来,连着hi了好几声。我蓦然转头看过去,以为是熟人,仔细地盯着口罩上面的眼睛辨认了好久,却发现好像压根不认识。之后的事我有点记不大清了,总之就是他问能不能加我的微信,我见此人长得蛮高,看起来还行,就接受了。四号线来了,我也就此与他分别,却没想到我刚一坐下,就收到他的狂轰滥炸,把我吓了一大跳。此后几乎每天他都与我发消息。我一开始只是当个消遣,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却没想到周五和周六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我在法语课上百无聊赖,但再没收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相当低落。因此在第二天又收到他的消息时,我简直称得上是欣喜若狂。就这样,之后每次收到他消息时我都十分开心,我还主动问他什么时候再见一面——也称不上是主动,前一周的时候他总是说要来见我,但我因为要和同事一起走,便拒绝了他, 而那时已经晕头转向的我十分想推进关系,所以便挑起这个话头。他好像犹豫了一下,但又很快接受,于是定在周四下班之后我去积水潭找他。而这便是噩梦的开始。

我花了一番功夫找到他在的地铁站,刚一见面他就抱住我,亲我的脖子,还想把我的口罩摘下来强吻我。这实在把我吓到了。他又一边搂着我一边往前走,手还来回在我的脖子上摩挲。我终于看清他摘了口罩的样子,不得不承认有些失望。而且还穿了一件很土的卫衣。他请我去一家川菜馆,菜品味道不敢恭维,口味有些重,我食不下咽。期间,我还试探了他的年龄,发现此人前后不一,当时说的和在微信上说的差了一岁——虽然我也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年龄,而是报大了一岁。这便为我之后的怀疑埋下伏笔。饭后,他邀我去什刹海散步。其实吃饭的时候我就已经有后悔,虽然当时我还具体说不上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桩桩件件,他的印象分在我心中一减再减。我曾问他要不要去看《只此青绿》,因为余航刚好有两张余票,结果到他嘴里就成了“我到时候开车送你去看《青山绿水》”,实在让人汗颜。更不要提,他还一直用普通高中生的阅读水平来炫耀自己的文学素养——而我恰恰对此异常严格,毕竟我也是半个文学少女,现在手边还放着一本差一百页就读完的《群魔》(下)。更可恨的是他一直要我给他生两个孩子——简直让人震惊,在我接连拒绝后还说“哦,女权么”云云,狠狠踩中我的雷点。接着说回散步,这个散步让我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到达紧张的极点。在这期间他试图强吻我七八次,得逞二三次。每次都是我被他摁住,掀开口罩直接下嘴。我的口罩被他弄得一团糟。拜他所赐,我发现接吻是这样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我开始想逃离。我拼命张望公园的出口在哪,但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湖上星星点点的夜灯。人声倒是有一些,不过都恍恍惚惚的,离我十分遥远。他一直拉着我搂着我,言语间还透露着一夜情的想法,问我打没打hpv疫苗,知道我打了后,吃吃直笑。我几乎动弹不得。他拉我坐在长椅上,说要呆一会。可怜我还背着书包,包里还装着电脑,就这样狼狈不堪地和他坐在一起。这时我的心理压力已经很大了,脑子里已经不愿意去想他一直逼着要我答应的事情。他一见面就说要和我在一起。我不是没有动摇过,但是又谨慎地保守着。我在他又一次试图强吻我后起身准备离开,他跟了上来,拽着我的手塞进他的衣服口袋。出了公园看见地铁口,我立刻与他分别,却在临走前还和他拥抱了一下——大约是因为天气有点冷,而我又穿的少,他身上倒热得很。太可怕了,即使是回忆,我的心也在颤抖。余航刚好在问我票还要不要了,我便告诉了她这件事。我的心还是跳个不止,于是我打通了我妈的电话,把这件事告诉她。回去之后,我在向地铁男表示不想继续下去后,正和我的室友还有雅茜说着这件事,他发来好长一段、一看就是复制粘贴的小作文。我当时心里好像还有些不忍,似乎就这样断个干净有点可惜,便又回复了几句,最后还祝他晚安。但我转念一想,此时不断,以后怕是更难,便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回复。结果他连着几天也没有回我,我的晚安孤零零地停在聊天界面。我的心里不免又生出几分怨愤,所幸这次我是抱着彻底绝交的决心。而且在王佳怡的帮助下,我通过搜索他的微博,发现此人不仅年龄造假,学历也造假。后面几天,他又零零碎碎地发些油腻不堪的句子,一开始我看到消息提示还会心跳一下,但后来只想快快把此人屏蔽。因为他说他在什么研究院上班(虽然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那里上班),而我在基金会实习,而且这人看上去情绪十分不稳定,担心此人找我麻烦,便不好直接拉黑。这番闹剧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一个多礼拜。之后这人便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从三月到五月,我要么在改我的毕业论文,要么在和雅茜一起打球、跑步。去年我虽然也曾和她一起做过这些事,但那时我对雅茜并没有很强的情感需求,大约是因为我和师门的二人玩得还可以。即使我和雅茜还在一月一起去了海南,我也没有把她视作分享有趣瞬间的第一顺位。但到了今年上半年,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悄然生变。我和雅茜每天都要一起跑步,还会一起品评帅哥,这让我们的关系似乎往前迈了一步。就这样,我们一起拍了毕业照,我还把她写进了自己毕业论文的致谢里。一切都看起来很好,但到了五月,情况又有些变化。当当当!这就是因为我们的二号男嘉宾了。我一直都知道雅茜和海涛关系很好,我们在海南一起购物的时候雅茜还特意问过海涛要不要代购。可是我当时还没意识到他们的关系会那么好。海涛此人长得白净,五官是深邃中又带着一点天真。我一直都对帅哥没有抵抗力,特别是大眼睛厚嘴唇的(比如木村拓哉)。虽然我此前一直都认识海涛,但对他倒不是很熟,感情也淡淡的。但五月之后,雅茜突然说海涛要和我们一起跑步。我自然是不会拒绝帅哥的同行。我们熟了起来。哎,这样说起自己的感情还是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喜欢帅哥是一件相当自然的事!有时心头总会涌上一些愁绪,因为我直觉海涛只是把我当朋友。无望的感情总是让人伤感,更不用提,我还酸酸地发现雅茜更看重海涛而不是我。他们两个我在私心里自然是希望都更看重我一些,当然现实必定不会如此。这便是我近日愁苦的源泉。

还有一个跑步男忘记讲。此人是在我某一天晚上跑步的时候注意到了我,便在树洞上袒露心意,说是被我认真跑步的样子所倾倒。还是雅茜告诉的我这件事。我通过雅茜的关系网搜罗了一下此人的长相,感觉倒也还行,又听闻他是个认真的好人,便加了他的微信。聊了一下却觉得有些无聊。人是好人,但也实在对不上信号。不过我却也不想轻易放弃,便时有时无地互动着。

即使是感情生活也讲了这样久。我还有毕业的苦思没有写。说是苦思,倒也并没有太让我困扰。我原先以为我会舍不得我即将远去的朋友们,却因为我过早离开,离愁别绪还没来得及升起就烟消云散。写得也累了,便在此暂且搁笔。

我又想起,杨卓写中小学生作文要求的是文采斐然,而大学之后的论文却要求用准确有逻辑的语言叙述。我自己的文字倒没太注意,不过似乎确实,之前那个日记本上的文字还是情绪主导,总是长吁短叹。虽然现在也难免如此,但确实以讲好一个事为先。又或者初高中的时候每日两点一线,没多少事发生,也实在写不出什么。本科这几年,虽然生活的主线仍然是功课,接触的圈子也没有在根本上扩大,但际遇确实多元起来。

我终于读完杨卓的论文。这篇文章的精彩之处颇多,但更引起我共鸣的是其中流露的真诚,或者说他细腻的情感一直都蕴含在文字背后。我很喜欢他的结尾,想和别人分享,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只能在此抄录下来:

“在研究的最后,我脑海常常映入一个词——当代生活发生学。我们是如何轻而易举地步入所谓的平庸、枯燥、消灭一切其他可能性的当代生活的?研究妄图通过密密麻麻的堆叠,去窥见我们如何表达爱与痛苦,如何在彼此的倾轧之中铮铮有力,又如何在“内卷”之后陷入集体性的疲惫与颓唐。我们在昭告自身的独一无二时,呼喊的却是陈腐而单调的话语,我们在五光十色的数码幻梦中,奔往的却是同一条逼仄的甬道。研究并不企图找到某种答案,它只尽己之绵力,对一代人所经历的成长碎片,做出些许的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