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文字记录实验

状态:待续

内容真假参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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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02

窗外在下雨。 空旷的马路上回放着倒车的警示声。那是倒车吗?我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什么店产生的什么声音,为什么总是在这个点工作,时不时传来砰的一声,又像是货车后箱砸在地上的声音。也许是修车厂,也许是载货的。对了,半夜还会有哆啦A梦主题曲的音乐声。 口渴。因为晚上吃了麦当劳,想喝水。膀胱有尿意,不想起床。门外,另一个房间的舍友开了门,拉开厕所门,再关上。过了一会儿,马桶冲水声响起。她的房门又被关上了。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出门喝水上厕所,因为我不想在黑暗中与另一个人碰面。 上层的舍友翻了个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平稳地呼吸着。他睡着了。我的手放在头顶,以一种扭曲又放松的姿势平躺着,盯着床板发呆。 应该怎么肢解一只一米七九、一百六十多斤的猪?他跟他女友以及那几个舍友同住的场景会与我上面设想的那样吗? 被裹在棉被里的、臃肿沉重的尸体一路被拖行着,身体上留下与水泥地摩擦而过的伤痕。镜头拉近,除了擦痕,还可以看到她腿上的汗毛。只是这个特写,你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已经死了。 这雨声很难得,雨水敲打在房顶上的声音零零散散的,让我想起了一个场景。一个女孩站在无人的沙滩淋雨,印满广告的巨大遮阳伞跟她瘦小无助的背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是一个电影的场景。大学的时候我一个人出门看电影,为了省钱,我总是去一些即将倒闭的商场或者是类似于城中村的电影院看电影。那是国产片,讲述嫖宿幼女罪的电影。我总想不起来那部电影叫什么,只隐约记得一些场景。 摄像头里,彷徨又怯懦的学生女孩被带进酒店房间,门被关上了。 酒店服务员女孩被老板斥责的画面。 学生女孩在妇科检查床上张开大腿的画面。 女孩在无人的海滩上,海滩上空无一人,因为下雨了。 她去学游泳了。 也许那是个即将废弃的游乐园。 电影结尾,那个非法成为酒店服务员的女孩迎风用力地、自由地骑着自行车。 我记得那些电影院里经常空无一人,我总能坐在最好的观影位置,在影院里肆无忌惮地哭。 我还去看了百鸟朝凤。我记得这个电影的名字。 为什么那时候可以看到那些电影,现在却看不到了。

2022.05.07

耳机里在放椎名林檎的《ハツコイ娼女 (Live)》,我突然想到了这些。 一个穿着夏天制度的男孩子站在小卖部狭窄的走道中间,他侧过脸往外望,一副迷茫的样子。 小学对面的小卖部总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书本文具零食玩具,堆积排列起来的商品中间是狭窄的过道,地板是瓷砖的。越往里,光线越昏暗,一盏小灯在头顶悬挂着。光线昏暗的区域是积了灰的作业本,而正对着校门的店前摆放的都是零食。小朋友们总是在门口买了零食就跑,很少人会走到店里买文具,买文具也是挑完就转身离开了,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后面还有一个空间。 店铺被一堵墙隔开了,墙里面的是小卖部老板一家人的生活空间,也就是小男孩生活的地方。狭窄走道的尽头有一扇门,他们通过那扇门,在小卖部区和生活区域里来回走动。 每天放学回家,他都能看到他的奶奶都坐在门后,洗着盆子里的菜,给一家人准备晚餐。每天下午回家,他穿过马路看到的画面就是,妈妈收账,爸爸来回走动,奶奶永远在静止不动地摘菜叶和洗菜。 他回忆他的童年,记忆里模模糊糊地发生过很多事。一些正在进行时的大事件对他来说只是画外音,降临在他眼前的、他确确实实能看到的那些事,对当时的他来说才属于大事件。 在那条狭窄的过道里,他的爸爸当着所有人的面举高手朝他脸上扇了一巴掌。他的头被扇得偏向了一遍,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地响,过了好几秒才听见周围的低语。 挨打的他垂着头站着,手里拿着一张试卷,是考砸了吗?还是因为作弊?他忘了。 奶奶还是在门后摘菜叶,远远地看着他。妈妈坐在收银台后面,也是看着。爸爸扇了他一巴掌之后干了些什么,他已经没有印象了。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当众挨打的耻辱让他相信天就要塌下来了,他决定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从二楼跳下来。但他没有,他第二天带着羞耻感回到了学校上课。 他也就记得这件事,其他的大事件他都忘得差不多了。现在不断在他记忆里反反复复出现的,反而是当时他根本意识不到意义在哪儿的日常片段。 那些背不下来就要被老师打手心的八荣八耻,内容已经被他忘光了,但背诵的过程却无比清晰。八荣八耻,每一条都要背下来,到了学校要被老师抽查,背不了就在门口罚站,放学回家前也要背,背不出来就被老师留作业,到家长面前背,还得家长签名。 小孩子哪知道八荣八耻有什么含义,他只能死记硬背。 小卖铺里有一台电视,总是播放新闻联播。妈妈边看新闻,边听他断断续续地背诵八荣八耻,然后突然问他,你知道我们现在的主席叫什么吗? 他说,不知道。 他哪儿知道,这关他什么事。 妈妈说,你现在不就在背他的八荣八耻吗?你有认真上课吗?怪不得背不下来,这么笨!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不知道主席是谁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哪怕他只是个小学生。从那之后他就开始注意新闻了,写作业时,耳朵也会竖起来听新闻内容,但他压根听不懂。 直到后面,他长大了再回顾历史和过去,他才意识到他一直处于那个历史的漩涡中。但由于当时的他幼小无知,他才意识不到变化,他只觉得生活一成不变。这种醒悟属于一种延迟性的打击,就像生活在告诉你,我从没好过,也从未坏过,我一直如此。 大多数人的童年都是在一个封闭的小环境里度过的,长大了之后就报复性地想往外逃,到了一定的时间,又会一直想要回到童年记忆里那个毫无变化的、安全又封闭的地方等待死亡。 现在的孩子们还能体会到这样的感觉吗?他们长大了能够明白吗?当我老了,我会想要回去那个种满紫荆花的老旧小区待着吗,哪怕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只是彻底的噩梦?我会陷入那种虚无的状态中,去寻找一个从未存在过的虚假的归处吗? 恐惧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2022.05.10

贴满瓷砖的卫生间里,一个女人独自跳着华尔兹。她的右手搭在自己的后脑勺上,左手向外延伸,腰和头微微后仰,抬起下巴,一个自信的站姿。卫生间很狭小,转出门外,是一个短短的走廊,木地板上倒映着吊顶投射下来的温和灯光,灯只开了一盏。走廊尽头站着一个男人,指着她大骂,内容模糊不清,但她维持她骄傲的站姿,屹立不倒。 想写出能够传达出女性力量的文字。她可以服从,也可以支配,但这一切都由她选择,他人无权做出干涉,即使做出干涉,也无法改变她。被打,被骂,被摧残,她是屹立不倒的。 今天的能量用光了,无法做出任何回应。我像是后台里卸妆的疲惫演员,舞台上的表演是自己的灵与肉,消耗完便只剩下干瘪的躯壳了。但这干瘪的躯壳是否意味着表演中的我就是虚假的?并非如此,就好像演技需要有演员本身的理解和激情才能闪闪发亮一般,那肯定也是我的一部分。 写作就好像一个人将自己干瘪的躯壳和灵与肉剥离出来放在他人面前,期待他人透过那些灵与肉触及孱弱的躯壳本身。 人们都在问该怎么活下去,寻找答案会不会就是答案本身?没有意义也许就是意义本身。 我的手串终于变香了,也许是香水的缘故。 等了大半年他们终于要做爱了。别说现实了,纸片人里以爱要挟他人服从自己的都会让我羊尾,但我喜欢一上来就直说我要你服从我的那种纸片人,至少不虚伪和做作。 华妃属不属于一款以爱要挟他人服从自己的角色?我觉得她倒像是被爱要挟了自己的悲情人物。 和平分手为何会在心里挂念那么久,大概是因为存有一丝还能继续爱下去的错觉。所有爱都要没有好下场才能恨得干净利落。怕还会爱你,所以要让你恨我。这是不是一款相对比较好的代餐? 说到这儿我才意识到这不就是我正在嗑的cp? 二次元怎么了,至少二次元还有梦! 我的思维很混乱,记忆也很混乱,我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在想些什么,怎么过来的,一些不良反应也稍显矫情。不至于,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觉得不至于的人了。 “你身体怎么这么差?” “我不知道。” 身体这么差是不是就可以早点死了?至少要活到死的那一天。提到死亡时的恐惧依旧是人类无法违抗的本能。去梦里熟悉一下死亡吧,晚安!

2022.06.20

反正睡不着了就写点东西,这次应该也不算很意识流,反正就把想法记下来。

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表达自己的感受,不管是压抑、愤怒、悲伤、恐惧的想法,还是对一些事件的看法,全都缄默不言。思来想去,原因大概是我觉得不管说什么都会有人受伤害,都会不周全。 很奇怪,现在我说一句话之前总会考虑再三,这句话是否周全,我的感受会不会有失偏颇,会不会有人被冒犯,会不会煽动他人的情绪,会不会传播所谓的“负能量”。人生很苦,不必说大家都明白。我体会到的比他人的苦又要轻微不少,像我这样还不算太苦的人,说出我很痛苦之类的话,不免有无病呻吟的意味。 但我对世间在“无病呻吟”这个词语上赋予的负面意义又有一丝疑惑。对于处于痛苦状态的人来说,即使他感受到的痛苦在他人看来是“无病呻吟”,但对他自己来说,他感受到的痛苦不是“货真价实”的吗?这样也算是无病呻吟吗? 无病呻吟这个词语其实带着一种来自他人视角的傲慢,但我却无法跳出这种被凝视和被批判的角度。在他人批判我之前,我已经将自己审查了好几遍了。 即使意识到了我这种做法很荒谬,但我依旧无法改变我这种行为。 我无法直白地说出自己的负面感受,因为总是在害怕我会不会无意间伤害到别人。在我说出负面感受时,我首先会否定自己的感受。这是不应该的,不,他人并不对我的感受负有任何责任,理性思考,即使付出很多,他人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无法得到回应也是正常的。放弃就好了,没有必要发泄情绪。去理解,去理解他人,去理解愚蠢、理解愤怒、理解不同的立场、理解攻击、理解激昂且不理智的情绪,理解我不理解的,理解我讨厌的、理解我恨的。去赞扬,赞扬我讨厌的,去夸赞他们付出的努力、去发现他们的优点。 但我无法做到,当我尝试变得非常正面且积极的时候,被压抑着的自我就会挠着我的躯壳,企图把我撕开,企图跑出来把全世界的所有人杀死,包括我自己。 越压抑越不健康,越痛恨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无法接受自己有失偏颇,企图从根源上杀死自己,但依旧做不到。 有时候憋不住暴露了自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引起注意时,也是我最想死的时候。让我看开、让我不要不开心,我很感激,但我真的做不到。如果我能够看开,如果我能够不要不开心,我怎么还会憋不住发神经。 “你不要不开心,你不开心的话我也会不开心。”这种话是我不敢再表达自己负面情绪的一大原因。我会强行把自己从崩溃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反过来强颜欢笑地安慰对方,然后在对方安心下来之后一遍又一遍地掐自己的脖子。 这些话暗藏着以爱之名所实施的一种隐隐的压迫,像是我需要对搞坏了他的好情绪负责。可我依旧无法跳出这个怪圈,虽然看到了不自然的地方,但还是只能看到爱和关心。只能一遍一遍地把关心里的怪异之处全都消化了吞进肚子里,感激、理解、夸赞来自他人的爱。 对他人的关心和爱消化不良的话,思来想去也都是自己的错,别人从来没做错过什么。于是更加痛恨自己,压抑自己,不允许自己存在这种负面情绪。 直到现在,我也依旧对此感到很抱歉。

2022.08.11

农历七月十四。街上多了很多烧纸钱的人,居住区的街道,走几步路就能看到路边放着一碗白饭,中间插了几柱香,旁边摆着点心,就算是下雨天,蜡烛和纸钱的火依旧烧得很旺。 我的家乡算是比较传统的地区,但也没有在中元节看到过这种架势。人们害怕中元节,忌讳中元节,不敢在七月十五提到“鬼”字,这一天,老人们不允许年轻人太晚回家,要早点睡觉。我忘了七月十五是否需要祭祀,印象中周围的人对七月十五更多的是一种讳莫如深的态度。倒是清明节变得很重要。我想这也许是有区别的。清明节的祭祀仅限于“自己人”,祭品和纸钱指定交给老祖宗。中元节鬼门大开,什么鬼都能出来,摆在路边的白米饭指不定给路过的众多饿死鬼吃光了,自己人被挤在后头,排都排不上队。 香港在这点倒是展现出一些不同于内地的传统文化。也许过去一直是这样的,但在内地,这个传统随着时间改变了。实际上在内地的大城市,清明节和中元节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活人和死人的交流通过电子祭拜就能解决,相信阎王爷也能够与时俱进。 我喜欢传统文化。我觉得这是一种根,一个立足点,是脚下的大地,站在之上能够安稳过活。与过去完全割裂,会带来无尽的空虚。人们口口相传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习俗,其实是很有生命力的。它给人们一些幻想,拥有归处的幻想,摇篮在终点等着所有人,生与死的界限变得很模糊,大家都在同一个世界,只是以不同的形式活着。 当然它有它的坏处。它的好处是生者的迷幻剂,坏处是生者的责任都可以丢给死人。我撞过几次鬼,当然我没有实际见到,是所谓的神明说我撞鬼了,拜神,喝符水,洗澡,这才把阿飘送走了。算命的说我对阿飘来说是WIFI,空荡荡的容器,所以阿飘都很喜欢我,让我带各种符咒,远离阴气重的地方。但是我有时候会想,这是活人精神崩溃了把责任推给阿飘,还是真的是阿飘造成的,都很难说。不过从结果上看,不管是阿飘还是活人搞的鬼,能通过一些神神化化的手段让活人恢复正常就行,毕竟阿飘不会说话。

2023.01.03

【投射作用,是指个体依据其需要、情绪的主观指向,将自己的特征转移到他人身上的现象。投射作用的实质,是个体将自己身上所存在的心理行为特征推测成在他人身上也同样存在。】 以上摘自百度百科。

已经过去了多久?一些记忆很清晰,一些记忆却很模糊,像是在阻止我去触碰那些真实。那扇门后的我在此前一直对我说,够了,到此为止。但我想,过去了那么久,你总得理清那些事。虽然算不准是多少年,或者说是我懒得算,不愿意算,但时间确实过去了很久,发生了很多事情,你变得面目全非。虽然不知道过去的你会觉得现在的你很牛逼还是很傻逼,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你大概会吓得大喊:“我操,你他妈还活着?!你怎么还没死!” 对哦,我还活着。你个傻逼。你半吊子似的踏入了另一条边界,但任务荒诞地失败了。我猜你其实不想死,大概。 总之现在我的宗旨就是活到自然死。该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死。 那么,致那扇门后的我,我觉得现在该是我、你、我们打开门的时间了。我们总该面对这些已经发生、已经过去的事,该得出结论了。

一些很清晰的记忆是毫无意义的画面。 你对他毫无印象,虽然他在第一天就引起了挺高的话题度。第二次见面,他在南方的冬天穿着极少人会穿的英伦长大衣,围着格子围巾,打扮看起来是很时髦,但跟这个屁大点的地方格格不入。我站在楼梯口对他打招呼,在这方面的礼仪我一向做得很好,从小到大父亲的棍棒教育让我非常习惯装模作样。 前一天的晚上,我们在宿管办公室里坐着聊天,我一个学生在众多老师里显得格格不入,就像第二天他的穿着在南方的冬天里格格不入。那一届有很多新老师,大多都是美女帅哥。有个美术老师是真的大美女,我天天偷偷盯着她看,因为她真的很漂亮。这些年轻人给那个垃圾学校增添了不少活力。我赶上趟了,成了年轻老师们的新学生。他以为我是那位舍管、同时也是我当时班主任的亲戚,这可真有意思。想起来了,他当时看我一个学生非常自然地融入老师们的谈话中,感到有些奇怪,便问那位老师,这是你表妹?那位老师逗他,对啊。我也笑着没反驳什么。其实我不过是他班级上跟他关系比较好、或者说非常好的学生罢了。 我现在依旧喜欢与年纪大的人们打交道。因为我喜欢听他们说话,听他们的故事,像是吸收他们的人生经验。 那个舍管也很有意思。 我说:顶不赢啦。 他大概是这么回答我的:顶不赢也要顶住。 他在笑,拍了下我的头。我猜想,他笑的原因,一是因为顶不赢是本地话,用普通话说出来很搞笑;二是一个小屁孩说自己顶不赢,有些好笑;三是他自己大概也有点顶不赢,于是苦笑。 成年人?当时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成年人。而年幼的我对成年人带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以为他们都学会了处理生活中的问题的方式,他们应该已经解决了我当时遇到的困惑,我很想请教他们。但当我自己成为了成年人的时候,我才明白,成年人不过是长大了不得不装逼的小屁孩罢了。 这位有趣的老师之后与我也不太相熟了。人嘛,人生嘛,交集于一点后就会渐行渐远。但我会一直记得他在晚自习时间给我们放了《小鞋子》,以及提醒我不要穿着背心在宿舍楼乱跑,因为猥琐男很多。 我的性别意识一直很薄弱。我在男生里找不到位置,在女生里也找不到位置,丝毫不觉得自己属于任何一种性别,所以该怎样怎样。大概是因为这种模糊的性别感,我跟他们的交流一直都很畅通无阻。

现在,我扯了那么多废话,依旧不想说到那个关键事件。因为那很珍贵,同时又是一场巨大灾难的开端。那么我就选择一种折中的方式说吧,即使它在我的记忆里很清晰,我也尽量把它说得模糊一些。 在南方冬天的老土高中里穿得很时尚的城里人老师成了我接下来两年半的班主任。即使我们曾经在舍管办公室里有过一面之缘,但基本上我只是在一边不讲话默默听他们扯皮罢了。我跟他不熟,也没有很想变熟。因为我第一印象感觉他是个傻逼。对啊,想起来了,我一开始感觉他很傻逼来着,我当时也是个傻逼。因为他很拽,我也是个比较拽的家伙。我心想,你拽个屁。 但是某一天他在晚自习把我叫出了门外谈话,不知道他观察我多久了,总之产生了以下对话。 他盯着我一会儿不说话,我问怎么了。他也不说话。我开始在脑内急速思考我干了什么。他突然情绪激动,指着我。 他:你为什么成天跟个大仙似的?没个人味儿。 我:啊?什么大仙。 他:就是那种与世无争的感觉。 我承认我当时看起来是比较特别。因为我的脸长期处于面瘫状态,必要时间又能够发挥父亲长期的棍棒教育下刻入DNA的传统美德,尊老爱幼,连带着一些西方式的绅士精神。因为我他妈从没把自己当女的,虽然我也不觉得我是个男的。总之,对人微笑,有礼,到哪儿都不会得罪人,但也不亲近任何人。来了班级就干自己的事,到了时间就回宿舍独自安静发疯。 实话实说,我当时每天都想死。我每天都在幻想我自杀的一千零一个方法。 放学时间,一些学生会在乒乓球台打乒乓球,或结伴去食堂打饭,不住宿的学生走出校门取车准备回家。我就站在走廊盯着那些活生生的人们,然后盯着楼下那片未开发的空地,那里长满了野草和不知名的野花,我天天想着我跳下去摔个稀巴烂的样子。要么就挂在粗麻绳上,把自己吊在教学楼外的墙上,随风摇曳,上吊后漏出来的屎尿横飞。要么就干脆买个美工刀,给自己把脉,把美工刀往那一扎,扑哧喷血。或者学学三毛,有挂钩的地方就能给自己来个梦幻自杀套餐。 总之,那次的谈话他直接跟我说明了,虽然他觉得我表现得像是个与世无争的大仙,但他猜测,我是一个长期处于存在主义危机下的虚无主义者,他猜我快顶不住了。 确实,我快顶不住了,我太想死了。 我心想,牛逼啊,我活那么久没人能看穿我啊,我他妈都没跟他说过话,他怎么看出来的。 于是我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觉得对方绝对能懂我在说什么,也能够解答我的疑惑。事实上他确实一直能懂我在说什么,也一直在尝试解答我的疑惑。他是我的老师,不仅仅是学识上的老师,还是我人生路上唯一一个对我产生如此巨大影响的老师。没有他,就没有我。

但,有一个残忍事实是,当你认为有一个人很了解你,你认为这世上大概再也不会有这么聊得来的人,你认为这世上大概不会有比这个人更加了解你的人,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解释,一是他的见识和学识都超过你太多,所以他能够牢牢掌握住你,但你并不了解他,你们并非是你所想象的平等关系,二是你们确实属于灵魂伴侣的那一挂,你们是平等的关系。 要如何判断是哪种情况,要等摔得粉身碎骨才能明白。

是的,我与他的关系,只能用前一种说法去解释。但当时的我隐约意识到了,这并不是平等的关系,并且为此感到极度痛苦,但我没办法离开他。他对我来说,是我遇到的第一束光。这也许是毒药,但我如饮甘饴。我只知道,我看重他,他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他比我还重要。他叫我去融入人群,因为融入人群也许就能解决我长期存在的存在主义危机。他说了,我便去做。我便去融入人群,给自己增添一些人味儿。很快我就跟人打成一片了。像我之前说的,我一向在这方面都很会装模作样。 但我的自尊心又很强,强到令人发指,我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过于依赖他,不要过于接近他,因为我们绝不可能是平等的关系,我不信任他,不信任他对我的感情会像我对他的感情这般强烈,我极力说服自己,我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但我又没办法控制自己,每天想方设法逗他玩,因为我想让他开心,因为我深爱着他。 我不止崇拜他,我还深爱着他。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毕竟他是我的老师。我不认为我会去爱上某人,甚至会选择为了爱着某人而活着。至少这个人不应该是我的老师。因为我一直对自己的性别认知感到很模糊,我当时完全不觉得我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他只是我的老师,我是他的学生,他救了我。我对他不存在任何占有欲,只是觉得他很重要。我想要跟他保持联系,我甚至幻想他跟其他女人结婚,我要看到他获得幸福,我要祝福他的幸福,我要参加他的婚礼,我想认识他的妻子,我要抱抱他的孩子,我要看他的孩子长大,我想成为他生活中一个可以经常联系的老朋友。我想到他老了也要与他保持,我想看他老去的过程,即使不是天天见到也无所谓,就像过着各自的人生,但依旧会偶尔见一面的老朋友,我只是想在他死的那一刻都能看着他。

我忘记我们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变得奇怪起来的。很明显,我们已经超越了正常师生的关系。这并不是说恋爱关系,而是老师与学生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了,他也在此中迷失了他应该扮演的角色。

于是回到开头,投射。

他也并不是一个多开心的人。他是一个绝望的理想主义者。因此他理解我。某次他发现我自残,我大概没看错,他的眼眶变红了,随后他用手挡住眼睛,沉默了很久。他快哭了的这个事实让我感到不知所措,且感到不可置信。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太他妈的想死了。即使有他作为我的灵魂支撑点,但这灵魂的支撑点也摇摇欲坠。因为我不信任他,我不并觉得我们是平等的关系,我并不觉得我对他来说很重要,但我想让他救我。我想死,但我也不想死。 我当时就是个心理有缺陷的精神变态,但至少我很听他的话。于是他在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把我大骂了一顿,让我别再干这种事,被他发现我还干这事我就死定了。那是我第一次听见“破伤风”这个词。 我:破伤风?要是这样的话,我早就死了。 他:有些破伤风会潜伏很多年知道吗?破伤风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我:咦,不知道。 他还让我有空就去打破伤风针。我当然没有打。不过因为我跟他做了保证,我确实没有再自残了。在他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也忍住了没再自残。虽然大学发病的时候没忍住撞了几次墙之类的,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把我臭骂了一顿之后,他开始跟我聊起他小时候的事。现在想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的情感投射在了我身上,因为我与他太相似,所以他想拯救我。他没办法保持冷静,没办法与我保持距离,我在一点点侵蚀着他的精神与生活。于是老师与学生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我把他当作我的基督耶稣,他把我当作过去没受到拯救的他自己。他会让我陪他在校园散步聊天,谈他的苦恼,谈一些绝不可能是老师会跟学生讲的东西。而那时候的我,还在沾沾自喜,开始相信我也许对他来说是特殊的存在。

显而易见,这种关系绝对会没有好下场。 如果我保持“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学生”的这个认知,也许我会在自尊心的痛苦纠结中逐渐远离他,但也很有可能因为我离不开他而疯狂测试他,因为我是个神经病。但我相信他了,我相信我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他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宠到我忘乎所以。什么老师会在晚自习的时候把学生叫出去跟他一起散步谈心啊,前期他也许可能是想了解我的心理状态,但后面因为我相信我很重要,所以什么想死的情绪全都烟飞云散了。我那段时间简直正常得不行,感觉活着能够遇见他实在是太好了,每天幸福得像个傻子。于是后面的每一次散步和谈心,他几乎都是在跟我瞎聊,谈谈他的烦恼,谈谈电影、音乐、书籍、哲学,一起逗学校的流浪猫。 是了,说到学校里的流浪猫。他还非常自豪地跟我说他观察出了学校流浪猫里的等级分层,那只断尾的白底橘花大肥猫就是那群猫里的老大。

他让我非常搞不清他在想什么。说实话,我到现在依旧搞不懂他当时对我是否也有些越过师生的那条线,他干的一些事总让我误会。但我又觉得不至于,因为我给人的性别感一直都非常模糊,一个学生跟一个老师这么明目张胆地黏在一起,依旧没有引起任何风言风语,就可以看出来了,我就是在众人眼中属于绝不可能跟他有东西的那种家伙。而他,是个定期会去各种地方修行的家伙,他会跑到我们这个破地方当老师,也是为了逃离家庭的安排,即使他家有权有势有钱。他的道德感和自制力跟我的自尊心都是强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寒假,我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他,吓得我差点心脏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感觉我不至于到他愿意在私底下打电话给我的程度。对,我还是很卑微。 接通电话他第一句话就是,我猜你现在没有在学习。 真他妈被他猜中了啊。 我结结巴巴好一阵,紧张得要死。问他究竟打电话过来干嘛。 他:我就不能打电话给你吗? 我:行,行,当然可以。 他:就知道你不会学习。我是来检查你们有没有好好学习的,待会儿还得打电话给其他人。 他:另外跟你说一声,我第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 我大脑混乱得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可能还咬了舌头。他非常明显是在逗我。但他为什么要逗我呢?可能觉得逗我很好玩。 有一次忘了是什么聊天内容,几乎要扯到他的私事了,我立刻打住话题。即使我跟他的关系已经混乱到完全不像师生,我也从未问过有关他的任何私事。我只听他愿意告诉我的那些事,从不多问。即使很有可能我问了,他会说,我也不敢问。我怕我在越界,我不想越界。 于是当即他就对我说:你很像蜗牛,很久才会从壳里探出头来,戳一戳就缩回壳里了,放着不管又会钻出来看。 我尬笑回答:有吗?我不知道哎。 他:看,又缩回去了。 我发誓那一刻我的心脏就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砰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是的,我在装傻,我企图用装傻的方式糊弄过去。他又看穿我了,而且直白地说了出来。 我当时只是个傻逼学生,而且还是有严重心理疾病的神经病,我压根承受不住。现在想来,隐约有些后悔。如果我可以回到过去,以我现在不要脸的程度,我要把他撩到看到我就跑,我要让他留下心理阴影。

还有一次,虽然是很惨的事。我被一个文具店老板性骚扰了,而且是很恶心的那种。我从未想过我剪了短发还会遇到这种事,我剪很短很短的头发,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男的,不想再遇到一些变态。结果还是遇到了。而且当时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买完笔结完账之后还对老板说了声谢谢,大脑一片空白。回到学校的路上,反应过来后在车上哭了很久,回到学校也哭了很久,上课也哭,趴在桌子上偷偷哭了一天,在宿舍睡觉也抖了一晚上。 他以为我又发疯不听课,不知道我在哭。我晚上找他说这事,他整个沉默许久。 他:他干什么了? 我:不想说。 他:他人在哪儿? 我:你要干嘛? 他:搞他啊。光天化日下还敢做这种事,什么垃圾东西。他妈的,我要搞死他。 那算是我第一次看他情绪非常激动,还骂粗口了。直接把我看笑了。他说要先去踩点看有没有监控,然后拉上我把那家店都砸了。我突然从被一个中年大叔猥亵的痛苦中脱离出来了,只觉得他仔细盘算着犯罪计划的样子很搞笑。后面是我变成了劝他冷静下来的那个人。 虽然是很恶心的事,但我真的很快就看开了,花了不到两天。他作为一个教师竟然在仔细盘算犯罪计划的样子大概帮上了大忙。

我啊,到现在都搞不清,弄不明白。我依旧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不过我也不想猜测他怎么想的了,我很清楚他对学生完全没兴趣。当时有好多个漂亮学生轮番跟他告白都被他拒绝,真他妈排着队跟他告白的,都被拒绝了。他还跟我说过很烦这些事。 可以看出我完全在他的安全领域里,但他大概还是很喜欢我的,只不过不是那种喜欢。而我当时也感觉我对他不可能有意思。毕竟他是我的老师啊。我觉得我绝不可能会爱上自己的老师,他只是对我很重要而已。实际上我到现在也分不清我对他究竟是个什么逼感情,太复杂了,复杂到用爱这一个词也概括不了。 实际上,不是他选择离开我,是我选择把他踢出我的世界的。说到这里,那扇门后的我又在劝我不要再深入探究了,我大概快吐了,但我还是很冷静。我已经不想再不清不楚地让他和这些事在我的人生里作为一个不能被揭开的谜题存在了。

因为记忆变得很混乱,我只能模糊地讲述。 出现了一个女生。我的同学,他的学生。我个人是觉得她很漂亮,也很有气质,而且成绩不错。总之一看就是个女的。她一看就属于跟我不是同一款的,气质很高冷,她看起来很不好接近,但其实熟了之后非常人来疯,非常直率,很好相处。而我,当时因为剪了短头发,看不出男女,远看很高冷,但我在企图让自己沾上人味儿的过程中已经营造出了一种非常友好温和的形象,很好相处,但其实还是跟人很有距离感。 原来她也知道我老师的那些破事,他告诉她那些事了。但此时此刻我依旧没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有同伴了。终于他妈的找到人吐槽他遇到的那些几把人了啊。我跟她迅速变成了朋友。 但是渐渐地,我感觉到了我与她的不同点。她比我直率多了,有什么想知道的就直接问他,他也会直接说给她听,而且她还会把这些事告诉我,包括在我认知范围内属于不能再进一步问的私事。其实这一点是我傻逼,是我太别扭了,我既胆小,又自卑,我不敢问。就是这样。 我先前以为的“我的特殊性”被轻易地打碎了。但没关系,我当时的本质就是个自卑阴暗逼,一直在给自己洗脑我本来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家伙,只不过在后来他让我相信我对他很重要了一段时间,但那是我想多了,是我忘乎所以了。现在只不过需要说服自己并没有那么重要,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而已。但同时我又是个拥有严重心理疾病的精神变态,我开始没办法控制自己,我开始怀疑他,既然他什么都会跟她说,那么我的事,他会不会跟她说呢。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要吐了。 但我无法离开他,我也不敢问。我是条饿得很惨的野狗,瘦骨嶙峋,从出生开始就被人打得全身是伤,身上没一处好的,结果被人捡了回去,吃好喝好地养了一段时间,我想着这份恩情太重了,我得给他当看门狗。于是我给他看了很长时间的门,然后某天回头一看,发现他家里早就有一只天天做宠物SPA的贵宾犬了。 我疯了,我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每天都在“他就是个垃圾,我就是个傻逼”和“我不能怀疑他,他不会做这些事”的想法之间徘徊。 然后,某一天,我们几个聚在一起说话,他们两个看起来非常亲密,举止之间充满了毫无顾虑的亲密感。至少我绝不会做出那种行为,毕竟我是个连私人问题都不敢问,只会等他说的怯懦傻逼。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大概是自尊心到极限了吧,装不下去了,又或者是感觉到了我不愿接受的事实。从那天开始,我无故缺课了好几天,他找我,我要不不理,要不都糊弄过去,因为我完全不想看到他的脸,连饭都吃不下去,吐了好几天,立刻瘦了很多斤。 等我调整好心态从宿舍走出来时,看到同学,她们都吓一跳,说我瘦得没个人样了。 他大概也对我感到心灰意冷,或者感觉到了我已经完全不信任他了,也没有再怎么找我。那段时间临近高考,我以为我要考砸了,结果成绩出来的时候还蛮出乎意料,考得是真他妈的不错。 毕业,我把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删了,包括退出班级群,毕业典礼也没参加。总之,我非常擅长人间蒸发。

后来听到一些传闻,本来他就是蛮引人注目的家伙,有人拍到他跟那个女生一起出去吃饭,说他们是在一起了。不过他曾经也有跟我一起出去吃过饭,所以也不一定是传闻说的那样。不过我当时已经放弃思考,我只想把他当做垃圾,这样我也不会显得太可笑。 高考的成功让我稍微从这些破事中逃离了出来,但是我的精神状态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良好罢了。后来读了大学,这事在我这里一直过不了关。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我精神病发作,我处理事情太幼稚了,什么也没跟他说清楚,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他。说到底,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在毫无节制的意淫和擅自揣测罢了。 其实抛开一切,根本原因就是我很想他,我这辈子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了。 于是我隔了一年,回学校找他去了。非常好笑的是,两个人见了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像是大家都避而不谈之前那段时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谁都没提。就跟以前一样,我们随便聊天,他跟我说着他遇到的逼事,我当个很好的听众。吃完饭后,他跟我说了再见。但我们在那之后也很长时间没有联系。 我的精神状态依旧岌岌可危。这事儿依旧在我脑子里过不去,从小到大积累起来的伤害让我已经憋不住去死的冲动了。于是我在家人面前发了一次彻底的疯,半只脚踏进了另一个世界。半只脚踏进那个世界,太他娘的痛了,我忍受不了,于是我放弃了。说实话我的记忆依旧很混乱,我忘了是在那之前还是那之后给两个人打了电话,一个是他,一个是我的好朋友,两个人都没接电话。我想尽力不要去死,就做最后一次求救,但是两个人都没接电话。 在那时,我突然看开了。我觉得这个世界很搞笑。 于是我自己第二天去了精神科看了医生。 我给他发过短信,卑微地道歉,解释我干什么了。没收过回信。其实我觉得他大概觉得我没救了,他惹不起,再让我接近他,他自己就要死了。我现在也觉得我当时是疯得不能再疯了,是我自己遇到这种人,我也会离得越远越好。 后来吃药吃了好几年,我自己调整心态。正常起来之后觉得太对不起他了,给他写了封信,带着一些礼物,又回了学校。给他打了电话,他不接。我也预料到他不会接,也不会出来见我。于是找到了另一个要好的老师,跟他聊了会儿天,并把东西交给了他。 我能看到他,他就在那儿,就在他的家,我在的地方能看到他家的灯亮着,他就站在窗台上,看着我和另外一个老师。他看了会儿,转身又回到家里去了。 再后来,我曾经在教师节发过一条短信祝他教师节快乐。他回了什么来着?祝我的生活一帆风顺之类的语。从此之后我也彻底放下了,再也没有打扰过他。 再后来,我听说他离开了学校,在家里的安排下,跟一个家里也有权有势的女人结了婚。 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

很有意思吧。这些年来,我不断思考,我究竟爱不爱他,我对他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我的错在哪儿,他究竟有没有错。 首先,我对他的感情太复杂了,肯定有爱,虽然当时我不承认,但我肯定也有占有欲。因为爱就是占有。但我只希望他幸福,从来没有思考过他跟我在一起的可能性,因为我无法接受,也觉得不可能。我宁愿把爱包装为成全。但真到了要成全的时候,我就疯了。 恨他。当然也是恨的。因为他作为教师,是失格的。他把我们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而我当时只是个见识不如他、学识不如他、精神也不稳定的傻逼,当然会被他耍得团团转,他应该很清楚。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他也在痛苦着,而且是非一般的痛苦,他将过去的自己投射在我身上了。他在他投射自身情感的过程中,对我投入了太多的情感和精力,但结果很可笑,谁也没有受到拯救。 不管他当时怎么想的,我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这些造就了现在的我。 随着时间推移,爱与恨都消失了,我只剩对他的感激。我依旧希望他能够幸福,能够与自己和解。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了。他对我来说,依旧是最最特别的存在。他让我体验到了灵魂之间的契合有多么舒服,令我体会到灵魂被另一个人看穿的幸福感,即使他很有可能只是透过我看到了他自己。 很可笑的是,我走上了他的老路。我将那个没有得到拯救的我,投射在了一些与曾经的我相似的人们身上。于是,结果就像我当时经历的事情一样,没有任何人得到拯救。 在几次令我痛苦万分的重蹈覆辙中,我才真正地明白了。 承认吧,过去的遗憾不会得到解决,不要企图让他人拯救自己,不要怪罪别人没有拯救自己,也不要企图在他人身上解决自己曾经未了的遗憾。人只能通过自己去痛、去感受、去挣扎,才能够完全获得属于自己的和解方式。 只有承认这一切,才能与遗憾达到百分百的和解。

题外话。虽然这也只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假设,但如果现在的我能够回到过去,当我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我就要一步步接近他,我要慢慢地告诉他,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理解你的痛苦,正如你曾经如此理解我的痛苦一样。但我不会帮你解决你的痛苦。 我要把他掌控在手心里玩弄,让他体验被人看穿的幸福感。

2023.02.09

本来心情有点糟糕,但偶然间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又看开了不少。

先说说为什么心情不好。因为看了些糟糕的新闻,再看到崔庆龙提起土耳其地震的事情。 他说的什么呢,大致是说,他看到新闻上有个人在地震中,一家七口人全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那个人崩溃的状态让他意识到这个人这一辈子完了,这个创伤会伴随他一生。有些人的不幸是会让人企图询问上天为何要让ta们遇到这些事情,但你得不到答案。 因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的。 没有为什么。 我小时候呢,因为活得非常难受,所以一直企图搞懂我来这个世界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会这么恶心。但是不管我看多少书,不管我怎么思考,怎么去观察别人,我看到的只有没有任何人能够解决的痛苦。这种生存的无意义,这种无法解决的痛苦,人类的无能为力,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让我极度焦虑和难受。但后来我看开了,就是存在主义让我看开的。 承认无意义。但又承认人类在这种无意义中又存在主观能动性。我们能选择,即使我们都处于无意义之中。很别扭又矛盾的想法,但刚好跟我扭曲的脑回路一拍即合。从那之后,我的病情好转了不少。 但这玩意儿在切实的灾难面前还是有点站不住脚。在那种威力庞大的灾难面前,让你觉得人不过是蚂蚁。什么狗屁选择权,这个世界要你死,你就是要死。怎么选都活不了。你是怎么选的才会造成当下的局面?你他妈当初是选了什么才会让你在地震里失去所有的亲人?你又是因为什么才会独自一个人活着? 怎么都感觉这跟你无关。你在其中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于是看多了这些天灾人祸之后,我变了。 这些年我选择了一种明哲保身的活法,不听,不看,少问,不说。之前是因为不了解所以选择多听多问多看,现在是因为害怕了解所以选择不听不问不看。我很难保证我艰难建立起来的、让自己不至于崩溃的人生观,会不会在过于靠近现实之后倒塌。 但这对我来说也不太健康。我不搞清楚生存意义和人生大方向这种事,浑浑噩噩的活着,我就不自在,觉得不行。 我开始思考,我怎么才能从这种情绪中逃离出来。我开始回想我曾经在存在主义里得到的启发,但大脑一片空白。就好像一个微不足道的点,面对着庞然大物一样茫然。那种压倒性的力量差距让我不知从何开始。 既然无法理解这种现实,那么就来做一种假设。假设我们的世界是一种程序,假设程序以外有个程序员,而这位程序员,我们称之为神。神对ta制作出来的造物,也就是程序里的我们,非常感兴趣。因为神发现不管ta设置了怎样的变数,这群小东西还是能存活下去。 神与程序里的东西离得太远,无法共情。神根本不可能产生程序里的东西与ta相似的想法。就像我们玩游戏,杀NPC压根不会手下留情。 换位思考,要是我是神,我会对程序里的人类怎么做。 我大概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会想方设法地搞死他们,因为他们怎样都能渡过难关,太有意思了。但又会想方设法地控制好力度别让他们一下子全都死光,因为他们对我无聊的生活来说也是一味良剂。 所以问为什么会有那些不幸,压根没有意义,没有为什么。程序只是程序。 那么我作为人类,只要承认自己是程序就好了吗?无视这些苦难,随波逐流,混沌地过完这一辈子就好了吗? 不吧,我也有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做不到去解决庞大的问题,那我哪天有空去孤儿院看看小朋友们,或者去老人院看看老人家,又或者去参加一些义工活动,也不是做不到的吧。至于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但我可以先从力所能及的事情做起。 如果我注定今天要死,那么我也只能接受无法改变的事实。但如果注定发生让我质问为什么我要活着的事情,那也不在我的可控范围内。我就算不能接受,我也只能受着。如果我最终还是选择去死,那也属于事情发生后的万种可能性之一。 回到上面那个假设,假如我是神,面对人类这种蝼蚁一般的存在,我会在什么时候对他们产生怜悯之心呢?我想就是在我看到他们为了生存而挣扎的时候,我才会投下蜘蛛之丝。 在苦难和无意义之中挣扎的姿态,是一种发狂的体现。那种疯狂的情感与神的完全理智截然不同。神无法理解人类的疯狂。因为疯狂在事情超过人类所能承受的范围时才会产生,而神控制一切,ta控制程序,对于完全可控的事情,神是完全理智的。 人类的癫狂会吸引神的目光,让ta不自觉地想要看更多。面对无法理解的事情,总会想要研究透彻的。造物主与造物之间遥远的距离,对造物又有一丝好处。因为造物不管发什么疯,不管这种癫狂的姿态多丑陋,多恶心,多疯狂,不管这种行为含有何种价值取向,含有各种目的,都只作用于造物之间,这种癫狂离神太远,与神无关,所以神不在乎。ta只会看着,因为想要看到有趣的发展,或出于研究的目的而改变一下事情走向。

操他妈的,越想越没意思。 我是这个程序里的一员,所以对以上设想只有一句粗口回应。大概局外人里的莫尔索在说出他妈什么时候死的他也不知道的这句醒世名言前,也经过了这么一番假设。 把神杀了吧。 神说:关我屁事,全是你一个人想的。你怎么知道我存不存在,而我又在想什么? 我说:是啊。我不知道你存不存在,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我又回到了安全状态内,与现实保持距离,不听不问不看不说。

然后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一个随机事件。 我曾从2017年开始,每隔一年就会在某首歌底下的评论区留言,打个卡,看看这首歌有没有火起来。 这本来只是我自娱自乐的行为,但很有意思的是,从2022年开始,有一个人跟我一起玩儿了。而2022年的我还没注意到ta的存在。今年ta也留了言,然后在昨天给我2022年的留言点了个赞,像是在提醒我2023年该打卡了。 我也给ta2023年的留言点了个赞,在评论区留言作为回应。希望来年再见。 我曾经打算999+后就停止打卡。毕竟这种行为真的是无聊透顶了。但这首歌也真的是太不被人赏识了,2015年,有个人留下一个评论,然后就是我2017年开始的无聊行径,每隔一年留一条评论,至今也才15个评论。 999+看起来遥遥无期,但这种事情很难说。毕竟我之前也经历过好几次明明几年前听某首歌还没多少人听,几年后突然成了爆款的事。 整个事情都很莫名其妙,但又有些意思。 我想这个乐队都不会想到,有个离他们十万百千里以外的中国人,比他们还要对他们的歌在中国能够产生的影响更加上心。 他们的歌,在这个离他们十万八千里以外的地方,就好像神创造出来的、被踢出伊甸园的造物。 这个造物被一个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家伙捡起来了,被当成时空胶囊使用起来。 然后这个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家伙,又因为这个被抛弃在陌生国度的造物,跟另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家伙产生了一丝飘忽不定的联系,每隔一年打个招呼。 因为整件事情对我来说变得有意思起来,我还去查了下这个乐队近期有没有新消息,结果发现这个从2018年开始就不发歌的乐队,还在抱着2006年的专辑,也是诞生这首歌的专辑,继续在推特分享最新动态。 他们还在表演,还在重制整个专辑,还在坚持,还在挣扎。 这首歌明年是否可以999+呢?明年我是否还能够与过去的自己相遇?是否还可以与这个陌生人相遇呢? 我想得到答案,我想体验更多有意思的随机事件,我想看到更多的东西。我想继续思考,继续迷茫,继续反复无常地痛苦挣扎。 活着真有意思。